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1章 白事
大周境內玉龍山趙家村。
一行人披麻戴孝從後山墓地回來,為首的一家人神情悲戚,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抱着牌位一個勁的抽泣着。
旁邊還有一個婦人被兩個村婦攙扶着,整個人臉色灰白難看,搖搖欲墜,小姑娘身旁是兩個男孩,是姑娘的親哥哥,右手腕上綁着白色繃帶的是趙斌,旁邊的是他弟弟趙毅。
今兒大家是為趙斌的父親趙言下葬,人稱趙老大,會釀酒,會打獵,誰能想到就是因為打獵死在了猛獸爪下,要說這事村民們都感慨趙老大仁義,是條漢子。
趙老大的長子趙斌得了秀才功名,本來是歡天喜地的好事,全村都為孩子高興,整個趙家村都比別個高了一頭。
就是因為高興,趙老大帶着趙斌和侄兒趙仁一起去後山走走,看看有沒有什麼獵物抓些回來,打算獵點好貨回來想給學堂的夫子送些表禮以作感謝。
誰能想到天有不測風雲,就在後山轉悠也能發生意外,他們遇到了一頭花斑虎,眼看着侄兒就要死在猛虎口下,趙老大拼了命拽了侄兒一把才讓他沒被老虎咬死。
而自己卻被老虎咬成重傷,趙斌為了救父親右手腕也摔傷了,趙仁連滾帶爬跑回去報信,等村民們來救人時,趙老大不等抬回家就閉了眼睛,老虎看到村民人多就跑了,趙斌才虎口脫險的。
好好的一樁喜事就變成了喪事,再悲痛也要入土為安,已經停靈七日了,天熱趙興請村民一起幫襯給大哥下葬,今兒才讓大哥入土為安。
回到家,村長和幾位族老不急着走,留下來還有話要說。
“大興啊,你大哥是為了救你兒子才不幸遇難的,今後你打算怎麼安置你嫂子和你侄兒侄女啊。如今斌子的手摔傷了,偏偏是右手,這手得治吧。”
村長坐下來率先開口,他可是知道老太太最是偏心老二趙興,對老大一向不咋地。
老太太一聽快步跑過來搶先發言,吊著一張棺材臉,“老大死了,我們也該合計着該分家了。老大之前釀酒手裏也有不少錢,治病的事他娘自己出錢。”
說出的話一點都不客氣,似乎死的是個外人壓根不是他兒子,臉上也沒有一點悲戚之色。
“什麼……分家?大興他娘,你還有良心么,老大可是為你小孫子才死的,屍骨未寒呢……你就把全家老小轟出去,你不怕我四叔從棺材裏爬出來扇大嘴巴子。”
村長氣的渾身發抖,這老太太簡直是喪盡天良啊。
“娘,你可要摸着良心說話呀,公爹走了才不過三年,我們賺的錢全交給您了,我哪裏來的錢。你這是逼我們全家去死啊。”
徐氏強挺着站起來說話,眼裏含着悲憤的熱淚,才短短七日的功夫,她已經形銷骨立了。
“這哪有你說話的份,滾一邊去,我就是要分家,誰都不能攔着我,這個家我說了算。”
老太太嚴氏狠狠瞪了大兒媳徐氏,表情尖酸刻薄。
“放肆!老四媳婦,你是當我們這些兄弟死了不成?”
砰的一聲巨響,一位鬚髮皆灰白的老爺子一掌拍在桌子上,站起來指着嚴氏疾言厲色的怒斥。
抱着排位還來不及放下的小姑娘瞪着祖母,緊緊抿着唇,眼神充滿了恨意,單薄瘦弱的身體有些搖晃不穩。
她是趙鳳,趙老大生前最疼這個閨女,親爹停靈七日,這孩子和她娘一樣瘦的就剩一把骨頭了。
趙鳳上前一步正要開口說話,卻被趙斌一把扣住了肩膀。
“五爺爺,我同意分家。”
俊秀的少年倔強的抿着唇,眼裏含着淚。
“什麼?斌子,你莫要糊塗。”
剛才拍桌子發怒的老爺子就是排行第五的族老,輩分大村裡晚輩都稱呼他五爺爺。
“既然這個家已經沒有我們一家的容身之地,我們走就是了,要分就分的徹底明白。”
趙斌挺直脊背,俊美的臉上卻隱忍着傷悲,強打精神站出來主持,趁此機會和自私自利的二叔分開也未必不是好事。
“你分了家去做什麼呀,你這手需要銀錢治病呀。”
五爺爺氣的眉毛倒立,胸口一起一伏。
“大不了就不讀書了,我識字算術都行,這書不白讀,我還能幹別的呢,總能養得起老娘和弟妹的。”
趙斌低頭看了看自己摔骨折的右手,微微閉眼心如刀割,爹不在了我是長子,我要擔負起養家餬口照顧弟妹和母親的責任。
“大哥……”
趙鳳眼淚止不住順腮而下,她不甘心,哥哥明明可以成才的,他是讀書最有天分的。
趙斌深吸一口氣抬手拍拍妹妹的肩膀,“鳳兒別怕,大哥在。外頭的好活多着呢,賬房活計學徒哪樣都要識字,我還有功名在身,總能活下去的。”
