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寂寞(3)
第12章寂寞(3)
蘇之行吹噓的話語讓庄辰更加害羞,他的熱情更是讓庄辰有些手足無措,而蘇之行顯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但是我已經意識到不能再讓蘇之行和庄辰說下去了,不然我怕蘇之行會控制不住地跟他要錢,或者在他還沒開口之前我會忍不住對他惡語相向。
我拽了下庄辰的胳膊,輕聲說:“去晚了咱們就占不到座了,我今天特別想吃‘小背簍’的水煮魚。”
“小背簍”是學校門口一家著名中餐館,每次都人滿為患,現在只有這個理由才能讓庄辰儘快離開。
庄辰有些不解地看着我,因為在看到蘇之行之前,我還喊着我饞糖醋裏脊了,他看看我,又看看蘇之行,才好心問道:“是叔叔愛吃水煮魚嗎?要不一起吧。”
庄辰好像不想放棄偶遇我父親的機會,極力地表現自己對他的好感,只是約蘇之行一起去吃飯,那……
我趕緊對庄辰說:“我爸爸很忙的,怕是沒時間陪我們吃飯,是吧?”
我瞪着蘇之行,希望蘇之行能明白我不歡迎他,不想和他一起吃飯。可是我忘了蘇之行也是無辣不歡的,聽到水煮魚時,他的神色已經不對了,只是他還有點顧忌,只是貪婪地看着我。
“我爸爸不吃辣的。”我趕緊說。
聽了我的話,蘇之行有些失望,看向我的時候已經變得蔫蔫的。
而庄辰顯然也有些不好意思,面上帶着尷尬,輕聲對蘇之行道歉,說不知道叔叔不吃辣。
不等蘇之行開口,我趕緊勸庄辰去佔位,不然就真的吃不到了。
庄辰有些不情願地看着我,顯然是想和蘇之行多聊聊。
真真卻看明白了我的心思,拽着庄辰就走,邊走邊告訴庄辰自己餓壞了,得先去吃點兒東西。
“那你快點過來。”庄辰走出幾步之後回頭對我說。
我輕輕點頭,然後將頭轉向蘇之行。
“你知道我最喜歡吃水煮魚。”蘇之行的責問理直氣壯,眼神中的厭惡讓我覺得自己是他的仇人。
“你這樣的人沒資格吃水煮魚。”我的回答也很堅定,心底的厭惡再也不願意掩飾。
“我白養你了,小白眼狼。”蘇之行恨恨地說。
“你說這話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養大我?你是供我吃了還是供我穿了?對,你給我交過一次學費,那錢還是你拿的我媽的。蘇之行,你別亂說話,養大我的是我媽,和你沒半點兒關係。”我的話也惡狠狠的,對蘇之行,我從來都不留情面。
我說的是事實,我所有關於他的記憶就是他醉酒後打我媽媽,或者賭輸了,根本不記得他履行過父親的責任。
蘇之行不再說話,可能他也清楚我說的是事實,他確實沒有資格要求我做什麼。
“你來做什麼?沒什麼事就回去吧,我得去吃飯了。”我以為他是來找安哲的,可是他卻攔下了我,這讓我不明白他今天來這裏的意圖。
“安哲呢?”蘇之行看着我,依然一臉質詢,好像我把安哲藏了起來一樣。
“現在全校都知道安哲的爸爸不是安建邦了,他哪裏還能在學校里好好學習呀。”即便我和安哲沒有深交,但是面對齷齪到沒有底線的蘇之行,我還是忍不住為他抱屈。
“他那麼有錢都不給我點兒花,你知道我這段時間過的是什麼日子嗎?我是吃了上頓沒下頓,我……”
蘇之行開始訴苦,聲淚俱下,好像安哲不給他錢就是不孝子,就是要將他餓死。
“我不知道安哲去了哪裏,你過幾天再聯繫沒準他就接電話了。”說完我就準備離開。
和蘇之行我實在沒有什麼好說的,也懶得再和他說話,他的凄慘狀況都是咎由自取。
見我毫不留戀地轉身就走,蘇之行追了上來,一直跟在我的身後。
我轉身看着他,問他:“你跟着我幹什麼?”
