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逼債(3)
第6章逼債(3)
很久之後,我才緩聲對她說:“蘇之行又闖禍了,這次他欠了人家十萬塊錢,逃了,沒人知道他在哪裏。”
我的話說完,真真的臉都僵住了,她看着我,急忙問:“那債主知不知道你家的地址?”
我不知道,一時間更不知道要怎樣應對,只是茫然地看着她,輕輕地搖頭。
“真真,我後悔了,我不該為了躲她住到你的家裏,不然他不會闖這麼大的禍。”我說著話,眼淚簌簌地落了下來,我第一次意識到我這個女兒做得多麼失職。
“先別責怪自己,咱們先去你家,看看你爸爸是不是躲在家裏,找到你爸爸之後,咱們再想辦法,行嗎?”真真幫我出主意。
我聽了她的建議不住地點頭,回家找蘇之行,才是現在最重要的事。
在最慌亂的時候,真真成了我的主心骨,她迅速幫我請了假,帶着我回家。
只是等我們走到家門口的時候,我那簡陋的家門口已經圍了許多人。看着神色各異的他們,我心底的慌亂更盛。真真意識到了我的慌亂,猛地握住了我的手,陪我走進人群。
“蘇淺,先別管別的,開門。”真真看看周圍虎視眈眈的人們,堅定地對我說。
我故作鎮定地從包里拿出鑰匙,只是開門時顫抖的手出賣了我的心情。
真真看着我顫抖的手,接過了我手中的鑰匙。
只是不等她將鑰匙插進鎖孔,就有人拉住了她的胳膊,笑着說:“不問問誰的家就開門,這是誰教你們的規矩?”這人說話陰陽怪氣的,聲音落到耳中有些瘮人。
不等我轉身,真真已經護在了我的身前,高聲對這些人喊道:“我們回的當然是自己的家,看不到我們手裏的鑰匙嗎?我們回家和你有什麼關係,管得太寬了吧?”真真說完話就轉頭看我。
我抓住了她的手,找回了勇氣:“這真的是我的家,你們在我家門口做什麼?”
“笑話,這是我的家,什麼時候變成你的家了?有鑰匙就是你的家?”那男子說完話就鄙夷地看着我們,好像我們說的話是他聽過最大的笑話。
“這真的是我的家,我有證據的,房產證……”我的話還沒說完,就愣在了那裏,因為能證明這是我家的房產證上寫的不是我的名字,如果我沒記錯,是蘇之行的名字。
見我僵在那裏,已經有人控制不住地笑了,其中一個男子笑着走向我,問道:“知道這是誰的家了?”
“這是我家,房產證我見過的,寫的是我爸爸的名字。”我認真地回答他,努力地維持着臉上的笑容,用來掩飾我的心虛。
“小姑娘,房產證上寫的是蘇之行的名字吧?他是你的爸爸?那他在哪裏,你告訴我。”那男子臉上帶着笑,卻讓我感到莫名的寒冷。
我故作鎮定地問他:“你找我爸爸做什麼?”
