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巨人傳 上》(7)
醫學家隆底比里斯妙法治療當烏龜症“古時，朱庇特管理奧林匹斯山的他那大家庭時，”隆底比里斯說道，“他為各路男男女女的神仙制定了一個節日表，給每個人確定了某季某日為他的節日，並確定了顯靈的地點以及朝拜的祭儀、規格……”
“這不就同奧塞爾①的主教丹特維爾②等同起來了嗎？”巴汝奇連忙插言道，“這位偉大的丹特維爾主教與所有的好人一樣，對美酒情有獨鍾，所以他對葡萄的枝芽，也就是說巴古斯的祖先，尤為關心和愛護。但是，天公不作美，一連數年，他都焦急憂慮地看到，在聖佐治、聖馬可、聖維塔爾、聖厄特羅波、聖菲力普、聖十字架、耶穌升天等盛大節日裏，也就是太陽從金牛宮下面經過的那些時日中③，災害頻仍，或霜凍、淫雨、濃霧，或風雪、嚴寒、冰雹，接二連三，葡萄的枝芽全都死了。他便認為，上述這些聖靈純屬下冰雹、降霜凍、毀枝芽的聖人，應該將他們的節日移至聖誕節與主顯①奧塞爾系法國榮納省省會。
②丹特維爾死於1530年，改編曆法者是他的前任米歇爾·德·格勒奈主教。
③太陽於4月22日經過金牛宮。
節之間去①，讓他們盡情地去下冰雹、降霜凍；而在這一期間，霜冰雨雪非但不是什麼災害，而且對植物發芽反倒大有裨益。於是，他便將原來的節日改換成聖克里斯多夫、被殺頭的聖約翰、聖瑪德萊娜、聖安娜、聖多米尼克、聖洛朗等的節日，這就等於是將八月中旬給挪到了五月份去了。如此一來，霜凍雪雨的危險便不復存在了，大家反倒是紛紛爭先恐後地去做製冰、製冰凍奶酪、搭涼棚、供應飲料等活計去了。”
“遺憾的是，”隆底比里斯說道，“朱庇特把當烏龜的魔王給遺忘了。他當時沒在，去巴黎高等法院為他的屬下處理通姦的官司去了。不知經過了多少日子之後，烏龜魔王得知別人沒有想到他，把他給漏掉了，便提出訴求，懇請不要將他排除在神靈們之外，而且他還親自面見朱庇特，向他表述自己往昔的一件件功績以及對朱庇特是如何忠心耿耿，不遺餘力地在為他效勞。所以他一再請求朱庇特，不能剝奪他的節日、他的祭祀和他的榮耀。朱庇特很無奈，只好表示歉意，說是所有的好處已全部分配完畢，已無多餘的名額了。烏龜魔王聽后，當然不幹，死乞白賴地一再懇求，弄得朱庇特束手無策，最後勉強地將他編入名冊，讓他享受世人的供奉與祭祀。“至於他的節日嘛，由於節日表已經全部排滿，已無空餘日子，所以只好同嫉妒女神湊合著排在同一天裏。他的職權範圍是專管已結過婚的男人，特別是妻子美貌可人的男人；他的祭祀也就是丈夫對妻子疑心、猜忌、怨恨、偵查、暗訪、密查。但凡結過婚的男人，都得供奉他，尊崇他，輪到他的節慶日，還必須頂禮膜拜，增加供品，大加慶祝，不然的話，烏龜魔王怪罪下來，就不再對他加以保佑、庇護了。凡是不依照法令供奉和尊崇烏龜魔王者，就將被①自12月下旬至1月上旬。
烏龜魔王排除在他的法力之外，不再前往此人家，不再接近他，無論他如何哀告懇求，也無濟於事，終生得與妻子廝守在一起，永遠也盼不到情敵的出現，如同對待異端或褻瀆神聖的人一樣地對他鄙夷不屑，棄之不顧。他這麼做也有先例，其他神靈對待那些不依旨意、法令供奉者也是如法炮製的：巴古斯對待種葡萄者，賽勒斯對待種田人，波摩那對待種果樹者，尼普頓對待航海人……無不如此。相反，那些在所述節日裏放下手中一切活計、拋開一切事務的人，專心致志地投入到按照祭祀之規定去密查妻子的工作之中，讓妻子不得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甚至虐待妻子，這些人都得到了烏龜魔王的悉心看護、保佑。無論白天黑夜，烏龜魔王都在他們家中，從不離開半步。我想說的就是這個方法。”
“哈，哈，哈！”卡巴林大笑着說道，“此法甚妙，強過漢斯·卡維爾的戒指。我是真心實意地相信的，否則就讓魔鬼將我擄了去！女人的天性就是這樣的。她們與雷電一般，專打專燒堅硬的、結實的、具抗性的物件，而不屑於綿軟的、空虛的、沒勁兒的東西。她們可以燒化鋼鐵寶劍，而又不傷及絲絨質劍鞘；可以耗蝕骨頭，而不損及骨頭外面的皮肉。女人就是女人，她們腦子裏所關注的、所考慮的、所孜孜不倦地追求的，就是那些她們明明知道被禁止的、不被允許的東西。”
“說得對，”希波塔泰烏斯說道，“我們有不少的學者都在說，如果智慧之果沒被禁止，沒被列入禁果的話，世界上的第一個女人，亦即希伯來人稱之為‘夏娃’的那個女人，也就不會想到要去偷吃它的。大家可別忘了，那個狡猾奸詐的引誘者的第一句話，就是說那果子是禁止偷吃的：‘越是禁止你吃，你就越是應該去吃，否則你也就不是女人了。’”
第三十四章
女人經常嚮往看被禁的東西
“我記得，”卡巴林說道，“以前，我在奧爾良時，花天酒地，放蕩不羈，常引誘女人上鉤、入套，說一些絲絲入扣、具有極大的說服力的話，其中最直截了當、最肆無忌憚、不知羞恥地說出的話，就是說她們的丈夫如何如何，對她們嫉妒不已，醋勁極大。這類話語並非我異想天開地創造出來的，書上就寫着，法律上也做出了規定，日常生活中，也不乏實例和榜樣。一旦她們相信了你所說的，那就上了鉤入了套了，她們的丈夫也就難逃當烏龜的命了。天主在上（我這並不是在發誓），她們確實如同賽米拉米斯①、帕西法埃②、埃蓋斯塔③以及希羅多德④和斯特拉包⑤所講述的埃及孟迭司島⑥上的女人，或其他地方類似的女人，對此毫不在乎。”
“沒錯，”包諾克拉特說道，“我曾經聽說過，有一天，教皇約翰①賽米拉米斯曾與馬相戀。見普林尼《博物志》第8卷第42章。
②帕西法埃系神話中米諾斯的妻子，與公牛相戀，生下米諾多爾。
③埃蓋斯塔曾愛上由克里米修斯河變的一隻狼，生下阿蓋斯特，建西西里塞蓋斯塔城。
④見希羅多德《歷史》第2卷。
⑤見斯特拉包《地理學》第17卷。
⑥孟迭司島系埃及尼羅河入海口處奉祀潘神的地方。
二十二世①路過關諾豐修道院，院長嬤嬤和沉默寡言的修女們便懇求教皇賜予她們一個特別恩惠，恩准她們可以在彼此之間進行懺悔，聲稱院中修行的修女們總是心存不少小小的隱秘的缺點，可又不便向男懺悔師去告解，只能在她們彼此之間吐露出來，這樣更自由、更隨便一些，易於實行。
“教皇聽了修女們的請求之後回答道：‘這樣做當然是再好不過的了。不過，有一點恐怕比較難以處理，就是懺悔必須嚴守秘密，不可泄露，而你們女人卻很難做到守口如瓶，不多嘴多舌。’“修女們立即異口同聲地回答：‘那可不然，我們女人最會保守秘密了，比男人們強得多了。’“於是，教皇隨即把一隻小箱子交給她們，讓她們好好保管——小箱子裏放了一隻小梅花雀——放在安全可靠的地方。如若保管得萬無一失，教皇就將以自己的名義答應她們的要求，但是，有一條：嚴禁以任何方式打開那隻小箱子，否則將以違反御命論處，將予以嚴厲的宗教制裁，並永遠逐出教門。其實，還沒等教皇把話說完，修女們便早已急不可耐了，心急火燎地想要知曉那小箱子裏到底裝的是什麼，恨不得立刻把教皇請走，好儘快動手開箱。教皇倒是不急，還替修女們祈福一番，然後才準備返回教皇宮去。還沒等他走出修道院有三步遠時，只見修女們立即一窩蜂地返轉回來，沖向那隻小箱子，意欲開箱看個究竟。第二天，教皇又來到修道院，眾修女以為他準是來頒發教皇手諭，賜予她們特許的。可是，教皇來了之後，卻隻字未提特許之事，而是讓修女們將小箱子取來。箱子打開來后，小梅花雀卻已不見了蹤影。教皇當即說道，一再叮囑不得開啟的小箱子，連一天工夫都沒有保住，還是被打了①約翰二十二世系1316年至1335年間的教皇，於1335年去世。
開來，懺悔的秘密豈能保守得了？”“尊敬的大師，您的話入情入理①。聽了您的這番高論，感到茅塞頓開。我讚美天主！自從您在蒙佩利埃與安東尼·薩波塔、基·布奇埃、巴塔薩爾·諾瓦埃、脫萊、約翰·剛丹、弗朗索瓦·羅比奈、約翰·培德里埃、弗朗索瓦·拉伯雷等老同學演出風俗劇《娶啞妻的男人》之後，我還一直未曾見到過您哩②。”
“我當時也在場觀看了，”埃庇斯特蒙接過話茬兒說道，“那個丈夫想要自己的啞巴妻子開口說話，內科外科的醫生們便一齊上陣，忙活開來，將啞巴妻子舌頭底下的一根筋割了下來，把她的病根給除掉了。於是，這個啞巴妻子便開口說起話來，而且還滔滔不絕，說個沒完，怎麼也打不住，丈夫真的是難以忍受，又不得不去請求醫生，把自己的妻子再做回到啞巴去。醫生回答他說，有讓女人說話的辦法，但卻沒有讓女人不說話的辦法。對付愛說個不停的妻子的唯一方法，就是當丈夫的當個聾子。我不知道那幫醫生施了什麼怪招兒，把那個丈夫的耳朵給整聾了。妻子見丈夫真的成了聾子，她說什麼也聽不見，她氣得發了瘋。這時，醫生卻跑來討要手術費，那位丈夫說自己真的聾了，什麼也聽不見，不知醫生在說些什麼。只見醫生往這個聾子丈夫背上撒了一些不知什麼藥粉，那個丈夫也立刻變成了瘋子。於是，瘋子夫妻二人聯合起來，把那幫內科外科醫生着實地狠揍了一頓，打了個半死，方才罷休。我有生以來還從未像看這齣戲那麼大笑不已過哩。”
“我們還是談正事吧，”巴汝奇催促道，“您說的這番大道理，中①據說這話系龐大古埃對隆底比里斯說的，又有的說是巴汝奇對卡巴林說的。
②蒙佩利埃大學每年舉辦舞會並演戲，以歡慶主顯節，隆德萊、拉伯雷曾參加過演出。
心意思就是我可以放心大膽地去結婚，無須擔心什麼當烏龜的問題，是不是呀？行了，行了，我的大師！我料想等我結婚大喜的日子，您很可能是跑什麼地方去治病救人去了，無暇前來參加我的婚禮的。對此，我能諒解。
醫者食糧靠大小便，這家要草那家討飯。”①“你第二句說錯了，”隆底比里斯說道，“應該是：我們認作象徵，你們視為美餐。
“如果我妻子身體不適，在動手術之前，先得檢查大小便，先號脈，檢查腹部、肚臍等，希波克拉底在《箴言集》第二卷第三十五篇里對此寫得明明白白，一清二楚。”
“你說得不對，”巴汝奇說道，“這完全是兩碼事。這話是針對我們法學家說的，我們有一條法律，從腹部觀察是否有遺腹子②。我只要給她一劑很強烈的清胃劑就行了。你若是有什麼急事，儘管先走，去辦你的事好了。到時我會派人將喜宴的酒菜給你送到府上去的。你永遠都是我們的好朋友。”
巴汝奇說完，立即走近醫生，往他手上放了四個玫瑰諾布爾金幣。醫生接過錢來，假裝生氣地說道：“嘿，這算什麼嗎？用不着錢的，先生。不過，我還是得謝謝你了。我是從不拿壞人的錢的，但好人給我什麼，我是來者不拒的。你有什麼吩咐時，儘管說，我招①這兩句不連貫，前一句是指醫科學生，后一句是指吃法律飯的人。
②見《羅馬法》第25章第4條。
之即來。”
“只是得付錢。”巴汝奇說道。“那是當然。”隆底比里斯回答道。
第三十五章
哲學家特魯優剛處理婚姻難題
等大家說完之後，龐大古埃便對哲學家特魯優剛說道：“我忠實的朋友，現在該你接力了，輪到你發表意見了。你看巴汝奇應不應該結婚哪？”
“應該，也不應該。”特魯優剛答道。“你到底想說什麼呀？”巴汝奇問他。“你聽見我所說的了。”特魯優剛說。“我聽見什麼了？”巴汝奇又問。“就是我說的話唄。”特魯優剛回答。“哈，哈！你別賣關子了，”巴汝奇說，“你乾脆一點，我到底該不該結婚？”“也不該，但也該。”特魯優剛仍舊說得模稜兩可。
“你這是說的什麼呀？”巴汝奇有點急了地說道，“我簡直被你給弄糊塗了，真的，我不騙你，否則讓魔鬼把我抓了去。你等一下，讓我把眼鏡戴在左耳上，好聽得更加清楚一些。”
這時候，龐大古埃發現卡岡杜亞的那隻小狗出現在大廳門口。龐大古埃稱它為“基納”①，因為多比雅的狗也叫這個名字。於是，①此為希臘文。
