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我們相遇的意義
安圖看着阮子迪，過往的點點滴滴漸漸湧上了安圖的腦海。
第一次見面時那髒亂差的宿舍，
每節課上比老師還能說的絮叨，
一同看超級英雄電影時興奮的手舞足蹈，
每天睡覺時那惱人的呼嚕……
“子迪，你就是聖血教的聖子。”
安圖那漆黑的雙眼看着阮子迪。
子迪早就注意到了他的眼睛，也注意到了他懷裏的小貝勒，他的臉上露出一種罕見的無奈，說：“看來你這段時間過得很辛苦，難為你了……兄弟。”
辛苦，是的，安圖所經歷的一切，真的太辛苦了。
而這一切的辛苦說到底都是因為阮子迪將他變成了食屍鬼，他是當之無愧的罪魁禍首。
可是，即便阮子迪給安圖帶來了如此多的麻煩，也都無所謂了。
“你還活着，真是太好了……兄弟。”
從噩夢中過去的兩年至今，安圖第一次露出了欣慰的表情，兩人之間，沒有什麼是一句“兄弟”過不去的。
但安圖的心裏始終還有太多的疑惑，其中之一就是——
“可身為聖子的你明明還活着，為什麼沒有早點出面，阻止狄瑟洛的惡行呢？”
在傑洛尼莫莊園遭到梅里埃、弗朗西斯科以及卡西琳娜等人破壞的那一天，大天使偏偏離開了莊園，對此，之後安圖所能想到的唯一解釋是：食屍鬼想要延續種族，就不能缺少聖子的感染能力，狄瑟洛剝奪了這種能力，所以大天使也沒有理由與他正面衝突。
而如今，聖子本人活生生的站在安圖的面前，那為什麼他們還要放任與狄瑟洛串通一致的梅里埃等人肆意破壞莊園、殺害安德烈和香特爾呢？
阮子迪搖了搖頭，遺憾的笑道：
“老爸復活我不是沒有代價的，他將他體內將近一半的蛹液注入了我的體內，才勉強保住了我的性命……
但是就算已經做到了這種程度，我的壽命和我原本擁有的、能夠感染別人的蛹液也早就所剩無幾了。
我所能做的，只是用許多年的時間一點一滴的囤積蛹液，然後將它們使用在一個我信任的、能夠寄予全部希望的人類身上。
那個人類，當然就是你，安圖。”
安圖聽完這一席話，真的不知道應該如何回應，阮子迪出於信任才交給他的東西，卻讓他承擔了如此多的苦難，難道他應該感激嗎？
看着安圖迷惘的樣子，倒在地上的狄瑟洛笑了起來，“安圖啊，這就是你所謂的命運嗎？繞了一大圈，卻發現你的苦難都是你自以為的朋友送給你的，難道不滑稽嗎？醒醒吧，殺了你的朋友、傷害了你的，其實都是他們！”
即便是此刻，狄瑟洛仍舊不忘用那套慣用的話語去蠱惑安圖。
“你給我閉嘴！”
說著，安圖將手一揮，無形的空間再次從天而降，欲要將狄瑟洛徹底的粉碎。
“哧！”
但大天使揮劍了，
那銀白色的強壯身軀揮舞起了手中的巨劍，華麗的撕裂了夜色，也硬生生的割裂了無形的空間。
安圖沒有說話。
大天使靜靜的落在了地上，擋在安圖與狄瑟洛之間，與他一同站在這裏的，還有另一個身影。
安圖嘆了口氣，說：“薛凝雲死去的時候你沒有出現，莊園被毀、安德烈和香特爾死去的時候你沒有出現，迷你兔和我被折磨的時候你沒有出現……可這個時候，你卻偏偏要擋在我的面前嗎——蘇余念。”
黑夜裏，蘇余念那七色的眼睛與安圖純黑的眼睛對視着，就像是一對永遠也無法在一起的戀人，彼此理解，卻又彼此相悖。
他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要殺了那個倒在地上的人——因為他是個惡魔。
可她的目的同樣明確，她要保護那個唯一一個能夠讓種族延續下去的族人——即便他是個惡魔。
兩人就這麼凝視着，沉默着。
“咳、咳，”阮子迪咳了咳，對安圖說：“其實種族什麼的我和老爸倒是無所謂，畢竟我們剩下的壽命也不多了，只是小蘇她答應過死去的夥伴，所以才一定要讓同族繁衍下去嘛。”
聞言，安圖看着蘇余念面無表情的臉，他確實記得，死去的神代千鳥和拉蘇魯都對她寄予了厚望。
“可是，”安圖不解的說，“過去的同伴寄予你的希望，難道你現在卻要將它們移交在那個惡魔的身上嗎？
安圖看了眼狄瑟洛，他還在變本加厲的嘲笑着安圖，嘲笑着他的無可奈何。
蘇余念卻搖了搖頭，“你錯了，我寄予希望的不是他，而是你。”
“……我？”安圖疑惑的看着她。
“你。”蘇余念的孔雀眼緩緩的旋轉着，“難道你還沒有覺察嗎？我所做的一切，都與你有關。”
安圖注視着她七色的眼睛，漸漸與她一同回憶起了某些若有若無的片段——
最初，將一系列資料交給安圖，導致安圖小組將課程選題定為食屍鬼研究的是她。
阮子迪去錯格電影藝術放映廳進食的時候，暗示安圖阮子迪有危險的是她。
