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2章 遠行
來到廊下，陸銘對魏公公說道：“你派一隊宮女太監跟我去太廟。”
魏公公有些不明白，忙問他：“國公爺這時候去太廟幹什麼？天馬上要黑了。”
“皇上剛才的話你已經聽到了，不管我使用什麼手段都可以，只要能把朱文圭抓出來，對吧？”
“是這樣的。”
“既然可以使用任何手段來達到目的，我要帶人去把汪皇后的靈柩運過來。”
魏公公嚇了一大跳，急忙說道：“你把汪皇后靈柩運來，要做什麼？”
陸銘有些不滿，瞧了他一眼，說道他：“皇上說了，我做什麼都可以，好像不需要徵求別人的意見吧？”
魏公公趕緊賠笑說道：“不不，咱家只是好奇而已。行，那咱家馬上叫人，——要把整個棺槨一起運來嗎？”
“那是當然，現在棺槨里的汪皇后只怕已經腐爛了，只剩一堆白骨，如果取出來，會嚇着皇上的。用棺槨就可以達到目的了，皇上知道是皇后的棺槨。”
魏公公又想問為什麼一定要把汪皇后的棺槨運來，可是最終他還是忍住了好奇心，靜觀其變。剛才陸銘的話已經堵死了他的好奇心了。
魏公公趕緊叫了一隊太監，趕着一輛大馬車去太廟。
要把這麼沉重的棺槨抬上馬車，那可不是容易的事。既然已經說清了目的是運棺槨，叫來的都是五大三粗干粗活的太監。
一眾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棺槨抬出了太廟，放到了馬車之上，轟隆隆的運到了皇帝寢宮前。
陸銘吩咐將棺槨直接運到寢宮的台階下，皇帝出來，掀開門帘就能看到。
陸銘這一次沒有叫魏公公進去通報，直接就掀開門帘邁步走了進去。
魏公公趕緊在後面跟着進到了寢宮之內，來到龍床前。
英宗皇帝聽到了響動，慢慢睜開了眼睛，問陸銘道：“抓到那兔崽子了？”
陸銘說道：“皇上，我想請您移駕看一樣東西，看完之後，我就能把朱文圭找出來，我保證！”
英宗皇帝很是奇怪，說道：“你讓朕去看什麼？”
“皇上看了之後就知道了。”
英宗皇帝點點頭，對魏公公說道：“好吧，扶朕起來。”
魏公公攙扶着英宗皇帝下了床。但是他已經扶不住了，因為英宗皇帝太虛弱了，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整個靠在魏公公的肩膀上，但人卻站不起來。魏公公也沒有力量把英宗皇帝扶起來。
陸銘便走到另一側，伸手抓住了英宗皇帝的另外一隻手，將他輕鬆的託了起來。
有了陸銘的幫助，英宗皇帝終於從床上站了起來，晃了晃，衝著陸銘微微點了點頭，隨後緩慢的往外移動。
英宗在兩人攙扶下一直走到了寢宮門口，宮女趕緊挑起了門帘。
英宗皇帝一眼望去，便看見了汪皇后的靈柩正停在自己寢宮門口的台階下，一人高的巨大棺槨，硃紅色油漆，在燈光照耀下發出詭異的光芒。
英宗皇帝多次到太廟去祭拜，所以對汪皇后的棺槨非常熟悉，不用看棺槨上題寫的字，就知道是汪皇后的靈柩。
他驚駭無比的扭頭望向陸銘。
陸銘迎着他的目光說道：“皇上，即便將來你駕鶴西去，也不缺殉葬的人，汪皇后可以跟你合葬。你不是一直心中惦記着她嗎，你如果把這些嬪妃全都處死了，帶着這麼多女人一起去，她在天之靈一定會不開心的。”
“任何女人都不願意跟其他女人分享自己的心上人，汪皇后也是如此。雖然你們兩個以前沒有能夠有緣成為夫妻，但是你們是心心相印的。你不會做出讓她九泉之下感到傷心的事吧？”
英宗皇帝整個身子一震。
陸銘輕輕說出這幾句話，像一個炸雷在英宗皇帝腦海中炸響。他整個人像篩糠一樣發抖，慌得魏公公趕緊伸手不停的替他撫慰胸膛。
