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後院的勾心鬥角,前院的定南侯一概不知,而且他也不會去關心一個丫鬟的心情,定南侯此刻正在接見未來大女婿安國公。
安國公鄭重其事地說道:“這次求見侯爺,是因為有事需要貴府的侯夫人幫忙。”
定南侯端起的茶盞放了下去,挑眉奇怪地問道:“哦?有什麼需要我夫人幫忙的?”
安國公苦澀一笑,說道:“是這樣的。前些日子小婿受太子邀請,要送一盆姚黃牡丹去太子府上,不成想,我前腳許諾送花,後腳回到府里,那盆姚黃居然漸有枯萎之相。這兩天花匠百般呵護,依舊不見起色。眼看約定日期將近,如今只能厚着臉皮來求侯夫人能伸出援手,救我這姚黃牡丹一救。”
定南侯吸了口氣,為難地說:“我夫人雖然有侍花神者一說,不過是誇大之詞,她向來不怎麼種花的,養活恪親王府那些花也只是偶然罷了。況且如今是寒冬,我們府里又沒有暖房,這個忙,恐怕難幫。”
安國公劍眉深深皺成“川”字,失望地嘆口氣:“那我只能失信於太子和一眾朋友了。”
定南侯凝視着安國公失望的神色,他於心不忍,又想,安國公的朋友非富即貴,若是他在朋友面前丟了臉,恐怕會成為貴族子弟的笑柄,不管是為傅凌雲,還是為女婿,定南侯有心幫忙,不過小林氏的斤兩他非常清楚,她根本就沒學過什麼養花。
他不敢貿然答應安國公,怕答應之後,萬一沒成事,安國公更難堪。
安國公察言觀色,看出定南侯的不忍,接着重重地嘆口氣:“侯爺,真的沒有絲毫辦法嗎?我知道此事令侯爺和侯夫人為難,本來也是存着死馬當作活馬醫的心態,能養活就養活,養不活也罷了,小婿斷不敢有怨言,反正花匠已經給牡丹花下了死亡通知,小婿實在是沒辦法了。”
定南侯望着安國公殷切的眼神,於是無奈道:“既然如此,那也罷,就讓內子試試看,養活養不活,儘力就是。”
安國公驚喜,起身拱手作揖:“小婿這廂多謝泰山!”
定南侯哈哈大笑:“你既然叫我一聲泰山,我更沒有不幫的道理!先說好,若是沒養活,你可不許怪我這個泰山!”
安國公連連說道:“不敢,不敢。”
當即,安國公叫人送那盆姚黃進來,那花裝在個籠子裏,籠子裏墊了一層又一層烘暖的棉布,生怕凍着這位嬌客。
定南侯頓時覺得牙根疼:“我是個粗人,這盆你們讚美的姚黃,在我眼裏也不過就是一朵漂亮點的花罷了。大冬天的,驟然看見一盆嬌嫩的花,我真不敢碰。”
安國公唇角勾起,實則心裏笑翻了:“我也不大能欣賞這些花啊朵啊,都是太子他們喜歡,那些文人士子更喜歡賞花作詩。連帶着燕京的風氣如此,連我們這些簪纓之家的子弟都要懂些姚黃魏紫之類的花。”
定南侯覺得兩個大男人討論花朵實在詭異,忙打住,問道:“中午陪我喝一杯怎麼樣?”
安國公推辭:“近來賢妃姑媽請了個大儒教小婿學兵法,小婿不敢缺他的課,中午這會兒才抽空來貴府求助。”
定南侯驚訝:“大儒教你兵法?我沒聽錯吧?”
安國公苦笑:“賢妃姑媽說大儒知識淵博,聽他講兵法,能聽到些不同的東西。嘿,小婿至今也沒搞懂哪裏不同了。”
定南侯再次哈哈大笑,拍拍安國公的肩膀:“哪日你再來定南侯府,跟我們老侯爺談幾局,你就懂得什麼是兵法了!”
安國公連忙拱手:“求之不得。”
安國公離開后,定南侯捋着鬍子滿意地笑了笑,安國公是他最得意的女婿,身份高貴,人又謙虛,可以說是佳婿了。
轉頭看見姚黃,定南侯臉上的笑容漸漸淡了,他若有所思,安國公大冬天地跑來求救牡丹花,看來小林氏那個侍花神者的名頭很是響亮。他也覺得匪夷所思,怎麼小林氏一個不會養花的人就是能養活那麼多花呢?
帶着疑問,定南侯沉着臉讓人小心翼翼地捧着牡丹花到永和院。
小林氏又驚又喜,她早該知道定南侯不會那麼輕易厭惡她,看吧,傅老夫人不在府里,定南侯消了氣,還是來找她了。
若非女婿有求,定南侯都懶得看小林氏那張虛偽的臉,坐下來后臉色沒多好看,指着下人搬來的花盆說道:“我的朋友來求幫忙救花,你瞧瞧能不能養活。”
小林氏一愣,等婆子揭開籠子,那盆半死不活的牡丹花便出現在眼前——這盆姚黃很明顯就是要死了。
她有些沮喪,試探地問:“侯爺,是什麼朋友?”
定南侯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你說我能有什麼朋友?”
他留了個心眼,怕小林氏知道是安國公來求,因傅凌雲而遷怒安國公,不盡心,所以才模糊地說是個朋友。
定南侯有情緒,小林氏反而開心,總比面無表情好,定南侯的回答讓她下意識地認為是他手下的部將。
她溫柔地笑道:“侯爺的朋友有求,妾身當然義不容辭地幫忙。侯爺,午飯可是跟朋友吃?”
定南侯為了安國公只好答應跟小林氏吃。
而在小林氏看來,定南侯這是犯了彆扭,借口救花,來跟她和好的。
定南侯沒喝酒,只是吃了些菜,飯畢,小林氏命人將牡丹花送到她房間裏去:“妾身房間裏更暖和。”
定南侯還有話問小林氏,便跟着進了廂房:“你確定能救活嗎?”
小林氏脫了外面的罩衫,讓海桐拎了熱水進來,倒在花灑里,親手給花澆水,一面澆水,一面垂眉道:“我不敢打包票,不過妾身會儘力的。”頓了下,她回頭,眉眼帶笑地說道:“說來奇怪,妾身只是看過幾本養花的書籍,也沒怎麼親手打理花園子,那些花在妾身手裏莫名其妙地就活了。妾身也很是納悶呢。”
定南侯說道:“說不準,你真是侍花神者投胎的。”
他心裏極為諷刺,小林氏回頭一笑,真有種回頭一笑百媚生的驚艷感。
小林氏以為定南侯是在誇她,笑得更加風情萬種。
定南侯盯着小林氏嫣紅豐滿的唇,襯着那白皙細膩的肌膚,彷彿冬雪裏凌寒獨自開的梅花一般楚楚可憐。他的目光不禁下移,那截白膩的脖子細長細長,優雅得像松樹上的白鶴,還有那下面的起伏,曲線玲瓏。
定南侯根本沒再管小林氏嘴裏說什麼,一步上前將她打橫抱起就拋到暖烘烘的炕上去,一個翻身將小林氏壓住。
小林氏低低地驚呼一聲,蔥嫩的手摟住定南侯的脖子,剪水秋眸似嗔似惱地瞪他一眼,嬌滴滴地輕哼:“侯爺,你弄疼妾身了,現在是白天……唔……”
海桐聽見屋裏的動靜,臉紅了一片,悄聲吩咐小丫鬟去準備熱水。
安祖大咧咧地提了壺熱茶來,正準備進去,海桐忙攔阻:“別,侯爺在裏面呢。”
安祖說道:“我知道啊,夫人剛才吩咐我去煮茶。”
海桐紅着臉解釋:“侯爺和夫人現在不方便見客。”
安祖聽見小林氏低低的亢奮的吟唱,瞬間臉紅,唯唯諾諾地說:“哦,我知道了。”小林氏居然如此恬不知恥,白日宣淫。
安祖低聲和海桐說:“海桐姐姐,王婆子又來找你了嗎?”
海桐皺眉,搖搖頭。
安祖便鬆口氣道:“哎,我今兒看見她在院子外鬼鬼祟祟的,像是在找什麼人,大概看見侯爺來了,她拔腿就跑了。我顧着稟報侯爺來了,沒跟她一般見識,幸好她後來沒來鬧,否則侯爺在這裏,她來鬧,看侯爺不賞她大耳刮子!”
好像有侯爺在,什麼難解的事都能迎刃而解一樣。
海桐思及王婆子那句“破鞋”,再想想定南侯的威武霸氣,每次定南侯都弄得小林氏要死要活。現在定南侯還是年富力強呢。
等了小半個時辰,定南侯還沒完事。
海桐便道:“你先回房吧,這裏有我看着就行了。”
安祖點頭,趁機溜走。
定南侯折騰兩個時辰,小林氏長久沒承受雨露,直接暈了。定南侯身體裏的衝動漸漸平息,他反身躺下,胸口一起一伏,推了推小林氏。小林氏嘟囔一句,翻個身又睡了。
定南侯望着帳頂,天色漸黑,一冷靜下來,他越想越不對勁。
定南侯奇怪的是,他已經不是毛頭小夥子,控制不住自個兒的衝動和一時興起,怎麼今兒就拉着小林氏辦了這事呢?他明明是厭惡小林氏的。
越想,定南侯的腦子越冷靜,心裏的怒氣漸漸上升。小林氏竟然對他下藥!他不知道小林氏是什麼時候下的葯,可能在茶里,也可能在菜里,但是他中了小林氏的招數是事實。
定南侯一腳朝小林氏踹過去,這個女人還能再無恥些嗎?
“侯爺,夫人,要水嗎?奴婢能進來嗎?”