“你爸爸欠了我們錢,我們找他要錢!”另一個男子聽了我的話,惡狠狠地說。
男子的話音剛落,四周的人就開始隨聲附和。
“我爸爸有可能在家裏,你們讓我先把門打開看看,好不好?”面對這麼多催債的聲音,我忍不住乞求道。
“快開門吧,我們聚在這裏也是懷疑他就在家裏,正想着要不要把門撬開,你來得正好。”見沒人阻攔,我轉身準備開門,卻不想身後響起的話語讓我的動作瞬間僵住。
我不知道要不要繼續下去,我在眾目睽睽下僵在那裏,無所適從。
幸好有真真,在我最不知所措的時候,她接過了我手中的鑰匙,果斷地開門。門打開的瞬間,等在門口的人都蜂擁了進去,只剩下我和真真僵在門口。
“蘇淺,這是蘇之行惹的禍,和你沒關係,你不用為他掩護,讓他們找蘇之行算賬,咱們走。”真真說完話就拉住了我的手,想帶我離開。可是我的雙腿好像灌了鉛,怎麼都挪動不了。
“蘇淺……”真真看着僵在門口的我,無奈地喊道。
我沒說話,只是認命地看着真真,許久才說了一句:“他是我爸爸。”
即使他再不堪,我都不能看着這些討債的人圍攻他,我可能幫不了他,但是我得在他的身邊。
真真知道我的執拗,也不再勉強我,只是嘆息一聲,便牽着我的手走進房間。
房裏除了破舊的傢具,別無其他,只有那群剛才守在門口的人不住地在房間裏尋找,最後卻一無所獲。
原先期待着在裏面找到蘇之行的人都滿臉失落,看着我進了房間,他們才打起精神將我圍了起來。
“你真的不知道你爸爸在哪裏?”他們都緊緊地盯着我,好像餓狼看着讓自己垂涎三尺的食物。
我低頭站在那裏不住地搖頭,我是真的不知道蘇之行在哪裏。
可是他們顯然不信,開始七嘴八舌地問我,而我像被審的囚犯一樣,無助地站在那裏,只有身邊的真真緊緊地握住我的手,給我最堅定的支撐。
“這是蘇之行家,對吧?”就在我無力回答他們也不知道怎麼回答他們的時候,一個陌生的男聲從門口傳來。
屋子裏所有的人都看向門口那人,那人笑着看向我們,身後還跟了幾個膀大腰圓的人,看樣子像是他的保鏢。
房間裏的人都沒有回答,卻很默契地看向我,我看着那個陌生的男子,緩緩點頭。
“你是蘇之行的什麼人?”那人一臉詢問,審視地看着我。
“他是我爸爸。”我輕聲回答,說出話才意識到我的聲音是這樣的小,如果不仔細聽都聽不到。
“嗯,有你在就行了,我來這裏就是為了告訴你,這房子,現在已經是我的了。”他說完轉身就走,根本不在乎我的吃驚,當然更沒有將圍在我身邊開始七嘴八舌議論的人放到眼裏。
“這是我的家,憑什麼你說是你的就是你的了?”不等我開口,真真就先開口了,她一邊說話一邊走到那人的面前,滿臉的挑釁。
“憑這個。”那人說話的時候,從手包中拿出了一張紙,緩緩地打開,然後遞到了真真的面前。
真真直直地盯着那張紙,很久都沒有說話。時間彷彿靜止了一樣,房間裏所有人都不說話了,只是安靜地等着真真的反應。
真真卻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在看完那張紙上的內容之後,將那張紙接過來,送到了我的手上。
“你看看是不是你爸爸的字?”真真很是憤怒地對我說。
在真真說出“你爸爸”這三個字的時候,我的心底只剩下了絕望,因為只有在蘇之行讓她失望至極的時候,她才會說出這三個字。
確實,蘇之行沒辜負他自己,這張紙上寫的是房屋轉讓合同,最後的署名是蘇之行,那龍飛鳳舞的字跡確實是他的,他將這房子轉讓給了別人。
這所房子,承載着我對這個家的所有回憶,這回憶里有我,有媽媽,也有蘇之行。
可是這所房子被蘇之行轉讓了。
“多少錢轉讓給你的?”雖然知道改變不了結果,但我還是想知道蘇之行將它賣了多少錢,我只是想知道這所我媽媽勉力維持了十幾年的房子,這讓我無法釋懷的家在蘇之行的心底到底值多少錢。
那人有些好奇地看着我,他不能理解我的情緒,可能只是覺得我的問題有些多此一舉,結果已經這樣了,多少錢真的沒有什麼關係了。
“什麼錢,這是他輸給我的。”
那人笑着說,只留下了一句:“雖然這家裏沒什麼,你還是看着收拾收拾,我周末派人過來接手房子。”
