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最

第21章最

張小倩/文

我對於這個巨大的社會來說只不過是海洋里一葉扁舟上的一隻螞蟻，可有可無。即使是極小的微風也能把我吹落在茫茫人海中，再也尋不見。

樣貌、身高、身體特徵變成海洋里無聲的一滴水，看得見卻拾不起，如同大海撈針。反反覆復幾次終於敗在耐心和煩躁不安之上。

當然有半途而廢之人就有全力拚搏堅持不懈之人與之相對應，所以這個社會的公平到了他人之眼便成了無奈的憎恨，為什麼別人可以而只有我不可以。

我從來沒有感到自己渺小過，終於在經歷了那三件事後對自己的認知大有改變，這三件事就如同一顆突從天降的星辰，砸得我常常為此感到不知所措，內心惶恐不安。

不知所措的這些日子裏認知到自己對於他人可有可無。

第一件事是在大前年的暑假我獨自一個人提着巨大的行李箱去廣東旅行的途中發生的，這次的旅行並沒有給我留下太多美好的回憶，有的只是迷茫，難過。

沿海地帶的太陽很是毒辣，幾乎使人暈厥。喜歡涼爽的我不知怎麼就稀里糊塗地選擇了這樣一個炎熱的城市作為旅行地點。站在車水馬龍水泄不通的十字路口，汗水爬滿了鼻尖、額頭，甚至可以用汗流浹背來形容。

來來往往，大大小小，五顏六色的車輛好像一個個巨大的甲蟲在黑白分明的馬路上橫衝直撞，快如疾風，這很讓我害怕，站在馬路的一側幾乎不敢再向前行，猶如雕刻在馬路一旁的石像。

出過車禍的我從小就害怕一個人過馬路，我們那兒是一個小城市，和這裏比起來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然而小城裏的車道已是錯綜複雜，車輛多到讓人害怕，更不用說這個繁華的大都市了。

BiBiBi的幾聲，被車流淹沒在某個角落，手指死死地摁住耳朵，只一秒沖便消失不見，沒有誰會知道曾有一個女孩來過這個城市，沒有誰會知道曾有一個女孩站在這裏靜聽車流的聲音，也沒有誰會認識這個女孩……這讓我感到難過，原來對於這個城市而言我是那麼地渺小，微不足道，扔在茫茫人海中，再也尋不見，可有可無，從來沒有過的這種落寞的情緒從現在起油然而生。

第二件事情是發生在一個短暫的愛情故事身上的，有一個男孩喜歡了我將近兩年，我沒有給予他任何的答覆，給他的臉色也是時好時壞，壞的佔大多數，也沖他任意發脾氣，打他掐他罵他，他也就將就了我兩年。

這兩年來我享受着他所有的獨權，他的零食，他的笑容，他的關懷，他的細心，並為此感到心安理得，認為沒有了我，他會像韓劇里的那些男主角一樣痛不欲生，哭得死去活來，顯然我對於他是重要的。

然而後來的某一天裏他卻告訴我他不會再喜歡我，他要去愛一個懂他愛他的女孩了，他終於要離我而去，瞬間我明白了我是可以被另一個女孩代替的，對於他我可有可無。

再後來我給了自己一個最好的解釋，既然他可以喜歡上我，那麼當然也就可以喜歡上別的女孩。

我要開始敘說第三件事了，這件事非常地殘酷，它發生在一個年僅九歲就已經離世了的小女孩的身上，那位死去的可憐的小女孩是我的堂表妹，她是被一輛藍色的大卡車撞死的。

葬禮舉行了三天三夜，法師在她的靈柩上寫寫畫畫，手中的法杖搖得叮噹響。我和她熟悉到只能用陌生人來形容，她的死對於我來說不痛不癢，但是她的母親不應該是痛哭流涕才對么，為何卻與別的母親如往常一樣談笑風生，實在是讓人難以理解。

我多少是有一些難過的，為她的人生感到難過。她死的第一天並沒有及時地拉回家，而是為了補償金的問題把她的屍體拉去了肇事者的家裏停了一宿，他們向肇事者示威，如果補償金給得少，那麼這具屍體就放在這裏了。

為此感到可悲的是所有的鄉里鄉親都認為此“壯舉”合情合理天經地義，所有人都是冷血動物么？看不見她的臉已經開始腐臭了，發爛了么？

可悲的人啊，連死也沒有一個歸宿，對於家人她可有可無，於是我想到我對於家人是不是也可有可無。

這三件事發生在我的身上讓我感到無比難過，對於這個社會我可有可無，但我並不為此感到心灰意冷而想要去

放棄什麼，因為我自己知道我或許渺小，或許對於他人可有可無，可是我對於自己卻是一個重要的存在，有這一點就足矣。

螻蟻尚且偷生，更何況是主宰世界的人呢。

所有的人都明白都知道所有的努力只不過是為了使自己達到一個巔峰的高度，將可有可無變成一個永恆的存在。成功的人微笑着站在巔峰的高度俯視正在向上攀爬的人，眼裏充滿着最慈悲的憐憫和最溫柔的慈愛。

