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26章 午夜約會

午夜。

衛陽關了燈,但他並沒有睡覺。相反地，他衣服穿得整整齊齊，手裏還在掂量着那把fn57式手槍。這槍大部分都是特殊工程塑料做的,相對同類手槍要輕差不多一半,設計也更適合新手使用。他的手指從沙灰色槍管底下的t形皮卡丁尼導軌上劃過,心想最好神不知鬼不覺地弄個消聲器裝上去……不,如果有更好的選擇,還是不開槍比較好。

這麼想着，衛陽把槍裝進褲子口袋,無聲無息地摸下了樓。夏洛克下午已經拿到了導彈計劃，又把約翰支開了,擺明要去獨會莫里亞蒂，他覺得這件事實在不大安全。

銀霧般的月光瀰漫在房屋之間，四周一片靜謐。貝克街上已經沒有行人，只有路燈還在盡職盡責地照亮路面。突然，有扇門打開，一個瘦高個的傢伙走了出來。他看了看空蕩蕩的路面，緊了緊衣領，大步朝一頭走去。

衛陽遠遠地跟在他後面。換一個人絕對很容易露餡，但架不住他身上有個外掛。只要在一定距離內，就算他看不到夏洛克，小地圖也能指示出正確位置。換句話來說就是，不論夏洛克做了什麼偽裝或者急轉彎或者別的反跟蹤手段，只要他大致方向正確，就肯定不會跟丟，也不會被發現。

系統君在關鍵時刻總是很給力有木有！

幸而夏洛克要去的地方不是太遠，沒用得上出租車。轉過幾個街道口，他就摸進了一個外表看起來有點年頭的建築里。

“游泳館，當年卡爾·鮑爾斯淹死的場所，始建於……”

系統又開始刷白字，而衛陽根據箭頭指示，避開狙擊手的視線，七彎八繞地靠近泳池。那地方一反往常地燈火通明(毫無疑問，莫里亞蒂已經到了)，他又不想過早暴露自己，所以就悄悄地潛伏在了一扇合起的門后。從地圖來看，他正在泳池一側短邊的角落。如果推開門走出去，就正好能看見夏洛克在對面；莫里亞蒂則在他右手邊，隔着一整個泳池的距離。

外頭回蕩着夏洛克的腳步聲。他走了幾步，沒看見人，就大聲地說起話來：“我知道你在這裏。你費盡心機，弄出那麼多事情，就是為了這個，是吧？”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做了什麼動作：“導彈計劃，嗯？你就是不想讓我找到它？”

衛陽想了想，把槍摸出來握緊，側身貼在牆壁上，隨時準備衝出去。藉助系統，他出來時瞞過了軍情六處的特工(當然夏洛克也一樣)。不過這大概只能成功十分鐘，他得保證在這十分鐘裏不出什麼意外。

莫里亞蒂的好感度波動，那肯定是因為察覺了麥克羅夫特對夏洛克增派的保護，從而推斷是他警告了大英政府。那也就是說，如果莫里亞蒂足夠謹慎，他就不會試圖在今晚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因為很快就會有一大堆軍情六處的人趕來。

這正是衛陽做出沒有第五個人質這樣推斷的基礎。當然這只是他的猜測，莫里亞蒂也有可能覺得這富有挑戰性，值得鋌而走險。不管怎麼說，小心都是上策。他這麼想着，把耳朵貼在牆壁上。

外頭是一陣短暫的沉默。

“我以為你已經有我電話號碼了。”莫里亞蒂標誌性的輕柔嗓音響起來，似乎還帶着點委屈。“我以為你會打。”他一邊說，一邊從獃著的那個小隔間裏走出來。“你口袋裏揣的是勃朗寧l941式吧？還是說你看見我太高興了？”

夏洛克一瞬間就拔出了手槍瞄準，同時順着換衣間那側的泳池邊緣往前走。“都有。”他說。“你是誰？”雖然可能已經有了答案。

“吉姆·莫里亞蒂。”莫里亞蒂並不介意回答這問題，語氣還十分輕鬆。“晚上好。”他繞過短邊，直到和夏洛克同側。“別做傻事，有人在遠處端着步槍呢。”

