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8章 遷火
第648章遷火
蓬勃而熾烈的篝火燃起，不斷升騰着煙氣，奇怪的是，這絲絲縷縷的煙並沒有消散，而是團在一起，勾勒出大片大片的煙痕，時而聚攏，時而散開。
篝火下是一級級的台階，一位頭頂插着十幾根鮮艷翎羽的老者小心翼翼地爬在石階上，從篝火堆上層取出一根焦木，火舌舔舐着他的手掌，卻不曾傷及分毫。
老者的臉上塗抹着大片的油彩，鮮艷而濃厚，富有獨特的生命力，他口中念念有詞，大段的唱誦，抑揚頓挫的聲調，彷彿來自莽荒的禱祝。
隨着如歌的祝詞念完，冒着煙氣的焦木忽然燃起火光，像是一束火把，獨特的材質讓火燃燒的很穩，火苗長久的搖曳。
祭祀高舉着火焰，一步步走下石階，將焦木投入堆積着木條的火盆中，石質的火盆被引燃，而篝火上的煙氣彷彿有了寄宿之所，逐漸匯聚到火盆中，消失，獨留下旺盛燃燒的火苗。
祭祀乾瘦的身軀被火焰熱量包裹，鬢角和額頭流出細汗，臉上的油彩卻不曾脫落，眼看着火盆燃起，才長吐了一口氣，對着聚攏在外圍，觀看儀式的人大聲呼喝着什麼。
原本肅穆無聲的部族男女老少這才有了動靜，粗獷的吼聲從強壯的身軀爆發，人群瞬間歡呼起來，掀起一陣陣聲浪，彷彿是水面的漣漪，不斷擴散到每個人身上。
遷火儀式，是每個遷徙的部落尋找到新的落腳點必須舉行的儀式，這代表部族重新有了根，遷火的成功，意味着庇護部族的偉大存在重新注視着他們，庇護他們渡過一個又一個深沉而危險的夜晚。
就在這時，天空中的兩輪大日緩緩靠攏，合二為一，最終消散，而一盤皎月在兩輪大日上方中央位置突兀出現，一陣陣的寒風裹挾着清冷的月光不斷吹襲。
黑暗中細密的聲響傳來，彷彿有詭異的存在遊走，擄掠沉溺於幽暗的生靈，而這個部族的火重新燃起，庇護之力降臨，將黑暗的存在阻擋在火焰照耀範圍之之外。
隨後，是熱鬧而盛大的祭典，適齡的男女圍繞着火盆跳舞，強壯的男人們扯下圍在上身的獸皮，將富有生命活力的線條盡情顯現在少女的眼前。
這既是祭典，同時也是一場盛大的相親會，男人們會主動出擊，邀請心慕的女子一同歡舞，然後在長輩的見證下結成連理，之後就是為了新生命的誕生而努力。
而已經成家的男人則是沉默的看着這一切，依稀能從火焰中看到當年的自己，或是莽撞，或是靦腆的邀請命中注定的另一半。
他們相互對視一眼，無聲的走向火盆，從火盆中取出一根根木條，不斷的傳遞，將燃燒着火焰的木條逐漸插向聚落的邊緣，從內至外，一點點蠶食着外圍的黑暗，最終，一大片火星包裹，閃耀的光明之地形成，井然有序。
祭祀雙眼眯着，看着歡快的少男少女，遷火儀式的舉行，讓他耗費了不少精力，而眼下的一幕幕，代表着這個不算大的部族，重新延續下來，不久的以後，就會有新生命的誕生，部落的火種在新的土地上生根發芽，而這，就是他作為祭祀的職責，一代代的傳承，生生不息。
他顫顫巍巍的舉起骨節分明的雙手，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包裹，裏面是細長的植物葉子，頭髮全白的老者慢條斯理地卷着，一層層的包起，湊到身旁的火焰中點燃，植物葉莖燃燒，他低頭深深吸了一口，愜意地吐出大片大片的煙氣。
“先知……”
一位面相憨厚的漢子湊到老者面前，低下頭顱，一條細長的傷疤從眉間劈到下頜，將他的一隻眼睛撕裂，如同蜈蚣一樣的傷疤和外翻結痂的裂口給他附上一股悍勇之氣。
“小石頭。”
滾滾的白煙將老者皺紋堆壘的面容包裹，他看向恭順的男子。
“一晃眼那個緊張就會尿褲子的孩子也長大了，還成為部族的族長，真是意想不到啊！”提起幼年的往事讓漢子臉有些通紅，他咧着嘴想笑幾聲，可看着滿臉疲憊的老者又忍了回去。
“石頭，我快死了。”
老者忽然說道，彷彿不是通知自己的死訊，而是在說一件尋常的小事，眼見男子要開口，他擺了擺手。
“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我早就該死了，只是我還不能死，不敢死！”
老者一把掀開自己的獸皮襖，一道傷痕貫穿大半個身軀，劃過胸口，從外翻的傷口可以看到仍在跳動的心臟，只是如此重的傷勢，卻沒有流出一滴鮮血，心臟雖然跳的緩慢，卻確實還在跳動，壓榨着老者的生機，支撐着這幅軀殼。
他咧嘴笑了幾聲，像是夜裏的山魈：“騰蛇部落的大祭司確實厲害，下的毒無時無刻不在蠶食着我的生命力，如果不是聖獸庇護還在，我早就成為一堆白骨，一灘爛肉。”
“但好在，我還活着，還成功舉行了遷火儀式，將聖獸的力量重新帶回部族。”
老者探出如同鷹爪的手，死死捏住漢子的臂膀，指甲刺入血肉：“我之前不敢閉眼，生怕堅持不到遷火的完成，如果沒有火，沒有聖獸，夜晚就是最危險的禁地，黑夜中的存在會將部族中的每一個人擄走，成為他們的口糧，連靈魂都不復存在。”
“好在我們重新迎回了聖獸之力，哪怕聖獸在與騰蛇的交鋒中落敗，但只要它還活着，就能繼續庇護我們。”
陰翳逐漸爬上老者的臉龐：“石堅，我要你記住這一刻，記住他們現在的樣子，如果我死了，新的祭祀者會誕生，到時將我焚化，讓他服下我的骨灰，這會讓他繼承我的靈力，成為部族新的領路人。”
“你要與他共同應對危機，和聖獸並肩作戰，我要你記住聖石部落死於那場動亂中的人，暫時蟄伏起來，現在我們不是騰蛇的對手，但不要忘記仇恨，不要忘記死去的八百七十二條性命，你要復仇。”
說道這裏，老者聲音有些歇斯底里：“你要將仇恨傳承下去，血仇，必須以血來還，終有一天，你要讓騰蛇付出代價，哪怕是賠上你這條性命，你要記住，沒有仇恨和血性的部落，不會在這片土地上存活下去，也不配活下去！”
說完，老者聲音漸息，逐漸沉寂，石堅顫抖着雙手，想要將老者扶起。
“先知大人……”
“滾蛋，老子還沒死，起碼還能撐大半個月時，別打擾我休息，我這把老骨頭，到閉眼前還要受罪，你們這幫天殺的。”
老者睜圓了雙眼，破口大罵，等到把石堅罵走，才嘆了一口氣，步履蹣跚的回到自己的住所。
推開門，他就一愣，四處張望了一下，老者轉身掩門，看向房間中央的身影。
“敢問閣下是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