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一千年

0區。

“3,2,1……起！”

十幾個男人合力將最後一塊大石頭搬到了某個建築的頂端，總算完成了這幾個月以來的大工程。

楚孟然和貝雷帽老吳滿頭大汗的坐在了地上，看着他們的成果，疲倦而欣慰。

“真是沒想到，這個建築居然朝着地下修建的，感覺像是防空洞哩，不知道究竟有多深。”老吳抹了一把汗說道。

的確，在楚孟然、老吳等人搬來0區時，他們就已經注意到了這個建築的存在，那個時候只有地基，他們也理所當然的以為這是一個修建在地面上的建築，可是當他們參與了修建的工作后，才發現這是一個通往地下的、巨大的空洞。

“我曾經去過一次最底層，按我的感覺說的話……這裏至少幾百米深吧，而且最底層相當大，是一個大概能容納幾千人的大教堂。”楚孟然一邊用手扇風，一邊說。

“乖乖，真是下心思了……這個洞可能是1年前才開始着手建了吧？這麼短的時間挖出這麼深的洞，真不知道誰有這麼大的本事……”老吳感嘆着。

“是啊，誰有這麼大的本事呢？”

楚孟然說著，朝着0區的一座信號塔看去，在那裏，有一個巨大的、銀白色的身軀，他一動不動的矗立在那裏，如同一座守護這個區域的天使雕像。

老吳倒是沒有朝那邊看去，而是盯着楚孟然的臉，看了半晌，他說：“你現在的氣色總算好些了，幾個月前你和小喬瘦成那個樣子，真是讓我們這些老朋友心疼哩。”

楚孟然打趣說：“幾個月前你不也一樣嗎？生活在0區的食屍鬼有幾個能吃飽飯的？”

老吳笑了笑，嘆了口氣，說：“多虧了安圖和迷你……啊，現在迷你兔改叫愛麗絲了是嗎？”

“艾莉莎。”楚孟然更正道，他現在總算知道叫錯別人的名字有多滑稽了。

“艾莉莎、艾莉莎。”老吳不好意思的笑着，說：“多虧了她倆去和對策局的人交涉，咱們才能勉強得到點食物……不過話說回來，你不覺得迷你兔變成現在的樣子，好像比以前懂事多了，對不？”

“懂事……多了嗎？”楚孟然飽含疑問的說。

“迷你兔，你乖點行不行？你都16歲了！”

“是你剪頭髮的水平太差了！我要的是電影裏的公主那樣的髮型！”

0區的臨時理髮店裏，賽璐璐正給艾莉莎修剪頭髮。

賽璐璐想要給艾莉莎剪回以前的短髮，但艾莉莎堅持要留公主型的長發。

賽璐璐無奈的說：“食屍鬼不適合留長頭髮，頭髮太長會阻礙運動！”

艾莉莎不服氣的指了指旁邊的小喬，說：“少騙人！喬姐姐不就是留長發嗎？”

“小喬是生活不能自理的宅女，你不要跟她學！”賽璐璐說。

“喂！璐璐姐！你這麼說太過分了吧？我怎麼就生活不能自理啦？不要為了教育迷你兔就強行醜化我好嗎？”

小喬把手裏的漫畫書放下，激動的反駁賽璐璐。

賽璐璐不屑的說：“嘖，那你以後就自己去人類的書店裏買漫畫，別找我了。”

“嘿嘿，生活不能自理的臭宅女正是在下，璐璐姐您請繼續以我為反面典型來教育迷你兔。”

小喬嘿嘿一笑，繼續開始看漫畫。

賽璐璐嘆了口氣，對艾莉莎說：“是吧？你以後可不能變成她這個樣子。”

艾莉莎重重的點了點頭，乖乖的任憑賽璐璐剪短髮了。

山坡上，兩個人影在高處默默的注視着0區的一切。

阮子迪抱着腦袋，說：“其實有時候想想，現在的生活也不能說太差。”

可蘇余念搖了搖頭，說：“這種生活頂多再維持半年吧，白修懿已經退休了，他的影響力也在慢慢消失，何況……”

蘇余念轉過頭看了眼身後的兩座墓碑，一個是大廚的，另一個是香特爾的。

“何況我們不能再繼續讓死去的同伴埋葬在這片腐臭的土地下面了。”她說。

阮子迪看着蘇余念的臉，說：“你啊……總是把自己逼得太狠了，其實我一直在想，如果千鳥和拉蘇魯還活着，他們一定不希望看到你這麼累。”

阮子迪頓了頓，又釋懷的說：“不過還好，這一切總算完成了。”

“是啊，總算完成了。”蘇余念看着遠方將最後一塊石頭搬上去的楚孟然等人，感嘆的說。

可是她的眼裏卻劃過一絲和言語不符的悲傷。

阮子迪和她相識多年了，當然知道她的這種情緒代表什麼，於是說：“你會後悔嗎？事情到了今天這樣的地步……”