海桐清脆如鶯的聲音傳了進來。
明明是再清脆自然不過的聲音,卻仿若帶了勾子似的。
定南侯感覺身子又硬了,他更加確定自個兒是中了小林氏的葯,念頭一轉,將挨到小林氏腰上的腳收了回來,他揚聲道:“進來吧。”
海桐等了一瞬,沒聽見小林氏的聲音,她身子一凜,雙手攥成拳頭,掌心捏了一把汗。
海桐在門口站了一瞬,等眼睛適應室內的昏暗,這才穩穩地進去,把熱水放在炕頭的洗臉架上,沒敢朝炕上瞅,然後去點燈,舉着美人宮燈放在炕頭柜子上,她舉燈的角度很有技巧,將將照清她的臉。海桐知道這個高度能讓她的臉看起來更加溫柔如水,臉龐如玉,那一層暖色的光像是從她毛孔里散發出來的。
她能感覺到定南侯的目光漸漸粘在她身上。
海桐更緊張了,身子微彎,勾出一道美麗的弧線,放好燈,垂頭一看,瞬間臉紅如霞,原來定南侯竟然四肢大張、不着寸縷地躺在炕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海桐心跳如雷,僵硬地立在原地,傻掉了。
定南侯從來不會衣衫不整地出現在丫鬟面前。
定南侯磁性的聲音悶悶地笑謔道:“海桐,你傻站着幹什麼?扶我去洗漱。”
海桐獃獃地答了一聲:“啊?”她存了心勾引定南侯,卻沒料到眼前的情況。
定南侯懶得再重複自個兒的話,直直從炕上站起,越過小林氏,一把拉住傻掉的海桐朝凈房去,背過去的臉上卻露出一絲冷笑,他當這主僕倆有多主僕情深,原來各有各的心思。
當然,他也沒有安好心,本想強硬地收用海桐懲罰小林氏,破壞她們的主僕情深,給小林氏長個記性。既然海桐有心勾引他,那正好,他本來就不喜歡用強。
海桐全程處在迷濛的狀態,當體內傳來一陣清晰的疼痛時,她才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咬住唇默默忍受疼痛,眼角沁出晶瑩的淚珠子,到後來她迷迷糊糊的,漸漸也得了趣,這才知道小林氏為什麼一會兒哭一會兒舒服地叫。
安祖飽飽地睡了一覺起來,打着呵欠到正房,看見黃嬋立馬規矩地站好,輕笑着問:“黃嬋姐姐,要擺飯嗎?咦?海桐姐姐呢?”
黃嬋臉色鐵青,瞪了安祖一眼:“還海桐姐姐呢?過了今兒,就該叫楊姨娘了。”
安祖迷茫地說:“姐姐在說什麼,我聽不懂。”心中卻暗喜,看來海桐已經成事了。
黃嬋冷哼一聲:“白痴!”
安祖撅嘴,靠近正房,從帘子裏傳來一陣壓抑的女音,這絕對不是小林氏那魅惑的聲音,卻更讓人心裏痒痒,好像發出聲音的人在隱忍着巨大的痛苦,讓人情不自禁地豎起耳朵想聽得更清楚。
安祖眼底閃過笑意,轉過臉時面對黃嬋卻是又紅又白。
小林氏在事後為定南侯收拾已經養成十幾年來的習慣,所以她即便睡得沉,夢裏還記得這事呢,小半個時辰后,她就醒了過來,一陣惺忪之後,她漸漸聽清夢裏那令人不安的聲音不是夢裏的,而是從凈房裏傳來的。
男人的粗喘,女人的隱忍。
小林氏騰的腦子一片空白,電光火石間,她明了一牆之隔的凈房在上演什麼劇目,強烈的怒火和妒火瞬間侵佔了她的理智。
她隨手抓件衣服披在身上,蹬蹬蹬衝進凈房,一眼看見兩人神情迷醉,不知今夕何夕。小林氏氣血上涌,一口血堵在喉嚨口。
定南侯其實身心疲憊,要不是為這場好戲,他才不會讓自個兒受這個罪。
他冷眼看着小林氏發瘋地抽打海桐。海桐從神魂顛倒中恢復一點神智,但因為是第一次,躲了幾下,就只能任由小林氏打罵了。
定南侯不緊不慢地挑了件長袍套在身上,一把握住小林氏的手腕,不悅地皺眉道:“夫人,你這是幹什麼?不就是個丫鬟,你卻如此不顧體面!”
小林氏理智被燒成渣,見定南侯還維護海桐,大吼出聲:“侯爺!這個狐狸精、賤蹄子勾引你,你還維護她!我就是打死她,也是她活該!”
定南侯濃眉皺得更深:“什麼狐狸精,什麼賤蹄子!是我喜歡她,忍不住收用了她,她不是你的大丫鬟么,給我做通房丫鬟順理成章。”
定南侯這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讓小林氏的肺都氣炸了,她更不能忍受定南侯對海桐的維護,小林氏感覺自個兒快崩潰了,她不過太累睡了一會兒,醒來後世界就全變了,她的丈夫和她的大丫鬟雙雙背叛了她!
這個世界上,她以為最不可能背叛她的就是海桐。
這個世界上,她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定南侯的背叛。
小林氏眼中盛滿失望,痛心疾首地喊道:“侯爺!你怎麼可以這樣說!是她勾引你!你不要為她開脫!我今兒非打死她不行!”
定南侯狠狠甩開小林氏的手腕:“我從沒想到你竟然是個妒婦!我不過睡了個丫鬟罷了,你就擺出這副瘋婆子的樣子給我看,你侯夫人的端莊大度呢?”
小林氏被他嚴厲的神色一嚇,拋到九霄雲外的理智被嚇了回來,胸口劇烈起伏,心口疼得縮成一團,她腦子急轉,今兒她和定南侯的氣氛很好,定南侯為什麼又收用了海桐?他們做到天黑,這個男人哪還有精力應付海桐,不會是她葯下得太重了吧?
小林氏又痛又悔,思及自個兒如今的處境,是再不能得罪定南侯的,而且看定南侯正對海桐新鮮,若是他帶走海桐,她損失就更大了,於是忍着揪痛,含淚楚楚可憐地說道:“侯爺,是妾身衝動了,妾身只是沒想到海桐會趁妾身睡着做出這種事。府上有規矩,奴婢勾引主子要亂棍打死,既然是侯爺喜歡她,那是她的造化。”
她實在說不下去了,她覺得她從來沒這麼失敗過,就是她算計傅凌雲被反算計時也沒這般狼狽。
定南侯的神色這才緩了緩:“海桐本來就聽話,我看你累得太狠了,我身上火還沒泄,又想着海桐是你最信任的,海桐也是在為你分憂。好了,你們都收拾收拾,誤會解開就握手言和吧,可不能因為我就傷了你們的情分。”
這番話更是火上澆油。
不過,小林氏不敢再鬧,鬧下去吃虧的是她。
她嘴角牽強地扯出一絲笑,繼而憂心道:“侯爺,還有件事妾身不得不說,前兒個說給老夫人沖喜,二弟妹和四弟妹將海桐配給王和家的王二,您看?”
定南侯一愣:“我差點忘了這個。”旋即笑道:“這好說,我讓人從外面買個丫鬟給他兒子當媳婦就是,海桐明兒個給你敬茶,這話一傳出去,那王和一家肯定明白怎麼回事。”
“可……”
定南侯瞪眼:“他一個奴才還敢跟主子搶女人不成?”
小林氏氣得肝疼:“他哪敢。”
小林氏的氣惱總算讓定南侯好過了一些,他恩賜般地說:“讓海桐去穿件衣服吧,這個樣子讓丫鬟看見,以為你吃醋呢。夫人,伺候我洗漱吧。”
小林氏揚聲讓丫鬟們送水進來,趁定南侯不注意輕踢了海桐一腳,然後服侍定南侯泡澡。
當晚,定南侯跟海桐睡在暖閣里,就當入洞房了。後半夜,海桐等定南侯睡著了,按照規矩出了暖閣,依舊給小林氏上夜。
小林氏則一夜未眠,磨一夜牙,牙根都磨出血了。
翌日,海桐給小林氏敬茶。
小林氏皮笑肉不笑地賞了一支金釵:“從今兒起你就是侯爺的通房丫鬟,等你為侯爺開枝散葉,就提升你做姨娘。”
海桐雙手接了金釵,心頭大石總算落下,誠懇地看着小林氏說道:“奴婢定會盡心儘力服侍侯爺和夫人,為侯爺和夫人排憂解難。”
定南侯看着妻妾和睦,甚是開心,臨走前不忘提醒小林氏:“夫人記得多照顧照顧那盆牡丹花。”
小林氏應諾,笑臉送走定南侯,回頭就沉下臉,陰森森地盯着海桐,把海桐拖進廂房,不停用針在她身上扎,邊扎邊低低地恨聲罵道:“你個小賤人,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弄鬼,你就那麼缺男人……”
海桐身上本就疼得厲害,緊緊蜷縮着身子,邊躲邊哭道:“夫人,奴婢是被逼的!奴婢掙扎了,可侯爺不鬆手,奴婢也沒辦法啊!夫人饒命啊,奴婢保證心裏眼裏只有夫人一個主子,不會跟夫人爭寵的……”
海桐咬唇更不敢說話,多說多錯,反正她現在不用嫁給王二賴子了,小林氏暫時沒有可用的人,不會輕易捨棄她,可哪天她沒有利用價值了,就是她的死期,所以她得趁侯爺去南疆前懷上孩子,這樣升了姨娘就會有自個兒的院子。
這一時的苦和疼,得忍。
當天下午,傅凌雲接到蒼耳來報的消息,其中安祖觀察所得的分析引起傅凌雲的高度關注,傅凌雲凝眉,尋思半晌后,在蒼耳耳邊低聲吩咐幾句。
蒼耳凝重地點點頭,回去后讓安祖商量梅婆子。
梅婆子打聽清楚這一晚定南侯不歇在永和院,半夜拉着康婆子作伴去茅房,聽到正房傳來些微響動,兩個婆子湊近正房查看動靜,剛朝窗戶那裏瞧了一眼,海桐就驚醒問:“誰?誰在外面?”