當安圖和馮煜唐在黑暗的體育倉庫里發生衝突時，善後的是她。
將安圖約去失修的工地，與青眼交手的是她。
從醫院附近將安圖帶去B餐廳的是她。
從9區將受傷暈厥的安圖帶去莊園的也是她。
安圖終於意識到，他一步步成為食屍鬼、走到現在的道路上，全都有她的身影在引導着……
原來他早已經是她的候選者，而她一直是他的引導者，他們的命運，早在很久以前便交織在了一起。
“我還是不明白……”
安圖從回憶里脫離出來，說：“很多細節我都不明白，既然你們早就想讓我變成食屍鬼，那為什麼不直接動手呢？何必刻意引誘我去電影院才動手呢？還有，在體育倉庫時，為什麼要阻止我殺馮煜唐？如果那時的我殺了他，就沒有了退路，不就只能與你們站在一邊了嗎？”
蘇余念看着他，沉默了一陣，說：“安圖，你誤會了……我只是提供給了你選項，真正做選擇的還是你自己。不是我在引導你的命運，而是你的命運、你的每一個選擇在牽引着我。”
“我在牽引你？”
“比如，雖然你當初轉入的中學是我們同族管理的學校，可選擇燒毀過去家庭的人，終究還是你。”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
是的，安圖與阮子迪相遇的中學，正是食屍鬼管轄的區域，從他倆相遇起，蘇余念便調查了安圖過去的事情，蘇余念之所以一直沒有提及，是因為她期望着安圖能夠對她敞開心扉，主動告訴她。
可是，即便在鐘樓上，她告訴了他自己的過去，可他卻依然對她保持着距離，從那時起，他們便註定了沒有結局的結局。
現如今，站在安圖面前的，僅僅是一個全心全意為了過去，為了同族而奮鬥的女人。
蘇余念繼續說：“我阻止你殺馮煜唐，是因為逼你站在我們這邊沒有任何意義，只有通過你自己的選擇，才能驗證你是否真的是那個擁有我們所期待的命運的人。”
安圖終於明白了她的用意，但現在站在這裏的他，便是最後的答案。
“顯然，我不是你們期待的那個人。”
安圖說道。
因為，他的命運所賦予他的能力只是用來逃避的改變空間，而不是能夠讓種族繁衍的改變基因。
可蘇余念搖了搖頭，說：“不，你正是我們期待的人。”
安圖自嘲的笑道，“如果我是的話，我能給你們提供什麼呢？帶你們逃嗎？”
安圖說這句話當然只是無心，可蘇余念卻點了點頭，接着阮子迪也點了點頭，大天使那深邃的目光襲來，算是默認。
安圖沒有想到是這樣的情況，他不解的說：“我確實擁有改變空間的能力，可是我所能做的也只是將物體傳送到現實世界的某個隨機地點去……但是，這個世界上還有能夠容納你們的空間嗎？”
這句話很殘酷，但的確是現實，人類的數量連同城市化的步伐一同飛速增長的今天，究竟哪裏還有能夠讓食屍鬼安心生存的地方呢？
更何況，即便世界上還有這樣的空間，可又如何解決食屍鬼繁衍的問題呢？
一個邊緣的種族想要在這個世界上生存，真的存在太多的問題了，而這些問題，都不是安圖一個人所能解決的。
然而，一個人無法解決，但他的身邊還有另一個。
“答案就在你的身邊。”
蘇余念說著，將目光轉向安圖身邊的那個女孩。
“我……我嗎？”艾莉莎指着自己，不解的看着蘇余念。
蘇余念點了點頭。
安圖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難以置信的說：“你們……想要將現實世界和精神世界打通嗎？”
這個想法聽上去的確不可思議，可是在安圖、艾莉莎與狄瑟洛作戰時，他們的確做到過，雖然僅僅是一瞬間。
蘇余念再次點了點頭，說：“是的，你和艾莉莎擁有能夠創造一個全新世界的能力……在那裏，我們可以以新的面貌，新的過去，新的方式活下去，我們可以不再依靠吞食人類而生，甚至可以正常的結婚生子——只要你的能力和精神足夠強的話。”
製造一個世界。
這聽起來是多麼的不可思議，可卻又是那麼的完美無瑕。
天堂，伊甸園，烏托邦……
如果真的能夠製造這樣一個世界，稱呼它為什麼都不為過。
安圖看着身邊的艾莉莎，又看了眼面前的蘇余念、阮子迪、大天使，甚至還有倒在地上的狄瑟洛，他現在能夠清晰的感覺到，命運是如此巧妙，以至於他與他們的相遇都擁有如此不可替代的意義。
只是，現在唯一的問題是——安圖做得到嗎？一個人，就算有艾莉莎的幫助，但要製造一個世界，無論如何也太過勉強了吧？
答案，或者說問題，都同時存在於下面的這句話里：
“你知道‘蛹’為什麼稱為‘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