他便對眾人說道：“國王陛下駕到，大家起身迎接。”話音未落，卡岡杜亞便已走進大廳門內。眾人已紛紛站了起來，向國王陛下施禮。卡岡杜亞慈愛異常地對大家還之以禮，說道：“朋友們，坐，坐，坐，繼續說，別因為我而中斷了。給我搬把椅子來，讓我坐在桌子頂端即可。我先為大家干一杯。歡迎諸位光臨。請告訴我，你們剛才在談論些什麼呀？”
在上第二道菜時，龐大古埃回答父王卡岡杜亞道：“巴汝奇曾提出一個問題，想知道自己應不應該結婚。希波塔泰烏斯神父和隆底比里斯大師都已做出了回答。剛才，父王駕到時，忠心的特魯優剛正在解答這一問題。巴汝奇開始問的是：‘我到底該不該結婚？’特魯優剛回答說：‘應該，也不應該。’巴汝奇聽不明白，隨即又問了他一遍，他第二次回答說：‘也不該，但也該。’巴汝奇覺得對方的回答莫名其妙，很不高興，生氣得很。”
“可我倒是聽明白了，”卡岡杜亞說道，“這倒非常像古代的一位哲學家①在被問到自己有沒有女人時所回答的話。他說道：‘她是我的情婦，而我並非她的情人；我佔有她，可她不佔有我。’”
“斯巴達的那個女僕在被問到有沒有同男人發生關係時，也是這麼回答的，”龐大古埃說道，“她說從來沒有，只是有時男人同她發生關係。”
“在醫學上，我們把這稱為中性②，”隆底比里斯說道，“哲學上稱之為中庸，與兩端都有關係，但由於時間的區別，有時靠這一端，有時又靠另一端。”
“我倒是覺得聖徒③所言更清楚明白一些，”希波塔泰烏斯說道，①系指公元前4世紀古希臘哲學家阿里斯提普斯，所說的女人系指泰伊斯。
②指又健康又有病者，即今日所說的“亞健康”。
③系指聖保羅。
“他說：‘結婚者，似未結過婚的；有妻室者，似無妻室的①。’”“對於有女人同時又無女人一說，我是這麼理解的，”龐大古埃說道，“所謂有女人，那是根據大自然創造女人的目的而言的，是為了彼此互助互愛，共同生活，一起享樂；所謂沒有女人，那是說不可為了討妻子的歡心而與她長相廝守，形影不離，不可讓她損害到男人對天主的唯一的崇高景仰、尊崇，不可忽視一個人生來應對自己的國家、朝廷、朋友所盡的義務，不可荒廢自己的學業和事業。如果這麼體會有女人同時又無女人一說，我覺得這一說法並無不妥之處，並無自相矛盾、彼此衝突的地方。”
①見《新約·哥林多前書》第7章。
第三十六章
懷疑論哲學家特魯優剛繼續回答問題“你所說的話，滴水不漏，怎麼理解都可以，”巴汝奇說道，“我感到自己已墜入黑漆漆的井底里了，赫拉克利特說，真理就藏於此處①。我兩眼一抹黑，什麼也看不清楚，什麼也弄不明白，只感到身體的各個器官全都變得遲鈍了，失去了功效，我懷疑自己已經迷了心竅。我想改變一種說法。我的朋友，請你坐在那兒別動，也不要藏着掖着。我們再來試一次，把話挑明，說得清楚明白一些。看得出來，你對我方才提出問題的方式方法有所保留，不以為然。天主在上，我現在再來問一遍。我可以結婚否？”
“似乎可以。”特魯優剛回答道。“那我若不結婚呢？”巴汝奇又問。“那也未必不好。”特魯優剛回答道。“未必不好？”巴汝奇有點糊塗了。“是呀，未必不好，否則就是我的眼光不準。”特魯優剛說。“依我看，不好之處多達五百。”巴汝奇反駁道。“那你一個一個地說來聽聽吧。”特魯優剛說。“我這是說的大概數字，”巴汝奇回答道，“我把不肯定的數字說①這句話應是出自德謨克利特之口。
成了肯定的數字了。我的意思是‘很多，很多’。”“你還是說出來聽聽吧。”特魯優剛堅持道。“我對着所有的魔鬼發誓，”巴汝奇說道，“沒有女人我就沒法活！”
“你先把魔鬼驅除乾淨再說吧。”特魯優剛揶揄道。“天主在上，”巴汝奇說道，“我們薩爾米貢丹人都異口同聲地說，沒有女人的光棍漢，過的不是人的日子，而是野人的生活。狄多也曾如此這般地倒出過自己的苦水的①。”
“嗯，好像是。”特魯優剛說道。“天主在上，我想再問一遍，我可以結婚嗎？”巴汝奇又問道。“遇到機會還是可以的。”特魯優剛回答他說。“婚後能幸福嗎？”巴汝奇追問道。“那得看運氣了。”特魯優剛說。“如果如我所願，碰到一個好女人，我會幸福嗎？”巴汝奇又問。“也許吧。”特魯優剛回答道。“那要是我遇上個壞女人呢？”巴汝奇不安地又問道。“那我可不敢說。”特魯優剛遲疑地說。“請你只管直說，在這種情況之下，我該怎麼辦？請不吝賜教。”巴汝奇懇求道。“那你就按你自己的意思辦好了。”特魯優剛建議道。“真見鬼，你這不是等於白說嗎？”巴汝奇不滿地說。“你別提鬼呀鬼的行嗎？”特魯優剛有點害怕地說道。“好吧，”巴汝奇答應道，“不提鬼了，提天主好了！你一定得多多指教。請告訴我我該怎麼做？”
①見維吉爾《伊尼特》第4卷。
“我沒什麼指教。”特魯優剛說道。“我到底是結婚還是不結婚哪？”巴汝奇追問他。“我還沒有想好。”特魯優剛推託道。“那我就不結婚，怎麼樣？”巴汝奇改問道。“我無法肯定。”特魯優剛仍不置可否。“不結婚就當不了烏龜了。”巴汝奇解釋了一下自己的想法。“我也是這麼認為的。”特魯優剛贊同地說道。“那如果我結婚呢？”巴汝奇又問道。“如果什麼？”特魯優剛沒聽清楚。“我是說如果我結婚的話，又如何呢？”巴汝奇重複了一遍。“我可如果不出來。”特魯優剛解答不出，推託道。“真是鼻子裏面冒大糞！”巴汝奇詛咒道，“天哪！我若能想怎麼罵人就怎麼罵人該多好啊，心裏也會覺得舒坦一些呀！不過，還是少安毋躁！多點耐心！我再說一遍，如果我結婚的話，到底會不會當烏龜呀？”
“大有可能。”特魯優剛回答道。“假若我娶上一位貞潔的、循規蹈矩的女子為妻，我就不會當烏龜的，是吧？”巴汝奇又問。“你這話似乎非常正確。”特魯優剛贊同地說。“你聽我說。”巴汝奇說。“我是在聽哩。”特魯優剛回答他道。
“她是不是會做一個貞潔、規矩的女人？我就只想問這麼個問題了。”巴汝奇又問。
“我表示懷疑。”特魯優剛持否定態度回答說。“你見過她嗎？”巴汝奇追問道。“沒有。”特魯優剛回答得十分乾脆。
“既然你沒見過她，那你懷疑什麼呀？”巴汝奇不服地問他道。“當然是有懷疑的理由了。”特魯優剛堅持己見地回答。“你認識她嗎？”巴汝奇又問。“不認識。”特魯優剛回答得很乾脆。“侍從，好孩子，”巴汝奇對小侍從說道，“過來，來，這是我的帽子，我送給你了。當心你的眼鏡。請你到後院去幫我許半個鐘頭的願。等以後你高興時，要我幫忙，我也替你去許願。”然後，巴汝奇又轉過頭來對特魯優剛說道：“那麼，你看有人會讓我當烏龜嗎？
“有人。”特魯優剛肯定地回答道。“天主的肚子！”巴汝奇詛咒道，“我非要把這人狠狠地暴捶一頓不可！”
“你可以這麼說這麼做。”特魯優剛說。“我只要一出門，就非用貞節帶將她捆綁好不可，”巴汝奇說道，“讓沒有患眼疾的魔鬼把她抓走。”“你還是好好說吧。”特魯優則勸解他道。“我難道不是在好好地說嗎？”巴汝奇不服氣地說，“行了，咱們還是談關鍵的事吧。”“這我不反對。”特魯優剛回答道。
“你聽着，”巴汝奇說道，“既然從這一面擠不出血來，我就換一面來擠。你結過婚嗎？”
“結過，也沒結過，兩種情況兼而有之。”特魯優剛回答道。“天主在上！”巴汝奇叫嚷道，“我可真的是累壞了。我以天主之死發誓，我胃裏的消化功能已經停止發揮作用了。我的橫膈膜、胸腔、腹部，全部豎起來了，在等着你的話進到我的腦子裏去哩。”
“我不想阻止。”特魯優剛回答。
“好吧，我忠實的朋友，你坦白地說一句，你到底結過婚沒有？”巴汝奇追問道。
“好像結過。”特魯優剛仍是模稜兩可地回答道。“你過去曾結過一次，對嗎？”巴汝奇窮追不捨。“可能吧。”特魯優剛回答。“第一次好嗎？”巴汝奇在套他的話。“可能不錯吧！”特魯優剛仍舊是模稜兩可地回答。“第二次又如何？”巴汝奇緊追不放。“命中注定。”特魯優剛回答道。“到底怎麼樣啊？”巴汝奇又急切地問，“你說明白點，你覺得好還是不好？”“似乎是很好。”特魯優剛說。
“豈有此理！真不像話！”巴汝奇着實很生氣地說，“天主在上，衝著聖克里斯多夫所背負着的耶穌發誓，讓你說句實話，真是比叫死驢子放屁都難哪！這一回，我非成功不可，不達目的，絕不罷休！我忠實的朋友，我們還是打開天窗說亮話，讓地獄中的魔鬼們尷尬難受去吧。你當過烏龜嗎？我是說此時此刻的你，不是說球場上的你①。”
“沒有，除非命中注定。”特魯優剛回答道。“天主的肉！”巴汝奇又按捺不住了，“我沒法再問了！天主的血！我看得算了，放棄了吧，我實在是堅持不住了。天主的肉體！我怎麼也套不住他。”
卡岡杜亞聽到巴汝奇那泄了氣的嚷嚷聲后，立刻站起身來說道：“感謝天主！讚美天主！自從我開始獲得知識起，一直到今天，①這句話的意思是“請勿隨隨便便”。
我們這個世界變得愈發的精細、複雜了。是不是這樣啊？而今，就連知識最淵博、最博大精深的哲學家都加入了懷疑論者的哲學派別了。讚美天主！從今往後，即使揪住鬛毛捉獅子，揪住脖頸捉烈馬，抓住牛角捉蠻牛，扳住鼻子捉水牛，抓住尾巴捉野狼，揪住鬍鬚捉山羊，抓住爪子捉鳥雀，都要比從話里捉住哲學家來得容易。好了，再見了，朋友們。”
卡岡杜亞說完之後，便離開了大廳。龐大古埃等眾人正待起身相送，但被他攔住了，沒讓大伙兒送他。
卡岡杜亞離去之後，龐大古埃便對眾賓客說道：“柏拉圖的提美烏斯①在宴會開始之前，都要點一點賓客的人數。我們卻來個反其道而行之，等宴席散了之後才數人數。一、二、三，第四個是誰呀？該輪到我們的朋友勃里德瓦了吧？”
埃庇斯特蒙立刻回稟道，事前曾去勃里德瓦家相邀，但他卻沒有在家。他被米爾蘭格②高等法院的一位執達吏請去了，說是要他親自出庭向最高法院闡釋他所做的判決。所以在前去邀請他的前一天，他就從家裏走了，以便在開庭之日趕到，免得遲到誤事。
“我得打聽一下是件什麼案子，”龐大古埃說道，“勃里德瓦在封貝通當了四十多年的法官，斷的案子不下四千件。儘管其中的兩千三百零九件的被告不服判決，向米爾蘭格高等法院提起上訴，但統統遭駁回，維持一審判斷。此人一生潔身自好，光明磊落，現在都已步入老年，卻不得不親自到庭闡釋，想必是遇上什麼大麻煩了。我定會盡我之所能幫他一把的。我很清楚，當今世界，世風日下，人心叵測，惡人囂張，好人受氣，亟待幫助。我馬上就去想辦法，免得夜長夢多，出現什麼危險的事情。”
①提美烏斯系柏拉圖同名會話集中的一個人物。見柏拉圖《提美烏斯》。
②米爾蘭格系作者杜撰的地名。
因此，這一天的宴席到此也就宣告結束了。龐大古埃在結束之時，向眾賓客分贈了貴重的禮物：戒指、珠寶、器皿等，全都是非金即銀的好禮品。與此同時，龐大古埃還一再地向他們表示衷心的感謝。然後，他便反身回到宮中內院去了。
第三十七章
龐大古埃說服巴汝奇去找個瘋子①徵求意見龐大古埃往宮中內院走去時，見巴汝奇在走廊里失魂落魄，神情恍惚，懵懵懂懂，腦袋在左右搖晃着，便對他說道：“我越瞧你，越覺得你像一隻被夾子夾住了的小老鼠，越是拚命地掙扎，就越被夾得緊緊的。說實在的，你是被這個難題給纏住了，越是想解開來，卻越是解不開，怎麼也擺脫不出來。我倒是還有一個法子，不過，只剩下這一個了，再也沒有了。你聽我說。我經常聽別人在說，一個瘋子也能指教有學問的人。你既然對學者的、大家的解決辦法不甚滿意，何不就去找個瘋子討教一番呀？說不定，一個瘋子的意見會讓你茅塞頓開、歡天喜地的。你知道嗎，多虧了一些瘋子的建議、指教和預言，有多少國王、王子和國家得以倖存?有多少戰役大獲全勝？有多少疑難問題得到了解決？以往就不乏這類例子，我就不跟你詳加敘述了。你只要好好地想一想，自然就會明白過來，因為一個人只要關心自己的切身利益，注意管理自己的家庭，凡事不糊塗，不放過任何發財致富、擺脫貧困的機會，那無論從上蒼的智慧來看他是多麼的卑微無聊，但世人卻視他為智者能人。我是將上蒼的智慧看作智者的人稱作智者能人的，並且由於上蒼的啟①“瘋子”與“弄臣”“宮廷小丑”原文為同一個單詞。