梅婆子趕忙和那婆子跑開。
誰知,梅婆子第二日就糊塗了,嘴裏瘋瘋癲癲地嘟噥着什麼,嚇得康婆子面無人色,趕忙彙報壽安堂的龔嬤嬤。龔嬤嬤狠掐梅婆子的人中,梅婆子一清醒便驚駭地大哭,說在永和院看見鬼了。
龔嬤嬤當即給梅婆子封了口,把梅婆子送到莊子上去親自和徐嬤嬤稟報。
徐嬤嬤聽完后安慰梅婆子幾句,急匆匆到正房,見了傅老夫人卻猶豫了,真怕把傅老夫人給嚇出個好歹來。
傅老夫人看她欲言又止的,便奇怪地問道:“徐嬤嬤,你有話還瞞着我嗎?”
徐嬤嬤為難地道:“奴婢怕嚇着老夫人。”
傅老夫人輕笑:“我活了大半輩子,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沒見過,說吧,別不是永和院又出了么蛾子吧?”
徐嬤嬤陪笑道:“老夫人料事如神。剛才我們院子裏的龔嬤嬤來報,在永和院看門的梅婆子突然瘋癲了,好容易人清醒了,卻說,她昨兒個半夜裏和康婆子去茅房,聽到正房有動靜,去查看,卻看見侯夫人渾身濕漉漉地從炕上下來,褻衣全在滴水,這一回去就驚了風。”
傅老夫人擰起蒼眉:“梅婆子不會是在做夢吧?康婆子也看見了?”
徐嬤嬤給傅老夫人送上檀木佛珠,又將那白玉雕如來佛祖擺件從多寶閣上搬到傅老夫人手邊,鎮邪,這才敢繼續說:“她們倆差點被海桐逮着,康婆子嚇懵了,什麼都沒看清。我們都說梅婆子在說胡話呢。”
傅老夫人挑眉:“她若說的胡話,你們能火急火燎地報給我?”
徐嬤嬤訕訕地笑了。
傅老夫人將那串檀木佛珠扔給徐嬤嬤:“給梅婆子壓壓驚去,她只是嚇得瘋癲半天罷了,可見是個膽子大的,就讓她回去歇幾天再去當差吧。”
徐嬤嬤接了檀木佛珠,應諾退下。
傅老夫人揚聲叫來杜鵑給她穿衣服,她沒有表面上那般淡定,踩着積雪到田野里找到拔青菜的老侯爺,讓傅凌雲提菜籃子回去,就拉着老侯爺在一邊嘀嘀咕咕。
傅凌雲順從地先行回莊子,瞅了一眼竊竊私語的兩老,看來,給蒼耳安排的事已經奏效了。
昨兒個晚上,安祖配合先藏在正房弄出些微動靜,順勢將梅婆子和康婆子引過去。梅婆子其實什麼都沒看見,可她說自個兒看見了,就是看見了。傅老夫人本來就懷疑小林氏是個妖怪,三分真七分假,也能聽出七分真三分假來。
傅凌雲選擇這個時候告訴傅老夫人是因為,小林氏已經在對定南侯用藥了。
果然,下午傅老夫人就派徐嬤嬤回府將定南侯接過來,並且讓人嚴密監視小林氏的院子,不許放出永和院任何一個人,也不許傅煥雲前去探望。傅老夫人也是有腦子的人,通過長期觀察,知道小林氏就算是個妖怪,也沒有飛天遁地的本事,否則的話,她早死了不知多少次,小林氏有多恨她,她心裏可是門清。
梅婆子也跟着徐嬤嬤回去了,她的說法是,她家裏男人不掙錢,她不敢曠工。聽得徐嬤嬤感慨了一路。
定南侯以為傅老夫人怎麼著了,來了之後才知道是虛驚一場,傅老夫人在莊子上養了幾天反而精神不少。
傅老夫人從徐嬤嬤口中得知定南侯又宿在永和院,和小林氏、海桐白日宣淫,又氣又恨,卻不能不管定南侯的死活,因此一見定南侯就沒好氣地說:“沒見我死了,你很失望吧?”
定南侯忙一撩袍擺跪下:“老夫人言重,兒子若是有這等大不孝的心思,讓老天爺劈了兒子!”
傅老夫人撲嗤一笑,嗔惱道:“好端端的說什麼晦氣話!趕緊起來吧。”
氣氛這才緩和,定南侯吃了晚飯,和傅老夫人聊天,就聊到安國公讓小林氏幫忙救牡丹花的事。
傅老夫人低頭沉思,半晌后抬眼,凝重地說道:“彬兒,難道你就沒懷疑過,為什麼你媳婦能救活連花匠都救不活的花呢?還不是偶爾救活一次兩次,而是次次都能救活。”
定南侯一怔:“老夫人何出此言?她不過是運氣好些吧。”
傅老夫人恨鐵不成鋼地點他額頭:“你傻啊!一個人運氣能好十次八次,還能連續不斷地好幾十次不成?為這事,我和老侯爺擔透了心,就怕恪親王府懷疑上你媳婦會妖術,這才想法子換掉花盆裏的土,十盆死九盆,他們家才沒送花來了。否則的話,這燕京里已經滿是關於你媳婦是‘仙女’的謠言了!”
傅老夫人諷刺地一笑。
定南侯沒法子繼續淡定下去了。
傅老夫人嘆口氣,任由定南侯繼續想下去,又點出幾個疑點來:“你媳婦以前有個花店,往我們府里送了一盆滴水觀音,就是你們在南疆看到的狼毒,後來陰差陽錯地竟然進了凌丫頭的院子。再往前看,你侄兒雲梓幼年時曾看到她憑空消失,從此就變成個老鼠膽子,唉。你可知道我為什麼叫你來?”
定南侯搖搖頭,他還在消化傅老夫人的話。
傅老夫人憐惜地望着定南侯:“你是我們府里最出息的孩子,我從來以你為傲,你四弟年紀最小,受我和你父親的照顧不及你們年多,因此我才格外偏寵他。先不說他的資質,就算他再優秀,始終少你們三個兄長几年的閱歷。我偏心他,你們兄弟誰都不多話,這我很欣慰,可不代表我就不疼你們兄弟兩個。我今兒聽說你和小林氏大白天地胡鬧,正經婦道人家誰會這般不知廉恥!昨兒個半夜裏又有人看見小林氏渾身濕漉漉地從炕上下來,我就擔心她真是妖怪,吸光了你的精血可怎麼辦?”
說著,傅老夫人老淚縱橫,不停地抹眼淚。
定南侯又羞又愧,更把小林氏給恨上了,而且他這麼多年第一次聽見傅老夫人說心裏話,十分感懷。他曾經也為傅老夫人的偏心而有芥蒂,可後來發現四弟的確資質平凡,又心疼他不成器,加上成家立業有了自個兒的孩子,那點子芥蒂漸漸就沒放在心上。
此刻定南侯見老母年紀這般大還在為他擔心,他心裏十分慚愧,慚愧回府時質疑老父老母的話,偏信了虛偽的小林氏。
“老夫人,兒子知道錯了,您別哭了,當心哭壞身子。兒子信您,之前兒子懷疑您,兒子給您道歉。”
傅老夫人漸漸止住眼淚,捶了兩把定南侯:“我以為你是最省心的孩子,沒想到你才是令人操心的!”
定南侯聞言更加羞愧了,默默地拎起帕子給傅老夫人擦眼淚。
傅老夫人擦乾眼淚,哽咽道:“也怪不得你,你常年不在府里,她又裝成個好人,會哄你們,以前連凌丫頭都將她的話當聖旨。”
這番體貼的話讓定南侯更加無地自容:“老夫人放心,兒子如今明白過來,再不會犯糊塗。”
傅老夫人見定南侯肯信她的話十分開心,她本來打算趁安國公送這盆牡丹花的機會讓定南侯看清小林氏的真面目,並不知道定南侯因為被小林氏矇騙而生了不可彌補的嫌隙,只當是傅凌雲設的那個計策讓定南侯清醒了,因此心中更覺得傅凌雲親近。
“那你打算怎麼辦?”
這一問把定南侯問住了。
傅老夫人又道:“這種事摸不到、看不到,沒有證據,她不會承認的。要是能抓個現行就好了。我聽說她夜裏只要海桐上夜,別的丫鬟都不許上夜的,也不許別人在半夜裏靠近正房。哼,你不知道的事多着,以前永和院莫名其妙死了兩個丫鬟,都死在半夜裏,查不出來是誰幹的,我看,跟她脫不了關係!”
定南侯心底一寒,末了說道:“那兒子還是回侯府,晚上悄悄地過去,總能查到蛛絲馬跡,這事,也不宜聲張出來。”
傅老夫人心酸道:“所以我才幹瞪眼,真的日日夜夜找人盯着她,惹毛了她,把消息傳出去,我們整個侯府的人都得陪葬!”