蘇之行看着我,理直氣壯地說:“我還沒吃早飯,我跟着你吃頓飯怎麼了,別告訴我我沒資格,我是你爸爸,你沒資格餓死我。”
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沒有底線的無賴,蘇之行是當之無愧的,他堂堂七尺男兒竟然要跟着我一個弱小女子去吃飯。
見我臉色冰冷,不像要妥協的樣子,他說話的語氣和緩了不少。他改走哀兵路線,一遍遍地說自己這幾天都吃不好飯,今天早上就沒錢吃飯了,現在餓得厲害,希望我讓他吃頓飽飯,看在他是我爸爸的分兒上。
“蘇淺,你總不會眼睜睜看着你爸爸餓死吧,我知道你不喜歡看我賭錢,我以後不賭了,真的不賭了。”蘇之行信誓旦旦地說。
我難以置信地看着他,這麼多年他都沒有說過這樣的話,卻不想他今天竟然告訴我他以後不賭了。
這是我這麼多年來聽到的最大喜訊,他的話讓我興奮不已,我看着他,鄭重地問:“真的?”
蘇之行點頭,一本正經地告訴我,說自己來這裏就是為了找我和安哲,告訴我們他以後不賭了,好好賺錢,好好養家,做個稱職的父親。
蘇之行信誓旦旦的話語讓我心中涌動着無限感慨,原先對他的冷漠也被這激動的情緒衝散。
“蘇淺,相信爸爸,我會讓你過上好日子。”
蘇之行越說越激動,甚至拉住了我的手,他的神色是那樣的鄭重,由不得我不相信。
“蘇淺,我本來不想告訴你的,我想等我賺了錢再和你說,現在我還是告訴你吧,我找了份工作,還不錯,以後怕是沒時間賭博了。”
我看着蘇之行嘴角的笑意,忍不住將手塞進了衣兜里,我從兜里掏出了一張卡,遞到蘇之行的手中。
“這是我做兼職賺的錢,不多,也就兩千多塊,你先拿着當生活費吧,給自己買件衣服,不一定多貴,一定要乾乾淨淨的。”我看了眼蘇之行身上髒亂的衣服,忍不住囑咐。
蘇之行緊緊盯着手中的銀行卡,不住地點頭,臉上的興奮怎麼都掩飾不住。
“蘇淺,你真厲害,上着學還能做兼職賺錢。”蘇之行的讚美,我聽得出來,只是我卻不知道要怎麼回答,因為我的厲害全是他這個不爭氣的爸爸逼的。
“密碼是多少?”蘇之行誇獎完我之後就着急地問。
“我的生日。”我說完轉身就走,我將我全部積蓄都給了蘇之行,希望他在躲避追債這麼久之後能夠真的迷途知返。
我向“小背簍”中餐館的方向走去,卻不想身後又傳來蘇之行的聲音。
“還有什麼事嗎?”我不解地看着蘇之行,不知道蘇之行還有什麼事情。
“你生日是什麼時候?”蘇之行着急地問我,神色中的熱切怎麼都遮擋不住。
聽了蘇之行的問話,我不由得愣住,心底的失望再次連綿而起,連女兒的生日都不記得,我不知道該用什麼詞來形容我這“稱職”的父親了。
但是面對他那樣熱氣的目光,我還是忍不住告訴他:“銀行卡的密碼是970412。”
蘇之行看着我,嘴裏念念有詞,我靠近他才明白他嘴裏念叨的是銀行卡的密碼。
我長舒一口氣,正想轉身離開,蘇之行卻再次有些惱怒地看着我,說:“蘇淺,你又騙我,這是什麼生日,生日是970412?”
