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誰是老大(一)
大鵬所城南門口,陳鼠兒拄着根竹矛站在城門口,也許是長時間的站立讓他覺得累了,他將竹矛靠在肩上抱着竹矛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其上,使這根和他身材一般芊細的竹矛桿彎曲呻吟着。
“唉!”陳鼠兒看向南面海的方向一聲嘆息。
自從千戶張鵬飛出走三門島以後,千戶所里許多年輕軍戶也隨其去了三門島,而這陳鼠兒卻因為生病的老爹無人照顧而留了下來。
沒過多久,陳鼠兒便聽說去了三門島的軍戶過得着實不錯,不少人都當上了軍官,而他們捎回家裏的大筆銀錢也佐證了傳言的真實性,現在大鵬所城中有人在三門島效力的軍戶家庭都闊氣起來了。
與之相比,陳鼠兒的處境卻越來越差。張鵬飛走後,這大鵬所城便成了副千戶康伯沖的天下,這陳鼠兒因為以前和張鵬飛手下的陳大錢、牛斗等人走得近,便受到排擠,不但丟了十分清閑且錢糧較多的庫丁差事,而且被打發來看城門,不但累還要受康府家丁們的閑氣。
陳鼠兒不禁想,如果自己也去了三門島,憑着自己的關係現在恐怕至少是個小旗了,手裏也有花不完的銀子了。
“你他媽的給老子用心一點。”正當陳鼠兒心中哀嘆時運不濟的時候,兩個康府的家丁走了過來,一人見陳鼠兒走神了,立刻一腳過來。
陳鼠兒一個踉蹌差點摔倒,他看了一眼那叫徐浩的家丁心中湧起一股憤恨,心想這城門本是五個人一起看的,現在你們喝酒賭錢加睡覺好不快活,讓我一個人在這苦挨,還說什麼用心不用心?但他知道這人是康伯沖的表侄,自己得罪不起,於是強打着笑臉道:“徐爺教訓得是,小的一定用心。”
那姓徐的康府家丁輸了錢正一肚子氣,正要再踢陳鼠兒幾腳出出氣,卻隱隱聽到一陣鼓聲,似有似無的也分不清方向,他疑惑的四處張望想要尋出鼓聲的來源。
鼓聲更響了,幾人朝南面看去,就看到兩面大旗從地平線上緩緩升起,接着打旗的人也漸漸出現在幾人的眼中。
只見一支軍隊排成方陣,人人身着灰黑色的盔甲,臉上都帶着鐵面,這些鐵面有人臉有鬼臉,有哭的有笑的,還有面無表情的,看上去說不出的詭異,使人不自覺的產生一種心悸的感覺。這些鐵面人手持戚刀大盾長槍鳥銃,踏着鼓點大步走來,就如同壓過來一座鐵山。
那幾個康府家丁包括陳鼠兒在內都是呆立當場,面色潮紅呼吸急促,過了好一會,徐浩才大聲道:“快關上門!”幾人如夢方醒,連忙跑進城門將門從裏面關上,又派人快速稟報康伯沖。
軍隊來到城牆前五十米,隨着一聲嗩吶聲響起,全軍停下腳步。這時城樓上的人才看清那兩面大旗上分別寫着:大鵬守御千戶所千戶張、萬山守備張。
一人走到城門前,向退到城樓上的人厲聲喊道:“千戶大人討賊凱旋而歸,還不快快打開城門迎接!”與此同時,軍陣前列幾個身着鐵甲的人拉開臉上的面具。
“真的是千戶大人!”陳鼠兒指着軍陣中一面容清秀但卻透着威嚴的年輕人道:“是千戶大人回來了……”
張鵬飛現在身上穿着和獠士一個式樣的盔甲,不過只有兩層,鋼葉的厚度也大大縮水了,總重量只有五十六斤,雖然還是挺重,但為了扮酷也只能忍受了,他大聲喝道:“本千戶在此,爾等還不打開城門,更待何時?”
徐浩見果然是張鵬飛,心中大鬆了一口氣,本待開門,卻又一想,這張鵬飛氣勢洶洶的帶兵回來來者不善啊,先削削他的面子將他的氣焰打下去再說,於是冷笑道:“原來是千戶大人,請您老稍等,等康副千戶傳下命令,小的們自然會開門。”
“大膽,我才是大鵬千戶!”張鵬飛怒喝道:“立刻開門,違抗軍令者斬。”
徐浩抱拳道:“大人,你可別忘了,小的是康副千戶府上家丁,大人的刀再利也砍不到小的脖子上。”
張鵬飛氣笑了,他和氣的勸道:“軍法無情,你可莫要自誤。”
徐浩冷笑道:“謝大人教誨,小的知道了。”卻就是不開門。
張鵬飛心想,既然你知道了,那我還說什麼,既然你自尋死路,那真的怨不得我。當下向身後一揮手,淡淡說道:“來啊,盾攻!”