定南侯神色凝重,點點頭,起身就要回府,傅老夫人本是怕定南侯不知情,稀里糊塗遭了小林氏毒手,才把定南侯叫過來護住他安全,見他說走就走,連忙道:“不急這一天兩天,天晚了,明兒個再回去也一樣,大冬天的,走夜路多危險。”
定南侯心生暖意,坐下來陪傅老夫人說話,卻有些心不在焉。
傅老夫人精神短,很快便犯困,定南侯讓徐嬤嬤、杜鵑等人盡心服侍,出了西廂房,就看見老侯爺負手站在外面:“老大,你跟我來一趟。”
兩人進了偏房,關門說話。
傅凌雲得知老侯爺把定南侯叫走了,便知小林氏給傅老夫人、大林氏、劉姨娘下藥的事瞞不住了,果然,不多久,偏房傳來老侯爺的低斥,似乎父子倆還動手了。傅凌雲不擔心,老侯爺這樣的人在知道劉姨娘死去的“真相”時都心痛得流淚,年輕十幾二十歲的定南侯想必只會比老侯爺更激動。正如韓嬤嬤所言,傅凌雲越回憶那日定南侯在辛嬤嬤的贓物里看見大林氏遺物時的臉色,就越覺得定南侯對大林氏有着很深厚的感情。
傅凌雲偏頭聽了聽,偏房恢復平靜,想來定南侯安靜下來了。
傅凌雲扭頭問韓嬤嬤:“嬤嬤,海棠應該到侯府了吧?”
韓嬤嬤神色緊繃,點點頭:“海棠中午跟徐嬤嬤她們一起走的,下午就到了。”
那麼這一夜,好戲還會繼續上演。
定南侯府,永和院。
定南侯去莊子上侍疾,小林氏剛列了一大堆計劃留下定南侯的人,這下子又全被傅老夫人給破壞了,她心裏別提多氣,看海桐尤其不順眼,凶了海桐好幾次。
海桐這幾日不見王婆子來鬧她,心思安定,被罵幾句也不當回事,小林氏更生氣,罵不管用,就動手。
安祖瞧着小林氏跟個瘋子一樣對海桐非打即罵,哪裏是世家夫人的做派。而且,她覺得小林氏的腦子越來越不正常,成日家不知道在想什麼,跟那些姨娘一樣想用美色而不是賢惠來留住男人的心。
下午,安祖借口做針線活,在房間裏睡了一覺,到晚上精神十足,半夜裏又和梅婆子摸到正房,西廂房的滴漏滴滴答答響,清脆的落水聲越顯靜謐。
亥時一到,裏面傳來些許動靜。
梅婆子沒真見過小林氏濕漉漉的樣子,上一次光線昏暗,加上她沒那種想法,當然不會着意觀察,這一次她把小洞讓給安祖先看,生怕看見小林氏化成厲鬼來朝她索命。
安祖瞪大眼,眉頭漸漸顰起,打手勢告訴梅婆子:沒看見小林氏出來。
梅婆子在冰冷的手上哈了口熱氣,不相信,她明明聽到聲音了。她朝里一瞧,小林氏果真不在,可惜她們不敢在小林氏炕邊上的那個窗戶挖洞,不然就可以看看小林氏在炕上幹什麼了。
她到底是怎麼把水弄得全身都是?
一老一小快凍成冰棍的時候,房間裏再次傳來聲響,這時候過了子時一刻。
梅婆子定住身瞪大了眼睛,這次她着意觀察,在昏暗的光線里清晰地看見小林氏身上的褻衣緊緊貼在身上,分明是因為有水才貼上去的!
梅婆子呼吸一窒,像被人掐住了脖子般。
小林氏沒穿鞋,光着腳踩在地板上,她甚至沒有擦身子,任由地龍烤乾身上的水珠。這一次她的頭髮也是濕的,從頭髮上滴下的水沿着身上的曲線落在地上,滴滴答答地匯聚成一灘水漬。
安祖拍拍梅婆子,梅婆子驚得差點尖叫,她趕忙捂住嘴巴,讓過身子。
安祖朝內瞧,她有心理準備,倒沒像梅婆子那般被嚇得大氣不敢喘。
梅婆子佩服安祖的淡定,她摸了摸懷裏的平安符,這是她家兒子在道觀里給她求的符紙摺疊成的。
安祖先行離開,梅婆子趁着小林氏陶醉的當口,飛快地從袋子裏掏出一隻大野貓,解開大野貓嘴上的繩子,然後把大野貓扔進安祖事先留的窗子裏——那窗子安祖晚上伺候的時候故意沒鎖緊,輕輕一推就開了。
扔完大野貓,梅婆子沿着牆根拔腿就跑。
大野貓本就被嚇到了,凍得瑟瑟發抖,這下子更是使勁往溫暖的房間鑽,叫聲十分凄慘。
正在陶醉的小林氏“啊”地尖叫出聲,海桐立刻驚醒,衝到門口,慌張地喊:“夫人,夫人!怎麼了?”
小林氏氣急:“誰許你進來的?給我滾出去!”
海桐一怔,還沒反應過來,那隻大野貓就朝小林氏撲過去,小林氏再次尖叫,聲音凄厲:“走開,走開!這是什麼鬼東西啊?”
海桐也看見了那大野貓,因為室內沒點燈,本就昏暗,加上大野貓跑得非常快,凄慘慘的叫聲跟平常的貓子也不同,海桐怕是什麼髒東西,哪裏還記得小林氏的三令五申,又驚又懼地點亮美人燈,一轉眼就看見一隻大野貓掛在光溜溜的小林氏身上,小林氏叫的比那大野貓還慘,又蹦又跳。
海桐吃驚地瞪大眼,她怎麼也想不到,小林氏半夜裏會光着身子不躺在炕上,而是站在地板上!幫着小林氏趕走大野貓,關上冷風吹得呼呼響的窗子,海桐自個兒臉上也被貓爪子撓了一爪子,沒顧上自個兒,而是說道:“夫人,奴婢去拿藥膏,您先回炕上,別著涼了……”
小林氏被大野貓抓懵了,她白皙的身子上撓了好幾爪子,她縮了縮身子,這才察覺自個兒處於什麼狀況。
海桐摸到小林氏濕淋淋的烏髮,她整個人呈呆立狀態。離小林氏洗完澡已經有一個多時辰,而且睡前她親手給小林氏擦乾了頭髮,為什麼小林氏的頭髮還在滴水?再說,洗澡水早倒沒了,凈房裏是沒有水的,只有桌子上的茶壺裏有水,可也不能把小林氏那頭長到膝蓋窩的頭髮全部打濕啊?
她剛才進來時慌張得連鞋都沒來得及穿,這會兒感覺到腳底下濕濕的,涼涼的,她垂眸一瞧,這才看見地板上有水漬,順着水跡瞧過去,小林氏隨手扔在地上的褻衣肚兜全是濕的……
海桐指指小林氏的頭髮,指指地上的水跡,哆哆嗦嗦地舌頭打結:“夫人……為什麼,為什麼是濕……的?”
小林氏陰冷的眸子盯着海桐,將海桐逼到牆根上直到無路可退:“海桐,我不許你進來,誰讓你進來的?”
海桐還在震驚那些水是從哪裏來的,聞言下意識地回答:“奴婢擔心夫人有危險……”
說完這句,她才驚恐地瞪圓雙眸,全身癱軟使不上一絲力氣:“不,夫人,奴婢不是有意的……求您饒了奴婢!”
海桐這才記起小林氏的禁忌,她犯了小林氏忌諱!她甚至猜到小林氏的忌諱跟那些水有關。
小林氏渾然不覺她的眼眸有多狠戾,她伸手從海桐身後的多寶閣里取出一個盒子,飛快地打開盒子,從盒子裏取出一個藥丸,在海桐驚訝地張大嘴時,塞進海桐嘴裏,一抬她下巴就讓海桐咽下去了。
海桐駭然地掐住脖子,使勁咳嗽,想要把藥丸咳出來,帶着哭腔問:“夫人,您給奴婢吃了什麼?奴婢今兒晚上什麼都沒看到!奴婢什麼話都不會說的,求您饒了奴婢!”
海桐從來沒想過死,她也從來不知道小林氏亥時和子時在廂房裏幹什麼,這幾年來,一直平平順順過來了,為什麼偏偏在她最艱難的時候再給她雪上加霜呢?
她不想死,她才十八歲呀!
小林氏冷笑,轉身從炕上找了件衣服披在身上。
這時候,被她的尖叫聲吵醒的黃嬋在正房外面喊:“夫人,發生什麼事了?”
安祖的聲音也傳了進來:“需要奴婢們進去幫忙嗎?”
海桐感覺半個身子麻了,她無法站起身,張大嘴巴想要呼救,小林氏似看穿她的想法,飛快地蹲身捂住她嘴巴,貼着她耳朵森冷地說道:“你敢弄出一點動靜,我就讓你那個死鬼娘和老子跟你一起陪葬!”
海桐果然不敢再掙扎,眼角的淚水不住地流下,雙眼絕望地瞪着小林氏。
小林氏別過眼,聲音如常地揚聲道:“就是個該死的野貓,我這裏有海桐伺候就好了,你們回去吧。”
安祖便和黃嬋離開正房,自始至終連正房的門都不敢進。
小林氏等她們走遠了才放開海桐的嘴巴,雙手嫌棄地在毛巾上擦了擦。她從來不親自殺人,還是用藥乾淨些。
海桐呼吸困難,最終不甘心地閉上雙眼。
梅婆子悄悄把海棠放進來,着急地低聲說:“海棠姑娘快些進來,再晚,那海桐姑娘都死透了!”
