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靈魂迴響
眼前的一切畫面開始支離破碎，啃噬的大腦在不斷修復，最終所有的一切回歸於現實。
意識恍惚了一下。
蕭恩再度感覺到了自我的存在。
“冷靜！”
“你的思維火花太閃耀了！”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他好像剛剛聽過這句話。
一根冰冷的手指。
在它觸碰到自己之前，蕭恩突然渾身一顫，緊接着整個人後退了一大步，也躲開了對方觸碰自己的冰冷手指。
“咦？”女人的聲音有一點驚訝。
她沒想到蕭恩居然能夠躲開自己的不死之觸，尤其是在這麼近距離的情況下，一個普通人根本不可能辦到。就算是其他的超凡者，也不可能在三步之內躲開她的不死之觸，除非對方提前預判了她的行動。
蕭恩現在感覺腦瓜子嗡嗡的。
自己死了，就在剛剛。
但是現在自己還活着，大腦並沒有被那些‘活着的知識’啃食，修築成了一個怪異的蜂巢。
“這是什麼鬼地方？想太多也會死嗎？”蕭恩的心臟有一絲刺痛感。
心臟還在跳動。
自己還活着，呼吸很急促，但有一點奇怪，自己似乎並沒有那麼恐懼，甚至還有點興奮。
蕭恩覺得自己需要冷靜一下，他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確定思維並沒有被凍結，大腦沒有怠惰，他不由自主地再度後退了一步，凝視着眼前的幽暗走廊，然後側頭望向了身旁的女人，聲音沙啞，緩緩道：“等一等。”
剛剛發生的一切實在是太真實了。
真實到他已經無法判斷是出現幻覺，還是自己又一次死而復生了。
不對。
思維依舊有點混亂，怠惰的大腦還未完全恢復，他不是死而復生，而是回到了死亡發生前的時間點。
他有點分不清了。
女人的目光有一絲詫異，她的雙眸很靈動，有光，彷彿黑暗中微微閃爍的星辰，她凝視着眼前的蕭恩，表情頗為凝重，似乎是覺察到了什麼，輕聲道：“你剛剛看到了什麼？”
蕭恩張口，欲言又止，沉默片刻后道：“你不是能夠讀取我的思維嗎？”
女人也跟着後退了半步，跟蕭恩保持適當的距離，表情很謹慎，沉吟道：“偵測思維並不是非常強大的能力，只能讀取目標的淺層思維波動。”
“我並不能知曉你的內心深處在想什麼。”
“你剛剛的一剎那。”
“很恐懼。”
“彷彿死亡降臨。”
蕭恩退出了這條幽暗的走廊，他在猶豫，輕聲道：“我死了。”
“我不確定是不是幻覺。”
“但是剛剛我看到了自己的死亡，被無數細微的活着的知識啃食大腦，最後變成了一個虛構的小說人物寄生的軀殼。”
他需要幫助，需要知曉更多，因為蕭恩有一種很強烈的直覺，如果自己真的再度踏入這條幽暗的走廊，剛剛發生的一切恐怕會再次重演。
大腦被知識啃食。
很痛苦！
他完全沒有任何的反抗能力，只能在意識深處眼睜睜看着自己被啃噬殆盡。
“莫蒂萊恩？！”女人的表情很震驚。
她果然知道什麼。
只見她凝視着眼前的蕭恩，緩緩道：“把你剛剛看到的一切告訴我。”
蕭恩漸漸冷靜了下來。
他打量着四周的怪異浮雕，有宛如樹狀的幽影蔓延，他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已經在‘一次死亡’后，徹底的清晰起來。