但夏洛克並沒有放鬆，他現在用左手端着槍托，使自己更穩當一點，完全無視了在他額頭上飄移的紅點。“諮詢罪犯。聰明。”

“沒錯。人們請求我的幫助，就和你做得差不多。”莫里亞蒂沒有停下腳步，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你已經見識過我的厲害，從我拋棄的人、小問題到三千萬的籌碼，都是引你上鉤的誘餌而已。我不會弄髒我的手。沒人能抓到我。而且我還要奉勸你一句，放棄吧。”

“不可能。”夏洛克一口就否決了。“我會抓到你。”

莫里亞蒂笑了，但沒有出聲。“雖然我一直沉迷於你我之間的小遊戲，給你暗示，假扮同志——你喜歡我這樣嗎？”

“有人死了。”夏洛克冷靜地說。

“每個人都會——”莫里亞蒂的前半句話還保持着他正常的平緩口氣，最後一個單詞卻接近咆哮。“——死！”

這聲音大得衛陽都震了一下。他一開始想，隔着五十米泳池，莫里亞蒂怎麼看出夏洛克口袋裏是什麼槍的？真不知道誰外掛大。現在則想，莫里亞蒂和他說話時不是挺正常的嗎？怎麼碰上夏洛克時，這忽高忽低的音量就能嚇死人？還是說，這正是莫里亞蒂善變的具象化表現？

外頭的談話還在繼續。

“我會阻止你。”夏洛克一點也沒被嚇到。

“你不能。”

夏洛克盯着他，突然偏了偏頭：“那個遊戲的最後一環呢？五聲滴，說明有五個案件，五個人質。那最後一個人質呢？”

“噢，原來你的信心來自於這個？”莫里亞蒂又朝他走近兩步，尾音上揚。“我改變主意了。如果你還有一點記性，就該知道我說過這個。”

夏洛克微微皺眉。他當然記得，就是莫里亞蒂借那個孩子之口說出來的話，他同時還說衛陽在這點上勝過了他。“為什麼？”

莫里亞蒂露出了一個很大的笑容。“這我也說過了。”

“因為陽？”夏洛克眼睛一眨不眨，“我沒看出他哪裏善變。反倒是你……”

莫里亞蒂突然放聲大笑，聲音在粼粼水波上回蕩。“難道你分不清真情假意？”他笑得似乎都要喘不過氣來了，“難道你看不出他身上的問題？”

又是一陣沉默。

衛陽覺得他要把耳朵都給伸出去了。話別說一半留一半啊！倒是說說，他哪裏顯得反覆無常了？可就在他焦急等待答案的時候，他突然察覺到身後有細微的動靜，即刻握槍轉身。這才幾分鐘？是軍情六處的人還是莫里亞蒂的人？

就在這一瞬間，有個人從另一邊的黑暗裏縱身躍出，一把扣住他口鼻，手臂和鋼鉗一樣。經過訓練，衛陽條件反射地後仰，試圖用腦袋擊暈對方。但他一頭錘敲了個空，對方靈巧地側身躲開，另一隻手斜劈向虎口位置，試圖奪走他手裏的槍。

次奧這傢伙比他高！衛陽一瞬間就察覺到了劣勢所在。他咬了咬牙，正想來個肘擊帶過肩摔，但突然發現對方壓在他嘴上的手戴着戒指，貼在他臉頰附近的袖口質感也不對——相當精緻，和他的高檔定製西裝一個感覺——哪個特工或者殺手會在這種情況下穿這麼昂貴的衣服——“麥克羅夫特？”他從喉嚨里發出沒人聽得到的聲音，不再掙扎。

“兩秒不到。”那人放開他，同時低聲說。“比我想像得快。”

衛陽揉着下巴，微微喘氣。“你怎麼來了？”如果是大英政府親自出馬的話，那十分鐘都挺不過簡直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而且我不知道你居然……”這麼兇殘！不都說麥克羅夫特是辦公室偵探嘛？騙人！