海棠無聲地點頭,腳步極快地來到永和院一處偏僻的屋子裏。安祖正在用手搓海桐的身子,聽見響動,警惕地抬頭,見是海棠才安心,連忙讓出位置:“海棠姑娘快看看海桐姐姐,我搓了半天,她嘴唇還是紫的。”
海棠沒顧上跟安祖說話,先摸了摸海桐頸子上的動脈,摸到輕微的跳動,她才輕微地鬆口氣,然後拿出銀針,在火上燒熱,扎了海桐幾處穴道。
片刻后,海桐咳嗽一聲,嘴巴里滾出一個化小的藥丸,鼻子裏也有水噴出來。
梅婆子和安祖不約而同地鬆口氣,又擦擦額頭冷汗。她們雖然算計海桐,但沒想要海桐的命。說到底,海桐以前可惡,可後來卻沒怎麼幫着小林氏幹壞事,又被小林氏成日非打即罵,也很是可憐。
而且,海桐使壞的對象可不是她們倆。
海桐真死了,她們倆會一輩子不安。
海棠用鑷子夾了那藥丸放在碗裏洗乾淨,這才墊着帕子拈起來放在鼻子下聞了聞,最後打開一個小包裹,裏面有十來個瓷瓶子,瓶子外形相同,不同的只是瓶子上貼着不一樣的標籤。
海棠就拿起一個瓶子,打開,倒出兩顆小拇指甲大的灰色藥丸塞進海桐嘴裏:“拿些水來。”
安祖趕忙去倒水,梅婆子緊張地說道:“海桐姑娘人事不知,可怎麼咽得下去啊?”
海棠抬眼瞅了瞅她,神色冷冷的帶着一絲笑意,手指在海桐脖子上按了按,然後海桐就不由自主地張開嘴巴。安祖趕忙倒了些水在海桐嘴裏,海棠再順順海桐的脖子,海桐就出現了吞咽反射。
梅婆子吃驚地張大嘴。
安祖崇拜地望着海棠,心想,真沒看出來,海棠竟然還有這等本事。當然,能找到海棠這樣有本事的丫鬟,說明傅凌雲更有本事。
梅婆子吃驚過後,雙手合十念佛,感激地說道:“幸好海棠姑娘提前給了安祖一顆解毒的葯,安祖又想盡法子給海桐吃,否則今兒海桐姑娘的命就交代在這裏了!謝謝你啊,海棠姑娘。”
海棠奇怪地斜她一眼,她救了海桐,梅婆子謝她幹什麼?但她向來不多話,並沒有問梅婆子。
之後,梅婆子和海棠去旁邊的房間等待。
一盞茶的功夫后,海桐果然醒了過來,她迷迷濛蒙地睜大眼,模糊的視線四下打量,看清是在永和院抱廈的一間不常用的房間裏,房間裏的地龍燒得並不旺,甚至有些冷,眼前只有安祖緊張地望着她。
“安祖妹妹,我……你……發生什麼事了?”
海桐的嗓子又干又啞,些微疼痛。
安祖大大地鬆口氣,給海桐掖了掖被角:“海桐姐姐,你可醒了!嚇死我了。今兒晚上正房那般鬧騰,我和黃嬋姐姐問候夫人,夫人就讓我們回來了。我回去后卻怎麼都睡不着,就披衣外出走走,誰知道看見有個人背着一個什麼東西朝水井那裏去!我嚇了一跳,那人將背上的東西扔進水井裏,我看清是個人影,就趕忙去打撈,誰知道是你啊!海桐姐姐,有人要殺你!”
安祖滿面駭然,心有餘悸地拍拍胸口。
海桐驚訝:“你一個人把我撈上來的?”她抬起沉重的手臂,摸了摸頭髮,她身上是乾的,頭髮沒有水,卻明顯有潮氣,看來安祖並沒有騙她。
安祖挑起眉梢,自豪地說道:“是啊,看不出來吧,我很大力的,以前在地主家裏做丫鬟,我天天砍柴呢。”
海桐憂心地垂下眸子,眼淚慢慢滑下,原來小林氏毒死她還不算,還要製造出她投井而亡的假象。不過,依照現在的情況看來,小林氏之前給她吃的只是蒙汗藥,而不是毒藥。
她哪裏知道,安祖從海棠那裏得了顆解毒丸,在晚飯時安祖將解毒丸親手化在湯里給海桐喝了,否則的話,海桐不是被毒死了,就是在水井裏被淹死和凍死了。
安祖畏畏縮縮地貼近炕,那裏比別處暖和一些,在海桐看來就是膽子小害怕了。
海桐哽咽道:“安祖妹妹,你救我一場,俗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可我賤命一條,這輩子恐怕沒法子報答你了,只能來生再報。你趕緊回去吧,別讓人發現你不在屋子裏。”
安祖踟躕道:“可有人要殺你,海桐姐姐,我回去了,你怎麼辦啊?”
海桐搖搖頭,小林氏想殺她,她跑哪裏都跑不掉的。
安祖建議道:“海桐姐姐,你老娘不是楊嬤嬤嗎?要不,你回去找她?你的仇人發現你沒死,肯定也不會放過你父母的,你還不如回去找楊嬤嬤。”
海桐心神一凜,苦笑道:“安祖妹妹,你看到是夫人殺我了吧?”
安祖局促地握緊雙手,輕輕點頭,臉上露出害怕的神色:“嗯,我在世上舉目無親,只有海桐姐姐一個願意照顧我,我救姐姐是應該的。我們院子水渠那裏有個洞,你可以從洞裏爬出去,趁着天沒亮,趕緊想辦法逃出去才是正經。”
海桐嘆口氣,說道:“也只能這樣了,我不能連累你。”
她若不明不白地死在永和院,她老娘楊嬤嬤總有一天會知道,小林氏為防止楊嬤嬤說出她的醜事,肯定會殺人滅口。
安祖給海桐找了些小林氏晚上吃剩的點心,海桐狼吞虎咽地吃完,就感覺身子輕省多了,她不敢穿自個兒的棉襖,怕少一件被小林氏察覺到她回過安祖的房間,安祖就找了一件婆子的棉襖給她穿。海桐喬裝打扮一番,就扒開水渠里的積雪,逃出永和院。
至於後面的,有海棠、蒼耳和梅婆子的佈置,海桐竟然一路鑽狗洞逃出了定南侯府。
翌日,安祖和黃嬋兩個去伺候小林氏起床。
黃嬋前腳進去,安祖後腳進去,便直接問黃嬋:“黃嬋姐姐,怎麼沒看見海桐姐姐啊?”
黃嬋四處張望了下,覷着小林氏的臉色,看來小林氏也是不知道的,她臉上的表情順便變得很微妙,不肯放過這個抹黑海桐的機會:“我也不知道,一大早就沒看見她。海桐姐姐是夫人眼跟前的第一人,她去哪裏怎跟我交代。”
海桐出去不跟黃嬋交代是自然,可也不跟小林氏交代就是不敬之罪了。黃嬋明顯在給海桐上眼藥。
小林氏坐在銅鏡前梳頭,聞言只是皺了皺眉,卻沒開口。
黃嬋請小林氏去洗漱,小林氏瞅了眼那銅盆里的水,一陣犯噁心,“啪”地一聲將簪子拍在梳妝枱上:“海桐呢!把她給我叫來,你們瞧瞧你們梳頭髮都沒個輕重,好好跟海桐學學!”
安祖撇嘴,小林氏居然這般淡定,若無其事,好像她殺的不是一條人命,而是一隻阿貓阿狗。真是可怕的女人!
黃嬋被訓斥了,非常不開心,低低地應諾,跑出去找海桐,找了一圈沒找見,她也火了,揪着院子裏的小丫鬟責罵。
等到天光大亮,依舊沒人找着海桐。
安祖又請小林氏洗漱,小林氏坐不住了,這會兒早該有人發現海桐死在井裏了才對,怎麼半點動靜都沒有呢?她不敢用這個水洗臉,便指着外面的雪說:“雪比這個水乾淨,化些雪水給我洗臉吧。”
安祖忍住笑,原來小林氏也會心虛,她要真敢用井水洗臉,安祖才佩服她呢。
這一個上午都沒有海桐的消息,小林氏又不好親自去水井裏尋海桐,就將海桐失蹤的事報給看守院門的婆子。
傅四夫人幸災樂禍地過來處理:“侯爺說了,不許你們院子裏的人出入,海桐好端端不見了,不會是逃跑了吧?”
小林氏煩躁地說道:“她逃沒逃跑,我可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才找你來查的。別是誰把我的海桐藏起來了。”
傅四夫人陰陽怪氣地譏諷道:“哪是你的海桐,是侯爺的海桐姑娘才對。”
小林氏心裏一堵,恨恨地想,海桐那個死丫頭死得一點不冤枉。本來她還捨不得數年的主僕情誼,聽了這話,就連那點子不舍也沒了。
傅四夫人嘲諷歸嘲諷,正事還得辦,命人將永和院角角落落搜查個遍,海桐沒找着,倒是有婆子報告說:“通往外面的水渠積雪被扒開了,上面留的痕迹,好像是有人爬出去了。”
傅四夫人淡定不再,皺眉問:“爬出去了?”扭頭道:“哼,大嫂,你院子裏的丫鬟有當姦細的能力啊!給我查,看看她能逃哪裏去!”
連續兩天沒下雪,院子裏到處是積雪,而海桐出去后沒有刻意掩飾蹤跡,搜查的婆子也不是吃素的,很快查到海桐鑽狗洞逃出了定南侯府。
傅四夫人大怒,傅老夫人和定南侯都嚴令小林氏的人不許出入永和院,現在傅老夫人和定南侯都不在府里,奴婢私逃出府的責任自然就落在傅四夫人和傅二夫人兩位管家夫人身上。傅四夫人狠狠地嘲笑了一通小林氏的人是“走狗”,馬上着人去查海桐的去向,其中海桐的老娘楊嬤嬤所在的莊子是重點搜查對象。
再說海桐,她出府的次數不少,自然認識路,她先躲在一處牆角里,等宵禁過去,沒有兵丁巡邏就立馬出城。誰知,剛出城就遇到外出打獵的安國公一行人。
安國公當然是聽到毛六傳的消息后,故意出城攔截海桐的。
毛六的馬經過喬裝打扮的海桐時,帶起的風“不小心”將海桐掀翻在路邊。
隊伍立刻停下,安國公馬上調轉馬頭,停在摔倒在地的海桐身邊,威嚴地呵斥毛六:“毛六,我出府時便叮囑你們騎馬小心,你怎麼如此不經意,若是驚擾、弄傷了百姓可如何是好?還快下馬去瞧瞧,別把人撞壞了!”
