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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遠寧也愣了下:“那枚戒指你收起來了?”

蘇季也不再耽誤,站起來去打開他們卧室里的小保險柜。

一般來說,他們這種宅子的主卧里都有一個隱蔽的保險柜,為了給主人提供便利,放一些貴重或者**的物品。

他們這間卧室里當然也有,就在床頭掛着的那幅油畫後面。

蘇季顯然很少打開這個柜子,所以折騰了一通,總算將櫃門打開,她就又從裏面的小檀木盒子裏,拿出了那枚被她放在戒指盒裏的鉑金戒圈。

當看到那枚熟悉的戒指,看到她把它這樣細緻地收藏,墨遠寧也有些意外,他輕笑了下:“原來在這裏。”

時隔了一年左右,他才想起來這枚戒指,倒也不是他健忘……而是他一度已經忘記了那些日子裏每日摩挲着這枚戒指入睡的心情。

如果不是今天付遠提到了那些事,他可能都不會再想起。

蘇季拿着那枚指環放在手掌心輕握了一下,才小心地放到他手上:“我怕我自己弄丟了,所以才鎖了起來,結果忘了還給你。”

那是枚花紋很簡單的男款戒指,不怎麼寬的戒圈,只有頂部的位置嵌着一顆碎鑽。

這當然也不是他們的結婚戒指,他們結婚時交換用的戒指,是請了名設計師專門設計的款式,上面鑲嵌的鑽石當然要比這個大而炫目得多。

而那枚結婚戒指,也在他們簽訂離婚協議的當日,就被蘇季強硬地從他手上要了出來。

她為了顯示自己離婚的決心,當著他的面打開蘇康頂樓的窗戶,把他的戒指,還有她自己的那枚,一起奮力拋到了窗外。

窗下是流水般的車輛和行人,那兩枚戒指會滾入車輪下,還是會被混入路旁的泥土中,上面曾經象徵永恆的鑽石最後又流落到了哪裏,都不再是她關心的事情。

這一枚,是他們的訂婚戒指,當時她和墨遠寧正式認識了一個月就訂了婚,實在很倉促,訂婚儀式也不過是在家裏吃了一頓飯。

他們的訂婚戒指,也不是蘇偉學讓人準備的,而是墨遠寧自己帶去的。

他那天帶着一個外觀很普通的戒指盒,在吃過飯後,他在她面前把盒子打開,裏面是一對款式很普通,一看就是匆忙在商場裏買的鉑金戒指。

他沒有下跪求婚,只是把女戒拿起來,輕輕地套在她的無名指上。

戒指的大小正合適,於是他就舒了口氣,把自己那枚也帶上,笑着對她說:“幸虧沒有估錯你手指的號碼。”

那時她抬手看了眼那個有些不起眼的戒指,心裏並沒有太多觸動,只是禮貌地對他微笑:“謝謝。”

那一枚原本就不被她重視的女戒,後來在他們簽了離婚協議后,她清理首飾盒,丟出他送給自己的首飾時,也順道一起扔掉了。

她從沒想到,他竟然一直珍藏着那枚屬於他的訂婚戒指,並且把它夾在了自己常看的那本書里。

如果不是那段她以為自己已經永遠失去了他的日子裏,她每天都會長時間地呆坐在他最後住過的那個房間裏,撫摸他曾用過的每一件東西,她大概也不會從那些的紙張間,翻出這枚戒指。

墨遠寧重新把這枚戒指拿在手上,低下頭在指間把玩了片刻,才笑着開口:“我都把它忘記了。”

蘇季找不到話可以接下去,她自己那枚不但被她忘記,還被她丟掉了。

又把這枚指環在手間翻轉了幾下,墨遠寧才繼續說下去,他並不是多話的人,也很少會吐露心聲,所以當他這次開口時,聲音比以往更加低沉:“我那時候,可能是有些怨恨你的……”