迪，這種人能承接預知未來的恩惠，我便稱他們為先知。這樣的人能夠忘掉自我，跳出個人的圈子，擺脫掉對塵世的貪戀，去除對人世間的事情的關注，視一切為微不足道、無關緊要。可是，對這種人，一般的人卻視他們為瘋子。
“偉大的預言家、拉西奧姆國王比古斯①的太子弗努斯，就是因為這個才被人們稱為瘋神的。
“同樣，我還看到，在雜耍團中，擔任小丑角色的演員都是團里技術最臻於完善、爐火純青的演員。
“同樣也是因為這個緣故，數理學家說國王與愚人生就是同一個命②。比如，伊尼斯與被奧弗利翁③稱為瘋子的科洛布斯④，就是同一個命。
“另外，我再舉幾個例子，也並不跑題，比如喬·安德烈亞⑤關於教皇寫給拉羅歇地方長官的教廷通諭所說的話，巴諾米塔⑥關於上述教廷通諭所說的話，巴巴西亞斯⑦關於《法學彙纂》所說的話，無不如此。再有就是雅松⑧在最近出版的《法理集錦》裏記載的有關巴黎有名的弄臣、卡耶特⑨的曾祖父約翰大人⑩的情況，也都證明了這一點。有段講述約翰大人的故事是這麼寫的：①比古斯系羅馬神話中拉西奧姆國王，農神之子。
②見埃拉斯姆斯《箴言集》第1卷第3章。
③奧弗利翁系公元前3世紀的古希臘詩人和語言學家。
④科洛布斯系腓力基太子，卡桑德拉的未婚夫，死於特洛伊戰爭，死前曾發瘋病。
⑤喬伐尼·安德烈亞系15世紀人文主義語言學家和法學家。
⑥巴諾米塔即安東尼·貝卡德里，14世紀布倫尼人文學家和法學家。
⑦巴巴西亞斯系15世紀的意大利法學家。
⑧雅松·德·馬伊努斯系帕杜亞大學著名的法學家。
⑨卡耶特系15世紀路易十二的弄臣。
⑩即“瘋子約翰”，早卡耶特一個世紀，作者故意說他是卡耶特的曾祖父。
“在巴黎小沙特萊的烤肉店門口，只見一個裝卸工在一邊聞着烤肉的香味，一邊在吃他的麵包，並嘖嘖稱羨道，麵包經烤肉的香味這麼一熏，還真的煞是好吃。烤肉店老闆見狀，並未予以理會。待到裝卸工把麵包吃完，老闆立即沖了過去，一把揪住他的脖領，向他討要肉香錢。裝卸工當然不幹，聲稱自己並沒有吃他店裏的烤肉，店方並無損失，哪兒有付錢的道理。而所謂肉的香氣，那隻不過是飄到店外面來的熱氣，而熱氣一到外面，便消散不見了，從未聽說有人在巴黎的大街上售賣過什麼烤肉的香氣的。老闆當然是不依不饒的了，說他不能讓自己的烤肉香氣來養活做工的，並揚言說，如果裝卸工不付肉香氣錢的話，他就要將他的工具沒收了，讓他無法幹活兒。
“那個裝卸工聞聽對方出言不遜，立即拿起棍棒，準備干仗。雙方激烈地爭吵起來。巴黎人向來喜歡看熱鬧，一時間，擁來了許多的看客。其中碰巧就夾雜着那位巴黎市民——約翰大人。烤肉店老闆眼尖，看見了他，便衝著那裝卸工說道：‘這位是尊貴的約翰大人，我們請他來評評理，你同意不？’那裝卸工毫不示弱，回答道：‘你請誰我都不怕。’“約翰大人聽完爭執雙方陳述的理由之後，便讓裝卸工從口袋裏掏出一枚銀幣來。裝卸工遂掏出一枚‘菲力普’放在約翰大人手中。後者接過‘菲力普’，放在左肩上，好像要掂量掂量它有多重似的。隨即，他又將‘菲力普’放在左手掌上，敲擊了一下，彷彿是想聽一聽它的成色如何。後來，他又把它放在右眼前，仔仔細細地查看上面的花紋的清晰度。圍觀的人們一個個看得發獃；烤肉店老闆在耐心地等待着‘宣判’；裝卸工感到頗為沮喪。這時，約翰大人又將‘菲力普’在烤爐邊上敲了幾下，然後便像真的法官似的，擺出一副威嚴的架勢，恍若拿起權杖一般地舉起弄臣的手杖，頭上戴起像管風琴似的翹起的紙耳朵的猴頭貂皮小帽，連咳三聲，清好嗓子，大聲說道：‘有關裝卸工就着烤肉店的烤肉香氣吃麵包一案，本法庭依照民事訴訟法判他用錢幣的聲響加以償還，此案宣告終結，雙方各自返回，不得爭吵。訴訟費免除。此判決立即生效。’“巴黎的這位弄臣的這一判決可以說是太公允了，學者們無不深為嘆服，甚至在懷疑巴黎最高法院或羅馬的十二法官法庭，甚至雅典的三十一人最高法庭是否能夠斷得了這麼一大疑難繁雜的案子。所以，我想請你好好考慮一下，看是否有必要請教一下瘋子，讓他來替你出出主意。”
第三十八章
龐大古埃和巴汝奇評價特裡布萊
“我以我的靈魂發誓，”巴汝奇說道，“我願意遵照殿下的旨意去做。我好像肚子裏的大腸暢通多了，先前總覺得堵得慌。我同意向一個瘋狂到家的人徵求意見，以解決我的難題，如同我們要挑選一位才智超群者來處理國家大事一樣。”
龐大古埃說：“我覺得特裡布萊就瘋得夠厲害的。”巴汝奇說：“是個地地道道的徹頭徹尾的瘋子。”龐大古埃說：“是個命中注定的瘋子。”巴汝奇說：“是個高級瘋子。”龐大古埃說：“是個天生的瘋子。”巴汝奇說：“是個恰到好處的瘋子。”龐大古埃說：“是個天上少有的瘋子。”巴汝奇說：“是個地上唯一僅存的瘋子。”龐大古埃說：“是個朱庇特式的①瘋子。”巴汝奇說：“是個快樂、嬉戲的瘋子。”龐大古埃說：“是個邁爾古里式的瘋子。”巴汝奇說：“是個愛逗樂的瘋子。”
①“朱庇特式的”按普通形容詞解，可譯作“詼諧的、風趣的”。
龐大古埃說：“是個從月亮上下來的瘋子。”巴汝奇說：“是個長酒糟鼻的瘋子。”龐大古埃說：“是個外星來的瘋子。”巴汝奇說：“是個戴絨線球的瘋子。”龐大古埃說：“是個怪誕的瘋子。”巴汝奇說：“是個戴鈴鐺的瘋子。”龐大古埃說：“是個朱諾式的瘋子。”巴汝奇說：“是個好色放蕩的瘋子。”
…………①“古時候的人，”龐大古埃說道，“將羅馬奎利努斯節稱為‘瘋人節’②。如果他們這麼做頗為有理的話，那麼，我們今天就應該在法國定一個特裡布萊節。”
“如果瘋子們屁股後面全都掛塊屁簾兒，”巴汝奇說道，“那他們的屁股就乾淨多了。”
“如果我們曾經談起過的法圖雅③的丈夫、瘋神確有其人的話，那他父親一定是個‘早安’神④，而他的祖母則應是慈悲神⑤。”龐大古埃說道。
“如果瘋子們全都走溜花步⑥的話，”巴汝奇說，“即使特裡布萊是個羅圈腿，但他每一步都能邁出一肘遠的。我們還是趕緊去找他吧，我已經準備好了，一定能聽到他的高見的。”
“我倒是很想聽聽勃里德瓦的意見，”龐大古埃說道，“趁我過羅①二人一唱一和，各說了104句，語多淫蕩，無必要全部譯出。
②瘋人節為2月17日，見奧維德《節令記》第2卷。
③法圖雅系神話中的女瘋神。
④古希臘確有此神。
⑤意大利確有慈悲神。
⑥即雙足並起邁步。
亞爾河到米爾蘭格去的時候，讓卡巴林到布魯瓦①去請特裡布萊前來。”
卡巴林受命，立即動身。於是，龐大古埃便帶上巴汝奇、埃庇斯特蒙、包諾克拉特、吉姆奈斯特、里索陶墨一干人等，起程前往米爾蘭格了。
①布魯瓦位於巴黎郊區，當時法國國王常駐之地，也是特裡布萊的出生地。
第三十九章
龐大古埃旁聽斷案法官勃里德瓦以擲骰子的方式審判翌日，龐大古埃按事先定好的時間抵達米爾蘭格。法庭的庭長、主審法官、推事等邀請他旁聽勃里德瓦對收稅吏土師隆德①案件的判決所做的闡釋，因為在這個百人法庭②看來，他的判決有失公允。
龐大古埃應邀走進法庭，看見勃里德瓦坐在正中的被告席上。被告倒是沒有過多地辯解，只是說自己年事已高，視力下降，因而出現了差錯，造成了不幸，說這在首席輔祭所註釋的《教會法》第八十六款《莫此為甚》這一章里也有先例③。對於骰子的點數，他老眼昏花，不像以前那樣看得很清楚了。至於該案的判決，他說自己也是因為眼花，如同視力很弱的以撒錯將雅各當成了以掃一樣④，錯將四點看作了五點，他還特別地強調了一下，自己用的小骰子，更加看不清楚。按照法律規定，“自然”缺陷不得視為罪惡，這在《國①土師德隆一說為地名，在封特奈爾-勒孔特附近；一說為“收取圓形錢幣者”，系指稅吏這一行當。
②當時，巴黎最高法院才有百人法庭。
③首席輔祭系指意大利累佐的奎多·拜修斯，他曾說一主教因講經出錯，教皇以其年老體衰為由赦免了他。
④見《舊約·創世記》第27章。
法大全》之《軍事法》《條律》“凡與”、《限定法權法》《條律》“幾近”、《城市安全法》《期限法》，以及先皇阿德里亞努斯欽差、盧德維古斯·羅馬努斯註釋的《條律》“但如”和《大全》《離婚法》①中都有着明文規定。是“自然”條件所致，非人力之所為，這在《條律》“最大流弊”、《法典》“城防習令之自由”中也寫得明明白白。
“朋友，”大法官特蘭卡邁爾②說道，“你所說的骰子是指的什麼呀？”
“就是審案子用的骰子③，”勃里德瓦回答道，“《敕令》第二十六卷第二款‘抽籤法’、《條律》‘不得出售法’、《交易法》《條律》之‘不應再犯’，以及巴爾多魯斯所註釋的《獎賞法》中都有所記載。那也就是法官大人您在這個崇高莊嚴的法庭上所使用的骰子，也就是所有的法官根據亨利·費朗達④對法典註釋末章《論詛咒》和《條律》“多數繼承人法”、《大全》之《司法官法》《敕令全集》的註釋，在審理訴訟案件時所使用的骰子。亨利·費朗達曾經說過，占卜是決定訴訟案和各種糾紛是否公正、有效和必要的最佳方法。還有更為明顯的例子，那就是巴爾杜斯、巴爾多魯斯和亞歷山大⑤在《條律》‘多數繼承人分配公產法’中所註釋的。”“那你是如何做的呢，我的朋友？”特蘭卡邁爾問道。“簡單地說來，”勃里德瓦回答道，“我是根據《遲延宣判法》《駁訴法》《上訴法》和《法典註釋》第一卷之《大全》的‘由於恐①此處各章所引述之條文，多數系6世紀東羅馬帝國皇帝茹斯提尼昂組織編纂的《國法大全》，以及《羅馬法》《萬民法》《十二表法》等。
②特蘭卡邁爾在圖盧茲方言中含“吹牛”之意，此處意指“化公為私”之意。
③此處意為“碰運氣的審判”。
④亨利·費朗達系羅馬法典的註釋者。
⑤系指15世紀的法學家亞歷山大·塔爾塔紐。
懼’以及‘現代人都喜歡簡略’的規定行事的。諸位，我同你們大家完全一樣，按照訴訟程序，也就是說，按照法律規定，如《集外法》《習俗法》《公函法》《伊諾桑法》之規定去做的。我反覆地研究分析了原告和被告雙方的訴狀、傳審、庭詢，以及委託、查訪、預審報告，還有原告被告的陳述、原告的引證、被告的辯駁、抗辯、對質、記錄、教會證明、國王敕令等證明、證據、條文，如同《論權利人》第三款、《論名義》之‘法官權限’末款和《論迴文》第一款中所規定的那樣，一個優秀法官所應做之一切我全都一一做到了。
“諸位，我完全是同大家所做的一樣，給了被告以優先權，將其卷宗放在了桌子的一頭。我這是根據的《條律》‘優待’款，《限定法權法》和同法之‘因其’篇第六卷做的，其文中明確地寫道，‘法律含混不清時，應優待被告先於原告’①。同樣，我也是按照諸位的做法，把原告的卷宗放在了另一頭，面對面，因為，面對面的事物易於辨識，這是參照了第一條‘如所見項’之規定，《本人及非本人權限》第一條之《財產法》《混合權利》和《財產與津貼》的，所以也給了原告以同樣的機會。”
“我的朋友，”特蘭卡邁爾問道，“你有什麼根據認為訴訟雙方依據的法律含混不清呢？”
“諸位，”勃里德瓦說道，“我完全與你們的做法一樣，在遇上原被告雙方的卷宗過多的時候，便使用上了小骰子，其根據就是《限定法權法》的各個條款，以及五腳詩體的基本法，原文為：對含混不清的案件，偏重於輕者。
①此為西克斯圖斯遺言，見於教皇包尼法斯八大敕令5卷。
“這在《教會法》有關含混不清條律之第六款中也有明確的規定。
“諸位，我同大家一樣，也有大個兒的、好看的、響聲悅耳的骰子，不過，那是為案件情節簡單、卷宗量少的案子使用的。”
“我的朋友，”特蘭卡邁爾問道，“擲了骰子之後，你又是如何判決的呢？”
“諸位，”勃里德瓦回答道，“我仍舊和大家一樣，讓擲法庭的、訴訟的、裁判的骰子勝利的那一方勝訴，正如法典中的《擔保法》之《信物》款的《債權》條，以及《決疑》法第一款、《限定法權法》第六款所規定的那樣，‘日期在先者，權利也在前’。”
第四十章
勃里德瓦闡釋他決定以擲骰子的方式來斷案的理由“我的朋友，”特蘭卡邁爾繼續問道，“你既然用擲骰子的方式來斷案，緣何不當著原被告雙方，當場立即做出判決呢？這些卷宗里的文件和訴訟狀等又有何用？”
