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祖母,是你害了侯府
當日那婦人就帶着家人來收拾了。
蓋瓦的添瓦要錢,收拾的要鍋碗瓢盆要買,桌子凳子要修,菜米油鹽,樣樣都要另外給錢。
不過那婦人收了錢,動作也利索,只一日時間,便把老宅給收拾了出來,雖然不是非常好,但是看着也像個住人的院子了。
屋頂也沒有再漏雨了,鍋碗瓢盆也都齊全了,被子也都換了乾的,雖說不如從前在侯府的錦衣玉食,但好歹能安頓下來。
最後走之前,還幫他們把水缸挑滿。
老夫人雖然覺得這錢貴了些,但看着宅子像個樣子,罵罵咧咧了幾句,倒也沒再說別的。
只是……
這些東西全部置辦下來,又花了約莫二十兩銀子。
再加上薛非暮那裏的藥費,她那張一百兩的銀錢,只剩下二十兩銀子,讓她心裏湧起巨大的危機感。
當即買了紙筆回來,寫了一封信,讓孫氏明兒一早,去交給江清月。
孫氏哪裏有臉去,江清月是她從前的兒媳,她現在要上門找前兒媳,還是在這麼落魄的時候,心裏像悶了滿胸口的水,那種窒息的難受要讓她喘不過氣來。
但是老夫人發話了,她不得不去。
孫氏一直心中忐忑,這一夜迷迷糊糊睡得並不好。
第二日一早。
老夫人看着灶台,覺得屋子裏還是得找個人做事,不然有米面都要餓死,她雖然會做,但是讓她伺候孫氏,門都沒有。
便又約定了隔壁那婦人,一月給她三兩銀子,讓她每日來做三頓飯。
婦人答應了,先收了錢,早上做了些稀粥饅頭鹹菜,二人吃了。
老夫人交代了幾句,孫氏才磨磨蹭蹭的出了門。
這一次她不敢雇車,也沒錢雇車,走了許久問了許多人,才找到棲風別院。
到了棲風別院,江清月沒有見她,來的是綠浣,
孫氏有些哆嗦的掏出一封信,交給了綠浣,綠浣卻沒有收,按照剛剛主子吩咐的,對着孫氏道:
“我家小姐說了,這信讓你送到將軍府去。”
孫氏錯愕:“將軍府?”
綠浣回答:“是,這就是老夫人的意思,你把信送到將軍府去,便會如老夫人所願,有人上門。”
孫氏想不明白,但是她覺得江清月看都沒看就知道老夫人送這信的目的。
出門前老夫人說了,只要她把信送到,他們就能吃喝不愁。
孫氏將信將疑,不知道將軍府路在哪裏,綠浣貼心的給她叫了一輛馬車,直接把人送去了東陵將軍府。
孫氏到了將軍府,把信送了過去,又坐着馬車,回到了薛家老宅,那車夫也沒說什麼,直接把她送了回來,孫氏心中很是慶幸。
回到老宅中,孫氏第一時間便去見了老夫人。
老夫人看她回來,眼中升起一抹得意,
“信送出去了?”
孫氏點點頭:“是,送出去了。”
“可帶回了什麼東西?”
老夫人看她空空如也的雙手,又往外頭看了一眼,臉上露出些不滿的神情。
孫氏眼神茫然:“什麼東西,沒有。”
“沒有,什麼叫沒有,你回的時候江清月沒給你帶些東西回來?”
“沒有。”
“那她是怎麼跟你說的?眼神是不是慌張?還是說給你做了什麼承諾?”
孫氏搖頭:“我沒見着她人。”
“什麼,你沒見到她人,那信給了誰?是給了她身邊的丫鬟嗎?她就沒有什麼話要說?”
孫氏老老實實的回答:“我沒見着她,倒見着了她身邊的大丫鬟,那個叫綠浣的,但是那個丫鬟也沒有接我的信。”
老夫人聽着她一下一句一下一句,坐不住了,
“什麼沒有接你的信,她怎麼敢,她居然敢,她就不怕名聲掃地嗎?”
