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幽靈船
那艘寶船高大無比，像是巍然聳立在江面上的小山一樣，在江面上晃晃悠悠，發出“咯吱咯吱”極其刺耳的聲音。
聽起來，好像這船內空蕩蕩的，因為材料老化，隨時有可能散了架似的。
再看那大船經過的地方，小漁船紛紛被撞翻，好些漁夫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在落水的剎那，就被那層層聚集在江面，如同地毯一樣的魚層撞入水底，久久不能浮出江面，漸漸地再無聲息了……
沒有人知道這艘船是從哪裏來的？
更沒有人知道，它何時會走！
江面上好些人看到了這船，嚇的魂不附體，一面喊着江號子，驚恐地撐着船靠岸，就連下在水裏那些吃飯的傢伙都來不及收走了。
可不知道怎地？也有人似乎根本沒看到那艘寶船似的，盯着江面上莫名其妙的。
於是，急的急，慌的慌，看不見那船的又一點兒也不忙，直到最後從江面上浮出了好幾條淹死的漁夫屍體……
“咋回事？”老村長看了看江面，他彷彿根本看不到寶船似的，圓睜雙目沖封老六吼道：“畜牲崽子，到底咋了？”
“幽……幽靈船啊！”
此時的江面上早已混亂不堪，饒是封老六喊了十幾聲，嗓子眼兒都快吐出來了，老村長還是沒聽見。
還沒等他再多說什麼，寶船已經撞上去了，老村長家那艘年久失修的漁船，就像是撞上了石頭的雞蛋，直接散開在水面上。
再看老村長，盯着眼前突然冒出來的大船，他總算知道封老六喊的那句話是啥了……
只是，江中的魚聚集在一起，在水面上涌動，老村長的身體隨即也被吞沒進當中，被魚群蓋的再也瞧不見了。
封老六一直撐着船，鐵青着臉，使盡渾身力氣拚命把杆子朝水下戳。
等他驚險無比的上了岸之後，整個人早已沒有了力氣。他倒在岸邊，渾身大汗，膚色慘白的嚇人，就橫卧在沙岸上渾身顫抖，跟條快死的狗一樣，半天都緩不過來。
江面上越來越亂，那艘珠光寶氣，一眼望去極其雄偉的寶船，此時在逃生上岸的人眼裏，是那樣的陰森恐怖……
“咯吱咯吱……”
寶船發出刺耳的聲音，在沔江面上搖搖晃晃，彷彿一個年老的死神正一邊喘着粗氣，在收割生命一樣。它所經過的江面上，混亂一片。
良久，那艘幽靈船終於消失在了江面上。
那些異常活躍的魚群們重新沉回水底，水面的波浪漸漸平息，翻掉和撞碎的漁船默默漂浮在江面上，伴隨着幾具睜着眼，已經死的僵硬的屍體被沖刷向岸邊。
這場噩夢，總算是過去了。
逃上岸的人鬆了一口氣，漁具丟了沒什麼，好歹人算是活下來了。
封老六也鬆了一大口氣，幸虧自己看到那玩意兒，提前跑回來了！要不然，家裏這五個孩子可怎麼養活？
江面上的漁夫們慶幸着自己活了下來，隨後那些聞訊趕來的女人孩子們，有的抱着自己的丈夫興高采烈，有的跪在岸邊，嚎啕大哭了起來……
封老六記得，這是沔江第四次出現幽靈船了！
上一回幽靈船無影無蹤冒出來的時候，是二十年前，那一次，自己的父親去了江面上打漁。
但他沒有自己幸運，就跟那位老村長一樣，等發現了幽靈船的時候，已經被撞翻沉入水下，從此就失蹤了。
封老六幼年的時候，不止一次的想像過父親當年沉下水時的模樣。
江面上的魚密密麻麻，如同地毯，這些東西混合在一起的力量是極大的！一旦漁船被那艘龐大的幽靈船撞翻，人只要落入水中，立即就會被那些翻滾的魚群擠到水底。
江面上被那些魚群堵的密密麻麻，不見天日，下面的人冒不出頭來，換不上氣。
就算再有本事的漁夫，憋個三五分鐘，也得在水底窒息，最後被淹死，腐爛以後成為魚兒們的肥料了。
“唉……！”
封老六重重地嘆了口氣，盯着江面，蹲下來抽了一鍋老旱煙。
這封老六就是我的父親，那時的我還不叫封九歸呢，因為我是春天出生，父親給我起名叫封春生。
我最小，是家裏的老五，當哥哥姐姐聽到消息，快步趕往江邊的時候，我還遠遠的落在後頭老遠呢。
等到了江邊，看到父親沒事，哥哥姐姐們鬆了口氣，我也就以為沒什麼大事發生。
畢竟那年我才5歲，看到江面上陸續有沒死的人從遠處游回來，又有不少人跳下水，把已經死去的漁夫屍體拖上岸。
那時的小孩子都不懂的這麼多，農村又消息閉塞，當年我們村九成以上的人都是文盲，能有什麼見識？
我當時還很不懂事的湊到一個嬸兒旁邊，盯着表叔冰冷的屍體看了半天，搞不懂她為什麼哭？
我疑惑的問她：“嬸兒，表叔就是睡著了，你哭個什麼勁兒啊？”
因為在小時候奶奶走的時候，我看着她的遺體裝進棺木里，一動不動的時候，父母親都會告訴我，奶奶只是睡著了，要去外地走親戚。那時的我也不懂，只是盼望着奶奶能趕緊回來，可她卻再也沒能回來過……
這天關於幽靈船的事結束了，那些哭的稀里嘩啦的女人、老人們，全都跪下來，求活下來的人們下趟水，把死者的屍體儘快撈上來。
沔江上，七十年間幽靈船來了四回，老一輩兒們也都摸到些規律。
這幽靈船既然來了，半月之內肯定不會走的，非得帶走幾條人命不可。而這船每次離開，出完事之後的空檔里，實際上是最安全的，也最適合打撈屍體。
倖存下來的漁夫漢子們經不起女人們的眼淚，打撈一直進行到當天夜裏，十五具屍體被從冰冷的江水中拖了出來。
我父親最後上岸的時候，面如死灰，大夏天的身上裹着兩層棉被，愣是一夜都沒脫下來。
第二天一統計，我們村兒死了十五個，失蹤了七個，至於那個老村長，就跟我當年那個失蹤了的爺爺一樣。
撈不到屍體，也再找不到蹤跡，就這麼徹徹底底的消失了。
可大家都知道，幽靈船來了，這一切離結束，還遠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