“這樣的地步”指的是死去的大廚。

對B餐廳的許多人來說，大廚是一個值得信賴的朋友，而對蘇余念還有艾莉莎來說，大廚是她們的第二個父親。

可蘇余念搖了搖頭，說：“我們畢竟不是神，控制不了所有事情的發展……你呢？你會後悔嗎？”

蘇余念這一問，當然指的是死去的香特爾。

阮子迪無奈的說：“老實講，我確實有點後悔……可是當時去莊園救人是香特爾自己的決定，我在這裏後悔也並沒有什麼卵用。”

“是嗎……你真看得開。”

兩個人望着夕陽，同時嘆了口氣。

這種不約而同讓兩個人忽然產生了某種默契，讓他們將話題引向了同一個方向。

“她……”

“他……”

兩個人同時開口，又同時閉嘴。

半晌后，蘇余念說：“女士優先。”

於是阮子迪不要臉的先開口了：

“他……最後還是選擇了她，這件事你的感受又如何？會後悔嗎？”

蘇余念想了想，反問道：“那她選擇他，你的感受呢？”

阮子迪裝作不屑的搖了搖頭，說：“我的心裏喜歡誰你又不是不知道，明知故問。”

蘇余念看了阮子迪一眼，說：“千鳥都已經死去6……現在應該是7年了吧？我可不覺得你是這麼專情的人，而且，就算你還喜歡她，她說不定早就把你忘了。”

“你這話太傷人了吧？”阮子迪感覺受到了傷害，於是反擊道：“那你眼睜睜將他拱手讓人，難道就不怕他把你忘了嗎？”

蘇余念沉默了半晌，說：“其實早在鐘樓的那一夜，我就知道他和我不可能了，他的心裏始終覺得自己是站在人類那一邊的，而我也沒辦法拋下我的同族……就這樣吧，這樣的結局其實也還不錯。”

“還不錯……嗎？”阮子迪心裏還存有一些顧慮，“難道你從來沒有擔心過他創造的世界會和我們想要的不一樣嗎？難道你不擔心他會死嗎？”

阮子迪說著，其實不停擔心的人正是他自己。

蘇余念可沒有擔心過，她說：“這麼久以來我們都一路注視着他，如果說一年前他把匕首刺進你胸口的時候我還有點擔心他的話，那現在當他毫不猶豫的答應用自己的命換小貝勒的命時，我想我已經沒有必要擔心了……他是好人，就算經歷了那麼多常人不能承受的事情，他依舊是好人。”

阮子迪望着夕陽，深沉的沉默了一陣，然後說：“他用匕首刺我的時候你難道不是應該擔心被刺的我嗎？你這個重色輕友的女人。”

“嘖，要是知道你是心胸這麼狹隘的男人的話，我就讓他再給你心口多刺兩刀，好讓你開心點。”蘇余念不屑的說。

“開心是這個意思嗎……”阮子迪無力吐槽。

兩人再次沉默了，這是他們最後一次沉默，接下來也是他們最後的困擾——

“新世界啊，”阮子迪看着遠方，說：“我們真的可以在那裏得到想要的生活嗎？以人類的發展速度，要不了幾年，我們的存在就會被他們再次發現了吧？”

蘇余念想了想，說：“確實會被發現，大概會在五、六年後吧……不過，對我們來說則是千年後的事情了。”

“啊，是啊。”阮子迪隨意的附和着。

“哎？等等，你說什麼呢？千年以後，你在開玩笑吧？”阮子迪這才反應過來，他根本沒有聽懂蘇余念剛才在說什麼。

蘇余念看着他，心裏吐槽所謂的聖子怎麼是這麼個貨，無奈的解釋說：“你知道我們要去的新世界是哪裏嗎？”

“知道啊，安圖的腦袋裏啊。”阮子迪說。

“……你的理解真到位，”蘇余念諷刺道，接著說：“確切的說，我們要進入的是安圖的精神世界裏，當蛹孵化以後，安圖的腦容量會有無限大的增長，想像力、創造力、聯想能力、思維能力等等都會達到一個我們所無法想像的層級，在艾莉莎的幫助下，安圖可以清晰的意識到這個虛構的世界，然後再用他改變空間的能力創造出一個連通兩個世界的出入口……這樣一來，我們……”

“我們就可以到新世界裏去了？”阮子迪如同聽奇幻故事一般，但他還是不理解，說：“可你說的一千年是什麼意思？如果人類幾年後發現了安圖，那我們所在的世界不也會受到影響嗎？”

“精神世界和現實世界的時間速度是不一樣的，從過往的經驗來看，精神世界裏的一天大概近似現實世界中的一年……換句話說，只要安圖所在的位置能夠在3年內不被發現，我們就可以在那個世界裏存活近千年……”

是的，安圖和白修懿都曾經被困在精神世界裏，他們在那個世界中被折磨了很久，但現實世界中卻僅僅過了幾天，蘇余念的孔雀眼也能夠感受自己的精神世界，所以她對此有一定了解。

阮子迪總算理解了，但他還是露出有些不安的神情，“一千年啊，感覺還是有點短。”

蘇余念搖搖頭，說：“對於在現實里沒有明天的我們，已經足夠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