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上學

第三章:上學

春妮和小胖已經上了一個月的學了,也沒有人陪我玩了,看着他們挎着包背着書去學校我就特別眼饞,可爺爺不準,段爺他們費盡了口舌也說不動。我爺爺拿定的事,比寨子裏那口磨盤還沉。

現在好了,爺爺要去打獵,我就可以跟春妮小胖他們去學校。

至於那鬼獵人可能只是個巧合,想來也不會有什麼事。鬼魅附身走屍,對我們來說是篝火里的鬼故事,但對爺爺這樣的老獵人卻真不叫事,就像家常便飯一樣。所以爺爺、鐵爺還有遠聲哥隨後就準備好傢夥,朝着山裡進發了。

我滿腦子都是上學,晚上摸着遠聲哥的課本睡不着覺。第二天還不亮,我就早早的起床了,手也洗好臉也洗好,還偷偷抹了美姨的搓臉油。以前美姨朝我臉上搓,我都不樂意的。

然後整個人就神經一樣坐在那裏挎着書包,傻呵呵的等着春妮和小胖起床。

美姨醒過來的時候,看到我坐在那裏被嚇得一個激靈,然後眼睛都笑彎了,說“這孩子,咋一聽到上學跟狼一樣”。

小胖被美姨拎起來的時候,還在打眯縫眼,春妮更是鬧着說不想去上學,美姨連騙帶哄才把他們弄下床。

學校在鼓兒屯,平時他們倆都是跟着遠聲哥去上學,今天由美姨送我們去,我是頂着遠聲哥的位置去學校的。

現在也就六點多,天還蒙蒙亮,雪早就停了,但原野里的積雪已經是沒到小腿肚子。這還是以大人的腿長算的,像我和小胖一邁,兩腿直接就進去了。

我們倆人互相扶着,跟在美姨後面費勁的往前爬,那真的算是爬。

春妮就好了,美姨背着她,正在睡回籠覺呢。

小胖喘着粗氣問我:“娃子,你們是在哪裏遇到那鬼獵人的?”

小胖這麼一問,一下把我的魂從“上學”那裏勾回來了,我抬頭看看,指着前面的山楊樹:“就是那裏!”

美姨也聽到了我們的說話聲,回頭看我手指的方向,然後也跟着望向那山楊樹。

鬼獵人的屍體早已經不見了,但是我的腦海里卻又映出他跨着兩腿端着獵槍的姿勢。

寒風猛鑽脖子,我凍地一哆嗦,才想起他那端着槍的姿勢和電影裏日本鬼子端着刺刀的姿勢一模一樣。

等走到我當時趴窩的地方,春妮突然伸手叫了起來:“有腳印。”

只見地上有一串串凌亂又清晰的腳印,確切地說應該是爪印,腳印前端的利爪都清晰可見,看上去應該是野獸的。

“媽,這是啥動物的?”小胖問。

美姨仔細看了看:“好像是狼的,看這樣子還不是一隻兩隻呢。”

狼?這玩意死的我倒是見過不少,活的卻見得不多。狼是扎堆的動物,聰明機靈的很,有人的地方它們很少去。真正見到也不過是遠遠看到那麼一隻兩隻,這種都是離群的獨狼,因為餓急了才被迫冒險到村子周圍活動。杆子爺說過,獨狼因為走投無路所以凶的很,是會叼小孩的。

我抬起臉,迎着風看看被白雪覆蓋的原野,寨子和鼓兒屯這段路我也走了多少遍了,可現在又是鬼獵人又是狼群,突然覺得這裏陌生了,變得不認識了。

“行了,咱趕緊走,落下了可就被狼叼走了。”

這話真是嚇到我們了,我們跟在美姨身後,生怕被落下,就好像落下真的會有頭狼從雪裏跳出來把我們叼走。

到了學校,美姨先讓小胖和春妮進教室,我則站在門口等着老師來。

我杵在門口,聽着教室裏面嘰嘰喳喳的鬧騰,渾身不得勁。

“娃子,你也來上學嗎?”坐在門口邊的是屯子裏的二狗,流着兩串鼻涕笑嘻嘻的。

我歪歪嘴,不願搭理他。

教室里的學生大多是屯子裏的,我基本都認識,也有其他屯的。他們見到我來上課都一臉稀奇,我爺爺的頑固可是出了名的。

不一會兒老師就來了,瓜子臉大眼睛,扎着個大馬尾,懷裏抱着和我一樣的課本,給人感覺粉嫩的一個小年輕。

我抬臉瞅了瞅,對美姨問:“咋是個女的?”