他沒說是什麼時候,蘇季卻知道,一定是他們簽了離婚協議,他一個人孤單着的時候。

他對她笑了下,把她拉到躺椅上也坐下,從背後抱住她的腰,讓她不能面對着自己,才繼續說下去:“我沒能保護好你,也沒能讓你相信我,是我的錯……可你卻不肯聽我解釋,也不願再面對我,甚至恨不得我去死。

“我連彌補的機會都沒有,就這樣不再被你所愛,連再次站在你身邊都是奢望。那些日子裏我見到你或者想起你,總覺得難過,偶爾想起來我們之所以走到這步境地,也有你對我的不信任的原因,我會有那麼一些怨恨你。”

蘇季聽他說著,身體就有些發涼,她那時只求痛快發泄,言行上對他實在太殘忍,現在每當回憶起來,自己都覺得遍體生寒。

她往後靠了靠,努力更緊密地貼在他懷中,輕聲說:“遠寧……對不起,你那時,是不是很痛苦?”

她說到後面,聲調已經有了些顫抖,怕從他那裏得到肯定的回答,又怕他不肯把實情說出來。

墨遠寧把下巴輕放在她肩頭,安慰一樣側頭輕吻了下她的耳廓,他輕嘆了聲:“我有告訴過你,每天都吃不下東西,習慣性嘔吐,也有輕微厭食……那些日子裏,我不管把什麼東西放到嘴裏,都覺得像是你給我喝的那種湯的味道,所以就會都吐出來。”

他說到這裏還輕笑了聲:“我沒有信仰,可那時候也會想,也許這一切都源自於我曾經的罪孽,我所犯下的罪,終有一日還需要我自己償還,所以我才會被所愛的人痛恨,會輾轉反側,還是找不到解決的方法。”

蘇季的身體早忍不住開始顫抖了,她很想轉身去擁抱他。可她又知道,現在這些話,她必須去聽,不但要聽,而且要深深地記到腦海里去,在有生之年,都不要忘記。

他的懷抱也一直很有力,也很溫暖,他低聲說著,並沒有太多的情緒,只是淡淡轉述一些早就過去的事情:“後來去看,那種想法當然也是無稽之談,不過是另一種心理安慰,讓我自己可以更好地接受事實,不至於太痛苦。”

蘇季又輕聲開口問:“你後來好一些沒有……我是說,你後來又回這個宅子裏后。”

她這麼說,自己都覺得自己有些強詞奪理,他第一次住過院后,她用照顧他身體的名義讓他回到蘇宅,可後來呢?她還是在不斷地傷害他,**上的折磨或許少一些,但心靈上的傷害卻從來沒有停止。

墨遠寧側頭又輕吻了下她,才接著說:“我又回來后,曾經一度以為我們可以重新開始的……你好像迷戀着我的身體,態度又有些動搖。於是我想,無論你還愛着我什麼地方,哪怕只有身體也好,只要我們能夠再次開始,也許一切都可以被彌補。

“你也答應了,小月……那次在溫泉的時候。”

已經過去了兩年多,經歷了這麼多的風浪,他才又再一次提起那件事,聲音裏帶着嘆息:“你答應過我,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可是還沒過去幾天,顧清嵐出了事故,你就又告訴我,不能再和我繼續下去。”

蘇季能感覺到自己眼中無聲地滑下了淚水,咸濕的液體流到她臉頰上時,已經變得冰涼。

她悄悄抬起臉,讓淚水可以滑到她自己胸前,不至於低落到他的手背上。

他的嘆息又在她耳邊響起:“小月……你不能這樣對我,不能把我當成一個會帶來災難的怪獸,那麼避而遠之,那樣毫不猶豫地把我剔除到你的世界之外。”

他第三次嘆息出聲,聲音里也第一次帶上了情緒,類似於沉痛,卻又比沉痛還要低哀許多:“被人棄若敝屣的感覺,我已經嘗過太多次了,我從沒想過,當這樣做的人是你時,會讓我比其他任何時候都絕望。”