毛六癟癟嘴,利落地下馬,扶起海桐,看清海桐的臉時露出些微訝然的神色:“姑娘,你沒事吧?”
他驚訝當然不是因為認識海桐,而是因為海桐穿着老媼的襖子,臉卻是年輕姑娘的臉,這份驚訝恰到好處。
海桐些微懊惱,她臉上的圍巾被吹跑了,露出真顏,又好死不死地聽見安國公的聲音,更加緊張害怕了,只能低着頭,輕聲答:“我沒事,不用管我。”
毛六暗笑一聲,固執地說道:“我們國公爺最是體貼民心,姑娘若沒事,還是到我們國公爺面前說一聲,不然的話,國公爺以為我故意威脅你呢。”
海桐不從,安國公以前多次進府探望生病的傅凌雲,每次小林氏都來接待,所以安國公當然認得她,她自然不敢過去。
沒想到毛六的力氣不小,生拉硬拽地就將她拽到安國公面前。
安國公垂眸一瞧,“驚訝”地挑眉:“海桐姑娘?你不是定南侯府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嗎?”
海桐又冷又怕,聞言,眼神中滿是驚恐,她惶惶地給安國公見禮:“奴婢海桐見過國公爺。”
安國公清冷地看着她:“你怎麼一大早跑到城外來了?”
海桐不知該怎麼回答,再過不久永和院就會發現她私逃,楊嬤嬤那裏是重點搜查對象,她必須趕在定南侯府的人查過去之前和父母逃走。
安國公見她不答話,也不惱,眼眸一眯,危險地說道:“海桐姑娘,你這副打扮,不會是私逃出來的吧?”
安國公一語道破她的心思,海桐面色煞白如紙,驚駭地抬眼,她腦子急轉,連忙辯解道:“侯夫人交代奴婢去莊子上辦點事,奴婢獨身上路,怕不安全,因此才會作此打扮。呵,呵呵,奴婢怎麼會私逃呢?”
安國公別過眼,漫不經心地說道:“也是,你一個大丫鬟私逃就說不過去了。既然路上遇到了,毛六又撞翻了你,就讓毛六帶你去莊子上吧。毛六,你送送海桐姑娘,回來時,也不用去獵場找我了,直接去老侯爺的莊子上,我今兒要跟老侯爺手談幾局。”
海桐面色更難看了,安國公話里的“老侯爺”定是定南侯府的老侯爺無疑,她想拒絕,但安國公已經抖動手中韁繩,和一眾護衛絕塵而去,不到片刻,她的視線里就只剩下飛揚的雪花。
毛六笑微微地說道:“海桐姑娘請上馬,我送你,看你凍成這般,坐我的馬會快一些,你也少受些凍。”
這番話明明是安撫她的,海桐卻覺得整個人如置冰窟一般難受,她攏了攏棉襖外面罩着的一件破爛的衣服,說道:“我自個兒去就是了。毛侍衛,我,我是我們侯爺的通房丫鬟,不能跟你同乘一騎。”
毛六眉頭打結,暗道麻煩,上前便將海桐抱起送到馬背上。
海桐驚呼,毛六抿着嘴角笑得很無害:“海桐姑娘,剛才我就扶起過你,也不差這點子規矩。看你嘴唇凍得發紫,真凍壞了,定南侯定會心疼的,事急從權嘛。”
言罷,毛六也沒有上馬背,問清海桐去什麼莊子:“正好,我們國公爺就在那座莊子附近的樹林裏打獵。”
然後他只是牽着馬往前走,行至一處小店歇腳,買了一匹小馬給海桐騎,他騎着自個兒的馬牽着海桐的小馬,速度才快了點。
海桐無奈,毛六看着是個老實人,卻根本不給她拒絕的餘地。
等到了莊子上,海桐謝過毛六,馬上去見楊嬤嬤,讓楊嬤嬤和父親楊慶趕忙收拾行李逃命。
楊嬤嬤和楊慶都覺得不可理解,忙忙地追問海桐怎麼回事。
海桐一邊打包貴重的行李,一邊哽咽地哭道:“爹,娘,女兒得罪了夫人……夫人不讓半夜裏到她房間,女兒不小心犯了忌諱,夫人就要殺了女兒,將女兒迷昏、推到井裏淹死。要不是有個小丫鬟受過我恩惠,救起我,我現在已經成了死鬼了!我連夜逃回來,就是想跟爹娘報信,夫人要殺我,肯定不會放過您二老。爹,娘,我們趕緊逃命吧!”
楊嬤嬤和楊慶難以置信地瞪大眼,如兜頭潑了盆涼水,從頭頂到腳底都是冷的,楊嬤嬤哭着罵了海桐幾句,又心疼海桐差點死了,她一輩子就海桐一個女兒,海桐真死了,她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海桐一家三人只簡單收拾了行李,就裝作若無其事地跟人打招呼出莊子,還剛走三里地遠,就被打獵的安國公堵上了。
安國公這次深深凝眉,威嚴的聲音帶着一絲怒氣,居高臨下地說道:“海桐姑娘,你別告訴我,你和你父母三人帶着行李是回城的吧?”
海桐大嘆倒霉,慌亂無措地吞吞吐吐道:“國公爺,是,是我們夫人放了我們一家人出府,我和爹娘要去別的地方安置了,剛才沒跟國公爺說清楚……”
安國公銳利的視線掃過楊嬤嬤和楊慶,楊慶膝蓋一軟跪了下來,楊嬤嬤暗罵丈夫不中用,不得不也跪了下來:“是,是,就是海桐說的……”
這時,安國公從身後的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箭尖指向面前的一家三口,“咻”地一聲,那羽箭就裹挾着凌厲的風直直飛了出去!
海桐雙目獃滯,楊嬤嬤嚇得趴在地上,楊慶“啊”了一聲,雙手抱頭尖叫:“國公爺饒命,我們是去逃命的!”
那羽箭越過楊家三口,從他們頭頂飛過,一下子將一隻狡猾的白狐狸釘死在雪地里,那白狐狸瀕死掙扎。
安國公不顧楊家三口獃滯的眼神,淡淡然道:“追了半晌,追到這邊來,可是給我逮着了。去,把那白狐狸給我撿回來。”
他心想,把這隻白狐狸趕到小林氏的莊子附近更不容易。
等侍衛撿回死透的白狐狸,安國公這才垂首冷聲道:“原來你們是定南侯府的逃奴,原本我不該管的,不過,定南侯府是我未來岳家,我不得不管。”接着,他揮揮手,聲音一厲:“來人,把這三個奴僕抓起來,送到……嗯,就送到老侯爺那裏吧,正好我要過去。”
海桐好像被人摁進水裏,這會兒腦袋露出水面,又能喘氣了,送到誰手上,都比送到小林氏手裏強。
安國公說了句“掃興”,就直接帶着這三人去傅凌雲所在的莊子。
到了莊子上,安國公將事情原原本本交代給老侯爺:“……出城時見這位海桐姑娘言辭閃爍,不過想着是侯府的事便沒敢多問,誰知後來又碰到她一家三口背着行李逃竄,這才覺得不對勁,那楊慶被我一嚇,說出事實,這才送來侯府上。”
老侯爺面上和安國公說著場面話,心裏卻奇怪小林氏的大丫鬟是怎麼逃出侯府,又為什麼逃出侯府,因此頗有些心不在焉。
安國公問道:“上次拜訪泰山,泰山教導小婿,要是學兵法,就找老侯爺下棋,不知老侯爺現在可否有空?”
老侯爺現在沒心思下棋,便笑道:“不行了,我老了,眼睛看不清,尤其是在冬天的時候,今兒就不下了。”
安國公失望地道:“是小婿沒事先打聽好,等哪日老侯爺眼睛好了,咱們再下。我定會好好研習,今兒就不佔老侯爺的便宜了。”
老侯爺哈哈笑道:“一定,一定!我大孫女也學過棋藝的,我叫她來和你下,你們年輕人切磋切磋。”
安國公驚喜地抱拳:“多謝老侯爺。”
老侯爺失笑地搖搖頭,命人叫來傅凌雲陪安國公,他自個兒則起身去審問海桐。
傅老夫人聽到消息,也跟去審問,老夫妻倆一番雷霆手段,那楊慶先受不住,將海桐為何逃命的事抖了出來,楊嬤嬤和海桐無奈。傅老夫人逼問海桐,海桐沒法子,受不住刑訊,加上心裏恨小林氏,就將小林氏以前的事都交代清楚了,又畫了押。
傅老夫人又驚又喜,讓人把半路上的定南侯叫回來,定南侯看了海桐的供狀,又親耳聽到海桐交代小林氏這些年來對傅凌雲的迫害,不由得驚怒交加,他捧着供紙,雙手不住顫抖,臉色醬紫成豬肝色。
傅老夫人沒料到定南侯反應這般大,心慌地喚了聲:“彬兒——”
定南侯深深吸了兩口氣,雙手握成拳,把供紙捏成一團,雙目噴火地瞪着海桐,狠狠甩了海桐一巴掌:“你個賤人!竟然幫那蛇蠍婦人謀害我女兒,你真是好大的膽子!”