孫氏不明所以,不知道為什麼老夫人會說這樣的話,老老實實的繼續回答:
“那個丫鬟傳的話,說江清月讓我把信送到將軍府去,說這也是你的意思,還給我雇了馬車把我送過去,她說只要送去將軍府,我們想要的都會有……”
“什麼?”老夫人聽不下去了,震驚大喝:“蠢貨蠢貨,你就是個蠢貨。”
“江清月真狠吶。”
老夫人氣得胸口劇烈起伏,但一想到那一句東陵將軍,後背不由地冒出一陣冷汗,她後知後覺的升起一陣后怕。
她只顧着要以此為把柄威脅江清月,卻忘記了這件事情還牽扯到另外一個人,而那個人是她萬萬得罪不起的。
若從前江清月還在侯府時,她捉賊捉贓捉姦在床,大鬧一場或許能得些收益,但現在他們就是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哪裏有半點與之抗衡的能力。
那可是閻王……
老夫人怕了,她後悔了,她若早知道絕對離江清月遠遠的,絕對不會再跟江清月有任何瓜葛。
“去,去把那封信拿回來,就說是送錯了。”
老夫人自己都沒有發現,這會說出口的話,聲音都有些顫抖。
從前的侯府都得罪不起將軍府,現在東陵厭要踩死他們,跟碾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
孫氏看着老夫人這幅模樣,嚇了一跳:
“這怎麼了?”
老夫人狠狠的瞪向她:“快快,快去。”
老夫人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就去推孫氏。
孫氏不明所以,趕忙應道:“好好好,我這就去。”
她跌跌撞撞的出門,只是,才還不等她走到大門口,大門便被人砰的一聲從外頭踢開。
而後,從外面衝進來一群不知道是什麼人,大約七八人,見着東西就砸。
孫氏嚇壞了,瞪大眼睛,眼中滿是驚恐,張大嘴巴,卻發不出半點聲音,她腿一軟跌坐在地上,整個人蜷縮着,連哭都不敢,躲在角落裏一言不發。
那些人看到她了,也不動她,只砸東西。
另外一個屋子的老夫人,也聽到了動靜,更是一句話都不敢說,死死的咬住牙齒。
這麼大庭廣眾之下敢來砸宅子的,除了那個閻王也沒有其他人。
她不敢說,也不敢喊,只是在一個瓦片落在面前的時候,嚇得失禁,一時,屋子裏臭氣熏天。
就在她以為今日就是她的忌日的時候,卻發現那些人沒有要打殺她的意思,而只砸屋子裏的東西。
屋頂捅掉,水缸砸掉,今日添置的鍋碗瓢盆全部都砸了個稀碎,就連灶台都挖開。
等把整個院子砸了個稀巴爛,那些人一鬨而散的離開。
屋子裏安靜下來,彷彿剛剛的喧鬧只是一場幻覺。
但是它真真實實的發生過。
孫氏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卻也不敢哭得太大聲,怕被那些人聽到又捲土重來。
老夫人確認那些人已經離開,才鬆了一口氣,有一種死裏逃生的感覺。
讓她體會到了生的欣喜。
但隨後,看着這滿院子的頹敗,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
她好不容易收拾出來的,可以安身的地方,沒有了。
老夫人放聲大哭,悔不當初。
她是怎麼迷了心竅,會覺得這樣可以威脅到江清月,她怎麼就沒想到還有將軍府。
都怪江清月,若不是她要把信交給將軍府,他們絕不會如此。
早知道,她當初絕對不會把江清月送去將軍府,一點好處都沒有撈到,還在這個檔口出現了這樣的事。
江清月實在是該死,一點用處都沒有,都這個時候了,還來害侯府。
老夫人嚎啕大哭,心裏恨死江清月了,但卻什麼都不敢做,不能做。
她被嚇得失了禁,污穢都在褲子裏,屋子裏一陣惡臭。
她掙扎着爬起來,想叫孫氏替她收拾乾淨,
但孫氏此時已經被嚇破了膽,窩在門背後瑟瑟發抖。
一句話也不說,一句話也聽不見。
老實人沒辦法,只能自己收拾。
但是院子裏沒有水,她只能去巷子口的井水裏挑水。
可是巷子口距離她家門口有一段距離,她也只能硬着頭皮提了一個木桶出去。