英宗皇帝將目光緩緩從陸銘臉上離開，回到了那口棺槨之上，聲音有些沙啞：“扶朕……到棺槨前去。”
陸銘和魏公公一邊一個攙扶着英宗皇帝，邁出了高高的門檻，走下了玉石台階，來到了那口一人高的沉重的棺槨前。
英宗皇帝顫巍巍伸手撫摸着棺槨頭部的題詞，那是他親筆題寫，叫人鐫刻在棺槨之上的。
他輕輕撫摸着，眼淚簌簌而下。
四周一片寂靜，誰也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過了良久，英宗皇帝才吸了吸鼻子，哽咽的聲音說道：“葉愛卿何在？”
葉知秋一直在廊下候着，離得遠，聽不到這邊說話，所以沒動靜。
魏公公忙衝著廊下葉知秋高聲說道：“葉大人，請過來，皇上叫您！”
葉知秋趕緊快步來到了棺槨旁，有些驚駭的看了一眼攙扶着英宗皇帝的陸銘。隨後躬身施禮，說道：“微臣葉知秋拜見皇上！”
英宗皇帝嘆了口氣，緩緩說道：“你不必重新起草殉葬聖旨了，朕不需要任何人替朕殉葬了，包括建文帝的孩子朱文圭。送他出宮，回他自己的寢宮去好了。而且從今以後，不允許我的子孫任何人再殉葬。”
葉知秋一聽，心頭狂喜，英宗皇帝終於沒有再倒行逆施，葉知秋激動得熱淚盈眶，拜倒在地磕頭說道：“皇上英明，皇上功德戴天……”
英宗皇帝點點頭，望着陸說道：“朕怎麼覺得好像心情一下開朗了，真是奇怪。朕看到了汪皇后的靈柩之後，整個人就變了，也沒有讓嬪妃殉葬的想法了。”
陸銘臉上露出了微笑，這正是他預想的。
上一次在嶺南，英宗要殺陸銘易容的葉知秋，那次英宗就是處於人格分裂的陰暗面。後來，陸銘為了勸解英宗，提到了汪皇后，英宗立即整個人就變了，又恢復到了陽光一面的人格。
所以，陸銘料想到，汪皇后很可能是讓英宗人格分裂后恢復正常的靈藥。這一次，他決定下這劑猛葯，直接把汪皇后的棺槨運來，併當場開導，讓英宗從雙重人格陰暗面中擺脫出來。
果然，這計謀有效了，英宗皇帝成功的重新回到了陽光的一面人格。
英宗皇帝孱弱的聲音對陸銘和魏公公說道：“扶朕回屋子去吧，朕累了……”
兩人攙扶着英宗皇帝回到了寢宮龍床之上，魏公公小心的攙扶他躺下。
魏公公高聲對大殿跪在地上哭泣等死的嬪妃們說道：“各位娘娘，皇上剛才已經下了聖旨，不需要你們殉葬了。”
大殿之中，嬪妃們又一次死裏逃生。激動得嗚嗚的哭了起來，不停的跪倒磕頭。
英宗皇帝最後望向陸銘，說道：“朱文圭呢？你不是說可以把他找出來嗎？”
陸銘點點頭說：“皇上，等這些嬪妃娘娘們回宮，朱文圭就會出現的。”
英宗皇帝愣了一下，點點頭，揮揮手：“你們都回去吧。”
他聲音很弱，魏公公提高了音量：“皇上有旨，請各位娘娘各自回宮，不必在此伺候了。”
嬪妃們又激動不已，趕緊又磕頭，這才站起身，一個個魚貫而出。
便在這時，一個嬪妃尖叫了一聲，驚恐的望着地上蜷縮着的一團東西。
卻原來，她身邊一位嬪妃起身離開，從她的長裙之下顯露出來這一團東西，跟個小皮球似的。
定睛一看，竟然是個蜷縮成團的小侏儒，眼中帶着驚恐，正四下亂瞧。
其他嬪妃也都嚇得趕緊紛紛躲開。
魏公公趕緊快步上前查看，驚喜交加的說道：“是你？朱文圭，你原來……藏在這兒啊？”
原來朱文圭並沒有逃出大殿，而是趁亂利用跪在地上的嬪妃的長裙作掩護，鑽到了嬪妃中間，然後像刺蝟一樣整個人抱成一團，縮成一個小球大小。
嬪妃們的長裙都很寬大，因為知道她們要被殉葬，人人都驚恐萬狀，哪裏還去注意裙子下面有什麼？他又縮得如此之小，根本不易察覺，所以這才躲過了大家的視線。
而現在嬪妃們已離開，他當然就無處藏身了，也就顯露了出來。
他依舊蜷縮成團，驚恐的目光從手臂遮擋處往外瞧。