“諸位，”勃里德瓦回答道，“大家有所不知，我也同大家一樣，視它們有三種用途：利用其完整性，進行查證，作為憑證。
“首先，是它們的形式完整；缺少完整形式，所做之一切便宣告無效。‘司法明燈’①所註釋的《安全法》和《論迴文》款對此講述得十分清楚明白。另外，大家也都明白，在訴訟過程中，程式往往會破壞內容和實質。因為，‘形式變，實質亦變’，請大家參見《國法大全》之《表明法》《繼承法》《條律》‘如超過四百’、《集外法》《什一稅法》《晉見法》《彌撒法》《某處法》等。“其次，這對於我和對於諸位都一樣，也是一種實實在在的身體鍛煉。已故著名醫生奧多曼·瓦達萊——其實，在《教會法》之《善會和兄弟會法》第十二卷中也做出了規定——就曾經多次地對我說過，當法官者英年早逝之原因，即在於缺乏身體鍛煉。所謂當法①系指教會法學者吉奧莫·杜朗。
官者，系指所有從事法官工作以及司法界的人士。這一說法，並非奧多曼·瓦達萊之首創，在他之前，在巴爾多魯斯的《茹斯提尼昂法典》第一卷之《判法》款及《原由》款中就早有記載。因此，請大家注意，這話是針對咱們大家的。從犯追隨主犯。《限定法權法》第六款、《條律》之《主體》條和《不以奸謀》條、《國法大全》之《問題》條、《保證》條、《保證人》條，以及《集外法》《條律》之《論職責》第一款，都列有容許有某些健康的、消遣性的遊戲。這在下列法規中都有所記載：《國法大全》之《骰子遊戲》的《擲骰》條、《條律》之《習於》及原本《茲為一體遵守》《按各原則》《關於》第七款《國法大全》之《法定用語》《條律》之《無償法》第一款，見‘司法明燈’註釋的第十一卷。聖托馬斯①在其第二卷第二款第一百六十八條中也作了如是說。阿爾貝里克·德·羅薩塔②是一位偉大的法學家和可尊敬的大學者，也作了很好的比喻，這一點，巴巴西亞斯在《決疑原則》中就曾予以證實。這一道理，在《法典註釋》序文，《國法大全》之《赦免第三者》條中，已經說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了：煩惱時，應不時地消遣③。
“我給大家講一件真事。有一天，是1489年的某一天，我因故要去財政部，我以錢開路，買通了執達吏，方得踏入那個大衙門裏。不用說大家也知道，錢能通神，有錢能使鬼推磨④。巴爾多魯斯①即聖托馬斯·阿奎那。
②阿爾貝里克·德·羅薩塔系14世紀的貝爾卡摩特教會法學家。
③見狄奧尼修斯·卡修斯《格言集》。
④見《舊約·傳道書》第10章。
在《條律》之《個別》中，在《國法大全》之《如已申請》《撒里法典》之《回收物》條、《教會法》之《金錢處理》、樞機注《克雷蒙法》之《論洗禮》第一條也都說過。當我走進那衙門內，只見那幫大人物們正在玩‘捉蒼蠅’①的遊戲，是飯前在玩還是飯後玩的，我不太清楚，不過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捉蒼蠅’的遊戲既好玩有趣、有益健康，又合規符矩、合理合法就行。‘捉蒼蠅遊戲’在《羅馬法》之《申請遺產》款中已經提及，而且《遺產轉移法》中也已寫明。‘捉蒼蠅’是此法第一卷《表面道歉法》第十款所容許的。我還記得，當時提爾曼·比該大人當‘蒼蠅’，其他的那幾位大人一個勁兒地用法官帽拍打他的肩膀，把帽子都給打壞了，把提爾曼·比該大人給樂壞了。他大笑着對他們說，帽子破了，回家時，老婆饒不了他們。這在《集外法》第一款《臆斷》及《法典註釋》裏早已有所規定。現在，用司法語言來說，我同在座各位一樣，認為最有益的遊戲莫過於在衙門裏清理卷宗、翻閱公文、登記簿冊、塞滿紙簍、調閱訴狀的了。過去，巴爾多魯斯和約翰·德·普拉多②在《條律》之《偽造證件》和《國法大全》之《證件》款中，也都提到過。
“第三，我仍然是同在座的諸位一樣，我認為時間會使一切事物成熟；時間一長，凡事都變得愈加地清楚；時間無異於真實之父③，請大家參閱一下，《法典註釋》第一卷，《奴役法》、原本《賠償法》之《賠償條文》以及‘司法明燈’註釋的《良心條件》，一看便全明白了。因此，我仍舊是與在座的諸位一樣，我之所以把判決往後推延、耽擱、延長，就是希望在翻閱卷宗，研究、分析、討論之後，①系一種兒童遊戲。
②普拉多系15世紀的佛羅倫薩法學家。
③見埃拉斯姆斯《箴言集》第2卷第4章。
讓時間去自然而然地使得事情變得成熟，瓜熟蒂落，這樣一來，被判決的人承擔起擲骰子所造成的不幸來，也就不致過於痛苦，難受了。《法典註釋》《國法大全》之《推諉理由》和《條律》之《三種負擔》款中說得好：甘心情願苦亦甜。
“火候不到，事物尚未成熟便立即進行宣判，那就會如外科醫生所說，‘癤子未熟透便用刀去破，太危險’，而且，也好比是人身上有了點病，但尚未發作，便立即大動干戈，手術去除一樣地毫不合乎情理。在原本法規《伊諾桑法典》中，對此也有所記載。在《法典註釋》之《其他》款、《集外法》之《權益損害》中也同樣有所記述：藥物治病，司法理案。
“‘自然’還向我們指出，果子成熟之後才能採摘，這在《各種制度》之《有關人》款、《國法大全》之《出售行為》《茹里亞努斯法規》中都寫得明明白白。還有，女兒及笄方可出閣，請參見《國法大全》之《夫妻間贈予法》《條律》之《緣本案情節》《如某人將娶妻》條、《法典註釋》第二十七款：女子經多年成長及笄後方可論嫁。
“也就是說，只有成熟之後，才能有所行動，這在第二十三款第二條和第二十三款之最後一條中已做出了明確的規定。”
第四十一章
勃里德瓦講述訴訟調解人的故事
“這事讓我想起來了，”勃里德瓦繼續說道，“我在普瓦蒂埃師從布羅卡丟姆法學大師學習法律的時候①，在斯馬沃②住着一位好好先生，名叫貝蘭·當丹③，是農活方面的一把好手，也是魔鬼窟里④的唱經能手，德高望重，年齡與諸位之中最年長者的年齡相仿。他經常叨叨說，他見過戴大紅帽的‘拉特朗議’⑤，也見過他的妻子，那位善良的‘國是詔書’夫人，她身上總佩戴着天藍色的寬闊飄帶和墨玉質大念珠。
“這位好好先生調解了無數的糾紛爭執，比普瓦蒂埃法院、蒙莫里翁⑥法庭、勞巴特奈⑦村公所審理的案件加在一起都要多得多。因此，他所居住的那一帶的人無不對他崇敬有加。首維尼⑧、努阿①普瓦蒂埃大學始建於1431年，法學院為其有名的院系。
②斯馬沃位於普瓦蒂埃之內勒古熱附近。
③“貝蘭”為“比埃爾”之變音，意為“石頭”；“當丹”意為“愚笨”。
④系指教堂。
⑤此處將“議會”和“詔書”擬人化了。“拉特朗”系羅馬帝國時期之教皇駐地。
⑥蒙莫里翁為維也納省省會，下轄179個教區。
⑦勞巴特奈系一村莊名。
⑧首維尼系蒙莫里翁境內一地名。
埃①、克魯台勒、艾尼、勒古熱、拉莫特②、路西尼昂、維沃納③、美佐④、埃塔布勒⑤以及臨近一帶的所有爭端、糾紛、官司等，都是經由他來親手處理的，因此，他雖是一介草民，並非法官，但卻儼然成了一位最有權威、最讓人信服的法官。諸位不妨參閱一下《然而如一人》條、《國法大全》之《宣誓》款、《語言約束》條、《繼續法》。在他周圍一帶的人家，誰家哪怕是殺頭豬宰只羊，都會給他送上一塊肉和一掛腸的。他幾乎每天都會受到邀請，參加什麼婚禮呀，洗禮呀，安產謝恩哪，喜宴哪，等等。有的人甚至還請他去大飯店進行調解，當然，調解時，他總是要叫爭執雙方一起暢飲一番的，因為酒一下肚，就表示雙方握手言歡，重修舊好，冰釋前嫌了。請大家參閱一下博士註釋之《國法大全》第一卷《危險》和《財物變賣》。“貝蘭·當丹膝下有一子，名為戴諾·當丹，是個挺討人喜歡的年輕人。天主在上，這孩子也像其父一樣，是個古道熱腸，喜歡替人排憂解難，解決糾紛。有句話我想大家一定是知道的：有其父必有其子，有其母必有其女⑥。
“他倒是很注重學習調解方面的知識，十分地關注和投入。常言道，‘關心他人，法理相助’，見《孤兒法》《國法大全》《騙取委①努阿埃系瓦茲省一地名。
②拉莫特系下阿爾卑斯省省會。
③維沃納系維也納省一地名。
④美佐系蒙佩利埃境內一地名。
⑤埃塔布勒系北海濱省省會。
⑥此系中世紀之民間諺語。
托》等。只要他將鼻子按照《國法大全》之《如系窮人所為》條，湊近肛門聞一聞，便可知某地發生了爭端，鬧得不可開交，他便立即策馬飛奔而去，為雙方進行調解。經書上記述道：不做工者，無杜卡①。
“《國法大全》之《未遂損害》《條律》之‘雖則……’也是這麼說的。不過，他所進行的調解收效不大，算他倒霉，什麼糾紛案都沒能處理好，連最不經意的小小糾紛案，他都給辦砸了，不但沒解決雙方的糾紛，反而把事態給擴大了，讓雙方的情緒更加對立，真的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我想，諸位想必知道：言語個個會說，智慧只少數人才有②。
“這句話出自《國法大全》之《案情變化，法官換人》第二款。斯馬沃地方的酒家說，因兒子調解之故，每年賣出的‘和解酒’（此為勒古熱之名酒），還沒有他父親出面調解時半小時內所賣出的‘和解酒’多。
“兒子戴諾·當丹不免覺得委屈，便向父親貝蘭·當丹訴苦道，之所以如此，皆因世道變了，人心不古，現在的人，一個個都十分地冥頑怪誕。他甚至還說，如果從前的人像今天的人一樣，也都剛愎自用、唯我獨尊、老子天下第一的話，父親大人也就不會有這麼①“杜卡”系一種金幣。此句為勃里德瓦對《新約·帖撒羅尼迦后書》中的一句之模仿：“不做工，無飯吃。”
②此句出自狄奧尼修斯·迦多之口。
高的榮譽了，和事佬的美名也就不復存在了。從兒子的口中說出這種話來，真的是大逆不道、違犯法律，因為法律有明文規定，嚴禁兒子指責老子。大家不妨參閱一下《法典註釋》及《巴爾多魯註釋》第三卷之《若有人》款、《國法大全》之‘案情條件’款，以及原本《婚姻法》之‘如前已制……’款第四條。
“貝蘭·當丹聽了兒子的一番苦情傾訴之後，便對他說道：‘孩子，你得改變自己的做法。’古人云：時機成熟，水到渠成。
“這句話在《法典註釋》之《上訴法》《條律》等上面都寫着的。這就是解決問題的竅門之所在。像你這樣，一輩子也甭想調解好糾紛。原因其實很簡單，因為你急於下手去解決問題，可是時機並沒有到，條件尚不成熟。我之所以每每一出面調解，無往而不勝，矛盾迎刃而解，原因何在？就是因為我總是等到雙方爭吵夠了，都感到膩味了，我才出面，因為此時時機業已成熟。古人云：歷經苦難，果實方甜。
“此話有根有據，可參見《條律》之‘來死……’和《商定及簽訂合約法》。你難道沒聽見人們經常地說，‘疾病將愈再請醫生最走運’嗎？這就是說，病已經差不多快好了，醫生就是不來，病也自然會好的。我處理糾紛案時就是這種情況，雙方當事人開始時吵得不可開交，慢慢地便吵煩了，沒心思沒精力再去爭個你死我活了，而且錢袋子也給吵空了，自然而然地便會偃旗息鼓，停止了爭吵，口袋裏的錢都沒了，還有什麼底氣兒？
無錢就無一切。
“到了強弩之末時，只要有個肯出面說和之人站出來說上幾句，調解一番，讓雙方都能順水推舟，找個台階下，雙方都不失去面子，免得遭到別人議論紛紛：‘是他先包的；是他先要講和的；是他先扛不住的；是他理虧的。’兒子，我正是在這種時刻才出面的，如同豆子鍋里已幹了時才倒油一樣啊①！非常及時！火候掌握得非常的好！這就是我名利雙收的秘訣，這就是我運氣亨通的竅門之所在。我的孩子，你好好地學着點。我先告訴你吧，採用我的這個秘訣，就是對付偉大的國王和威尼斯人②，皇帝和瑞士人，英格蘭人和蘇格蘭人，教皇和菲拉拉人③，都不在話下。天主在上，即使對付土耳其人④和波斯國王，韃靼人和莫斯科人⑤，也是綽綽有餘，保證讓他們雙方和平共處，至少也能讓他們暫時休戰。
