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墜谷

寨主所帶的軍馬有五百餘人，俱是經狄生cāo練過的。二十名兵士手持jing鋼打造的盾牌橫向排開，遮擋在陣形前方。盾牌后是三排弓箭手，各自張弓搭箭，對準那團烏雲。寨主率四位頭領騎在馬上，立於弓箭手身後。三百多步兵列開方陣，緊隨眾位頭領。陣形兩側，各有一支馬隊護住兩翼。

狄生帶着嘍兵跑入陣列之內。寨主俯身將狄生拎上馬背，讓他跨坐在自己身前。狄生向寨主說明適才之事。講述未畢，就見那片烏雲頂端向兩側分開，中間顯露出一個身形。但見他高不滿四尺，渾身盡裸，骨瘦如柴，通體作鐵青sè。頭頂長着一撮紅毛，臉上尖嘴縮腮，瞪着一對通紅的大圓眼，從半空中望將下來。忽然自他口中發出一陣大笑，聲音如絞金軋玉，極是刺耳難聽。

狄生見那惡靈生得短小瘦弱，便如一隻褪了毛的猴子，模樣甚是稀鬆平常，心下倒有幾分瞧他不起，又見寨眾隊伍嚴整，人馬jing強，膽子不免狀了起來。他聽得那惡靈笑聲大有歡愉之意，心下頗為生氣。高聲喝道：“你這小丑鬼，放個黑屁將自家崩到了天上，很暢快是么？還不趕快下來，讓小爺教訓你一番！”

惡靈尋聲望來，目光如電。陣形右側一匹戰馬受驚，揚起兩隻前蹄嘶聲鳴叫，馬上兵士竭力收緊韁繩。惡靈注意力立時被吸引過去，伸出一隻手爪，薄皮束骨，指細掌小。那手爪突地一張，掌心一道寒光亮起，直向那騎人馬shè去。眾人只見那匹戰馬從頭至尾，齊齊被剖成兩半，馬上兵士身體斜向劈開。一時間鮮血四濺，灑得遍地。

那惡靈在烏雲中手舞足蹈，顯得興奮異常。揚起另一隻手爪，又是一道寒光激shè而至。這次卻是shè在陣前一面jing鋼盾牌之上。那盾牌應聲而裂，斷成兩片左右飛出，後面的盾牌手、弓箭手和一列步兵，全被這寒光斬為兩片，暴出一連串血光。山寨眾人嚇得心膽俱碎，紛紛後退。

寨主喝道：“放箭！”陣中立時箭如雨發，向那惡靈shè去。只聽得叮噹之聲不絕於耳，利箭shè在惡靈身上如中純鋼jing鐵，悉數從空中掉落下來。

狄生見勢不妙，喊道：“散開陣形，火速撤退！”其實哪裏還用他下令，山寨軍馬早已亂作一團，四散奔逃而去。

惡靈見狀，更是樂不可支。他口中荷荷有聲，兩臂揮動，陣陣寒光砍向陣后兩座小山。寒光到處，崖斷岩崩，樹倒石飛，不多時竟將這兩山削平，亂石巨木倒在地面，截斷寨眾退路。

那惡靈砍得興發，昂首呼喊，聲音環山盪谷，響亮已極。他忽地將兩爪合什，掌中亮起一團白光，雙臂舉過頭頂，奮力下劈。那團白光漲長成一柄寶劍形狀，砍在地面。地上頓時裂開一道數尺寬的溝壑，深不見底，筆直伸展數十丈。那惡靈手持白光劍四下亂斫，遍及整座夾陽山各處。只見高峰摧折崩塌，大嶺攔腰而斷，平地之上劈砍出縱橫交錯的深谷大壑。夾陽山上煙塵四起，天昏地暗。可憐寨中兵士，或被劍光砍到，或是墜落深淵，或教亂飛的山石樹木砸中，死傷甚眾。