那女老師一聽,嗔笑着颳了一下我的鼻子:“咋不能是女的,你還歧視女性啊。”

美姨跟她笑了起來,我摸摸鼻子,一直以為老師得是跟段爺那樣呢。

美姨說明了情況,然後兩人就閑聊起來。

那二狗正朝我做鬼臉,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不去理他。

這時就聽女老師說:“昨晚上有狼圍着屯子跑,嗷嗷的叫,可嚇人了。”

美姨也說:“是嘛,難怪我在屯子外面看到那麼多狼的腳印。”

美姨走後,我就被女老師領進了教室,安排在最後一排遠聲哥的座位,那心裏別提多激動了。因為我,終於也能上學啦!

學校里的一切都讓我覺得很新奇,例如剛上來女老師說:“上課!”

也不知道是誰說了句“起立”,人就刷刷全都站起來了,我還沒明白咋回事剛起來,那王八羔子又說了句“坐下”,人又刷地一下全坐下了,我左右瞅瞅這才趕緊一屁股拍在椅子上,那叫一個尷尬。

女老師在前面偷笑,羞得我臉通紅。

當時我就在想,這一起一坐的是幹啥,不是折騰人嘛。

不過這女老師的課教的真好,甚至我都覺得比段爺教的還好。我很早就跟着段爺學寫字,這課本上很多字我都認識,甚至有些詩我都會背,例如這篇《春曉》段爺就教過我。

正巧這女老師留的作業就是背這首詩,我當時就跳起來喊着:“我會我會!”

女老師示意我坐下,對我說要舉手回答。

我一臉糊塗,咋還要舉手回答呢,當即就把兩隻手高高豎起來,做了個投降的姿勢。

屋子裏一陣哄堂大笑,女老師也捂着嘴強忍着偷笑。

我臉燒得通紅,尤其是看到二狗在座位上笑得翻來覆去,像是在看一個傻子。

“舉一隻手就好。”女老師給我做了個示範。

我依葫蘆畫瓢,把手舉起來。

“好,娃子同學起立回答。”

我站起來,抑揚頓挫地背道:“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

隨後而來的不再是嘲笑,而是滿堂的掌聲,我心裏暖洋洋的,就像大冬天裏的太陽照進了心窩窩。

放學的時候,我腳底下覺得輕飄飄,一臉幸福洋溢地說了句,“上學真好玩啊”。

結果反而被春妮戳腦門:“娃子,你是不是傻了,上學哪裏好啊。”

小胖也是叫苦:“就是,哪裏好,累死了。”

我摸摸後腦勺,對他們的模樣很不理解,上學多好玩啊,他們咋說不好呢。

出了學校,我們並沒有看到美姨的影子,我就提議先去段爺家。

小胖和春妮都同意,平時上學放學都是遠聲哥帶着他們走,現在遠聲哥不在,美姨又沒來,我們也不敢往寨子走,何況現在正在鬧狼。

“你們仨放學了啊。”剛走了沒幾步,葛叔迎頭走了過來。

“葛叔,你咋來了?”春妮問。

“咋的,葛叔來接你們還不樂意啊。我回寨子,就想跟你們一起回去呢。對了,你媽沒來接你們啊?”葛根瞅瞅周圍。

“沒呢。”

“那剛好,你們跟我走吧,我帶你們回去。”

春妮和小胖當即湊到葛叔的身邊,拽着他的袖子,一臉笑嘻嘻地說:“叔,娃子說你那有好吃的,叫啥巧克力,你給俺看看唄?”

“看看?”葛叔低頭笑笑,“你們倆還想嘗嘗吧?”