“你千萬要記住我出手的時刻：等雙方打夠了，錢花光了，囊空如洗了，田地賣掉了，財產變賣了，糧草軍火耗光了，這才是我露一手的時候。天主在上！天主的母親也在上！只有等到這時候，他①此句出自喜劇《巴特蘭》的一句台詞。
②在1508—1513年間，法國國王路易十二揮師至威尼斯。一天，教皇伊諾桑十世見二人打架，一旁的紅衣主教潘琪羅拉問教皇是否應上前勸架，教皇說：“讓他倆打去。”不久，爭執雙方果然停止打鬥，握手言歡，一起去喝酒去了。教皇遂說道：“法國人與西班牙人之戰也是這樣，等他們打夠了，也就不打了。”
③系指菲拉拉大公。
④系指土耳其蘇丹。
⑤系指俄國沙皇。
們雙方才會停下來喘上一口氣，緩和一下自己那貪得無厭的大胃口。《法典註釋》第三十七款之‘或如……’條，對此闡釋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能恨，則恨之，不能恨，寧愛之①。”
①見奧維德《愛經》第3卷第2章。
第四十二章
訴訟案如何產生的又如何成熟的
“因此，”勃里德瓦繼續在說，“我與在座的各位一樣，將宣判的事給往後拖了，以等待案件及其全部肢體——訴狀和卷宗——的進展。我這是遵循《條律》‘較長者……’條、《茹斯提尼昂法》《公產分配法》和《良心法》《敕令》第一卷之《慶典儀式》款以及該款之註釋這麼做的。
“一件訴訟案呈上時，我同在座各位一樣，總覺得它尚未成形，很不成熟。如同一隻剛生下來的小熊似的，沒皮，沒爪，沒毛，似乎連腦袋都沒有，簡直就是個大肉團，必須經過母熊一個勁兒地舔，其肢體才慢慢地顯現出來。請大家參見《國法大全》之《普選法》第二卷末之博士註釋，對於一件訴訟案，我同在座各位一樣，一開始我看見它無頭無尾，只有一兩份文件，與一隻剛出生的小動物似的。待到卷宗成捆成袋地堆積如山時，才能說它算是有了肢體，成了模樣了。所謂‘形象予與事物以生命’。請大家參閱《條律》之‘凡其……’、《國法大全》之《繼承法》的‘如所愛……’款、《集外法》之‘迴文’款、巴爾巴西亞《建議》等十二卷等二款。另外，在這之前，還有《巴爾杜斯註釋》末款、《集外法》之《習慣法》《茹里亞努斯法典》《國法大全》之‘茲表明’款、《條律》之‘所需……’、《國法大全》之《法規》第三卷。再有，在《法典註釋》第一款之《保祿斯……法》中，有如下的一句：開始孱弱，後來茁壯。
“那幫法警、執達吏、代理人、檢察官、律師、推事、錄事、公證人、書記員等，也同我們大家一樣，眼睛只盯着當事人的錢袋，一個勁兒地往外吮吸着，憑藉案子來壯大、充實自己的腦袋、手腳、嘴巴、牙齒、血管、經絡、肌肉、骨骼、血液。在《法典註釋》之《良心》款、《敕令》第四卷之‘汝既得……’款中便這麼寫道：觀其衣裝可知其心。
“但是，請注意，就這一點而言，訴訟者可是比司法大臣更強，因為施與比接受更加有福①。
“另外，《國法大全》之《聖餐》第三條、《集外法》之《做彌撒》《與馬爾太》條及第二十四款第一條之《仇恨》註釋上寫道：處分之輕重依出價之多寡而定。
“可以說，訴訟案就是如此這般地逐漸形成的，達到手續完備，材料齊全，一樣不少，什麼不缺。《教會法》註釋說得明白：①見《新約·使徒行傳》第20章。
收受、獲取、奪得，是教皇最喜愛的字眼兒。
“亞爾培里古姆·德·洛薩在談到羅馬時，說得更加直白：羅馬專吃人手，它憎恨吃不到的手，保護送錢的手，討厭、蔑視不給錢的手。
“理由何在？
寧可今日取蛋，切勿明日拿雞。
“這在《法典註釋》之‘值此人等……’條、《國法大全》之《中間人》法中寫得非常之清楚。不過，話說回來，也存在着不利的一面。在《法典註釋》之《幻覺》款最後一條中就寫着：工作不力，貧窮日逼①。
“訴訟案件之所以十分重要，是因為案件始終不斷，訴狀紛至沓來。因此，我們便有利可圖，有好日子可過：訴訟使司法增強，訴訟使司法受益。
“這都明明白白地寫在《法典註釋》之《極端》款、《臆斷》款、①此句意為“勞動所獲，應該珍惜”。
《物證法》《條律》之‘不以信件……’條、‘不空手……’條上了：個人力量小，眾人力量大①。”
“沒錯，我的朋友，”特蘭卡邁爾說道，“但是，遇到刑事案件，比如當場擒獲的罪犯，你又將如何處理呢？”
“我同樣也會像在座各位一樣，”勃里德瓦回答道，“我先將他放了，讓他回家去好好地睡上一覺，作為起訴的開始，然後，我便將一個證明他睡覺的正式文件帶來，當然，得符合《法典註釋》第三十二款第七條之‘如與某人……’的規定：大詩人荷馬打瞌睡的時候②。
“這麼做了之後，從這個文件，再派生出另一個文件來；從這另一個文件又產生出第三個文件來。就這麼一而再再而三地，如同一針一線地做衣服一樣，最終縫好一件衣服。就這樣，訴訟程序宣告完成，一開始時，什麼也沒有，樣樣都缺，到了這個時候，就齊備了，什麼都不缺了。這時候，我便開始動用我的骰子了。我這麼做全都是有過充分的實踐經驗以及充足的理由的。
“我記得，在斯德哥爾摩戰場上③，有一個加斯科涅人，名叫梧拉提亞諾，是聖賽弗人氏④。這個加斯科涅小夥子在一次賭博中，把所有的薪餉全都輸得一乾二淨。他非常氣惱。諸位想必知道，金錢①見奧維德《愛經》。
②見賀拉斯《詩藝》。
③瑞典首都斯德哥爾摩曾於1518年被丹麥國王克里斯坦二世圍困。
④聖賽弗系朗德省省會。
猶如血液①，正如十五世紀布倫尼法學家安東尼奧·達布德里奧在《意外事故》法第二款、《集外法》之‘爭訟未經證實……’，以及巴爾杜斯在《條律》之‘如與汝……’、《訴訟要求法》《條律》之《律師》款、《法庭律師法》中所說的：金錢乃人之生命，系人生緊迫之時之最佳保障。這個加斯科涅小夥子輸個精光之後，當著自己的夥伴，大聲嚷叫道：‘小夥子們，我以牛腦袋起誓，願你們一個個爛醉如泥，癱在地上。現在，我的二十四塊餉銀全都輸光了，我只有拳頭可以奉上了。你們有誰敢與我比試比試？②’沒有人應答。於是，他便跑到‘百公斤’③的營地里，又將剛才說的這番重複了一遍，總想尋釁鬧事，找個人來出出氣。可是，‘百公斤’營地里的人說道：‘這個加斯科涅人故意在尋釁，實際上，他的目的是想來我們這兒偷東西，所以婦女們，你們千萬小心，當心行李物品④。’加斯科涅人說完之後，依然無人願意出來與他較量。於是，他又跑到法蘭西‘志願兵’⑤的營地里去，把剛才說的話又重複了一遍，邊說還邊跳着加斯科涅舞步，故意尋釁。但是，在法蘭西‘志願兵’營地里，他仍然未見有人搭理他。於是，這加斯科涅小夥子只好走到營地頂頭，在克里塞⑥騎士大塊頭克里斯坦的帳篷旁邊躺下睡覺了。
“正在這時候，來了一個‘志願兵’，也是個賭錢輸了個精光的小夥子，手裏握着一把劍，氣沖沖地跑了出來，要與加斯科涅小夥子爭個高低，決一雌雄。他倆命運相同，都是賭場上的敗將，輸得同樣的慘。《法典註釋》之《論處分》第三款的‘如有多人……’條說得沒錯：①見埃拉斯姆斯《箴言集》第6卷第8章。
②原文為加斯科涅方言。
③“百公斤”系朗格奈人的綽號。
④原文為德文。朗格奈人攜帶家眷隨軍，所以軍中有婦女。
⑤系一種不領軍餉、只靠搶劫的軍隊。
⑥克里塞系昂如省之望族姓氏。
錢輸光光，真淚流淌①。
“那個‘志願兵’小夥子握着寶劍，在營地里轉來轉去，尋了半天，終於發現了正在帳篷旁邊睡覺的加斯科涅小夥子。於是，他便對後者說道：‘小子！孫子！見鬼！快給我起來！我同你一樣，也輸得精光。快起來，我要與你一比高低，看看誰能打得過誰。你放心，我的劍並不比你的劍長。’“加斯科涅小夥子睡眼惺忪、懵懵懂懂地說道：‘聖阿諾的腦袋！你是幹什麼的，幹嗎吵醒我？你是不是喝多了？加斯科涅的主保聖賽弗在上！我睡得正香，卻被這個渾蛋給吵醒了！’②那個‘志願兵’小夥子便叫他快快起來，較量較量。加斯科涅人聽了對方說的話之後，回答道：‘啊，我的小可憐，我現在可是睡足了，歇夠了，打起你來像擂鼓似的，沒你的活路！你還是先去睡上一會兒，睡足了再來找我打鬥吧。’③這加斯科涅小夥子睡了這麼一大覺之後，把輸錢的事早忘得一乾二淨了，也沒了打架的勁頭了。最後，二人並沒打起來，若真的打起來的話，說不定就會有死有傷的。於是，他倆便把寶劍拿去抵押，換了點錢，一起跑去買酒喝了。這說明睡眠功不可沒，它使兩個怒氣沖沖的戰士火氣熄滅，怒火頓消，這證實了約翰④所言真乃金玉良言也。約翰在《判案》及《案例》第六卷最後一章中寫道：歇息使人心靜，變得謹慎。”
①見茹維那爾《諷刺詩》第13卷。
②原文為加斯科涅方言。
③原文為加斯科涅方言。
④系指法學家約翰·安德烈。
第四十三章
龐大古埃對勃里德瓦以骰子做出的判決表示諒解勃里德瓦滔滔不絕地說了半天，終於說完了他的判決理由。於是，特蘭卡邁爾便讓他退下。待他離開法庭之後，特蘭卡邁爾便對龐大古埃說道：“尊敬的殿下，該法院以及米爾蘭格全境的民眾對殿下您感佩不已，而且，一切恩澤的施予者——天主對您格外垂青，賦予了您無窮的智慧、敏銳和淵博的知識，所以請您對勃里德瓦所判決的這件新穎別緻、怪誕離奇的案子不吝賜教。勃里德瓦當著殿下您的面承認了是用擲骰子的方式斷的案，情況您都已經清楚了，所以懇請殿下依照自己所認為的公正合理的方法加以指教。”
龐大古埃於是便回答道：“諸位十分清楚，我並不熟悉案件的審理。不過，既蒙各位厚愛，給了我這份光榮，我就說說吧。我可不敢教給大家應該如何判決，我只是談談自己的看法罷了。
“我覺得，在勃里德瓦身上有幾大特點，就憑他的這些特點，我認為似乎也該對他表示諒解。第一，他年事已高；第二，他很單純。大家知道，光憑這兩點，我們的法典和律條就會原諒、寬恕許多人的很多的過錯。第三，我看到，即使撇開法律不談，這一點對勃里德瓦也非常有利，那就是他以前審理了無數的案件，件件都判決得公平合理，而今天的這件案子只是一個小小的過失而已，完全可以抵消、忽略不計的，因為他四十多年以來，所作所為並無可指責之處。這就像是往羅亞爾河裏滴上一滴海水，沒人會有所感覺，會覺得河水變咸了的。
“我們的這個崇高而可敬的法庭認為他以往所審理的案件全都是公正公允的，我覺得這種看法是冥冥之中的一種神奇的力量促使我們產生的。大家很清楚，天主往往要在智者的愚蠢方面，強者的弱點方面，弱者和卑賤者的崇高方面，顯示他的榮光。
“這些暫且不談，我只想請求列位，不必看在你們所聲稱的欠我們家族的情上（老實說，我對此並不承認），而看在我們一直對你們大家的真情厚愛上，看在羅亞爾河兩岸對你們的國土和尊嚴的維護上，根據以下兩個條件，原諒勃里德瓦一次：一、叫他令此案被判罰的一方感到滿意，或者保證讓被判罰的一方滿意，我將儘力幫助他完成這一條；二、請你們委派一位年輕力壯、知識淵博、智力超群、精明強幹、品行端正的助手，輔佐他，幫助他審理案件，使之今後在斷案時心中有底，有所依靠。
“如果你們不打算再任用他，想撤銷他的職務的話，那就請你們把他送給我。我可以在我那兒給他找點事做，讓他發揮點餘熱。最後，願仁慈的造物主、一切恩澤的保佑者和施與者——天主，永遠護佑大家。”
龐大古埃說完這番話后，向法庭上的眾人點頭致意，揮手告別，走了出去。巴汝奇、埃庇斯特蒙、約翰修士已經等在了門口。於是他們便躍身上馬，返回卡岡杜亞府邸。
一路上，龐大古埃邊走邊向巴汝奇等隨行人員講述了審理勃里德瓦的詳細經過。約翰修士說，他在封特奈爾-勒孔特曾與貝蘭·當丹相識，當時的修道院院長是阿爾狄翁教長。吉姆奈斯特說那個加斯科涅人回答那個“志願兵”挑釁時，他正好是在克里塞騎士、大塊頭克里斯坦的帳篷里。巴汝奇對使用擲骰子的方式來斷案，表示異議，特別讓他難以接受的是，這種骰子斷案法竟然使用了這麼多年。埃庇斯特蒙對龐大古埃說道：“從前，有人說蒙勒里①有一個當官的就是使用的這個方法。不過，這麼長久以來地使用骰子來斷案，而且斷得還很正確公允，這您能相信嗎？偶爾遇上一兩件疑難案件，採用擲骰子的方法試一試，我倒也並不反對，不覺得奇怪，因為案子疑點重重，難以決斷，情節又錯綜複雜，盤根錯節，攪在一起，像是一團亂麻，實在難以審清，這麼做一次，實出無奈，倒還能讓人予以諒解。凡遇案件都如法炮製，那就會令人費解了。”