狄生見惡靈手中白光所凝巨劍上下翻飛，似要將這座夾陽山整個剁碎一般。暗道：“惡靈被這大山壓了許多年，自是心中恨極。他nǎinǎi的，要怎生想個法子制住他才好。”正想間，忽然胯下馬匹失蹄，狄生與寨主一同跌下馬來。

狄生在地面打了幾個滾，撞在一個人身上。他仔細一看，原來是三頭領，混身血污，衣服破爛，也不知傷得如何。三頭領一見狄生，怒不可遏，喝道：“都是你這小賊，胡亂違犯寨規，闖下這潑天大禍！”狄生又氣又愧，忽見身旁草木被岩石碰出的火花點燃，猛地想起狄天殺教他目中生火之術，雖不知是否能燒死這惡靈，卻也不妨一試。他喊道：“三哥，在我臉上打上一拳！”三頭領耳中已被周遭巨響震得麻木，聽不清他喊叫，高聲問道：“你說甚麼？”狄生提高嗓門又喊了一遍，三頭領以為狄生心下後悔，求自己懲罰。他平素疼愛狄生，見十四弟已是狼狽不堪，哪裏還打得下去？狄生看三頭領不動手，料想他捨不得打，便高聲吼道：“我入你nǎinǎi！”這句話音量奇大，三頭領一字不漏，聽得真真切切，立時大怒，揮拳打在狄生臉上。那三頭領號稱神拳，雖然未用全勁，力道也是驚人。狄生正等眼冒金星去燒那惡靈，不料中拳之後，腦袋裏發出“鏜～”的一聲大響，眼前一黑竟爾昏了過去。

三頭領一拳打出立即後悔，卻已收勢不及。正想看狄生如何，突然斜刺里衝過一匹奔馬，將他帶得飛落出去。站起身來，四面煙塵繚繞，濛灰一片，哪裏還找得到狄生。

狄生倒地之前，意識將失未失，忽然口中念誦數聲，雙手奇異地扭在一起，指向半空中的惡靈。隨即身體翻倒，向一個深不見底的溝谷中墜去。

那惡靈正自砍殺得痛快，突見地面上飛起一條黑影，徑直向他撲來。睜了紅圓大眼觀看，驀地吱吱驚叫，轉身遁逃。

卻說飛來那物，正是賈不凡的本命神獸睚眥。這神獸xing喜刀劍，時時將一柄寶劍橫銜在口中，乃是六界之中刀劍的剋星。故而張天師在石匣頂蓋之上刻畫睚眥的形貌，用以恐嚇惡靈。狄生固然不知其中原由，更不懂得召喚睚眥的口訣與手印，只是在即將昏迷之際，將神識里賈不凡駕馭神獸之法使了出來。

睚眥見那惡靈本是上古神劍所化，心下歡喜不盡，晃動豺首龍軀直追上來。眼看攆上，張口吐出所銜寶劍。那寶劍在空中出鞘，光照漫天四野。惡靈當著那光亮，立即變為三尺劍芒，吸入劍刃。寶劍還鞘，仍是飛回睚眥口中。睚眥化作青光一閃而逝，惡靈腳下那團烏雲四下消散。

地面上的人都不知發生了甚麼，只覺空中不再有劍光砍落，漸漸聚攏在一起。查清人馬，卻是折去了大半。寨眾在亂石倒木間搜尋數ri，找不到狄生。想必是墜落深溝，死於非命了。

寨主見此山已毀，不能再在這裏紮營。按照狄生之言，找到一處適宜之地設立山寨。此處周圍八百里水泊，易守難攻，兄弟們在這山寨做出好大事業，名標史冊。那寨主思念狄生，常常取出黃金小塔把玩，被人尊稱為托塔天王。二頭領與狄生交好，學得不少兵法要道，盡脫山村學究之氣，接任寨中軍師之職，得了個智多星的雅號。

至於狄生後來的下落，寨主和眾兄弟卻是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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