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黑雪
我一臉驚訝,惡狼,確實是惡狼,原來他和獓因一直躲在這裏對峙。輸了就要挨打,一記重腳落在我的胸口,我沒有跌倒整個人卻踉蹌後退了幾步,五臟六腑都被踢得出亂顫。一嘔,一口血竟吐了出來。
狼目光森森的望着獓因,絲毫沒把我放在眼裏。
我抹了一下嘴角,這一腳我受得。
狼孩這時也衝過來,目光同樣落在獓因身上,狼的一擊已經切斷了它的脖子。它的生命正在離去,雪將它的眼睛染得越加空洞。
“死了,死了!”狼孩露出激動的欣喜之色。
從他們的話語裏,似乎狼孩的娘是被這獓因殺的,看來他們獵殺這獓因已經很久了。趁着他們的注意力還在獓因身上,我扭頭趕緊逃走。
“別走!”身後響起狼孩的咬牙切齒聲,我不理會提着槍朝着霧裏鑽。
我能聽到狼孩和他爹在後面追殺我,這霧氣卻越來越薄,獓因一死這霧氣將散,反倒讓我失去了掩護之物。
剛才被狼踢的那一腳還在隱隱作痛,我肯定不是狼的對手,更何況他們父子聯手。跑着跑着,突然腳下一滑,整個人從坡上滾了下去。
我摔這一下也不覺得疼,立馬就跳起來,卻發現霧氣沒有了,眼前的雪地上竟有一截白色的樹枝。我倒有些奇怪了,這是什麼東西,細細一瞧之後頗為驚駭,這在雪地里長出來的是一截白骨啊。確切說是人的腿骨,儘管在積雪中仍是顯眼,再細細一看,這坡下竟然白骨累累。
難道,我爹他們就是死在這裏嗎?
我站起身,抬頭看看坡上面,霧氣將散未散的停留在上面,狼孩和狼一時應該走不出。
我望着這些骨頭,小心翼翼地走在他們之間,這裏大概有幾十具,看來大部分人都是死在這裏。這麼說來,我爹帶的那百來號人,大部分人都是死在這裏。
我在白骨堆里穿梭,他們都保持着臨死前的姿勢,這些姿勢大多是在掙扎,或仰着面部朝上,或趴着面部朝前,全是求生呼喊之相。
當時情景,完全歷歷在目的呈現,呼天搶地的哀嚎聲響徹谷地,簡直凄慘之際。我爹若是沒化成雪魈爬出來,只怕也是變成白骨被埋在這裏。
我正為眼前的景象感慨,腳卻被攔了一下。
我低頭看,只見一個白骨側卧在雪地里,相比其它猙獰的白骨略有安詳,他的手骨正好攔住我的去路。朝後退了一下,剛想繞過去,發現那手指的指骨很奇怪,可以說有些畸形。
這種畸形,應該是常年練功導致的,也就是說這是個練家子。我一驚,難道這是春妮和小胖的爹!
我趕緊彎下腰,細細打量了一下這具骸骨,從牙齒上看確實年輕,他手指指骨的畸形也確實和鷹爪功的一樣。
果然沒錯!
我欣喜之餘,趕緊畢恭畢敬拜了拜,說道:“叔,我帶您回家!”
我伸手想把白骨拉出來,可剛一碰,這骨頭竟瞬間化成了粉末。我趕緊把手一遮,粉末隨着風雪颳走了。
心裏一陣無語,這是怎麼回事?
再看叔的骨頭,已經只剩頭顱骨半掩在雪地里,而身體凡是露在雪地外面的,都已經化成煙灰。
我心裏憤恨,這可惡的幽谷,變成屍骨了都不讓回家嘛!
不敢再碰,只怕那頭顱骨也會變成粉末,我只好起身,對着這裏的白骨望洋興嘆。
這世間的事,有些當真兒戲不得,更錯不得。
噗嗤、噗嗤兩聲,是人從高處落進雪地里的聲音。
我聽得真切,冷冷回過頭來,狼和狼孩就站在不遠處,無聲無息地看着我,那感覺就像剛才在和獓因對視。
我心底對獵人又生了一絲寒意,他們心中怨恨獓因,卻越變越像它,哪日照鏡子之時,對湖飲水之時,會不會突然照見一個怪物。
我眼眉低垂,沉思片刻又猛地抬起,道:“連條活路都不給嗎?”
