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年輕之後,老去之前
第32章年輕之後,老去之前
如同許諾的那樣,周遠澤開始着手兩件事:考研,準備婚事。兩家的父母都是贊成婚事的,亦沒有太多計較。周遠澤的父母雖不是什麼大戶人家,倒也明曉事理,兒子的幾次遠遊也讓他們心生愧疚,不斷叮囑兒子婚後要承擔責任、善待翦墨。
翦墨帶周遠澤去看了她親自主持設計的楓眠小築,他驚嘆不已,當即決定按揭買下一套做他們的婚房。翦墨早跟曾珂打了招呼,幫她留下園區最里角的一套。因為那個小院子裏難得的有兩株高大的楓樹,算得上這個項目的“招牌”。就是因為這兩棵樹的存在,它比其它院落要貴上許多。曾珂給翦墨周遠澤了最低折扣價,還是讓雙方家庭都傾囊而出大力支持,翦墨賣刀的錢還剩下50萬,剛好也派上了用場。
為這件事,周遠澤心中有很大的愧疚。他深知翦墨對那把刀的痴迷,後來他陪她去過幾次古玩市場淘寶,見到過一些樣式相似但做工明顯粗糙的仿製品,他要買給她,她執意不要。她有寧缺毋濫的性格,更是因為她曾經說過的那句話:“最精貴的寶貝是無價的。”她賣掉那把刀之後對他說過:“遠澤,你才是我最精貴的寶貝。有了你,我再不收藏其他寶貝了。”
接下來的日子,翦墨繼續忙公司的事,周遠澤認真複習功課準備研究生考試,累了就陪翦博謙一同爬山。那段時間,在周遠澤的影響下,翦博謙沉醉地迷戀上爬山。他買了各種專業級的登山裝備,一到周末就去爬山,B市及周邊附近的山差不多被他爬遍了。老頭兒說,年輕時喜歡水,現在有了點年紀,大概意識到自己變弱了,反倒想強健一下。翦墨說:“爸爸您一點兒都不老,正當年!”
上官秋也這麼說。
翦墨和武宗岳合夥創業之後,空閑時間少得可憐,與上官秋的聯繫也就變少了。倒是上官秋跟翦博謙、周遠澤走到了一處,三人閑時一起爬山,背着單鏡反光機的長槍短炮追逐天上的浮雲或池邊的枯葉。
臨近翦博謙的生日,翦墨決定送老爸一台性能更好的單鏡反光機,就打電話約上官秋第二天在數碼城見面。
上官秋掛了電話,動手整理畫廊裏間的小畫室。周遠澤決定考研之後就在家閉門複習功課,不再插手畫廊事務了。有時,上官秋自己心血來潮描兩筆油畫,濃墨重彩有助於緩解疲勞的神經。只是,握畫筆的手越來越生疏了。
身後有腳步聲,她以為是樹樹,並未警惕。
來人卻在背後抱住了她。
她驚回頭,“怎麼是你?”
這重逢太過唐突迅疾。她要掙脫他的鉗制,他不由分說把她按在牆上。她又要做聲,伴着低沉急促的呼吸聲,一個吻已經重重封在了她的唇上。
“別……”她推他肩膀,注視他深潭一般幽黑沉靜的眼睛。
“上官,你是想我的,對嗎?我看到下面掛着我的畫像。”
“我們是不可能的。你不愛我,我也不愛你。”
“你怎麼知道我不愛你?你每天睡夢中都喊另一個男人的名字,上官,你能了解我有多心痛嗎?如果你花一點點心思在我身上,你就知道我是愛你的。”
“你誰都不愛。你的恨比愛重要。”
他不說話,眼中溫暖的光芒灰敗下去,忽而又升起一股帶着殺氣的寒光,皺眉的瞬間,他擒了她兩隻手腕單手按在她頭頂,另一隻手拉開自己西褲的拉鏈。她意識到他要做什麼,拼力反抗。他侵襲,她掙扎,腳下的地板一通亂響。樹樹在外面喊:“上官,你沒事吧?”
她喘氣說:“我和朋友談點事情,樹樹,不要打擾我們。”
他狠狠吻住她,半個身體的重量都倚在她身上用來壓制她,騰出手探進她的仔褲,終於成功褪下她與他之間的障礙,托住她,拼盡全力挺身而入。
她多年不曾與男人親近,這堅決粗魯毫無前奏的破體而入讓她重溫了第一次的痛楚。那也是他帶給她的。她的眼淚奪眶而出,壓抑着哽咽問他:“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要你愛我。”他在強大的情慾中劇烈喘息,“上官,你告訴我,在東京的時候,你有沒有過某個瞬間,是愛我的?我們在一起半年多,你一點都不留戀嗎?”
“你離開的時候,半點留戀都沒有。”
“我說過我有重要的事要做。我不能給你虛妄的許諾。”他攬住她的腰,額頭抵住她的額頭,聲音中有飄渺的無力感,“上官,這幾年我一直想你,但是我不能去找你,我必須把家裏的事情處理好。你再等我兩年,好嗎?兩年之後我娶你。”
“不。”
“一年。一年,好嗎?”