“我看到了陰影的帷幕，無數的知識，活着的知識，蠕動的知識，它們彷彿一個龐大的蜂群，還有一個可怕的長滿眼睛的血色天使。”
蕭恩儘可能平靜地訴說著剛剛發生的一切。
“死亡回溯！”女人的表情越發震驚，她凝視着眼前的蕭恩，聲音沙啞，緩緩道：“死亡序列最強大的一種特異能力。”
“可以在一瞬間，窺探到自己死亡時的未來畫面。”
“一種近乎於預知未來的能力。”
“你剛剛看到的不是幻覺，而是可能發生的未來之一。”
女人沉默了。
片刻之後，她輕聲道：“歷史上只有極少數人擁有過這種能力，它可以讓你提前窺視到任何導致自己死亡的未來畫面。”
蕭恩此刻已經感覺到了記憶融合逐漸穩定。
因為他已經能夠看懂身邊的一些字符，這些知識不屬於他，來自於自己的身體，另一個靈魂的知識，那個叫做肖恩的年輕人。
他凝視着眼前的幽暗迴廊，凝重道：“離開這裏，沒有別的通道嗎？”
進去，會死。
那個擁有無數雙眼睛的血色天使，在陰影帷幕後注視着他。
“有。”
“但是你必須先走完這條迴廊。”女人停頓了片刻，緩緩道：“這是【靈魂迴響】走廊。”
“任何來到這個世界的異界之魂都必須走完它。”
“因為你們不屬於這個世界。”
“只有走完【靈魂迴響】，你們才算真正的成為這個世界的一部分，不至於……”
蕭恩微微抬頭，輕聲道：“不至於什麼？”
女人停頓了一下，沉聲道：“不至於在離開這裏后，在某一刻，突然炸成一團不可名狀的血肉怪物。”
“你們不屬於這裏。”
“你們的靈魂，就好像是黑暗中的火炬，時刻吸引着一些未知詭異的古老存在。”
蕭恩笑了。
“炸成一團不可名狀的血肉怪物？”他重新確認了一遍。
“嗯。”女人平靜點頭，不容置疑。
好吧。
看樣子是真的。
自己好像穿越了，重生在了一個剛剛死去的年輕人身上，兩個靈魂的記憶正在緩慢融合，一些融合后的知識正在腦海中浮現。
看樣子自己穿越到了一個很荒誕很離譜的世界。
這是妥妥的地獄開局。
蕭恩的大腦不再怠惰，大腦在運轉，記憶在融合，思維在清晰，理智在回歸。
“靈魂迴響。”蕭恩試圖理解牆壁上的怪異字符。
他在尋找線索。
——“念念不忘，必有迴響。”
女人的聲音響起，她輕聲道：“上古精靈語的一支。某位第三紀元的大師留下來的，她也是一位降臨的異界之魂，來自於一個非常遙遠的國度，阿梵多。”
“阿梵多？”蕭恩喃喃自語。
看樣子來到這個世界的穿越者還真的不少。
不過好像並不是老鄉。
“我想我可能無法活着通過這條迴廊。”蕭恩一屁股坐了下來，望着眼前的幽邃走廊，笑了笑，抬頭看着身邊的女人，真漂亮，跟一個潔白無瑕的玩偶一樣，他深吸了一口氣，在自己的身上摸索了一下，然後嘆息道：“祂在注視着我。”
“我能感覺到。”
那個血色的天使，幽暗之主，被他吸引過來了。
就在靈魂迴響的走廊里。
陰影的帷幕下。
他現在似乎沒有任何的反抗能力，按照對方的說法，不通過靈魂迴響走廊，他隨時有可能炸成一團不可名狀的血肉怪物，通過靈魂迴響走廊，他大概率還是會被那些‘活着的知識’啃噬寄生。
那些啃噬大腦的知識！
僅僅是一次，就已經讓蕭恩留下了一絲心理陰影。
“很少有剛剛降臨的異界之魂，會吸引幽暗之主這麼古老的存在。”
女人沉默了片刻，輕聲道：“大偵探-莫蒂萊恩是不存在於現實世界的虛妄，他，或者說構成他的那些神秘文字，那些活着的知識，只會在特定的情況下出現。”
蕭恩抬起頭來，凝聲道：“什麼特定情況下？”