海桐捂住臉無聲地哭泣,她身子給了定南侯之後就將定南侯當作自個兒的男人來看的,可定南侯再不復在侯府時對她的維護和喜歡。她趴在地上半天沒起來。
楊嬤嬤擔心地扶起海桐,望着女兒絕望的臉,抱着她失聲痛哭。
傅老夫人厭惡地看她母女一眼,正準備出去,被老侯爺一拉,抬眼就看見定南侯舉着劍衝進來:“我要殺了你個蛇蠍之心的賤人!”
楊嬤嬤大驚失色,挺身攔在海桐面前,大喊道:“侯爺!您要殺就殺了我老婆子吧!求您饒了海桐一命,她是被夫人逼的!求您饒了她!”
定南侯眼睛瞪成銅鈴:“哼,不着急,你們母女倆都跑不了!”
說完,他一劍刺向楊嬤嬤和海桐。
傅老夫人嚇得不會說話了,老侯爺護好傅老夫人,他毫不懷疑,定南侯這一劍的力道能將楊嬤嬤和海桐刺個對穿!電光火石間,他迅速出手,握住定南侯執劍的手:“彬兒,冷靜!海桐和楊嬤嬤還不能死,我還有話問她們,她們是證人。”
那劍尖差一點點就刺破楊嬤嬤的心口,她捂着涌血的胸口嚇得直接失禁了。海桐抱住楊嬤嬤號啕大哭。
定南侯氣得胸口起伏不定,眼眶瞬間紅了,“哐啷”扔掉長劍,跪在傅老夫人和老侯爺面前:“父親,母親,是兒子的錯,聽信了那賤人的讒言。兒子愧對老侯爺和老夫人!”
說完,他砰砰砰磕了三個頭。
老侯爺重重嘆口氣,扶起定南侯:“男兒膝下有黃金,不要輕易下跪。我和老夫人都理解你的心情。彬兒,最受委屈的是凌丫頭。”
定南侯神色更加愧疚,不過他接受的教育向來是父母是兒女的天,父母即便有錯,兒女也不能指責,雖然愧對傅凌雲,可無論如何他也不會拉下臉跟傅凌雲道歉。他打定主意以後要多疼這個女兒。
老侯爺見定南侯平靜了,便轉身沉聲問楊嬤嬤:“楊嬤嬤,你剛才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作被逼的?”
楊嬤嬤一驚,臉上蒼白地連忙擺手道:“沒有沒有,侯夫人以奴婢和奴婢男人的性命威脅海桐為她辦事。”
老侯爺冷哼:“那你說‘沒有’又是什麼意思?”
楊嬤嬤這才知道自個兒犯了口誤,她一緊張下意識地就想反駁,反而暴露出她的破綻。
老侯爺冷笑着說:“當年,前頭大夫人大林氏懷上大少爺時,時常精神萎靡不振,生下大少爺不久就去世了。劉姨娘臨死前也有很長一段日子精神不振,時常煩悶憂鬱。這段時間,老夫人又連續病了數月,病症也是心情陰鬱。大林氏是善妒,劉姨娘是驚懼我除夕夜在她房裏過夜,老夫人則是為南疆之戰擔憂。這三個理由找的真好,可怎麼就那麼巧,我們侯府的女人心眼就比別府的女人心眼小,輕易就受刺激,死的死,病的病!楊嬤嬤,你是不是該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定南侯吃驚地看看老侯爺,繼而怒火衝天地盯着楊嬤嬤。
傅老夫人也驚呆了,繼而心虛地朝後退了一小步,幸虧老侯爺死盯着楊嬤嬤,才沒有發現她的小動作。同時,她臉上有震驚也有困惑,一則,她沒想到自個兒也中毒了,二則,她給劉姨娘下的葯是劇毒,根本不是她中的這種慢性毒。
此刻,傅老夫人也明白了當年劉姨娘的死可能另有隱情。
楊嬤嬤猛地抬頭,獃獃地張大嘴巴,她實在沒料到老侯爺已經覺察到大林氏和劉姨娘的死有蹊蹺,又看看傅老夫人,原來傅老夫人也中過毒。
楊嬤嬤渾身顫抖,大林氏和劉姨娘的死她都有參與,一旦道出真相,她和海桐豈不是死的透透的!一瞬間,她腦海里念頭閃過萬千,惶恐地伏低身子,戰戰兢兢道:“奴婢不明白老侯爺的意思……”
老侯爺打斷她的話,揚聲道:“來人,杖責海桐二十大板,杖責楊慶三十大板!”
楊嬤嬤心痛得無以復加,她不顧自個兒身上的傷,起身想要阻攔,卻被人死死按在原地,楊嬤嬤崩潰地大哭,涕泗橫流。
老侯爺冷冷地盯着楊嬤嬤:“楊嬤嬤,我這個人向來賞罰分明,我想你在侯府這麼多年該是比誰都了解。不管今兒你是說,還是不說,你和海桐的確謀害過主子,我就沒有打算留下你們的命!”
楊嬤嬤氣弱地伏在地上,哭道:“既然老侯爺認定奴婢害過主子,那就讓奴婢和海桐死個痛快吧!求老侯爺殺了老婆子和海桐!”
老侯爺哼笑:“你想死,可沒那麼容易!人死容易,人活難啊!楊嬤嬤,你若是不說實話,我就繼續這樣打你女兒和丈夫的板子。我的意思你該明白吧?對,我就是要讓你眼睜睜看着你女兒死在你面前,而且死前還要遭受傷痛的折磨。”
楊嬤嬤明白了,老侯爺這是在報復她!當年劉姨娘一日一日消沉下去,病情反反覆復的,卻在所有人出乎意料的時候猝然辭世,老侯爺所受的煎熬跟她此刻的心情相同。
楊嬤嬤仰頭,瘋狂地大笑三聲:“真是造孽啊!”喊完,她就往旁邊的牆上撞去,可那兩個婆子生生摁住了她,將她拖了回來。
海桐哭喊道:“娘,不要!我不要你死!”
楊嬤嬤心痛欲死,她不想死,可她沒活路啊!
板子落在肉上沉悶的聲響依舊在繼續,楊嬤嬤看見海桐把自個兒的唇都咬破了,楊慶哇哇大叫。
海桐的二十板子打完后,老侯爺不緊不慢地問道:“楊嬤嬤,你說是不說?”
這時候傅老夫人突然出聲,不忍心地道:“老侯爺,今兒先算了吧,他們三個都受了重傷,若是不救治,恐怕就沒法子指認小林氏了。”
老侯爺扭頭,直直看進傅老夫人的眼睛裏。
傅老夫人更加心虛,揪住老侯爺袍子的手漸漸垂下,聲音極弱地道:“我有些累了,我先回房。”
老侯爺伸手攔住她:“老夫人為什麼不聽聽楊嬤嬤怎麼說?難道你不想知道你是怎麼中毒的嗎?”
傅老夫人不敢看老侯爺的眼睛:“老侯爺,妾身很累……”
老侯爺喚來人給傅老夫人搬了一把舒適的椅子:“那老夫人坐在旁邊聽吧。”
“你……”
傅老夫人氣苦,她覺得老侯爺似乎察覺到了什麼,見老侯爺始終冷着個臉,她只好忐忑不安地坐下,身子卻如雕塑一般僵硬,濃濃的愧疚和惶惶的不安深深籠罩住她。
不管劉姨娘死於誰的手中,她的確是給劉姨娘下了毒。
楊嬤嬤眼中希冀的光亮逐漸泯滅。
老侯爺再次看向楊嬤嬤:“楊嬤嬤,你現在可以說了。說之前,你要想清楚,到底是誰讓你一家子變成這般慘樣的。你女兒明明可以擁有一個平凡幸福的人生,又是被誰逼着去做惡人,干盡喪盡天良的壞事的!”
楊嬤嬤眼珠子滾動,她本性老實忠厚,可當初在林府當了多年的差,再老實愚忠的人都會有點自個兒的私心。
當初小林氏為她挑了楊慶這樣懦弱無能的夫婿,她就產生過些微不滿,但那時候她想着小林氏是庶女,在府里說不上話也就釋然了。後來進了定南侯府,隨着年紀漸長,見識增多,她才看清楚,不是小林氏在她的親事上說不上話,畢竟那時候小林氏跟大林氏的關係很好,隨口在大林氏面前提一句,她也不會嫁給楊慶,而是因為小林氏讓她嫁個才智平庸的男人,她才會把心思放在小林氏的身上,而不是男人的身上。
不是不能為,而是不願為也。
楊嬤嬤這麼多年來只生了海桐一個女兒,就是因為看不起楊慶的為人,恥於為他生兒育女,生怕再生個兒子跟楊慶一般懦弱無能。
而如今,輪到海桐身上,小林氏居然又不說話,任由王婆子算計海桐把海桐許配給王二賴子那樣噁心的人,王二賴子甚至連楊慶都不如。那時候小林氏是庶女不作為,現在小林氏是定南侯夫人,卻還不作為。在確定海桐婚配的對象是王二賴子后,楊嬤嬤心裏凝聚的不滿已經到臨界點了,而小林氏要殺海桐就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越過那個臨界點,楊嬤嬤的忠心便出現一個突破口。
思及此,她眼中滑出兩行清淚,面如死灰:“當初大夫人懷上大少爺不久,侯夫人藉著給大夫人洗手作羹湯的機會,每日在大夫人的膳食中下毒,那毒草名叫蒲霜草。侯夫人一邊給大夫人下毒,一邊和侯爺親近故意惹大夫人生氣,大夫人果然和侯爺疏遠,侯夫人趁機傳出大夫人善妒的名聲,不過流言被侯府和林府壓了下來才沒能傳到府外去。大夫人生下大少爺不久之後,侯夫人加重毒草的藥量,大夫人就去世了。”
旁聽的定南侯雙目赤紅,狂怒之中撿起地上的長劍一劍砍向楊嬤嬤。
楊嬤嬤尖叫,卻發現不過是砍掉了她一縷散亂的長發,立時她呆若木雞。
定南侯捂着胸口,心臟像是有手在使勁絞緊,疼得他沒辦法呼吸,要不是留着楊嬤嬤還有用,剛才那一劍落的不是楊嬤嬤的頭髮,而是她的人頭!