她一出門就碰到了周圍的鄰居,那些鄰居看見她就要繞道走,在聞到那股異味之後一個個的快步跑開,彷彿她是什麼污穢一般。
她一邊走,那些污穢從她的褲管里掉出來,掉了整整一路,街坊鄰居氣得大罵,髒了自己門口的道。
饒是老夫人再厚臉皮,此時臉上也掛不住。
卻也只能忍着指指點點,去打了一桶水,艱難的提回了院子。
灶都被拆沒了,柴火散落一地沒有地方燒,她只能用冷水。
好久,才收拾乾淨,那些換下來的衣裳,也還捨不得扔,只能就着那點水清洗,又準備去打一桶。
只是一出門,就聽到外頭的那些冷嘲熱諷的聲音。
“是哪只野狗跑到了咱們這巷子口來拉屎,太不要臉了,大家進進出出,不小心就會踩到多噁心,誰家的狗誰家自己牽好。”
“就是,既是沒拉住,就要收拾乾淨,弄得這麼臟,讓人家怎麼過。”
“算了算了,別罵了,狗又不通人性,想在哪裏拉就在哪裏拉,我們罵了有什麼用。”
“狗不通人性,還有主子呢,還是大戶人家出來的,這麼沒有教養。”
“都當逃兵了,還指望有什麼教養,但凡他不當逃兵,或許我兒就能活着呢,這樣的人家就是活該。”
“也不知道是誰在替天行道,我看着實在大快人心。
“這麼多狗屎的道,便我來掃了,臟是真臟,但我高興也是真的高興,我就希望多來幾回,我也不嫌棄多掃幾回,反正平時收拾豬圈也都是一樣的……”
老夫人就這麼聽着這些人說這些話,一句話都不敢反駁,只心裏狠狠的想,若是在從前,這些人都被自己打死多少回了,但是現在,她不是不想,是不敢。
老夫人又提了水,把自己收拾好,已經去了半條命。
他去看了薛非暮,只見薛非暮一臉灰塵,被子上都是瓦屑,他怔怔的看着屋頂,一言不發。
“暮兒。”老夫人再忍不住哭出了聲。
薛非暮:“這些人是誰?”
老夫人不敢說自己做的事,只得道:“是邊境那些士兵的家人。”
言外之意就是因為他當了逃兵,那些人的家人來報復,才有這一出。
薛非暮側頭看過來:“那些人不是普通的老百姓,他們是士兵。”
老夫人眼神閃躲,不敢答話。
“祖母,你有什麼事情瞞着我?”
老夫人落下淚來,不是悔恨,是害怕,也不知道自己怕什麼。
對上薛非暮的目光,她知道這件事瞞不住了。
便一五一十的告訴了薛非暮。
薛非暮聽完,久久不能言語。
這幾日,他躺在床上,什麼事情都不能做,倒有空把這些日子的事情好好的想了想。
他確定侯府是被人盯上了,有人要對付侯府。
但是他想不到,自己究竟得罪了誰。
從他成為司禮監開始的……
他一直想不通,明明和東陵厭說好了,功勞給他,他幫侯府。
但是後來卻變了卦。
現在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一切終於串起來了。
怪不得,自己會莫名其妙摔斷腿,怪不得自己會得一個司禮監的職,找誰都沒用,甚至在別人告訴他他得罪了人,他都不相信。
孫家確實也被盯上了,但是卻不是因為孫家得罪了誰,而是因為孫家幫了侯府。
侯府的敗落,從老夫人把江清月送出去那一刻就註定了。
“祖母,忠勇侯府有今日的下場,是你一手促成的。”
“什麼,我,我一心為了侯府,怎麼怪我……,你,你,你是說,是江清月那個賤人,一切都是她的主意,才害得侯府如此?她怎麼能這麼做,她嫁到侯府侯府就是她的家,她怎麼能害侯府呢?”
“祖母,是你,侯府是你害的。她在侯府三年,為侯府盡心儘力,你卻這樣對她。”
“我為什麼不能這樣對她,她是庶女,換親而來,根本配不上你。”
“祖母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是她,有人這樣對你,而你有能力報復,你會不會比她更過分?”
老夫人愣了愣,突然大聲喊道:
“原來是她,真的是她,是她害了侯府,暮兒,你也說了就是她,你恨她,你去恨她,就是她,江清月這個賤人,就是掃把心,是她害了侯府……”
薛非暮看着她:“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