蘇季想起來那天早晨,他為她精心準備了早點,她卻坐在他面前,告訴他自己返回了,她沒辦法再相信他,沒有辦法和他再次開始。

她記得那時他笑了,笑聲嘶啞到近乎失態,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瀕臨失態的樣子,在那之後也再沒有過。

她也記得還在溫泉莊園時,他喝醉了酒,抱着自己說不甘心,他在陷入沉睡前的最後一句話是:除非生死,他再也不會離開她。

她那時候只覺得他說話太誇張,直到後來,一起經歷了那些生離死別,她才明白他說了什麼——他根本在那個時候,就已經對她許下了那樣驚心動魄的諾言。

而她卻在他剛剛對她許下諾言后不久,就因為莫名的懷疑和不信任,否定了他的一切努力。

蘇季沒有再說話,她沒有辦法開口,淚水早不停地流下來,她怕她張開口,就是無法控制的嗚咽。

墨遠寧還在低聲說著,他從來都有堅硬如特的意志,既然打算說出來,無論如何都不會停止。

他輕聲說:“後來我第二次發病,在醫院裏醒來,你突然變了態度……你說要彌補我,說還愛着我。我並沒有相信,我覺得你一定是又一次被什麼假象迷惑了,就像我們剛結婚時,你覺得你愛我一樣。

“我那時還是認為,愛是一種平和美好的感情,必定還伴有信賴和理解,你根本不信賴我,也沒有試圖理解我,僅僅是因為一時的感情衝動,就說了愛我……你可以有一次,認為你自己已經不愛我了,並且不需要再顧及我的感受,那麼也同樣會有第二次,而我卻沒有力氣和時間,等待你下一次的反覆和拋棄。”

他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又說:“就是那次住院的時候,醫生告訴我,除了胃出血外,還在我胃部發現了腫瘤,後來就確診了,的確是胃癌……我讓醫生替我隱瞞病情,我告訴醫生是不想讓你擔心,其實卻是,我不想和你一起分擔這些。

“那時在我心裏,你或許還是我愛的人,但卻不是我生命中必須的人了,假如註定要死去,我一定會離開你,到一個你永遠也找不到的地方,去度過餘生。

“我甚至不會讓你知道我的死訊,最好你一生都不要知道有這麼一個人已經死去。”

蘇季已經泣不成聲,他還溫柔地擁抱着她,臂彎仍舊有力而堅定,她卻覺得,即使緊緊地貼着他的身體,她還是心痛如絞。

她就這樣哭泣顫抖着,聽到他繼續用溫柔的聲音說下去:“小月,所以那時候我早就已經放棄你了,在miche11e面前時,我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所以我說了那番話,我說我不會再愛你,說你傷害過我,不能再得到我的愛……

“其實不是的,你也知道,我從未停止過愛你。我只是不打算再讓你知道我還愛着你了,我很自私,我希望你能永遠記住我。

“記住的不是我愛着你,而是我曾經如此地愛你,甚至可以為你放棄生命,可是在我死去的那一刻,我卻是不愛你的——因為你傷害了他,所以一個這樣愛過你的人,他不會再愛你了。”

他說到這裏,聲音也開始變得嘶啞,如同那天早晨他嘶啞的低笑,那時他的笑聲里有太多的情緒,竟然沒有人能完全體會。

蘇季就這樣在事隔近兩年之後,被他抱在懷裏,聽到他用略微嘶啞的聲音對她說:“小月,我是怨恨你的,所以我那時是在用我自己的死來懲罰你。”

他把她的身體轉過來,輕吻她劇烈顫抖的睫毛,也吻去她眼睫下不斷湧出的淚水。

他輕嘆了聲:“我已經懲罰過你了,小月……在那一刻,我們之前的所有事情,早就已經兩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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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不曾說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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