“我不會再等任何人了。我不年輕了,只想平靜地生活。”
“你可以把整個青春都留給翦博謙,卻不能再給我一年。”他的聲音冷下去,心頭的恨意又起,展開比剛才更猛烈的進攻,彷彿在揮舞一柄復仇的利刃。
上官秋不再反抗,只是放任自己的眼淚。她愛的男人讓她付出等待,口口聲聲說愛她的男人也讓她等待,她的錦繡華年憑什麼要在孤獨中走向終點。在寒冷陌生的東京,他曾給過她最貼心的慰藉,兩個人相擁在一起,守候一份孤零零的溫暖。某一刻,她以為即使沒有愛情,這樣廝守下去也是幸福的。可是他絕然離去,都沒有給她一個清晰的解釋。現在,他突然出現在眼前,丟給她一個虛幻的“愛”字,她如何消化得了,接納得下。
情慾綻放到極致,他頹然鬆懈在她身上,輕聲說:“上官,我忘不了在東京的日子,你的眼淚,你的體溫。等我完成計劃,我一定和你在一起,你想去哪裏我都陪你。”他捧起她的臉,吻她臉上的淚水,“答應我,好不好?”
她不說話,把臉硬扭到一旁。
他有一張讓人心動的臉,無數個清晨,她先他醒過來,看他埋在鬆鬆白白的枕頭裏的側臉,沉靜而美好,不是沒有生出過愛戀。但那也是一張讓人心寒的臉。當他醒過來,手拿一塊白手帕坐在門口滿樹雪白的茶花下擦拭那把刀,恨意就把那張臉雕琢得冷峻凜冽,看一眼就讓人懼三分。她多次夢到他,卻都伴隨着刀光劍影血肉模糊。他早晚有一天會走上絕路。
他扭過她的臉,輕柔地吻她,“看着我,喊我的名字。”
她看到他眼中涌動着潮濕的柔情,嘴唇輕輕吐出兩個字:“曾珂。”
數碼城外,翦墨問上官秋下一步的打算。
“我要離開這裏。”她淡淡地回答。
“要回老家嗎?”
“不,不回去。我這把年紀,這種經歷,回到小城就算個異類,到處被人追問戀愛和結婚的事,很煩。”上官秋無奈笑笑,“回來這幾年,最開心的事就是認識你們這些小朋友,最難過的也是看到你們,總讓我覺得自己很老很老了,羞於說愛,甚至羞於見人。”
“上官,我知道你愛得很苦。雖然你一直不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是我希望你幸福。我總記得你那句話,人總是要說再見的。既然如此,就更應該珍惜眼前,不是嗎?你不過三十歲多一點點,是女人花最好的時節。你應該快樂地戀愛,盡情地享受男人的關懷和呵護,找個愛你的男人寵你疼你!”
“對。”上官秋的笑容有了暖意。“我聽你的,珍惜眼前。我要找個陌生的小鎮,最好幽靜安逸,沒人認識我。在那裏買個小院子,種幾尾竹子,養一缸錦鯉,再跟個好看的男人生個漂亮的孩子,並且重新把畫筆拿起來。這幾年掙了點錢,我可以退休享福了。”
“女強人要變成居家小女人了?”翦墨逗她。
“說句真心話,翦墨,我不喜歡女強人這個詞,好多人都認為拚命幹事業的女人是女強人,其實我們不強,只是逞強、好強,只是習慣了把自己那份柔軟藏起來,不被人看到。這是一個不憐惜柔軟的社會,特別是女人的柔軟,總被男人利用、忽視、遺忘,縱使某個瞬間他很依賴你,在你這裏尋找安慰,等他休憩夠了,又會飛到他嚮往的遠方。而裸露着柔軟的我們,只會傷得體無完膚。”
“沒有辦法,這個世界就是弱肉強食,必須拿出強硬姿態來對付。不過,心裏總是要保留一份柔軟的,留給最愛的人。”
“看得出你有多幸福,”上官秋看看翦墨手上的訂婚戒指,“愛了那麼多年,終於要修成正果了。身邊還有武宗岳、冉鋒、蔣偉帆和景灝那些好朋友。翦墨,好好生活。好好愛周遠澤,好好愛你爸爸。他們都是很優秀的男人。”
聽到她提冉鋒,翦墨的心柔軟地動了一下。那個大雨的夜晚之後,冉鋒消失了好多天,誰都不知道他去了哪裏,酒吧的夥計也不知道。他的手機也打不通。翦墨找了他無數次,差一點就報警,他終於即時出現了,滿不在意地撇撇嘴說“我是故意的我想讓你擔心我”,臉上又帶着壞孩子調皮搗蛋的笑,才算讓她鬆了一口氣。
“那麼,我問你,”翦墨笑,“要是有個很優秀的男孩子要跟你來段姐弟戀,你願不願意?”
“誰?如果是冉鋒或者武宗岳,我可以考慮。景灝也不錯。”
“偏偏都不是,是蔣偉帆。他可迷戀你了。”
“啊?那個不長鬍子的狐狸大嬸?”