為了達到一個“最”的評價而不辭辛勞不惜汗水的人們對於這個龐大的花花世界而言也只不過是如同我個人一般螻蟻生存的技巧，得以偷生。

拾起海洋里的一滴水，就如同拾起一個完美的自己般困難，有心無力，但只要保持舟不翻、蟻不掉，就還是有可能將不可能變為有可能，將自己推到一個前所未有的巔峰的狀態，將這個高度變成源遠流長的歷史上的一個亮點。

在某一個角落，某一個地點，某一個時間段里人們總愛談論的話題便是：誰誰誰長得最怎麼樣，誰誰誰做得最怎麼樣，誰誰誰學習又最怎麼樣……這些誰誰誰的後面跟的答案又總是美好的最令人滿意的……長得最好看，做得最完美，學得最努力……

或許一些趕潮流時尚的人根本不屑於這樣的回答，他們總是能找到一句共同得巧妙的句子來作回答“沒有最……只有更……”，像是多年的伴侶擁有同一種默契，說出同一種話語。

然而沒有人知道這些“最”的評價後面是一個學者突破自身的極限，累得筋疲力盡所換來的，他們的一生可怕到只為了一個“最”的評價而活，只為了站在最高峰的高度上而努力拚搏。

因為是可有可無的存在，所以才極力想要一個“最”的評價來證明自己，以至於達到人生的巔峰。

和我想法相同的人都想要證明自己存在的重要性和特殊性，和我同齡的人都用自己獨特的方式去展示自己。我們為了什麼而努力？我們有一個共同的答案：為了自己而努力，為了若干年後會被後世的人提起，加以敬佩，成為歷史銀河上的一個動人的閃光點。

當然有為了這些而努力的人，就有為了這些而放棄的人，前者是決定從失敗走向成功的因素之一，後者是決定從成功走向失敗的重大因素之一。

在臨近中考的這個夏天裏的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雨夜，這一天是星期一，學校公佈了上周舉行的中考適應性的聯考的成績，我一如既往地沒變化，還過得去，至少以這個成績可以考上我們這兒最好的高中，幼時的玩伴似乎考得很是糟糕，在公佈成績的這一天夜裏她從雨中踉踉蹌蹌地向我奔來，全身濕透，沒有一點兒乾的地方，頭髮濕漉漉地貼在她不怎麼漂亮的臉蛋兒上面，使她比以往看起來更像個女鬼，我曾一度懷疑她是不是哭着跑下這段路程的。

她把我當做知己，不顧我的感受，整個濕透的身體向我撲來。當時我的第一念頭竟是：這個女鬼是不是要在瞬間撲殺我。她在我的懷裏號啕大哭，用1⑴分貝的嗓門控訴帶有最字的評價：

“我已經很努力了，可是她還是不滿，她到底在不滿着什麼啊，我那麼努力地朝着她所看好的那個方向發展。這世上本就沒有十全十美之人，可是她卻要求我要十全十美，就像個貪得無厭的小人。學習要最好，做事要最好，說話要最好，成長得要最好……哪裏有那麼多最好啊，我是她的女兒，她怎麼可以罵出那麼難聽的話，怎麼可以，我不是她養的一個畜生，想打就打，想罵就罵的，我是個有思想的人，我也會傷心會難過……”

控訴到這裏她泣不成聲，眼淚成股成股地順着她的臉頰滴落到我純白色的衣服上，暈開些大大小小的圖案，太神奇了，一個人的眼淚怎麼會有這麼多呢。

“你說，難道考試失敗一次就註定一生都要失敗么？什麼狗屁理論啊，帶一個‘最’字的就一定是最好的么？也有可能是壞的不是么？我討厭死‘最’這個字了……”

我什麼也不能做，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在她的身邊，用手輕輕地拍打着她因哽咽而彎弓的背脊，我也不能反駁，因為她說的句句在理。

這是我和她截然不同的地方，她將失敗化為憒怒和怨恨的源頭，而我勢必要將失敗化為動力，將它作為我走向成功的基石。

後來她的媽媽來將她接走，這個夜晚又回到最初的寧

靜，再後來聽說她已如同我的第一個朋友那樣選擇去了遠方漂泊，成為了流浪族的一名。這是為了“最”而放棄的女孩兒。

——你考試一直都失敗，所以你註定一生都要失敗。

這是我給予她最完美的答覆，我不能將它說出來，這對於我或對於她都太殘忍。它註定要被永遠地沉寂在我和她的心底，她從未發現，抑或是發現了卻不願承認，不敢面對現實。

經過了不懈的努力，螻蟻終於穩穩噹噹地站在了最高峰，得以生存，小舟也在大風浪潮中得以安穩。它們成為這個社會上不朽的傳奇，也得以無數個“最”的評價，證明了自己並不是可有可無的存在，是所有攀爬者的模範榜樣。

最後所有的人都累了，尋找到一個安穩的港灣，閉上眼甜甜地睡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