這次回大鵬所城張鵬飛帶回來了周泰和張聰兩個百戶隊,接到命令後周泰百戶中近百名刀盾手立刻跑步到牆下,前面的四十名刀盾兵立刻將盾牌頂在頭上形成一個平面,只有最後一排蹲下形成一個斜坡。接着又上三十人站到盾牌上,接着又上二十人。
這城牆不過兩丈待站到三層人時盾牌離牆頂不過一米左右了,雖然很重,但軍士們都是壯漢,底層更是如此,所以勉強能夠忍受。張鵬飛又是一揮手,孫二虎帶上二十名家丁便踏着盾牌衝上了城牆。
這一切都是在極短的時間發生的,城樓上幾個人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便被家丁們把刀架在脖子上了。
這便是大鵬所軍陸營新發明的攻城方法盾攻,可以快速登上一些低矮且防守薄弱的城牆和營壘。
“進城!”張鵬飛見城門緩緩打開,便大手一揮,帶着家丁昂首而入,後面的軍士連忙跟上,他又對家丁道:“去把那幾個傢伙帶到署衙去。”
這大白天的街上行人也不少,見到一群面具軍氣勢洶洶的殺了進來無不心驚膽戰,膽子小一點的立馬逃回家去,膽子大一點的疑惑的向這邊張望,卻看到了張鵬飛和周泰、陳大錢、張聰等人,這才知道是千戶大人回來了,紛紛到路邊拜見。
張鵬飛在眾人簇擁下來到城中署衙,離開半年,雖期間也數次回過大鵬但都匆匆而過,也沒來這署衙看看,這時一看,這署衙又恢復到了他剛來時亂七八糟的樣子。他便命軍士稍事打掃,便即進了大堂在主位坐下,眾軍官侍立兩旁。
“千戶大人有令,所中總旗以上屬官立刻到署衙報到,遷延不至者嚴懲不貸!”在所城的大街小巷,都有家丁往來穿梭大聲呼喊。
康伯沖聽到手下來報也沒當一回事,後來又聽到張鵬飛召集屬官,他想畢竟人家是千戶,最近又立了軍功升了守備,怎麼也得給點面子,於是換了身衣服又喝了杯參茶,在鏡中一照自覺紅光滿面氣度不凡,便對集中到康府的屬官們道:“走吧,千戶大人相招,我等也要盡本分不是。”然後帶着屬官們不緊不慢的向署衙走去。
來到署衙外面,就看到一群鐵面鳥銃手圍着署衙而立,顯得威武不凡,更讓康伯沖意外的是他那表侄徐浩和四個康府家丁被人綁起來按跪署衙門前的空地上,在每個人身後都站着個渾身包裹在鋼鐵中帶個鬼面手持長刀的軍士。他那表侄徐浩看到康伯衝來了,連忙哭喊道:“副千戶…啊表叔,救命啊!”其他家丁也大聲呼救。
康伯沖立刻沖了過去,喊道:“這是怎麼回事?”
站在他表侄身後那鬼面人冷冷道:“此五人公然違抗千戶大人的軍令,還出言不遜,千戶大人下令斬首示眾以儆效尤!”
“你是何人?”康伯沖看着冷冷的鬼面,聽着冰冷的話語感覺到一陣不舒服,“把這鬼東西拿開,以真面目示人!”
那人二話不說伸手抓住面具往上一拉,露出一張帶着巨大疤痕的面孔,咧嘴對着康伯沖一笑,那笑容中卻好像帶着無盡的悲涼。
“啊!”康伯沖一聲輕呼,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鬼面之下卻是一張比那鬼面還要可怖的面孔,“什麼鬼東西?”
“屬下獠士營鬼狼見過康副千戶。”鬼狼冷冷道。
“快把人放了,我的家丁還輪不到別人來處罰!”康伯沖說的也有些道理,武裝家丁乃是軍官們的私產,就算上官要處罰也得通過家丁的主人,“來人啊,鬆綁!”
康伯沖身後的家丁聽到命令就要上前將五人搶過,卻看到五人那幾個鬼面人立刻伸出長刀指着他們,而一旁那些鐵面鳥銃手也舉銃瞄向他們,寒芒四射的刀刃和黑洞洞的銃口立刻將康府家丁們給鎮住了。
“你們要幹什麼?我可是副千戶!”康伯沖色厲內荏的喊道。
“康伯,你何必跟我們這幫小蝦米置氣。”另一個身材較矮的鬼面人也拉開面具,卻是牛斗,他笑呵呵的說道:“我們老大就在大堂裏面,你自去跟他說嘛。不過要快。”說著牛斗拿出個懷錶看了看繼續說道:“老大定下的行刑時間還差不到一刻鐘。”
“你個小崽子,才幾月不見你翅膀就長硬了不是,敢這麼對副千戶大人說話!”百戶牛雙奇衝上來對着牛斗就是一腳,他知道自己這兒子皮糙肉厚,打輕了他只當抓癢,是以下腳極重,卻一下踢在那三層鋼甲上,頓時痛得他彎腰抱住腳大叫一聲:“哎呦!”
“爹,我正在執行公務呢?”牛斗心下大樂,心想看你以後還動不動就拳打腳踢的。
“臭小子,等會回去再找你算賬!”牛斗罵罵咧咧的道。
這一幕非常之滑稽,一旁的鳥銃手們都笑開了,只是強忍着不出聲而已,但他們臉上帶着面具,在旁人看來還是一般的冷酷。
康伯沖知道自己不可能壓服這些人了,於是徑直走進了署衙大堂,他身後的那些屬官們也跟了進去,一進門就看到一鐵面人在那主位上昂首而坐,在他身後和兩側也站着一些鐵甲鐵面人,這些鐵面的眼窩中都冒着寒光,盯着康伯沖等人。
康伯沖被盯得極不舒服,他從身形上還是認出主位上坐着的是張鵬飛,於是連忙道:“鵬飛,你這都是搞些什麼鬼,為何抓了我手下的家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