“你前世是一個作家，莫蒂萊恩非常喜歡啃噬作家的大腦。那些創造出虛構人物的鮮活大腦，可以讓他也擁有靈感，大腦的思想越瘋狂越荒誕，他便越饑渴，他會用作家的身體，用他們的軀殼，從虛妄中進入現實世界。”女人的聲音有點飄忽。
蕭恩搖了搖頭道：“我不是。”
“應該不算是。”
他就是大學時代看多了小說，隨便寫了一點怪誕的靈異故事，算不得是一個作家。
還有。
這個世界的東西都是這麼陰間的嗎？
小說中虛構的人物，也會變成那麼詭異恐怖的玩意兒？
前世的記憶正在被喚醒，雖然依舊處於一種茫然狀態，可是蕭恩已經回想起了許多事情，可以確定自己穿越的世界估計非常非常的糟糕。
女人沉吟了一下，輕聲道：“那就只剩下來了最後一種可能，你的靈感太高了。”
“高到已經能夠看到祂們。”
“當你看到了祂們，祂們也看到了你。”
“這是一種天賦。”
“也是一場災難。”
蕭恩咀嚼着對方的話，喃喃道：“當你看到了祂們，祂們也看到了你。”
“那我……閉上眼睛可以嗎？……”
女人的表情略微錯愕，精緻如玩偶的美麗側臉有點獃滯，很快搖頭道：“不行。”
“你並不是用眼睛看到的祂們。”
蕭恩聞言嘆了一口氣，盯着對方的雙眸，苦笑道：“那這麼說，我幾乎死定了？”
女人平靜點頭道：“可以這麼說。”
“普通人很難抵禦莫蒂萊恩的污染，他是幽暗之主的造物，接近天使位格的邪物。”
“正面對抗幾乎必死無疑。”
蕭恩抬頭道：“邪物？那是什麼？”
女人輕聲道：“邪物是不可名狀的虛妄，是大地腐爛的膿瘡，是血肉污染的畸變，是世界的憎恨與痛苦……”
“一切被污染的升格者，最後都會墮落成邪物。”
很好。
又是一個好消息。
“有吃的嗎？”蕭恩沉思了一會兒，開口道。
他餓了。
活着的，吃腦子的知識，很好，這很有趣，他現在也想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有。”女人依舊在觀察他。
這是她接觸的第二個異界之魂，她必須將評估的一切上交給導師。
導師應該也在注視這裏。
一塊麵包。
“謝謝。”蕭恩伸手接過，啃了一口，挺香，人餓急眼了吃什麼都香，他現在就很餓，身體已經完全恢復，飢餓感讓他感到一絲虛弱。他抬頭盯着對方的臉，那張漂亮的不真切的有點像是玩偶的精緻臉龐，問道：“你死過嗎？”
“沒有。”女人表情平靜，無法猜測她的內心想法。
蕭恩好似來了聊天的興緻，試圖用聊天打破一點僵局，開口道：“人死後，意識是渾渾噩噩的，我什麼都不太記得了。”
“只記得自己在虛無中到處飄蕩。”
“還有吃的嗎？”
女人又憑空拿出來了一塊麵包，這點小細節並不重要，因為蕭恩已經見識過了比憑空拿出東西更加詭異的事情。
這一塊麵包更甜，好似有蜂蜜的味道。
飢餓緩解后，蕭恩的腦子更清晰了。
“我只能依靠自己通過這條走廊嗎？”蕭恩凝視着對方的雙眸，沉聲道：“你的導師應該才是真正決定我生死的人。”
“我想跟他對話。”
既然又重活了一次，他肯定不會輕易放棄。
蕭恩可以肯定一點。
他，本身，有價值，要不然在死亡回溯的畫面中，女人也不會拼盡全力救自己，她明明排斥自己，希望自己主動安息，但卻又奮不顧身地拖着他衝出蠕動的幽影。
有價值就有談判的可能，蕭恩的籌碼就是他自己！
女人沉默良久，輕聲道：“你想見我的導師？”
眼前的男人意識清醒地非常快，死亡后的混沌，往往會影響很長一段時間，那是【靈魂虛弱】，對方的思維此時已經恢復成正常人，甚至超過了普通人的水平。