①蒙勒里系巴黎郊區一地名。
第四十四章
龐大古埃講述一件疑難複雜的訴訟案的離奇經過“這與在亞細亞洲當總督的多拉貝拉所碰到的那件疑案①極其相似，”龐大古埃說道②，“那是這麼回事：“此事發生在士麥那，那兒有一個女人，丈夫去世了，給她留下一個兒子阿貝賽。丈夫死後不久，她便改了嫁，與第二任丈夫又生下一個兒子，取名艾夫熱。後來，第二個兒子長大了，該發生的事便發生了（不用說大家也知道，繼父或繼母對前房所留下的孩子總是心生恨意的）：這第二任丈夫便與他所生的艾夫熱聯手，謀害了阿貝賽。
“做母親的弄清兒子的死是第二任丈夫父子所為之後，十分痛心，非常憤恨，發誓絕不放過這父子倆，找機會將他倆給殺死了。於是，她被逮捕了，被帶到總督多拉貝拉面前。面對總督，這位母親毫無懼色，把殺人之事承認下來，並聲稱她的所作所為並無過錯，完全有權利、有理由把兇手置之於死地。案子的情況就是如此，非常簡單。
①典出奧盧斯·蓋里阿斯的《阿提刻之夜》第12卷第7章。
②據考證，1547年和1553年的版本並沒有“龐大古埃說道”。此話恐系他人所說。
“但是，多拉貝拉卻覺得這件案子非常棘手，不知如何判決好。這個女人將自己的丈夫和兒子殺死了，罪莫大焉，可他又覺得這件凶殺案事出有因，事在必然，乃人之常情，誰攤上這事，都有可能去這麼做的，畢竟是這父子倆因為心懷叵測，欲獨霸家產，而聯合起來，設下圈套，把並未冒犯他們的前夫之子阿貝賽給殺了的。這麼個棘手的凶殺案到底如何判決，真讓多拉貝拉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是好。最後，他仍一籌莫展，只好把此案移交雅典最高法院去審理。
“雅典最高法院看了案件卷宗，覺得材料不全，於是便說，再過一百年，將一干人等押到雅典最高法院來聽候宣判。這麼看來，雅典最高法院的法官也覺得案情重大、複雜，難以決斷。
“其實，遇到這種情況，完全可以採用擲骰子斷案法，保證不會出錯，因為其結果只有兩種：或者是那個女人輸，那就嚴懲她，因為她本應該將阿貝賽之死立即報案，由司法機關去處理，而不該自己動手殺人；或者是那個女人贏，因為兒子之死讓她受到了極大的刺激，一時無法控制情緒，因而動手殺人，實屬情有可原。
“而勃里德瓦的情況讓我驚訝的是，他幹了這麼多年，竟然沒有出現過差錯。”
“說實在的，”埃庇斯特蒙說道，“您的驚訝頗有道理，我也搞不太清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猜測，也許是天意與智慧的巧合。勃里德瓦為人單純而誠懇，對自己的學識與才幹並無把握，可他卻深諳法律、敕令、案例、法典，這兩種互相矛盾的東西卻集於他一身，反倒使他得以洞察‘誣衊人者’①——經常裝扮成光明天使②——的陰謀詭計，通過其使者，即那幫律師、法官、推事等，去①系指魔鬼撒旦。
②見《新約·哥林多后書》第11章。
顛倒黑白，混淆視聽（您也知道，一個罪犯即使再沒道理，他也能找到律師去為他振振有詞地進行辯護，否則世上就無官司可言了），謙虛地把自己交到公正的裁判者——天主手中，祈求天主惠及他，賜他以旨意，憑藉偶然的機遇來進行定奪。這種以占卜的方式探求天主的旨意的做法，被稱作法院的宣判。天主的旨意與人的智慧的天緣巧合，使得骰子轉動起來，最後，讓有理的人獲勝。正如占卜者們所言，他們祈求天理護佑的做法，並無心懷叵測之處，反而是在消除人們的疑懼，光大天主的旨意。
“至於米爾蘭格最高法院的種種顯而易見的辦案不公、貪贓枉法的做法，我不願去想，也不願去說，更不相信用擲骰子斷案的方法失之公允，而他們貪得無厭、居心叵測地審理出來的案子就正確公正。何況，他們的判案條例還是那個特里包尼安①所編纂的；特里包尼安可真的是個惡人，兇殘、陰險、毒辣、奸詐、慳吝、褊狹、狡猾，視法律、敕令、條例、法規、通則為貨物，四處兜售，誰出高價就賣給誰。這幫人在引用法律時斷章取義，肢解法律，歪曲法律。他們害怕完整的法律，害怕古代法學家們的著作（比如十二表法②、裁決法典等），害怕自己的惡劣行徑被世人揭穿。
“讓這些人受法律的裁判，還不如讓他們在鐵蒺藜上走更好（起碼不會更壞），迦多當時就曾希望並建議在法庭上鋪設鐵蒺藜道③。”
①特里包尼安前已出現，未加註，系編纂《羅馬法》的法學家。
②十二表法系公元前5世紀羅馬最早的成文法，因刻在12塊銅牌上而得名。該法嚴格維護奴隸主對奴隸的統治。
③意在使爭訟者迴避。見普林尼《博物志》第19卷第1章。
第四十五章
巴汝奇向特裡布萊討教
第六天，龐大古埃返回。與此同時，特裡布萊也經由水路從布魯瓦回來了。巴汝奇見特裡布萊歸來，連忙上前迎接，並送上一隻豬尿脬，裏面裝滿了豆子，鼓鼓的，晃動起來發出很大的響聲。另外，他還向特裡布萊贈送了一把鑲金木製寶劍、一隻烏龜殼制的錢包、一瓶外有柳條編織的瓶套護住的布列塔尼葡萄酒和二十五個布朗杜羅蘋果。
“這人怎麼像豬頭似的冒傻氣呀？”卡巴林說道。特裡布萊接過禮物，將寶劍和錢包別在腰間，接過豬尿脬，吃了幾個蘋果，又一口氣喝光了布列塔尼葡萄酒。巴汝奇見狀，好生驚奇，便開口說道：“傻瓜我可沒有少見，可喝酒喝得如此爽快豪氣者我這還是頭一次碰到。”
隨即，他便遣詞造句、語多修飾地將自己的問題及情況向對方講述了一遍。
還沒等巴汝奇把情況說完，特裡布萊便在他肩頭猛擊一拳，然後把空酒瓶還給了他，還用豬尿脬拍打了他幾下，只是什麼話都沒有說，腦袋倒是在搖晃着。然後，他才叫嚷道：“天主在上！天主在上！瘋狂至極！當心教士！布藏塞①的風笛！”特裡布萊嚷完，便離開大家，到一旁去晃動那隻豬尿脬，傾聽裏面豆子發出的聲響，但沒再說一句吭一聲。巴汝奇還想上前去問上幾句，只見特裡布萊猛地從腰間抽出木製寶劍，大有砍殺過來的架勢。
“這叫什麼事嘛！”巴汝奇說道，“他就是這麼個答覆？看來，只好認倒霉了，碰上一個地地道道的瘋子，但接他來的人比他更瘋，而我比他們都更瘋，竟然還詳詳細細、有頭有尾地把自己的事情說給他聽。”
“你這話是衝著我來的。”卡巴林頗覺委屈地說道。“大家先別激動，”龐大古埃說道，“我們先觀察觀察他的行為舉止再說。我倒是看出了點門道，我越看越覺得土耳其人將這種人奉若神明、先知，並不奇怪了。你們看到沒有，他在說話之前，腦袋晃動得非常厲害？按照古代哲學家的分析，按照術士們的儀式和法學家的解釋，我敢說，這是預言未來的神靈附在了他的身上，給他以啟迪，才造成這種狀況的。預言未來的神靈突然一下子擠進瘦弱的人的身體內，要知道，小腦袋裏是裝不下大腦子的，於是乎，小腦袋便劇烈地晃動起來。按醫家的說法，人的身體之所以顫抖，一方面是因為承受了太猛烈太沉重的負擔，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機體本身的承受能力太弱的緣故。
“舉個明顯的例子你們就明白了：一個腹中空空、飢腸轆轆的人，在拿起一大瓶酒來時，手是沒法不哆嗦的。古時的女預言家皮提亞②在預言之前，總是要不停地搖動着她的桂樹枝的。蘭普里丟①布藏塞系安德爾省一地名，以製造風笛而聞名。
②皮提亞系德爾福阿波羅神廟的預言家。
斯①說，羅馬皇帝赫里歐卡巴魯斯為了讓人稱他為預言家，便不止一次地在公開場合，當著自己朝臣們的面，腦袋晃動個不停。普洛圖斯在其大作《驢》②里說，索里亞斯走起路來腦袋晃動得厲害，像個完全喪失理智的瘋子一樣，路人見了，無不紛紛閃開，避之猶恐不及。在另一部大作③中，普洛圖斯還寫出，察爾米德斯因心醉神迷之故，而大晃其腦袋。
“卡圖魯斯④在其《貝雷琴提亞和阿提斯》⑤的詩中說，巴古斯的女祭司‘梅那德斯’那幫預言未來的女瘋子，在預言時就是手舉藤條，猛晃腦袋的。庫貝里⑥的祭司‘閹割教士’⑦在行祭禮時，也是這副模樣。按照古代神學家的說法，這個稱謂就是指腦袋晃脖子扭的動作。
“提特·利維⑧也在其書中寫道，在羅馬，歡度巴古斯節的時候，無論男女老少，全都有意無意地要讓身體猛烈地搖動着，好像都是預言家，正在預言着未來。按照哲學家們的一致看法以及民眾們的說法，天上的預言神靈只有在人的身體猛烈晃動時，才會走下天庭，附在人的身上；人在接受這種預言能力時是這種狀況，而且，在闡釋並宣告所預知的未來的時候，也同樣是處於這麼個狀態。“有一次，有人問及著名的法學家茹利安，那個與瘋狂盲信的人①蘭普里丟斯系公元4世紀的羅馬歷史學家。
②《驢》系普洛圖斯的劇作，該故事見於第2幕第3場。
③故事出自普洛圖斯的劇本《特里努姆斯》第5幕第2場。
④卡圖魯斯系凱撒同時代的羅馬詩人。
⑤《貝雷琴提亞和阿提斯》系普洛圖斯的大作。貝雷琴提亞系腓力基一山名，阿提斯是腓力基的牧羊人，因為哄騙了庫貝里，被處罰，變作松樹。
⑥庫貝里系神話中天的女兒，朱庇特的母親。
⑦此系指閹雞和教士。
⑧見《羅馬史》第39卷第13章。
在一起、並且自己偶爾也能預言未來但並不搖頭晃腦的奴隸，算不算是個精神正常之人。茹利安回答說那奴隸是個精神正常的人。我們今天仍常常可以看見，老師們、教育家們在講課時，見學生分心走神、胡思亂想，便會抓住學生的腦袋，使勁地搖晃，像是在抓住柄把兒搖晃平底鍋似的；有的則揪住學生的耳朵，讓學生的神志恢復到正確和哲學的軌道上來，他們這麼做是有根有據的，因為古代埃及的聖賢就曾教導說，耳朵是專掌記憶的器官。維吉爾也曾說，阿波羅·庫恩提烏斯①曾扯過他的耳朵②，原因也正在這裏。”
①阿波羅·庫恩提烏斯即阿波羅，因他生於庫恩提烏斯，故有此稱謂。
②見維吉爾《牧歌》之六。
第四十六章
對特裡布萊的話語，龐大古埃和巴汝奇理解各異龐大古埃繼續說道：“他是在說你是個瘋子，而且瘋得非常厲害！竟至人到老年，還想結婚，約束自己，奴役自己，真的是瘋到了極點！他讓你‘當心教士’。這是在預先告訴你，讓你變成烏龜的將是個教士。這話我絕對沒有理解錯，我敢以世上無可與其重要相比的名譽跟你打賭。我敢說，即使我當上了歐羅巴洲、阿非利加洲和亞細亞洲的無出其右的和平君主，我仍舊這麼說。
“你知道，我實在是非常信任我們的這位‘明智的狂人’①特裡布萊。你先前所得到的神諭和預言，雖然說你是命中注定要當烏龜的，但都沒有明確地指出你妻子將與何人通姦，是什麼人將讓你當上烏龜的。可這位可敬可尊的特裡布萊卻給你預測到了，向你宣告了。這簡直是太丟人現眼了，太不成體統了，竟然讓一個教士使你成了烏龜！讓一個教士來姦汙你的愛妻，污損你的婚姻，是可忍孰不可忍！
“特裡布萊還預測你將成為布藏塞的風笛。這是什麼意思呢？是在說你是屬於帶犄角的一類，你頭上將長上犄角。這跟那個代其兄①原文為希臘文，“明智的”與“狂人”合併而成。
弟向國王路易十二說情者一樣，他本想獲得布藏塞的征鹽稅權，但結果卻只是弄到了一支風笛。你也註定如此，本想娶到一位賢妻良母式的妻子，到頭來竟然弄了一個有失檢點、忘乎所以、風笛似的只會大聲嚷叫的討人嫌的惡女子。
“另外，特裡布萊還用豬尿脬羞辱你，並用它猛擊了一下你的肩膀。這是在預告你，你未來的妻子會經常地打你罵你，捉弄你，偷你搶你，擺佈你，就像你從前偷沃卜通的小孩子的豬尿脬一樣。”
