第10章 默契

第10章 默契

午後下了一場傾盆大雨,把連日來的悶熱狠狠地洗刷了一遍,隨着雨點漸小,一街一景都逐漸清晰起來,放晴後天邊還掛了一彎彩虹。

可蔣鳳麟的心卻遠遠不到放晴的時候。

彷彿是失去了目標的人,在大街小巷漫無目的地轉,等起了風身上有了涼意,他才走回了老宅。

一直守在門口的張伯急得跺腳,蹣跚着走到他跟前,接過已經被淋透的外套,看着他皺了眉:“怎麼這麼晚回來?電話不接,下雨了也不喊人去接你,淋病了可怎麼好?快,上樓洗個熱水澡去!我給你熱熱飯菜。”

蔣鳳麟勉強笑了笑:“我沒事,您不用管我,先去休息吧。”

滾燙的熱水澡似乎能讓人清醒一些,又被逼着喝了碗薑茶,蔣鳳麟總算是溫暖了一些。可他哪裏睡得着,一個人坐在窗邊的小茶几前想事情,也沒開燈,入了夜屋裏黑漆漆的,只有點煙的星火,略顯寂寥。

不一會兒煙灰缸里就堆了小山似的煙頭,有很多事他想不明白,或許是不太想明白。

當年他要結婚,連翹離開了,現在他回來了,連翹卻結了婚,彼此好像是被命運錯開的齒輪,已經沒有辦法合在一起似的。

而在北京一直等消息的余季陶卻早等得沒耐心,急急地來電話打聽。

“怎麼樣怎麼樣,你見到人沒有?”余季陶那語氣,似乎比當事人還急切。

蔣鳳麟只淡淡嗯了一聲。

“啊,那真是連翹?你們有沒有……有沒有……”余季陶一時間不曉得怎麼說話了。

“她沒見到我。”蔣鳳麟想起幼兒園門前的那一幕,眼睛眯了眯,突然問,“季陶,你說……她的孩子會不會是我的?”

余季陶倒抽一口冷氣,想了想就認真地問:“你覺得可能性大不大?孩子的出生日期呢,你查了沒?時間能對上嗎?”

蔣鳳麟沉默了,的確,那丫頭的出生,比他和連翹在一起最後的時候還要晚一個半月。

余季陶一針見血:“大家都是男人,你知道男人都要面子,那賀駿馳好歹是海歸,我可不認為他會傻得替旁人養孩子,你還不如說那孩子是賀駿馳自帶來的呢!兄弟,別想得走火入魔了……”

不可能,孩子那彎彎的眉眼,標緻的輪廓像極了連翹,肯定是她生的!

如果,如果是他的女兒該有多好,那樣他還有機會再爭取不是?

結婚算什麼?既然她那麼重視那張紙就跟他說啊,他未必不能給,當年,也是迫不得已。

“我想去做個親子鑒定。”為了抓住一切可以搶回連翹的籌碼,他能不顧一切。

真的是他的孩子,他只怕欣喜若狂,區區一個賀駿馳擋不住他。

電話那邊卻鬧了一陣,原來顧青聽不下去,搶在余季陶前面說話:“蔣鳳麟,我知道你不樂意見到我聽我的聲音,同樣,我也不願意管你的事。可這件事我非說兩句不可,你們大老爺們倒是知道要面子,那咱們女人就不要面子了?你要給孩子做親子鑒定?你憑什麼?人家連翹就不能對你死心再找個好男人嫁了?現在人家生活得好好的,你找到人了知道她沒事,是不是就可以有風度的放開手來個成全?每個人都要為自己做過的事付出代價,你這樣貿然去做勞什子親子鑒定,被她丈夫婆家知道了怎麼辦,你是要她真去死一回?你別忘了,你本來就欠着她!”

女人的心,總是比男人更細更敏感。

顧青這一連串質問都不帶喘氣的,愣是讓蔣鳳麟無話可說。

余季陶總算是搶回話語權:“他不正煩着嘛,讓咱們哥倆說說話,你去看看兒子。”他難得一回對妻子板起臉。

“鳳麟,你別怪她,她就是口直心快。”余季陶道着歉。

他們都認為,如果不是顧青告訴了連翹,蔣鳳麟要結婚的消息,連翹就不會走得那麼突然,所以蔣鳳麟連他們的婚禮都沒去。

“顧青說得對,我本就欠着她的啊。所以我才會……”只後來蔣鳳麟的聲音變小了,余季陶沒聽清楚。

“所以什麼?”

“咳咳,沒什麼,我要睡了。”蔣鳳麟咳了幾聲就掛了電話。

所以什麼?所以他就算只有一分希望,他也想那孩子是他們的,有了那樣的羈絆,他才有機會去贖罪。

但是顧青說的不無道理,就算他再混蛋,也不能再傷害連翹了。

晚上又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

第二天還沒等蔣鳳麟有任何動作,他自己就先發起高熱,整個人昏昏沉沉的,連話都不想說,都是淋雨惹的禍。

這下急得張伯團團轉,匆匆喊了家庭醫生上門,冷敷吃藥打點滴,忙活了大半天,蔣鳳麟才退了燒。

只是沒想到半夜又反覆燒起來。

剛好余季陶找來,張伯跟看了救星似的,帶着他上樓,絮絮叨叨地說:“小余啊,你來得正好。他啊燒得糊塗,嘴裏總念着‘瞧瞧’,也不知道是哪裏疼,要我瞧哪裏。”

余季陶是被顧青趕來的,說要他阻止蔣鳳麟破壞別人家庭幸福。可有些話顧青不愛聽,他也就不好明說,真是兄弟是可以兩肋插刀的,哪怕是錯的,可只要蔣鳳麟想,他就一定會幫,哪裏還阻止?