說著,葛叔把手伸進懷裏,我一瞧他這還真有留的,嘴裏的口水立刻流了出來:“葛叔,我也要我也要。”

我們仨拉着他的胳膊正要搶的時候,他手一打開,卻是空空如也,葛叔得意洋洋地哈哈大笑。

春妮氣嘟嘟地說:“葛叔,你騙小孩以後找不到媳婦。”

葛叔一聽:“嘿,你這小妮子,咋這麼毒呢。”

接着葛叔又說:“行了,天色也不早了,咱趕緊回寨子。”

我們跟着葛叔出了屯子,葛叔讓我們走前面。

我很奇怪,問他為啥讓我們走前面,葛叔陰陽怪氣地笑着說:“萬一有狼來叼你們,我能看的到,可如果你們跟在後面,我就看不到了。”

聽他這麼說,我嚇得頭皮發麻,春妮和小胖也是嚇得臉都變了色。

現在天色剛剛有些暗淡,原野已經開始透出一絲詭異。

路過那棵山楊樹的時候,我還特意留意了一下鬼獵人的位置和那些狼的腳印,我回頭問:“葛叔,你說是鬼厲害,還是狼厲害?”

葛叔正警惕地注視着周圍,他不假思索地說:“當然是狼。”

“狼?”我有些疑惑,因為我覺得鬼更厲害,“為啥啊?”

“鬼是死的,狼是活的,你說是活的東西厲害,還是死的東西厲害。”

我聽不太懂,但我覺得還是鬼厲害,興安嶺的獵人有怕鬼的,但是沒有怕狼的。

到山根時,遠遠就看到美姨急急忙忙走了過來,一看到我們就說:“我這忙過頭,來晚了。”

“嫂子,沒事,我給領回來了。”

“葛兄弟,早聽說你回來了,咋一直沒回寨子?”

“這不趕上拜山神爺,在屯裏住了兩天嘛。”葛叔說。

“哦,那趕緊回家吧。”美姨看看我,笑眯眯問道:“咋樣?”

我點點頭:“好!”

美姨掐掐我的臉:“就知道,跟你爹一樣是個讀書的料。”

我爹?我不清楚,反正只要一提我爹,爺爺就來氣,說我娘就是生我時被我爹給氣死的。

我就知道,我想上學,也想當獵人,段爺也讀書,不也是卧龍嶺最好的獵人。

興安嶺的雪冬變幻無常,晚上的時候又颳起了白毛風。

杆子爺把爐子燒得又紅又旺,我們在上面放了地瓜和花生,圍着爐子。

杆子爺也和段爺一樣金盆洗手,早已不打獵了,但在我記憶里,好像從不記得杆子爺去打過獵。只是偶爾見他擦那把封存已久的老獵槍,最多的是見他握着手腕上的桃核念珠,默默祈禱。

杆子爺人慈祥,會給我們講很多好聽的故事,這些故事都是他當獵人時的見聞,所以每次講故事,他都眯着眼,一臉沉醉,可能是在想以前的日子。

“爺爺,給我們講黃皮子迷人的故事。”

“黃皮子迷人啊。”杆子爺嘬着煙嘴,悠悠吐了口白煙,像是正在肚子裏搜羅黃皮子的故事。

“爹,少抽口煙,熏着孩子。”美姨過來把熱水坐在爐子上。

“好好,不抽了。”杆子爺笑呵呵收起煙杆子,把手串拿在手裏搓,好像手上不拿個東西就閑地慌,“哎呀,黃皮子的故事給你們講過好多了,那……就給你們講個小黃皮子的故事吧。”

我們仨立刻把耳朵豎了起來。

杆子爺說,咱們東北這嘎噠就數黃皮子跟人的過節最多。黃皮子個個都覺得自己精明,覺得自己比人還精明,所以不把人放在眼裏,經常到村子搗亂做壞事,最會的本事就是迷人。

若是有誰家身體不好的人,突然間開始胡言亂語,還嚷着要吃雞,這就有可能是被黃皮子迷了,三十步之內把它揪出來,被迷的人就會恢復。

黃皮子迷人手段也有多種多樣,能迷人的一般都是老皮子,但是小皮子也有會迷人的,只是方法上有些不同。

小皮子本事小,要接觸人才能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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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神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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