兩個人一同大笑。好脾氣的蔣偉帆永遠是他們的笑料。
正笑着,翦墨的手機響起,周遠澤急匆匆說:“翦墨,老師受傷了,你快來醫院!”
翦博謙和周遠澤去爬山,卻在下山時不慎滑倒,摔斷了左腿脛骨。翦墨和上官秋火速趕到醫院,翦博謙的傷已經處理好了,冉鋒和周遠澤正陪護着。
翦墨埋怨周遠澤沒照顧好翦博謙,翦博謙笑說:“不關他的事,是我太心急了,想破一個下山的紀錄,反倒弄巧成拙了。”
“爸,您別跟身體較勁,爬山就是為了鍛煉身體和享受生活,您幹嗎弄得像比賽跟打仗似的,這不是折磨自己嘛。”翦墨心疼又心急,埋怨着。
“你們年輕人都忙,我也不想當個老廢物啊。誰說爬山就是為了鍛煉和享受啊,生命不息,追求不止,活着就要有更高的目標追求。”
“好好好,追求,追求。”翦墨拿他沒有辦法,把新買的相機和鏡頭塞到他懷裏,“給,這是我孝敬您的生日禮物,本想生日的時候送您的,這下好了,生日恐怕要在醫院過了。”
“還是閨女貼心,知道老爸想要什麼,哈哈!”翦博謙開心得像個老頑童。他老早就買了索尼的單鏡反光機,是初級入門裝備。他一直打算“鳥槍換炮”弄套好的,老友武慶國又勸他別燒錢了。這回翦墨的禮物算是送到了他的心坎上。翦博謙也顧不得腿上的傷痛,興高采烈地擺弄着新相機就開始抓拍身邊幾個孩子的臉。
“爸,這可是上官師姐幫您挑的。”
“哦,”翦博謙的頑童表情收斂了一點點,然後點頭說:“謝謝你。”
上官秋沒有說話,甜甜一個微笑還他。
冉鋒就站在翦墨的身後,探手輕輕撫了一下她的馬尾說:“別動,你的頭髮上有片樹葉,我幫你拿下來。”
“好。”翦墨順勢歪頭。
待他把樹葉拿開,她就把辮子捋到胸前來。由於太忙,翦墨幾乎不怎麼搭理頭髮,只任它越長越長,現在已經很長了。從前的劉海也早就沒了,齊齊梳上去,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她把辮梢捏在手裏,看了看就撅嘴說:“真討厭,都開叉了。”
女人都對頭髮的話題感興趣,聽她這麼說,上官秋就輕輕撫了一下她的頭頂說:“翦墨你的頭髮真好,又黑又多。”然後,她也歪頭把自己的一縷頭髮捋到胸前。
上官秋的頭髮也很長,不過染成了栗色燙成了大波浪,鬆散地披在肩上。這會兒,她輕輕挑起一縷頭髮嘆息着:“看,我都有白頭髮了。”
翦墨湊過去看,“不是白頭髮,是你染的栗色。”
“不對不對,真的是白頭髮。多情應笑我啊。”上官秋無意間就發現了一根白髮,這讓她開始惶恐,進而惆悵。她捏着那縷頭髮顰眉思忖,然後抬頭看翦博謙:“老師,怎麼辦?我都有白頭髮了,我老了。”
翦博謙正擺弄着女兒送的新相機,聽到上官秋的話,他慢慢放下相機,鏡頭後面的眼睛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隱忍,然後笑笑說:“不老,你還是那麼漂亮。”
“就是就是,師姐,你一直是蔣偉帆心目中的女神。”
冉鋒這句話把大家都逗笑了。
翦博謙笑說:“想保持年輕還不容易,多運動,多爬山。”
“我才不喜歡爬山呢,我現在更喜歡劍道。”翦墨一邊說一邊誇張地用手比劃成力劈華山的姿態,“劍道和商道一樣,打敗對手,一決高下!”
“劍道不是用來爭強好勝的,它用來原諒。”上官秋嗔怪,“你這個小瘋子,都快嫁人當媳婦了,還喊打喊殺的。”
翦博謙笑:“翦墨,你工作也好,賺錢也好,爸爸不反對,但是不能只工作不休息啊。改天,叫上武宗岳蔣偉帆一起跟我爬山去。我真懷念以前你們都圍着我嘰嘰喳喳的日子。”
“爸爸,您是不是腿很疼啊?”
“嗯?什麼意思?”
“您就是在埋怨我們不關心您嘛,藉著受傷討寵。我現在就給宗岳蔣偉帆打電話讓他們都過來。”翦墨說著就假裝掏手機打電話。
翦博謙笑着搖搖頭:“你這個丫頭啊。我不指望你們,有遠澤陪我就行了。遠澤答應我了,等我腿好之後,養足了精神,我們爺倆一起,再找幾個驢友,去雲南轉山。”
這看似普通的一句話卻讓翦墨心中盪起無限漣漪,剛才的笑意全然不見,盯了周遠澤問:“遠澤,你又要出去嗎?”
“放心,翦墨,我們不會去太久的。”
“周遠澤,”不等翦墨開口,冉鋒搶了一句:“如果你再丟下翦墨出去,就不要再回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