麥克羅夫特顯然沒打算解釋他的第二句話。“上次的毒藥差一點沒趕得及，我只是不想看見他們這次玩兒誰先飲彈自盡。”說完，他就悄悄地貼在了門邊。

挺有道理，夏洛克看起來會是能這麼做的人，衛陽心想。“先出聲打個招呼不行嗎？還是說你就打算給我來個驚嚇？”他沒忍住抱怨了兩句。

“安靜。”伸手不見五指，麥克羅夫特只能用聲音制止他再說話。“而且我建議你把槍收好——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還沒有持槍許可。”

緊急關頭還記得這個幹嘛？衛陽腹誹。但既然大英政府來了，那也就意味着沒他出槍的機會，他還是乖乖收了起來，然後重新貼到自己的老位子去偷聽。被這麼一打岔，中間有一部分根本沒聽到。

“……也許你一開始就犯了錯。”夏洛克說，“你以為你認識的是那樣的人，但實際上根本不是。”

“我同意，也有這種可能。”莫里亞蒂對他聳肩，同時往前傾身。“要麼就是他演技太棒，把我也騙過去了；要麼就是他實在善變，尤勝於我。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他微微拖長音，“這都很有趣，不是嗎？”

“所以？”

“一個新的目標，夏洛克。”莫里亞蒂對他搖頭，“平時看起來是只無害的小白兔，關鍵時刻卻能撓你一臉血印子；而你永遠不知道它什麼時候會把你的安排擾亂。一點也不普通，無法預測，是不是很棒？”

“你是說，陽讓你改變了主意？”夏洛克追問。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莫里亞蒂輕笑起來，說話開始有點像詠嘆調：“現在你覺得，如果我知道有軍情六處的人跟着你，我會做什麼？”

夏洛克看着他得意的笑容，不免有點咬牙。他原來指望對方在特工趕到之前搶先做點什麼，沒想到莫里亞蒂居然真的乾脆利落地放棄了計劃。“什麼也不會做。”

“回答正確。”莫里亞蒂把插在口袋裏的左手抽出來，漫不經心地拍了拍他的西裝：“雖然通常情況我厭惡有人比我還要善變，但如果能讓遊戲變得更有趣，那何樂而不為呢？”然後他提高了聲音，“你說是不是，甜心？我知道你一定聽得見，出來吧！”

他不是避過那些耳目了嗎，怎麼一個兩個還是知道他在？衛陽腹誹，同時覺得麥克羅夫特的視線幾乎能在黑暗裏凝成實質，只能硬着頭皮推開門出去。“果然很快就見面了。”他乾巴巴地打了個招呼。

夏洛克飛快地瞥了他一眼，但依舊保持着舉槍對莫里亞蒂的姿勢。而莫里亞蒂的方向正好朝向他，只隨意地偏了偏頭。“你成功地繞過了我的人，現在還站在一個安全死角里，真讓人難以置信。也許夏洛克說得是對的，我一早就把你看錯了。”他看了衛陽一眼，臉上突然綻放出一個笑容：“我還以為你不喜歡fn57呢。”

又來了，自帶x射線掃描功能！衛陽沒忍住在心裏吐槽了一句。但這話顯然不能說，他乾脆沉默了。

“我很高興發現這點。”莫里亞蒂輕聲說，“但我同時更想知道，和你激烈地來了一場的傢伙是誰？”

夏洛克和他一樣盯着衛陽。嘴唇、頰邊和下巴肌膚髮紅，衣料微皺——剛剛發生的事；頭髮亂了，臉頰紅痕方向朝上——比他高，但不多；沒傷口，臉色平靜鎮定——下手有分寸，不是敵人；還要能這時候出現在這裏……他不得不同意莫里亞蒂的判斷，但他沒說話。

“如果你是在說我的話。”麥克羅夫特從門后的陰影里走出來，一臉牙疼的表情。

衛陽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夏洛克(給麥克羅夫特的標準皺眉)和莫里亞蒂(果然如此)，突然覺得這氣氛有點詭異。好像有哪裏不對吧？

莫里亞蒂看着他，誇張地向上伸出兩隻手臂。“真好，四人約會比三人約會精彩多了！”

精！彩！你！妹！啊！衛陽覺得他的牙也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