只是他了解鳳麟,做生意是狠,做事也有手段,可連翹是他的軟肋,他未必捨得讓連翹受罪,要不當年就不會緊着瞞着,後來也不至於發了瘋,連跟家裏都鬧翻了。

余季陶剛走進房間,就聽見蔣鳳麟果真念叨着“瞧瞧”,不過他轉念一想,這“瞧瞧”,只怕是“翹翹”吧?

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連病了也不安生。

他長長嘆了口氣。

一直到晚上,燒退了,人也醒了,張伯鬆了口氣,余季陶就扶着他去歇息,再回來陪蔣鳳麟說話。

“我就不明白了,你都多大的人了,還學人淋雨,文藝細胞泛濫啊?”氣氛有些沉悶,余季陶就故意說笑。

“我也不明白,你怎麼就看上個多管閑事的女人。”蔣鳳麟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只是臉色病態而蒼白,減了幾分氣勢。

蔣鳳麟看人很准,一下子就猜到了余季陶的來意。

余季陶舉手求饒:“老大,我可沒想着要管你,就來走走過場,你得理解理解我這塊雙面膠的心酸。”

“讓她放心吧,我暫時不會去做親子鑒定的。”蔣鳳麟淡淡地說。

“決定放棄了?”余季陶挑眉,似乎不大相信。

蔣鳳麟沒有說話。

他的身體一貫很好,沒怎麼生過病,上一次生病還是三四年前,那時他和連翹剛住在一起,他得了重感冒,她就像個小妻子一樣把他照顧得好好的,他病好以後,瘦了的人反而是她。

連翹一直是那麼貼心的人,不難看出會是個好妻子好媽媽,可惜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只有一年,而那個叫賀駿馳的男人,卻擁有她一千多個日子,而且看起來感情十分地好。

他心裏很清楚,就算他想回頭,也要連翹點頭,他找了她那麼多年,無非是想和她重新來過,並不是要魚死網破。

可從各方面看,他都沒有勝算,他覺得不甘心,也僅僅只能不甘心而已。

他甚至不想睡着。

不是夢到了從前在一起的日子,就是想起前兩天那一家三口的甜蜜。

從前和如今,對他來說是滋味不一樣的折磨。

進也不得,退也不是,或許他還真如顧青所說的,有風度地放開手,大方成全?

等蔣鳳麟將養了幾日,張伯就跟他提起蔣老太太忌日的事。

“小余也來了好些天了,你正好和他一起回去。”

蔣老太太最終沒能熬過那個夏秋,蔣鳳麟又悔婚,跟家裏的關係到了冰點,直到現在也沒好轉。

張伯不知道其中的彎彎溝溝,只是嘆氣:“我這把老骨頭不禁折騰,不然我也跟你們去,好好祭拜一下……想起來,你的名字還是小姐取的呢!”

蔣鳳麟眼神微深,點點頭說:“我會記着的,您老就別費心了,好好歇息才是。”

當年一說起他的名字,連翹隨口就能說出出處——不辭驛騎凌風雪,要使天驕識鳳麟。

這可不就是緣分?可惜陰差陽錯。

余季陶要趕回北京簽一個合約,他們吃了午飯就出發。

因為蔣鳳麟病了幾天,公司的事務有些急於處理的,劉秘書就在車上一一報告。

劉秘書先揀了要緊的說:“海裕的併購案,張經理提議再請一個專於此的顧問律師。”

張經理就是張伯的兒子,是上海分公司的中流砥柱。

其實蔣氏本身就有律師團,可既然他那樣建議了,肯定是有他的道理的。

蔣鳳麟沒反對,仍是低頭看着文件:“有推薦人選沒?”

“有,這是擬選的律師的資料,據說是併購案的專家,不久前才回國,很多公司都看中了她,她還沒定好落腳處。”劉秘書趕緊遞上資料。

“唐婉瑜?女的?”蔣鳳麟皺了眉,想了想又說,“算了,既然是張經理推薦的,那就安排時間見一下。”

過了一會兒,蔣鳳麟又寫了張紙遞給劉秘書:“地址在這裏,你安排些人經常去照顧她的生意,記得不要露了行跡。”

本來聽他們說生意聽得昏昏欲睡的余季陶一下子來了精神,在副駕駛回了頭,興沖沖地問:“巴巴地要照顧誰呢?”

被蔣鳳麟冷冷一撇,余季陶才悻悻地住嘴。不過想來想去,也只有連翹的事他會這麼鄭重其事,余季陶和劉秘書交換了一下眼神,果然不出他所料。

這年頭秘書也不容易當啊。

劉秘書卻不敢露出半分不樂意,急忙說:“我會安排好的,您放心。那……什麼時候和唐律師見面合適?”

“明天吧,海裕的事再拖下去就變得一文不值了,要不到不打緊,就是浪費了那麼前期的人力物力,反而虧了。”蔣鳳麟一錘定音。

劉秘書點頭認同。

後來一下飛機,他就馬上聯繫了唐婉瑜。

只是沒想到,他們剛回了北京,唐婉瑜卻去了上海。

作者有話要說:補更4.

一大把一大把地灑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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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地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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