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神父
“這世上已無乾淨的靈魂與土壤,故吾侍奉之神明欲借吾之口,向汝等傳達他的……咳額。”
拳頭粗暴的打在他看似虔誠的臉上,同時亦打斷了他的說話。
“回答我,你的同夥都躲在什麼地方?”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約莫二十多歲的男性青年,青年的拳頭上戴着染滿鮮血的拳套,眼裏閃爍着駭人的怒火,用殺人般的眼神望着他。
而他,被數條材質特殊的皮帶牢牢固定在拷問用的椅子上,同時還被準備給極度危險犯人的束縛衣包裹着,沒有絲毫掙扎的餘地。
可他的表情沒有任何動搖,仍像是佈道般說著:
“當世間的野獸慾將吾派遣之使者殘殺至盡時,吾必會將吾之聖血灑向汝等之……額。”
青年的重拳再一次落在他的臉上,骨骼破碎的聲音凌厲的傳來。
“說,至今為止你殺過多少個人?”
青年逼問着,他額頭上的青筋顯露,看上去,他對眼前這個看上去約莫有五十多歲、並且面骨破碎的男人沒有產生任何憐憫。
這間拷問室中還有另一個男人,年齡大概在四十歲左右,身穿灰色制服,表情沒有任何波動,靜靜的看着這一切。
“屆時,汝等的眼前將佈滿無盡的黑……額。”
被拷問的男人眼前似乎沒有青年這號人物,即便面骨破碎,他仍舊念叨着他那套沒人能懂的佈道詞。
於是青年再一次揮拳。
“回答我,你為什麼要殺這些人?”
“屆時,汝等在地獄之中,將會互相吞——額。”
揮拳。
“說啊!為什麼只殺孩子?”
“屆時,汝等將反省自己的罪……”
揮拳,碎無可碎的臉頰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青年連續發問着——
“你還記得你殺過的那些孩子的臉嗎?”
“你還能安穩的在夜裏入睡嗎?”
“你不會在夢中聽到他們臨死前的悲鳴嗎!?”
他一拳拳將被拷問者的臉徹底打爛,頸椎也隨之歪曲。
但那個被拷問的人仍舊沒有給出任何他想要的答案。
看到這樣的場面,旁邊的中年男子終於動了,他向青年走過來,“可以了。”他壓住青年的手腕,簡短的說。
滴答,滴答。
青年的滿腔怒火沒有換來任何的反饋,體力耗盡的他低下了頭,像是對自己無能的懺悔,無法控制的流下了眼淚。
“嘿……嘿嘿……”
笑聲。
被拷問的男人忽然笑了,那血肉模糊的臉頰上浮現出了譏諷的表情,“看來……你有很重要的人被我殺死了吧?讓我來猜一猜,是女兒,還是……”說著,他浮腫的眼睛看了眼青年那尚顯年輕的臉龐,改口說道——“妹妹?”
聽見這兩個字,青年像是被刺中了心臟,悲傷的眼神之中重新燃起了怒火。
“哈哈,我猜對了是不是?”被拷問者覺察到了他眼中的情緒,一下子像是孩子般高興起來,繼續追問,“幾歲的時候死掉的?7歲?13歲?還是11歲?”
“你這王八蛋!”青年怒吼一聲,打算朝被拷問者撲過去。
“冷靜點,”旁邊的中年男人用力攔着他,“倪川,冷靜點!”
倪川是這位青年的名字。
“我要殺了它!”倪川根本無法抑制自己的怒火,極力想要掙脫中年男人的阻攔。
“砰!”
一聲槍響。
“砰!”
“砰!”