並不否認,我是在求生,也是想看看他們心中所剩多少,想看看我們獵人,是不是真的是異物。
狼寬廣的身軀矗立如一棵鐵松,黝黑又無表情的臉上就像覆蓋著寒冰,那種麻木與果決,活脫脫一隻野獸。
隨着拉響的槍栓喀嚓一聲,他冷森森的聲音從某個冰縫裏鑽了出來:“你活是個麻煩。”
是呀,他們拿我當誘餌,我且有不記仇的道理,興安嶺的山民,睚眥必報。況且把這事說出去,足夠他們父子死無葬身之地了,畢竟他們沒少這麼干。
我鬆開手中緊握的槍,反正裏面沒有子彈也反抗不得,只是略有感嘆的笑着。
狼在我冷笑中似乎也感覺到一絲詫異,但這詫異之色並沒有太久,不過是在他冰冷的眼眸中一閃而過。他不緊不慢的抬起手中的槍,身子卻突然間發病似的一顫,這次驚詫之色凝固在他的眼睛裏。他帶着無法理解的疑惑僵直地轉頭,手想去抓卻抓了個空。
我的笑容也唯周圍降下的冰雪所凝住,面無表情的看着狼轟然倒地,也同時看着那佇立在後的黑影。
他的身後還能有誰,只有他的兒子狼孩。他的手上仍然緊握着那把屠刀,殷紅的顏色全是他爹的血,正順着刀尖滴到雪地上。
狼孩表情麻木,機械的低頭看看手中的刀,又去看看倒在血泊里的父親。他如夢方醒,像受驚的小鳥猛地將刀子丟飛到天際。
“爹!爹——怎麼回事,怎麼回事!”那聲音撕心裂肺。
我一改冷漠,但仍是不咸不淡地說道:“我饒你一命,算是我們各不相欠。”
想想當初我的命也是他們救的,這樣也算兩清了。
狼孩還沒在失去獨親的悲痛中醒悟過來,我打了一眼骨灰,只得無奈放棄向前走。
“娃子,我殺了你!”
儘管沒有回頭,但已經感覺到狼孩濃烈的殺氣,他的腳步很重,地上的雪儘管柔軟也仍是發出沉厚的聲音。
他的情緒大亂,殺氣盡泄,根本毫無勝算。我連頭都未回,只把三八大蓋轉了一圈,腳下的步子猛地一撤,刺刀便力透狼孩的身體。
是他找死,便由不得我了。
走出這片墓地,抬起頭,天上空曠無物,烏雲仍然壓抑,還是要下雪吧。
我望着前路,身上的寒毛還在豎立着。這幽谷的肅殺之氣,想一把把刀子頂着我的脊背。
真是個讓人不安的鬼地方,我提防着周圍剛要往前走,一片雪花落在了我的睫毛上。
心想,果然又下了。
剛挪了一步,定睛往前看,只見整個幽谷的上空正洋洋洒洒的飄着鵝毛大雪,像一縷縷不詳的雲霧降落人間。我震驚無比,雪……竟然全是黑色的。
當走出幽谷的時候,已經是天黑了,那雪對人身體有害,雖然找了樹洞躲避,但還是受了影響。我有些發燒,腦子也有些迷糊,但問題不大,相比肚子的飢腸轆轆要好忍受。
我想起銅狗,不知道爺爺他們有沒有來找我,只能卯足了精神往外走,一旦在這裏倒下就再也別想起來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面出現了火光,看樣子是篝火。
我回頭瞅瞅,難道自己已經走出黑狗林了?晃晃腦袋,還是自己產生幻覺了。
但是這火光實在對我太有誘惑了,我忍不住朝着那裏走了過去。撥開層層的面紗,我的眼前大亮,是一個營地,沒有看到人,但是有篝火有烤肉,旁邊還有酒壺。
我的口水一下子流了出來,一屁股坐到鹿皮褥子上,拿了烤肉饕餮大嚼起來。還不過癮,又打開酒壺咕嘟咕嘟往肚子裏灌。
暢快!之前身體的病倦一掃而空,腦袋也不飄了,裝得全是口中香噴噴的酒肉。
“你誰啊,敢偷吃我們的酒肉!”
營地里主人們回來了,我吃得早已癲魔,不肯放下手中的美酒和美食,見地上有插的匕首,只摸了它腕力一震,砰,死死將它釘在樹上。
那幾人見了嚇了一跳,其中一人便打圓場道:“算了算了,看他狼吞虎咽的,肯定是在林子裏遇到了危險。”
就這樣,我像個土匪一樣搶了他們的食物和酒,又心安理得的在他們帳篷里睡了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