“您理解的完全錯了，絕不是這麼回事，”巴汝奇反駁道，“我絕對沒有想過要退出瘋人圈子。我堅持不懈地要當瘋子，而且我承認自己就是個瘋子。所有的人全都是瘋子。老實說，在洛林省，‘瘋子’與‘所有的人’差異甚微①。所以說，人人皆為瘋子。所羅門就曾不無道理地說道，瘋子的數量是無窮無盡的。亞里士多德也曾說過，無窮是個無法增減的數字②。如果我瘋了，可又不承認自己是瘋了，那我就拚命地瘋下去。瘋子之所以多得如此無以計數，原因概源自於此。阿維賽納就曾指出，瘋狂的種類多得不得了，無以計數。“而特裡布萊所說的其他話語以及他所做的其他動作，那都是對我極其有利的。他說到我妻子時，提到‘當心教士’，那是在告訴我，她喜歡燕雀③，好像卡圖魯斯的勒斯比雅④所養的燕雀一樣，它會捕食蒼蠅，與善於捕捉蒼蠅的多米西安⑤一樣，生活得十分愜意快樂。
①“瘋子”和“所有的人”讀音相近，而且系洛林省內的兩個相鄰的村子的名字。另一說是，洛林省方言中，這兩個詞讀音完全相同。
②見埃拉斯姆斯《箴言集》第4卷第8章。
③“燕雀”與“教士”在原文中為一詞多義。
④勒斯比雅系卡圖魯斯的情婦。
⑤多米西安系公元81年至96年間的羅馬皇帝，史學家綏托紐斯說他每天用刀扎蒼蠅取樂。見其《多米西安傳》第3章。
“特裡布萊還說我妻子有點土氣，像鄉下女人，如同索里厄①或布藏塞的風笛似的，愛吵愛鬧。老實說，我們的這位忠實的特裡布萊非常了解我的秉性和情感。我可以明白無誤地告訴您，比起那些珠光寶氣、華服在身、下部熏香的貴夫人來，我卻更加喜歡小牧羊女，她們雖披頭散髮，屁股上散發出一股苜蓿味，但卻比那些貴夫人強。我喜歡風笛的聲音，不喜歡宮廷中的古琴、提琴、曼德琳所奏出的輕飄飄的聲響。
“是的，特裡布萊還用豬尿脬猛擊了一下我的肩膀。天主在上！這能說明什麼呀？這隻會對我有所幫助，減少我到煉獄裏去受的刑罰的苦痛。再說，被豬尿脬打一下，再重再重，也不會覺得疼的，如同輕輕地拍了一下侍從似的。說實在的，特裡布萊可真的是個好瘋子，心地善良，慈眉善目。誰若覺得他不好，那可真的是作孽呀！我是由衷地理解他的。
“說到用豬尿脬擊打我，那也只是表示新婚宴爾，新娘與新郎打情罵俏，這不是新婚夫妻間常有的事嗎？”
①索里厄系鄰近索米河的一處地方。
第四十七章
龐大古埃和巴汝奇商定前去尋求神瓶旨意“還有一點，您未曾想到，”巴汝奇繼續說道，“而且那是最關鍵的地方，他把酒瓶交到我的手裏，是什麼意思？想說明什麼？”
“也許是想告訴你，你妻子是個酒鬼。”龐大古埃回答道。“不對，遞給我的可是個空酒瓶，”巴汝奇說道，“我以勃里·聖菲亞克爾的脊骨①發誓，我們的這個無出其右的‘明智的狂人特裡布萊’是叫我去求教神瓶。我以前曾經發過誓，許過願，我今天再重複一遍，請您為我做證，我以斯提克斯河和阿開隆河發誓，在未請教過神瓶對我的終身大事給予預測之前，我仍將繼續把眼鏡戴在帽子上，褲子外面不戴褲襠。我有一個朋友，十分誠懇、真摯、可靠，他知道神瓶現在供奉在哪個國家、哪個地區、哪個地方的神殿裏。他肯定願意領我們去的。咱們一起，怎麼樣？求求您了，可別拒絕我。我將作為您的阿卡提斯②，作為您的達米斯③，一路之上，與您寸步不離。我知道您喜歡旅行，喜歡觀察事物，喜歡增長見識。您相信我好了，我們沿途一定會看到許許多多的奇聞逸事的。”
“好哇！”龐大古埃贊同道，“不過，此次外出可能時間較長，而①此系莫城主教大堂中所保存的聖髑。
②阿卡提斯系《伊尼特》中伊尼斯的忠實的伴侶。
③達米斯系阿波羅的朋友。
且有可能會遇上許多的意外情況和危險情況，所以在出發之前……”“會遇上什麼意外和危險哪？”巴汝奇打斷龐大古埃的話說道，“說實在的，但凡我所去的地方，方圓七法里內，一切妖魔鬼怪、危險意外，統統退避三舍，如同國王駕到，法官讓位①；太陽一出，黑暗頓消；康德的聖馬丁一出，百病皆無②。”
“不過，出發之前，仍有幾件事是必須辦的，”龐大古埃說道，“第一，得先將特裡布萊送回布魯瓦（此事說辦就辦，龐大古埃還賞賜了他一件錦衣華服）；第二，需要先稟報父王卡岡杜亞，徵得他的恩准，並向他辭行。另外，我們還需要找到一位能料事如神的能人當我們的嚮導和翻譯。”
巴汝奇說有他的朋友克塞諾瑪恩③足矣。另外，他建議經由燈籠國前往，在燈籠國找一位才藝雙全的燈籠國人，讓他一路上為他們服務，如同西比爾對待在愛麗榭④登陸的伊尼斯一樣⑤。卡巴林要送特裡布萊回去，正好從一旁走過，聽見了巴汝奇說的話，不禁大聲地嚷嚷道：“喂，巴汝奇，清賬先生，經過加萊⑥時，叫上負債⑦先生，那可是個古德法洛⑧。還有，別忘了叫一聲燈籠國的債務人⑨。這樣一來，兩樣全齊了⑩。”
①這句話的意思是，國王是最高的裁判者，隨時隨地可以做出任何的裁判。
②據說康德遇一盲人和瘸子與之一同行乞。他們害怕聖馬丁的屍體會治好他們的殘疾，斷了他們乞討的財路。
③按希臘文的含義，是指“喜愛旅行，喜歡新奇事”。
④愛麗榭系希臘神話中希臘人和羅馬人的天堂。
⑤見《伊尼特》第6卷。
⑥加萊系法國英吉利海峽邊上的港口。
⑦拉丁文“負債”一詞與“議員”發音相近，作者故意混淆。
⑧法語中，該詞含有“滑稽大王”的意思。
⑨前面說了“負債人”，故作者在此說出一個“債務人”來。
⑩“負債人”和“債務人”又含有“強身壯陽”的意思。
“我看哪，”龐大古埃說道，“我們一路上肯定是不會寂寞無聊的了。遺憾的是我不懂燈籠國的話。”
“燈籠國的話我懂，”巴汝奇說道，“我聽着就跟我的家鄉話似的。你們就放心好了，我來替你們說。我說起燈籠國的話來，簡直是習慣成自然了。”
然後，巴汝奇便嘰里咕嚕地說了一大半，大家也不知道他都嘟囔了些什麼。可他還揚揚自得地衝著埃庇斯特蒙問道：“怎麼樣，埃庇斯特蒙，你猜得出我說的是什麼意思嗎？”
“你說了一大堆流浪鬼、過路鬼、爬行鬼什麼的。”埃庇斯特蒙回答道。
“你還真猜對了，我的朋友，”巴汝奇稱讚道，“我說的都是燈籠國宮廷中的話。上路之後，我來替你編一本詞彙本，保證你在第二天天亮之前，還沒穿上鞋子，便都學會了。你聽着，我現在來把我剛才所說的那番話，翻譯成法語，讓你聽聽：求愛之人好不幸，憂愁相隨不離身。結婚的人好自在，巴汝奇曾結過婚，深知生活之幸運。”
“很好，”龐大古埃說道，“現在，一切就緒，只剩下向父王稟報，請求恩准了。”
第四十八章
卡岡杜亞指出，孩子須有父母之命方可結婚龐大古埃回到王宮大殿，正巧碰上從議會開完會出來的父王卡岡杜亞。於是，他便將此行情況簡明扼要地向父王彙報了一下，並將自己下一步的打算稟報了他，並且懇求恩准他們實行之。善良的卡岡杜亞剛剛開完會，懷裏還抱着一大摞的議案的決議及待議的提案；於是，他便將文件交給老傳令官烏爾利赫·賈萊，然後，將兒子龐大古埃拉到一旁，滿臉含笑地對他說道：“我的好孩子，感謝天主，讓你一心向善。我很高興你去跑這麼一趟。不過，我也希望你也能考慮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歲了。巴汝奇很有毅力，在努力克服阻礙着他的重重困難，那你自己呢？你是不是跟我說說你是怎麼打算的呀？”
“我的好父親，”龐大古埃回答道，“我尚未考慮這件事。我一切都聽從您的意願好了，您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天主在上，我寧願立即死在您的面前，也不願違抗父命。無論何種法律，不管是正統的還是異教的，不管是本國的還是外國的，我還都沒聽說過有允許孩子不經父母、家人的同意、容許，而自作主張地去結婚的。沒有哪位立法人容許孩子有這種自由，這種事全都是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
“我的好孩子，”卡岡杜亞高興地說，“我真心地相信你所說的話。我讚頌天主，只讓你接受正確的、值得稱道的知識，使你除卻光明正大的本事而外，腦子裏再也滲透不進任何其他的烏七八糟的東西。我年輕那會兒，在歐陸，就有這麼一個國家，教士和‘土撥鼠’①對於婚姻大事，如同腓力基庫貝里的祭司②一樣（像閹雞，而不像精力旺盛的雄雞），深惡痛絕，他們竟然對結婚的人頒佈了一些有關婚姻的律條。我真不知道該憎惡哪一方，是憎惡那些可憎可鄙的教士——他們不老老實實、規規矩矩地待在自己那神秘莫測的神廟圍牆裏面——的專橫跋扈，還是結婚的人的愚昧盲從。這些結婚的人竟然承認併發誓遵從那些殘忍惡毒的清規戒律；他們竟然看不到（其實那都是顯而易見、一目了然的）這些有關婚姻的清規戒律是完全有利於那幫神秘的傢伙的③，而對結婚的人並無一絲一毫的益處。從這一點看來，我們完全有理由認為有關婚姻的律條是很不公平、很坑害人的。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結婚的人也給這些神秘的傢伙制定了一些做彌撒、行祭禮的規矩，因為是他們在付什一稅，是他們在以自己的辛勤勞動和汗水慷慨大度地養活這幫教士的。與教士們制定的那些清規戒律比較起來，他們所制定的那些做彌撒行祭禮的規矩，毫無嚴厲可言。正如你剛才所說，世界上尚無任何一國的法律，容許孩子不經父母的同意，不取得父母的贊同、認可，就擅自做主、隨心所欲地結婚的。不然的話，歹徒、惡棍、無賴、混混、強徒賊坯、殺人犯、麻風病患者、醜八怪、流氓地痞等，都可以隨便挑選女人了。無論女子是否大家閨秀、美麗富有、端莊賢淑，這幫人只①系指隱藏在修道院裏的修士。
②影射庫貝里的祭司都是閹人。
③系指教士。
要與那些神秘的傢伙暗中勾結，就可以將她們從父母的懷中奪走①，棄家長的反對於不顧。而那幫神秘的傢伙有一天也會從中撈到點甜頭，分到一杯羹的。
“從前，哥特人、西提亞人和馬薩基塔人，把長期被他們圍困後攻佔下來的城市裏的女子，都非常卑鄙殘暴地強佔了。不幸的父母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如花似玉的寶貝女兒被一個陌生人，一個不了解的人，一個強徒、惡人、無賴給奪走了。可他們原本是想讓自己的女兒有個好的歸宿，嫁給一個門當戶對、才貌雙全、彬彬有禮、儒雅高尚的男人，夫妻雙雙恩愛有加、百年好合、傳宗接代、繼承祖業的呀！可是，突然之間，這麼一個寶貝女兒竟然被從家中搶走，活生生地從父母眼前給奪走，做父母的豈不痛心疾首、痛不欲生？
“老實說，羅馬人及其盟友聽到日爾瑪尼古斯·德魯蘇斯的死訊②都不會比這種情景更令人悲從中來的。
“即使拉刻代蒙人看到希臘的海倫被特洛伊③的那個淫棍從他們國家搶走也沒這種情景更讓人心痛難耐的。
“賽勒斯看見自己的女兒普羅賽比娜被人拐騙走④，伊西斯失去奧西里斯⑤，維納斯看到阿多尼斯死去⑥，海格立斯看到敘拉斯失蹤⑦，海古巴看到波里克賽娜⑧被擄走的時候，都痛苦不堪、難以忍①當時法國教會規定，只要有教士證婚，即可舉行婚禮。
②見塔西圖斯《編年史》第2卷第72章和第82章。
③見荷馬《伊利亞特》第3卷。
④見奧維德《變形記》第5章。
⑤伊西斯系埃及女神，奧西里斯的妻子。見普魯塔克《伊西斯和奧西里斯》第14卷。
⑥見奧維德《變形記》第10章。
⑦敘拉斯系神話中海格立斯的夥伴，被水妖擄去。
⑧波里克賽娜系海古巴之女，在特洛伊戰爭中被殺死。見歐里庇得斯《海古巴》。
受，但是，也不見得比這種情景更讓人心痛神傷的。“但是，這些做父母的，實在是因懼怕神靈魔鬼，膽小如鼠，只能敢怒而不敢言，不敢作任何的反抗，因為有一幫土撥鼠在其中強行撮合。失去愛女的家庭，做父親的實在可憐、無奈，只能詛咒當年結婚時沒有選好日子，生下了一個不幸的女兒；而做母親的則痛苦萬分，責備自己當初為何沒有流產，竟讓這個不幸的孩子降臨人間，吃這份苦，受這份罪。原本可以盡享天倫之樂，幸福地安度晚年，現在卻落得個整天哭哭啼啼，以淚洗面。