緊接着又是兩聲。
只見被拷問者的胸口上出現了三個深紅色的窟窿。
可開槍的不是倪川。
倪川看了眼中年男子手裏的槍,表情從憤怒轉為了驚訝。
“前輩,你……”
“解氣了嗎?”中年男子說著,再一次舉槍,對準了被拷問者的腦袋,“如果沒解氣,我就再給他來兩槍。”
倪川立刻摁住他的手臂,反省道:“抱歉,白前輩,是我太衝動了。”
中年男子姓白,名修懿。
白修懿看了眼倪川的臉,確定他冷靜下來以後,才緩緩的收回了槍,說:“沒什麼好抱歉的,會衝動不是壞事,至少能證明你和這傢伙不一樣,至少——你的血還是熱的。”
倪川若有所思。
“你出去散散步,吸點新鮮空氣吧,”白修懿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想把漂浮在空氣里的血腥味趕走,“這裏交給我。”
“可是……”倪川還想再說點什麼。
“趕緊滾蛋。”白修懿在倪川的後腦勺上拍了一巴掌,把他轟出去了。
閉門聲過後,拷問室里只剩下白修懿和渾身是血的被拷問者,出奇的靜謐。
白修懿點燃了一支煙,銜在嘴裏。
隨後,他走向一張粘有紙條的黑板處——紙條上記錄著拷問得出的信息,接着,他又將一張寫了新信息的紙條貼在上面。
所有關於那個被拷問者的信息——少得可憐——綜合起來看的話,就是:
“姓名:狄瑟洛。”
“性別:男。”
“社會身份:自稱為某教派的神父。”
“罪行:吃人。”
而後是白修懿新粘上去的一張紙條,上面寫着:
“備註:偏愛以7至13歲之間的孩子為‘捕食’對象。”
白修懿看着這些內容可怖卻又幾乎沒有任何價值可言的信息,輕輕嘆了口氣,眼裏閃過一絲焦慮。
點燃的香煙霧氣瀰漫在拷問室中。
“咳……咳、咳。”
白修懿的身後傳來了咳嗽聲。
可他沒有轉身,似乎毫不意外,仍舊面朝著黑板說:“沒想到這麼快就恢復了啊,看來在你身上浪費的子彈又多了三顆。”
被拷問者——也就是狄瑟洛神父,胸前的三處槍傷已經停止出血了。
狄瑟洛因為頸椎被打斷而歪曲着腦袋,但他臉上依舊掛着譏諷的神色:“我的體內流淌着神明賦予我的血液,你們這些凡夫又怎能與我相提並論?”
“別放屁了,”白修懿走到狄瑟洛的面前,彎下腰說:“我幹這一行見過的心理變態比你吃過的人還要多,所以我告訴你,雖然你口口聲聲說你是神父、說你身體裏流淌着什麼狗屁聖血,但打從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是一個連骨頭、不,是連靈魂都被徹底染成黑色的王八蛋,所以別再跟我多說一句這些神神叨叨的屁話了,明白嗎?”
狄瑟洛看着眼前的白修懿,臉上忽然浮現出神經質的笑,“我的靈魂……是黑色的?嘿嘿嘿……”
“對,‘你的靈魂是黑色的’,這句話好笑嗎?”白修懿不屑的說。
“你錯了,”狄瑟洛嘎吱一聲將被打斷的脖子扭了回來,染滿血絲的眼睛正視着白修懿,“真正的‘黑色靈魂’,是你所無法想像的,當某一天那種靈魂降臨到人世間的時候,人類的末日也就要來到了,所以,該明白的是你才對,嘿……嘿嘿……”
白修懿和眼裏閃爍着癲狂的狄瑟洛對視了幾秒鐘,隨後移開了視線,他將未抽完的半截香煙扔在地上,用腳踩滅,說:“跟你這種腦子不正常的東西說再多也沒用,”說完這句話,他便轉身出門了。
拷問室里的空氣讓人窒息。
白修懿走過幽暗且迂迴的走廊,然後走出了旁邊寫有“特殊生物對策局”名牌的大門——又是一個不眠之夜過去了,外面是半熟的黎明,可看上去更像是接近落幕的黃昏。
白修懿不自覺的嘆了口氣,然後用食指掏了掏耳朵。
心煩意亂的感覺湧上心頭,他明明已經離開了拷問室,可他覺得自己的耳畔周圍似乎仍舊迴響着狄瑟洛那醜惡的笑聲,久久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