這是好事，也是壞事。
因為一旦出現意外，眼前的這個男人會非常非常的危險。
她知道眼前的男人不一樣，但是她依舊非常非常的警惕。
同樣的錯誤，她不會再犯第二次。
“導師。”女人突然俯身低頭，表情恭敬。
一道散發著微光的波紋開啟，在蕭恩的面前，一顆雪白的骷髏頭浮現，眉心鑲嵌的紅寶石極為醒目，他饒有興緻地打量着眼前的蕭恩，緩緩道：“當然不是。”
“你可以向我求助。”
在蕭恩想到要見他的一瞬間，這個疑似巫妖的生物便已經對他感興趣了。
這個異界之魂的理性恢復的非常快。
茫然，無措，驚恐，絕望等等，這些負面情緒才是剛剛復生的異界之魂該有的，畢竟他們剛剛跨越虛妄進入現實，但是在蕭恩的身上，他一個都沒有看到。
這個異界之魂有點過於冷靜了。
“我需要付出什麼？”蕭恩深吸一口氣道。
對方說得是求助。
這個鬼地方應該也沒有免費的午餐。
“不需要。”半空中懸浮的骷髏頭搖頭道：“至少暫時不需要。”
“你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活下來。”
“活着才有價值！”
虛無的幽影匯聚成一雙手臂，彷彿猙獰的鬼手，這個骷髏頭，它拿出來了一枚單片眼鏡，憑空出現，遞到了蕭恩的面前。
“這是什麼？”蕭恩伸手接過。
眼前的骷髏頭笑了笑，表情比一旁的女人更豐富，下顎骨張開，緩緩道：“迷惘。”
“它叫做迷惘。”
“我還活着時得到的一件小玩意兒，它能夠遮蔽你的靈感。”
如果蕭恩是因為作家的天性吸引的大偵探-莫蒂萊恩，那麼他還是必死無疑，但如果他是因為靈感太高吸引的莫蒂萊恩，那麼他就有可能活下來。
這裏很排斥作家。
當然，畫家可能也好不到哪裏去。
如果作家虛構的小說人物都能變成啃噬大腦的知識，那麼畫家作出的畫作活過來估計也是很正常的。
藝術家的瘋狂靈感，會變成這裏最可怕的東西。
前者死，後者活。
活下來了，就證明了價值。
蕭恩略微遲疑，然後目光堅定地戴上了這枚單片眼鏡。
下一秒。
他感覺到一絲暈眩，然後前方的一切開始變幻，就宛如一張斑駁的褪色的黑白照片，幽邃虛無的走廊內，徘徊的幽影漸漸散去，一些有形無形之物都在消散，漂浮的知識在消融，他看到了一條走廊，沒有任何的浮雕壁畫，沒有任何的文字圖案，很普通的一條幽暗走廊。
當他再回過神來時，身邊只剩下來了那個面無表情的漂亮女人。
——當你看到了祂們，祂們也看到了你。
蕭恩現在看不到它們了！
“走吧。”女人輕聲道。
這一次，蕭恩什麼都沒有看到，他安全地穿過了這條幽暗迴廊，然後在他走完的一瞬間，數之不盡地記憶開始在腦海中瘋狂回想。
靈魂迴響！
念念不忘，必有迴響。
那些刻骨銘心的記憶在腦海中瘋狂湧現，前世的，今生的，自己的，別人的，一時間蕭恩都已經分不清自己，不知道自己是來自地球的蕭恩，還是那個叫做肖恩的年輕人。
他在融入這個世界。
就彷彿是一簇耀眼的火炬，被這個世界的痕迹所遮蔽，和光同塵，隱入了幽邃的黑暗中。
那些窺視他靈魂的不詳，也漸漸失去了目標。
走廊內。
隱隱約約的迴響，彷彿透着一絲瘋狂與不甘。
“我下次一定會抓到你的！狡詐的罪犯！”
沒有比異界之魂，更適合讓不可名狀的虛妄進入現實世界的載體，那些活着的知識，蠕動的知識，它們並沒有放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