很顯然,他以為我是騙他的,所以才會如此惱羞成怒。我看着他,心底的疼痛怎麼都壓抑不住。
“蘇之行,我是1997年4月12日出生的,你不會連這個都忘了吧?970412,你現在明白了?”我失望地看着蘇之行,不知道是不是賭讓他腦子麻木,還是我的生日讓他陌生至此。
蘇之行一愣,也不說告別,念叨着密碼轉身就走。
我看着他快速向不遠處的銀行走去,心底滿是失望。
給蘇之行錢這件事,我回家之後就告訴了真真,沒想到處事一直感情用事的她說出了一番讓我震撼的話。
“淺淺,你知道《農夫和蛇》的故事吧?”真真盯着我,認真地問道。
我不解地看着真真,不明白她為什麼問這樣的問題。
“安哲就是你最好的榜樣,如果安哲之前不給蘇之行錢,就不會有現在這樣尷尬的處境,你給蘇之行錢,只是讓蘇之行認清自己的女兒也是可以剝削的。”真真說完之後還輕嘆一聲。
我愣住了。當時我只是覺得他可憐,哪裏會想這麼多,更何況他……
“他說自己找了一份工作,以後不賭了。”我認真地解釋。
真真撇嘴:“我寧肯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都不會相信賭徒的嘴。”
“我只是希望他會好好生活,不要總是這樣渾渾噩噩。”其實真真說的也是我心裏想的,但是因為是他的女兒,我心底總是帶着隱隱的期待。
“蘇淺,之前我以為你恨他恨得要死,卻沒想到你會把自己辛苦賺的錢給他,只是我總覺得你給了他他會立馬輸掉。”真真擔憂地說。
“他這次受的教訓夠大,應該不會再賭了,你沒見過他住的地方,就在棚戶區,破破爛爛的,四處漏風,之前有我媽照顧着他,他哪裏受過這樣大的委屈,所以他應該會改。”
其實越說我越心虛,總覺得這一切不過是我的一廂情願,但是我還是堅持自己的觀點,不為說服真真,而是在說服自己,告訴自己這次相信蘇之行是對的。
只是我沒想到蘇之行還是讓我失望了。
在我給蘇之行錢的第二天早上,安哲突然找到我,一開口就是質問:“你給蘇之行錢了?”
我點頭,他臉上的怒色更重,憋了很久之後才對我說:“你害死我了。”
我不知道我給蘇之行錢和他有什麼關係,又怎麼能害得了他。
“他說你沒錢都能給他兩千塊,我給他兩千塊是打發叫花子,還說如果我再不給他錢,他就跟我媽說我給他錢的事情。”說到蘇之行要找自己的媽媽,安哲臉上不再是一貫的無奈,而是變成了憤怒。
“我媽一直不讓我和他來往,而且她身體不好,如果知道我把錢給了蘇之行肯定會氣出病來的。”
安哲已經領教了蘇之行說到做到的個性,所以當蘇之行的威脅出口之後,他就害怕了。
我不再說話,但是心底的絕望再次泛起。
我確實高看了蘇之行,我以為有了我給他的錢他會好好生活,卻沒想到他仍然不知足,又去跟安哲要錢。
“我被他騙了,他和我說自己找了工作,以後會好好生活,再也不賭了。”我輕聲說,希望安哲能明白我的苦楚和無奈,我沒想到會間接害了安哲。
“之前我給他錢,他也是這麼和我說的。”
安哲的話讓我墜入絕望的無底深淵,我心底原有的希望之光也被他的話凍住,再也不復光亮,再也沒了暖意。
“怪我心太軟,不該同情他的。”我內疚地說。
安哲看着我,臉上的苦笑更重,他說:“之前你說過我的,你說我不該有第一次,《農夫和蛇》的故事,咱們算是都演繹過了。”
“你應該明白我當初的無奈了吧?”安哲接著說道。
“你也應該明白我現在的後悔吧?”我苦笑地看着安哲,看到了他神色中一模一樣的苦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