楊嬤嬤着實被嚇住了,經歷過第一次的驚險,她才發覺自個兒是怕死的,這一劍給她的恐懼比上一劍更甚。
老侯爺瞥了眼定南侯,厲聲道:“楊嬤嬤,劉姨娘的死是怎麼回事?”
楊嬤嬤撫撫心臟,斜眼看向傅老夫人。
傅老夫人打了個哆嗦,終於,她實在承受不住心理壓力,昏了過去。
徐嬤嬤知道傅老夫人的心事,也覺得老侯爺實在殘忍,老侯爺前後的行為分明是猜出傅老夫人所為,卻偏偏讓傅老夫人在這裏煎熬,看見傅老夫人昏過去,她駭了一跳,忙扶起差點摔到地上去的傅老夫人,乞求地說道:“老侯爺,讓老奴送老夫人回房休息吧!老夫人病情才稍稍緩解,經受不住刺激。”
老侯爺嘆了聲,揮揮手道:“去吧。”
定南侯緊張地起身:“老侯爺,兒子不放心老夫人,也跟去看看,這裏留給老侯爺審問。”
畢竟劉姨娘是他庶母,當初劉姨娘在世時跟傅老夫人不對盤,定南侯也不好窺視長輩私隱,正好趁機出去。而且,他還要平復這個消息帶給他的打擊。
原來,表面看起來賢惠美好的小林氏這般惡毒!
原來,他的妻子是被人害死的!
定南侯一出門,噙在眼眶裏的淚水便滾滾而落,獨自背着人哭了一會兒,才擦擦眼淚去瞧傅老夫人。傅老夫人突然昏倒,不知道跟劉姨娘的死是否有關聯。
此時,真正窺視長輩隱秘的另有其人。
傅凌雲和安國公沒有下棋,而是讓扁豆和韓嬤嬤裝成他們倆在下棋的樣子,兩人悄悄來到後院,就躲在審問海桐一家三口房間的偏房裏。傅凌雲聽聞生母大林氏的死果然是小林氏的毒手,無法遏止心中的悲痛,情不自禁地淚流滿面,掩住帕子無聲地哭泣,肩膀控制不住地顫抖。
掩埋十幾年的秘密終於捅破了。
而前世,大林氏死亡的真相就那麼掩蓋在時光的廢墟里。
安國公微微嘆息,他不敢弄出動靜,怕老侯爺聽見,沒法子用語言安慰傅凌雲,只好逾矩地圈住傅凌雲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個兒懷裏,輕輕拍着傅凌雲的背。
前世,安國公為她遮風擋雨,這一世,換她來守護他。
安國公似能感覺到傅凌雲的心情,在她發頂吻了兩下,圈住她肩膀的手換成摟着她的腰,有節奏地輕輕搖晃,跟在哄嬰兒似的。傅凌雲比他小几歲,在他眼裏,她可不就是個需要人疼的孩子嗎?
傅凌雲察覺到的時候,頓時悲傷的情緒不翼而飛,甚至有些哭笑不得,輕輕捶了他胸口一拳,嗔怪地抬頭瞪他一眼。
安國公唇角勾起,抬袖子,輕柔地擦乾她臉上的淚痕。經過淚水沖刷的眼睛亮晶晶的,像雨後的天空那般澄澈乾淨,他情難自禁地俯首親了親她的眼角。
傅凌雲的臉就紅了,別過頭,躲開他的唇。
安國公有些歡喜,又有些失落。
一牆之隔的房間裏,楊嬤嬤開始敘述當年劉姨娘死亡的真相。
傅凌雲深深顰眉,覺得這世上的事果真如此玄妙,陰差陽錯的,就成了傅老夫人殺害劉姨娘,而且她因此被小林氏捏了把柄,威脅了好幾年。
侯爺審問楊嬤嬤一家三口的動靜不小,安國公像沒察覺到絲毫異常似的,在老侯爺審問完真相開始問細節時,便跟傅凌雲離開後院,假裝下完棋,兩人若無其事,相攜去挑獵物。
安國公拽出三隻被射殺死的白狐狸,明朗地笑道:“這三隻狐狸毛色一樣,做錦裘不夠,做個坎肩或者昭君套還是夠的。”
傅凌雲身子朝後退,捂着鼻子不忍心地說道:“這麼可愛的動物,你就怎麼就捨得一箭給射死了!”
安國公聽了卻覺得滿心驕傲,他射殺的獵物當然是一箭射死的,這說明他弓箭之術厲害,他微微揚起頭說道:“你喜歡白狐狸?那下次我捉一隻來給你當寵物。這三隻已經死了,還是做個昭君套吧,捂手暖和,我姑媽就做了一個給聶表妹,我看她很喜歡。”
傅凌雲微愣,若是聶曼君喜歡的,她絕不會喜歡,於是道:“罷了,我有個紅狐狸毛的昭君套,等我回去瞧瞧再做個什麼好。”
安國公不甚在意,他就是那麼一說:“嗯,行,隨你喜歡就是。”
傅凌雲卻想着前世安國公在極北的邊關戍守,每次班師回朝後,身上總有些小病痛,其中膝蓋受寒一直折磨着他,就想着,把狐狸毛做個護膝吧。
兩人正商量着拿獵物做些什麼菜,老侯爺審問完楊嬤嬤,整理好心情過來找他們。
傅凌雲指着一隻野獾子笑說道:“老侯爺,我們中午做個燒烤吃吧,這隻野獾子正好給老夫人煲一鍋暖暖的湯。”
老侯爺神色如常地笑道:“你們有心了。”看了看安國公的獵物,滿意地誇讚道:“看來安國公的騎射功夫又見長,才一早上而已,就打到這麼多獵物。”
安國公倒是收起剛才在傅凌雲面前的驕傲之色,謙虛地說道:“都是些小獵物,恐怕還入不了老侯爺的眼。老侯爺瞧瞧喜歡吃什麼,若是沒有,現在還未到午時,我再去打。”
老侯爺連連擺手:“不必,不必,這就夠了,我別的不愛,就愛吃野狍子肉,肉粗,卻合我們大老爺們的胃口!”
安國公爽朗一笑,連連道是,讓身邊跟的小廝去取那狍子。
傅凌雲道:“那我去交代一聲,讓廚娘炒幾個清淡的配菜。”
老侯爺擺手讓她去,轉而和安國公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安國公雖然是武將,上過兩次戰場,但知識淵博,能文善武,這才是帥才。老侯爺甚覺安慰,總算是有一件事能讓人開心,慢慢的,心情也好了起來。
飯畢,安國公便識相地告辭。
傅凌雲相送,安國公站在馬旁邊,眸子裏流動着暖意,溫情地說道:“大姑娘就送到這裏吧,若是有事,讓人傳個話給我。我想過了今兒,大姑娘從此可以睡安穩覺了。”
傅凌雲心中有些不舍,相見時難別亦難,輕輕點頭:“國公爺,多謝你多次出手幫我……”
安國公打斷她的話:“別再說感謝的話,你我之間何必言謝,大姑娘的事就是我的事。”
安國公翻身上馬,垂眸凝視着傅凌雲如玉的臉龐,還是有些捨不得走,但是他不得不走,他嘆息似的說:“真想快些把大姑娘娶回家。”
言罷,他手一抖韁繩,馬兒絕塵而去。
而傅凌雲臉上跟火燒雲似的,獃獃地站了一會兒,扁豆提醒她起風了,她才回過神轉身回了莊子。
老侯爺在安國公出了莊子后便命人收拾行李,押上楊嬤嬤一家子回城,傅凌雲留下照顧傅老夫人。
誰知,老侯爺前腳走,傅老夫人後腳便醒了,說什麼都要回府,傅凌雲和徐嬤嬤無法,只能命人套上馬車,隨後慢悠悠地走。
傅老夫人靠在軟枕上,踟躕半晌,神色萎靡地問道:“凌丫頭啊,你可知道你們老侯爺審問楊嬤嬤可問出什麼了?”
傅凌雲腦中急轉,歉然道:“老夫人,那會兒老侯爺讓孫女陪伴安國公,並不知道老侯爺是如何審問楊嬤嬤和海桐的。不過,孫女瞧着老侯爺剛才的臉色,似乎是對老夫人有愧意,可曾是老侯爺誤會過老夫人?”
傅凌雲暗想,傅老夫人這輩子先後碰上劉姨娘和小林氏,也是夠倒霉的。不過,她實在不敢告訴傅老夫人她和安國公聽牆根。
傅老夫人先是神情一松,繼而露出失望,嘆息一聲:“許是你看錯了。唉,這世上果真是有報應的。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她捻動手裏的佛珠,以此來平靜內心。
傅凌雲不知道該怎麼開解傅老夫人,便沉默地閉嘴不語,等一會兒傅老夫人聽了楊嬤嬤的招供,真相自然大白,現在卻要讓老人家多擔一會兒心了。
馬車一路沉悶地行駛,祖孫兩似能感覺到山雨欲來風滿樓,只聞馬車軲轆碾壓過冰雪的咯吱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