說完話后,那人揚長而去,剩下我們一群人在房子裏面面相覷。
“原來他連這房子都輸給別人了,怪不得不回家呢。小姑娘,說吧,你爸爸在哪裏?我們找不到你爸爸,只能找你了,我就不信他會連自己的女兒都不要了。”剛才阻止我開門的男子突然走到了我的面前,只是說話的語氣完全不如之前和氣。
“就是,他可欠着我們錢呢,找不到他,只能父債子償。”另一個男子走到剛才那名男子的身邊,附和說。
“小姑娘,我們知道你還小,也沒錢,你只要告訴我們蘇之行在哪裏,我們絕對不糾纏你。”又有人開口說話,問的依然是蘇之行的行蹤。
我看着周圍這群人,他們的神色中都有一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狠勁。
“小姑娘,你最好乖乖告訴我們,如果我的錢飛了,我就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情了,尤其是你長得這麼漂亮,是吧?”那人說話的時候眼中全是委瑣的光,看着他那打量貨物一樣的目光,我的心不由得一顫。
“這位哥哥,我們是真不知道那壞蛋在哪裏,別說你們找他,我們也在找他,他也欠着學校的學費,現在班主任天天找我們談話……”真真突然一反之前的強勢,有些委屈地對周圍的人說。
“我們是真的沒錢,但凡有點錢,也不會讓家變成這個樣子不是?你們看看這哪裏還像個家呀?這些破破爛爛的傢具拿出去賣了能換台電視機還是換台冰箱呀?”真真越說越委屈,好像她才是那個受盡了委屈的蘇淺。
“我不想讓你們打擾我們的生活,所以有了蘇之行的消息,我們肯定第一時間告訴你們,不過你們得幫我們勸勸他,可不能再賭了。現在房子都賭沒了,再賭下去就只能賣兒賣女了。”真真一邊說話,一邊將紙筆遞給了離她最近的人。
“把電話和名字寫上,等有了蘇之行的消息,我第一時間通知你們。”真真說得認真,給人的感覺就是她和這群討債的人是一條戰線上的人。
他們依然在七嘴八舌地說著,不外乎要我不要耍花招,有了蘇之行的消息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他們。不等我點頭答應,真真就快速地答應了他們,說著討好的話。
真真察言觀色,連哄帶勸,不久就把這些氣勢洶洶的人都搞定了,見他們不情願地離開,真真興奮地對着我做了一個勝利的手勢,我卻怎麼都高興不起來。
真真看着我,幾次努力張口想和我說話,最終卻什麼都沒說出來。
我落寞地看着這個家,這個曾經屬於我,已經被蘇之行轉讓給別人的家,這個我熟悉得幾乎閉着眼睛都能描繪的家,看着熟悉的一切,摸着曾經最親密的床,萬語千言,卻沒有一句話能表達此刻我心底的痛楚。
“真真,我的家沒了。”等我終於鼓足勇氣要轉身離開的時候,我才發現真真一直站在我的身後,我忍不住流淚說道。
真真看着我,沒有說話,我看得到她眼中的淚水,她明白這個家對於我的意義。
我以為我有勇氣離開這個家,可是走到門口的時候還是忍不住號啕大哭。
一直站在我身後的真真抱住了我,她在我的耳邊一遍遍地說:“蘇淺,不哭,以後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我收留你。”
我哭着點頭,卻在點頭后哭得更加傷心。即使是真真都不能明白為什麼我此刻這樣傷心。
我的家沒了,從此,再也沒有一個地方承載我童年的所有回憶,從此再也沒有一個地方等待着我媽媽的歸來,從此再也沒有一個地方讓我和蘇之行對峙,從此我再也沒有一個固定的地方可以找到蘇之行了。
我心底痛恨卻十分不舍的親情,終於隨着這個家的離去被無情地斬斷。
沒有人知道我的心底在流血,也只有在這時,我才明白即使蘇之行再頹廢,他都是我的親人;即使這個家再不像家,都是我記憶里最溫暖的地方。
心底的痛楚讓我明白,原來我並不像在面對蘇之行的時候那樣冷血無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