陸銘快步來到他的面前，蹲下身，安慰道：“不用擔心，皇上不殺你了。皇上已經下了聖旨，所有的嬪妃，還有你，都不用殉葬了。”
朱文圭從兩歲開始就被一個人幽靜在偌大的宮殿之中，沒有任何人跟他說話。他雖然能頑強的活下來，但是已經喪失了語言能力。
但是，也正因為如此，他對危險的感知力卻比任何人都要強，所以，先前他雖然沒有聽懂殉葬之類的話，但是看見四周跟他跪在一起的這些嬪妃一個個臉上露出絕望的神情，便感到了極大的危險即將來臨。於是，他本能地選擇躲避，才藏身在了嬪妃的裙子下面。
現在陸銘和顏悅色說了這番話，他也沒有聽懂，但是能讓他心安。同時，他也看到了那些欣喜無比匆匆離開寢宮的嬪妃們臉上原先極為恐怖的神色也都消失了，於是這才相信自己同樣安全了。
他慢慢舒展開了身體，跪在地上。
陸銘趕緊讓開了。
躺在床上的英宗皇帝看見跪在不遠處的朱文圭，嘆了口氣，揮揮手說道：“你走吧，好好過你的後半輩子。太子繼位，也會善待你的……”
朱文圭磕了幾個頭才站起身，在宮女牽引之下快步出去了。
魏公公讚嘆不已，眼見英宗皇帝這樣，他也高興起來。忙問陸銘說道：“國公爺好厲害，你怎麼猜到他是藏身在嬪妃的裙子下面的？”
陸銘微笑回答：“其實很簡單，因為寢宮四周都是大內侍衛。而他又不會武功，根本避不開外面這麼多高手的監視，因此他絕對沒有可能逃出去。但是寢宮裏能藏身的地方你們先前都搜過了，我相信你們會搜得很徹底，所以，能藏身的就只有他身邊的嬪妃的裙子。”
“我知道他有一個能把身體縮成小球一樣的本事，我當時在去他住的宮殿找到他時，他就躲在水井下的地道里，把整個人蜷縮成一個小球，很害怕。所以我知道他有這種縮骨功，能夠把身體縮得非常小，這樣藏身在裙子下面，也就不會被人發現了。”
魏公公十分感慨，說道：“沒想到居然還有這樣的本事，怪可憐的。也是，在關押了五十五年，什麼稀奇古怪的事做不出來？皇上這也算開眼了。——皇上？皇上！”
魏公公叫了兩聲皇上，卻沒聽到任何應答。
英宗皇帝面色平靜躺在龍床上，彷彿睡著了似的。
魏公公感覺大事不妙，因為他看不到英宗呼吸時胸脯的起伏。他趕緊上前小心的推了推英宗的肩膀，英宗的頭無力地垂側到了一邊。
陸銘只看一眼就知道英宗已經駕崩了，就在這麼一會兒。
剛才他之所以紅光滿面，精神抖擻，想必就是傳說中的迴光返照吧。
魏公公慌忙派人去外面叫來了御醫，幾個御醫上前查看之後，便一起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皇上……歸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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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暖花開時節。
大明遠洋艦隊終於建好了，陸銘的兒子也呱呱墜地了。
陸銘選擇吉日，帶着家人，率艦隊遠征西洋。
登基為帝的太子親自設宴給陸銘送行。葉知秋作為內閣首輔，帶着群臣恭送鎮國公、鎮遠大將軍陸銘率五千大明軍隊出了京城。
而葉知秋則帶着妻子蘇小娘，一路隨行到海港邊，眼看陸銘和家人登船，這才很是傷感的揮手作別。
船頭，陸銘抱着自己的兒子，身邊圍着納蘭骨，徐嵐橋和吳小丫三個妻子。老母親坐在身後的交椅之上，微笑瞧着他們，身邊站着肥妞兒。
朝霞讓他們披上彩妝，旭日東升，揚帆遠征。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