“你們看,斌子都同意分家了,那趕緊分吧。”
老太太眼裏露出喜色來,迫不及待的開口,連遮掩都不打算做了。
五爺爺看了眼老太太,神情晦澀不明。
村長轉身望着趙興,“大興,你也想分家?你就不怕別人戳你脊梁骨么,你大哥可是為了救你兒子才死的呀。”
趙興低下頭沉默了一下,被媳婦馬氏狠狠拽了下袖子。
“當家的……”
馬氏不顧外人在場急的朝他擠眉弄眼,生怕他改了主意。
“分吧。”
憋了好半天就憋出這麼一句。
一瞬間五爺爺眼發花頭髮暈身體搖晃了一下,趙鳳離他最近,趕緊上前用肩膀頂着他的背,怕他摔着,手裏還抱着親爹的排位來不及撒手。
五爺爺睜開眼看到孩子托着她,嘆口氣拍拍她。
“那就分吧。老四家的你別後悔。”
五爺爺深深地凝望着老太太,話里似乎有些深意。
老太太躲閃着他的眼神,嘀咕了一句,“要不是老頭子死活不讓,早就應該各回各家了。”
趙鳳皺眉,一臉憤恨難當。
“你們這一家子可真是沒良心,就不怕遭天譴么。”
隔壁鄰居於嬸子沒好氣的呸了一口。
徐氏望着大兒子,不其然看到兒子的手,扎心的疼。
“分吧。”
趙斌站出來替大房主持大局。
“成,那就分。”
五爺爺看到大勢已去,還是分了吧,看老太太的樣子也是鐵了心,他們繼續留在家裏還不知道要受多少磨搓呢。
仰頭嘆口氣,四弟啊,你的算計終究沒用上,白瞎了你這份苦心吶,既如此你可別怪我不念着你當年的恩了。
“很簡單,後山我家去年買的荒地有五畝,還有個宅子都歸大房,剩下的歸我們。”
老太太再一次搶先站出來說了分家的東西。
“你,你……說什麼,你簡直沒人性,豬狗不如,你家有二十畝好田,縣城還有一個酒館,你就給孩子五畝荒地,那地里可啥也沒有啊,你讓一家子喝西北風么。”
五爺爺和其他幾個族老也站了起來,憤怒至極。
趙家老爺子排行老四,人稱趙老四,早年腦子聰明嘴甜會來事,去外頭學了釀酒手藝回來,慢慢的有了家產,他家是村裡少有的富戶了。
趙老四會來事願意幫襯鄰里兄弟叔伯子侄的,一輩子積攢了些好人緣。
趙老大是長子像父親,為人忠厚愛幫忙,踏實能吃苦肯干,釀酒的手藝跟老爹學的,青出於藍,父子二人合力辛苦多年才有了縣城的小酒館。
趙老大的人品好是村裡可是數一數二的忠厚漢子,可是趙興么,呵呵……不好說。
“我家我說了算,我又不是沒給東西,這些家當是我老頭掙來的,我做得了主。”
老太太梗着脖子不屑地懟回去,我就不給那個雜種,雜種生的也是一群小畜生,想要我的家產,沒門!
“娘再給些糧食吧,這樣,你們自己的私房和屋裏的東西可以都帶走。”
趙興憐憫的看了眼大嫂和三個孩子,大發慈悲的開了金口。
“大興,你……你好的很吶。”
五爺爺氣的眼冒金星了,言哥你死的不值啊!老婆孩子被人如此狠毒之人欺負!
“大興,斌子就算不能再科舉那也是秀才,你可想清楚了?”
八爺爺也滿臉氣憤,不得不開口,實在看不下去了。
“就這樣吧,我們不爭了,今兒就搬家。”
趙斌挨個望着祖母,二叔二嬸,還有三弟和四妹妹趙然,把他們每一個人的臉看清楚。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咱們走着瞧。
趙鳳把排位塞給母親,站出來揚聲,“說好了,我們大房屋裏的東西全都帶走。”
“可以,你搬吧。”
此刻已經徹底撕破臉了,大頭都佔了也不在乎這點小東西了。
“各位叔伯嬸子,幫忙搬個家,天快黑了,我們想立刻搬。我們屋裏所有的東西全部搬走。”
趙家不缺錢,趙老大為人忠厚善良,對女兒也是百般疼愛呵護,趙鳳可是村裡唯一去上私塾的女娃,她獨一份。
你看老太太這個吝嗇摳門的樣能同意么,那是趙老大拿自己的手藝要挾給閨女換來的機會,不答應我孩子上學,我就不幹了,你們愛找誰釀酒找誰去吧。
老太太咬着牙花子才答應的,如今老大死了,可不得快點把一家子給轟出去,眼不見心不煩么。
於嬸子和徐氏兩家是鄰居往來密切,立刻招呼了李氏錢氏等往日裏關係好,手腳乾淨麻利的婦人進屋幫忙。
“二哥,跟我搬家,誠子哥虎子哥你去我大哥屋裏搬書。”
趙鳳機警的跳出來安排,能搬的全搬走,一根毛都不給他們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