“有的父母實在是怒火攻心，一下子變成了傻子、瘋子；還有的父母實在是想不開，悔恨不已、難忍其辱，憤而上吊投河。
“不過，也有個別膽子較大一些的父母，實在不願就這麼窩窩囊囊地任人宰割，遂仿效雅各的兒子為妹妹底拿報仇之舉①，尋到那個惡棍歹徒及其同夥——‘土撥鼠’——發現這幫惡人正在挑唆他們的女兒，便立刻心頭火起，手起刀落，將惡人殺死，剁成肉塊，扔到荒郊野外，喂惡狼和烏鴉去了。他們的這一英勇行動可把那幫教士和‘土撥鼠’給嚇壞了，驚呆了。於是，他們便聯合起來提出抗議，並請求和督促教外的助手，也就是那幫司法界的人，催促他們趕快行動，採取措施，嚴加懲戒，殺一儆百。
“但是，並沒有任何的自然公理、人類法權，或國家法律作出規定，立下條款，列出例證，對這種事情加以懲處。如果真的這麼做，那就不合情理、違背自然。因為世上有道德者聽到自己的女兒受到污辱，名聲喪失，比聽到自己的女兒死去，更加驚愕，這是符合自然、合乎理性的。因此，任何一個做父母的人，只要是發現自己的女兒被強徒以不正當的手段，故意進行危害，按理性他可以，①見《舊約·創世記》第34章。
按自然他應該憤而將此強徒就地正法，而法律則不能干預。所以說，但凡發現惡人在‘土撥鼠’的教唆之下，誘拐了自己的女兒，儘管女兒心甘情願，也可以而且也應該將這惡人和‘土撥鼠’殺死，拋屍野外，喂狼喂虎，因為這種人沒有資格享受我們稱之為‘墳墓’的偉大而仁慈的母親——土地——的最後的甜蜜而親切的擁抱。
“我的好孩子，我一旦死去，你可得注意，千萬不可讓這種法律在我國存在。只要我一息尚存，天主在上，我是絕對不會允許它存在的。至於你的終身大事，既然你那麼信賴我，我答應你，我一定替你留心。你去準備吧，同巴汝奇一起去辦你們的事吧。你把埃庇斯特蒙、約翰修士以及其他一些你所挑選的人帶上，早點動身吧。我的錢，你需要用就用好了。不管你做什麼，我都會很放心的，會同意你的。你去塔拉薩①船廠挑選一艘好船，再挑上一些好水手、船工，並帶上翻譯。準備好，等風向有利時，在天主的保佑之下，揚帆起航吧。
“待你走後，我將想方設法為你尋一門好親，待迎娶之時，一定好好地操辦一下。”
①可能是指聖瑪洛的塔拉爾。
第四十九章
龐大古埃做出海之準備，並帶上了許多名為“龐大古埃草”①的東西幾日後，龐大古埃拜別父王卡岡杜亞，來到聖瑪洛附近的塔拉薩港。仁慈和善的卡岡杜亞向兒子一行祝福，祝願他們一路順風、平安無恙。龐大古埃的隨行人員有：巴汝奇、埃庇斯特蒙、德廉美修道院院長約翰·德·安多莫爾修士以及從宮廷中選拔的其他人。其中還有一位，由巴汝奇推薦的，名叫克塞諾瑪恩，是一位大旅行家，歷盡艱辛、經過風雨見過世面的一個人，他還是薩爾米貢丹總督治下的一個我也搞不清楚的什麼世襲小領士。
一干人馬來到塔拉薩；龐大古埃立即組建了一支船隊，船隻數目與薩拉彌斯②的埃阿斯③古代遠征特洛伊的船隊數目相同④。為了應對長途旅行的需要，船上配備了足夠的船員、水手、槳手、翻譯、工匠、士兵，並備足了武器、彈藥、糧食、衣物、金錢以及其他必需品。我發現，在裝上船去的物品中，還有不少的“龐大古埃草”，有的是經過加工了的，有的則未經加工。
①即麻。作者對麻的敘述摘自普林尼的《博物志》第19卷。
②薩拉彌斯系希臘一島名。
③埃阿斯系特拉蒙之子，薩拉彌斯國王，是特洛伊戰爭中的希臘英雄。
④即12艘。見《伊利亞特》第2章。
這種草圓乎乎的，根不大，但卻挺硬，上端齊平，呈白色，不易抽莖剝絲，深入地下不足一肘。根部可長出一個圓形獨莖，形狀似茴香，外青里白，中空，如同傘形科植物、蠶豆、龍膽等；這種草略帶木質，直挺、易斷，呈棱狀，如同細條稜柱。其寶貴之處在於它極富纖維，特別是在它的中段①和稱之為“磨”②的那個部分。這種草通常高五六尺，有時稍高，超過槍桿的長度。遇上土質肥沃，濕潤，鬆軟，不寒，比如奧隆納和薩比尼亞③普雷奈斯特④附近的羅齊亞那樣的土壤條件，就長勢良好，長得又高又大，不過還得在漁夫節⑤和夏至⑥前後，雨水充沛才行。偶爾的，它們也會長得高過樹木，按照泰奧弗拉斯圖斯的權威定名⑦，一般均稱它為“草木樹”⑧，儘管它們屬於一年生草本植物，而且根、莖、皮、枝等都保持不了多久。其粗大的枝丫是從莖上長出來的。
它們的葉子，長度約為寬度的三倍。葉子常青，略顯粗糙，似紫草，微微有點硬實，葉邊狀若鋸齒，又好像是唇形科植物，葉尖狀若馬其頓長矛⑨，又如外科大夫所用之手術刀。葉子形狀稍稍與榛樹葉或龍舌草葉有所不同，倒挺像蘭草。有許多植物學家竟將這種草稱為供觀賞植物，而將蘭草反倒稱為“龐大古埃草”。葉子沿着莖稈成排地等距離地長出來，每排有五片至七片。這種草的奇數葉片①原文為希臘文。
②原文為希臘文，可能是指莖內可磨成粉的那一部分。
③薩比尼亞系意大利中部的一古地名。
④見普林尼《博物志》第19卷第9章。
⑤為6月7日，見奧維德《節令記》第6卷。
⑥太陽離赤道最遠的一天。
⑦見泰奧弗拉斯圖斯《植物學史》第10卷第5章。
⑧原文為希臘文，由“樹木”和“柔軟的”兩詞合併而成。
⑨另一解釋為馬其頓落葉松。
尤為奇妙，味又濃又沖，一般人承受不了。其種子均結在莖尖靠近末梢的地方，與一船草類一樣，子很多，呈球狀，系橢圓形，微微顯長，顏色淺黑，近乎褐色，籽粒較硬，外皮容易脫落，正好合乎鳴禽類鳥兒的口味，比如紅雀、黃鶯、百靈、芙蓉、黃雀等，而人卻不能多吃或常吃，否則會影響生殖能力①。儘管具有這種副作用，但古代希臘人仍舊用它來做餡兒，制糕餅，用作飯後甜點和下酒物。不過，此物不易消化，進到胃裏，讓人感到胃脹，會造成敗血症，而且此物性熱，會傷及大腦，讓人頭昏腦漲。
這種草也如同其他許多植物一樣，是雙性的，陰陽性都有，與月桂、棕櫚、橡樹、冬青、曼陀羅草、羊齒草、蘑菇、馬兜鈴、柏樹、乳香、薄荷、牡丹等一樣。它們的陽性不開花，但結的果實都非常之多；陰性則是開一種小白花，但只開花不結果，葉如其他植物一樣，比陽性的葉子寬，但又比後者柔軟，高度也遠不及其陽性。“龐大古埃草”燕子飛來時節下種，知了開始變聲時②破土而出。
①見普林尼《博物志》第20卷第23章。
②在9月里。
第五十章
有名的“龐大古埃草”是如何加工和使用的“龐大古埃草”均須在秋分時節加工。加工方法並不統一，根據地區和民族喜好之不同而方法各異。龐大古埃最初教人操作的方法是：先將莖稈上的葉子和種子弄掉，泡於水中，且是死水中，時間視天氣、水溫而定，天氣乾燥、水較溫熱的情況之下，泡上五天，天氣不好，多霧潮濕，水溫較低時，要泡上九天到十二天。然後撈出來，攤放在太陽下晒乾曬透，再放到陰涼的地方，剝皮，剝離纖維。前面已經說過，這種“龐大古埃草”的最珍貴最有用的地方就是它的纖維。這之後，再將其中的木質成分去除乾淨。一般說來，其木質成分並無用處，但卻是很好的引火之物，一點就着，火還很大，還可以讓孩子們拿去吹豬尿脬玩。嗜酒如命者竟偷偷地用它來當吸管，從桶口縫中插進去，偷吸新釀的酒。
當代有一些人，在加工這種“龐大古埃草”時，並非手工操作，而是製造了一種分梳機來剝離纖維。這種機器如同憤怒的朱諾為了阻止海格立斯的母親阿爾克墨涅生產而把手指併攏時的樣子①。用這種機器，輕而易舉地就將無用的木質成分剔除出來，並將纖維梳理好。只是這種機器加工法有點違背常人的思維，不合乎哲理，只有那些以倒①見奧維德《變形記》第9章及普林尼《博物志》第28卷第17章。
退的方式幹活度日的人才會使用①。也有些人，很想讓人見識見識它的妙處，讓它不停地梳理，歇人不歇馬，如同派克家的三姐妹在幹活兒一樣②，如同尊貴的喀爾刻③的夜間消遣一樣，如同貝內洛波在她丈夫烏里賽斯外出時，拒絕向她求愛的人時所使用的一成不變的借口一樣④。說實在的，這種“龐大古埃草”用途極廣，一下子也說不完，我只能選其中的一部分來介紹一下。這種草的名字的由來我在前面已經說過。據我所知，植物名稱的由來各異。有的名稱源於首先發現、辨別、推廣、種植、培育、使用它的人的名字⑤，比如將邁爾古里的名字冠於“邁爾古里草”⑥，將埃斯古拉比烏斯的女兒巴納賽的名字冠於“巴納賽草”⑦，將阿爾忒彌斯⑧（戴安娜）的名字冠於“阿爾忒彌斯草”⑨，將厄帕多爾的名字冠於“厄帕多爾草”⑩，將泰勒弗斯國王的名字冠於“泰勒弗斯草”，將朱巴國王的御醫厄弗爾布斯的名字冠於“厄弗爾布斯草”，把克里邁努斯的名字冠於“克里①系指編結繩索者，倒退着往後結。
②派克三姐妹即命運之神，不停地在紡線，紡織出人的命運。
③喀爾刻系神話中之女巫，故事見維吉爾《伊尼特》第7卷。
④系指貝內洛波在丈夫外出后，受求愛者們的糾纏不休之苦，假稱織出絹后答應對方要求，遂日織夜拆達20年之久，終於等到丈夫歸來。
⑤以下例子引自普林尼《博物志》第25卷。
⑥即大戟科之山靛。
⑦此為百應葯，據傳系可包治百病的一種草藥。
⑧阿爾忒彌斯系希臘女神，等於羅馬神話中之戴安娜。
⑨即艾草。
⑩即蘭草。
泰勒弗斯系海格立斯之子，米西亞國王，特洛伊戰爭中被阿基勒斯刺傷。
即馬齒莧。
朱巴系努米底亞國王。
即大戟科草藥。
克里邁努斯系阿爾卡地亞國王。
邁努斯草”①，將阿爾奇比亞代斯的名字冠於“阿爾奇比亞代斯草”②，把斯拉沃尼亞③的國王讓修斯的名字冠於“讓修斯草”④，等等。這種以人名來為植物冠名的風氣非常盛行，如同尼普頓和帕拉斯因替二人一起征服的土地冠名時爭執不休一樣，最後，是以雅典娜⑤的名字來給那片土地冠了名，稱之為“雅典”。雅典娜也就是密涅瓦。還有，西提亞國王林凱烏斯，他在暗殺了賽勒斯派遣來為人類贈送小麥——當時人類尚不知小麥為何物——的小特利普托雷姆斯⑥之後，便想用自己的名字來命名小麥，以彪炳青史，永享對人類生命之延續具有如此重大作用的糧食的發現者的美名。但是，他因心術不正，暗殺了來使，被賽勒斯一怒之下，罰他變作山貓，或者稱之為大野貓⑦。同樣，古代的一些國王，曾在卡帕多奇亞⑧長期地進行着殘酷的戰爭，其起因也就是為了給一棵草冠以什麼名稱的這點芝麻綠豆大點的事。為此而打得不亦樂乎，殺紅了眼，最後，這種草被命名為“波萊莫尼亞”⑨，含有“好戰者”⑩的意思。
有些植物的名稱則是源自於其生長地。比如，“美底亞檸檬”就是因為最早的檸檬是在美底亞發現的；“普尼基亞石榴”就是源於普尼基亞（迦太基）；“利古里亞草”（我們所說的獨活草）源於利古①即忍冬。
②即紫草。
③斯拉沃尼亞系塞爾維亞古地名。
④即龍膽。
⑤雅典娜系希臘神話中之思想女神，宙斯之女，等於羅馬神話中的密涅瓦。
⑥特利普托雷姆斯系神話中埃勒烏西斯國王，跟賽勒斯學會種植，發明犁鋤，教會阿提刻百姓種地。
⑦見奧維德《變形記》第5卷第5章。
⑧卡帕多奇亞系小亞細亞古國，位於亞美尼亞以西。
⑨系草夾竹桃的一種。
⑩此系普林尼《博物志》第25卷第6章中所做的解釋。
里亞（熱那亞海岸）；“拉巴巴利草”，據阿米亞努斯①考證，是源於拉巴巴利的一條名為拉河的河流；另外，諸如“聖東日草”②“希臘茴香”“卡斯塔尼亞板栗”③“波斯桃”“薩比尼亞杜松”④，從我的伊埃爾群島⑤（古時稱之為“斯台查德”）來的“斯台查德茴香”，“克爾特⑥纈草⑦”等，無不與原產地有關。
有的植物名稱則源自其異義或反義，比如，“潘特草”⑧被冠以“苦艾”，原因是苦艾酒有點苦澀、難喝；“奧洛斯通草”⑨，意思是堅硬得很，其實正好相反，這種植物⑩比任何其他植物都更加柔軟。
還有一些植物的名稱是源自於其性能、功效的，比如，“安產草”有助產的作用；“疙瘩草”能治療皮膚上長的痤瘡、疙瘩；“軟舒草”能舒筋活血；“生髮草”能保養頭髮；此外，還有什麼“防咬草”“痛風草”“止咳草”“鼻通草”（“水芹”）“鎮痛①阿米亞努斯系羅馬帝國晚期之史學家。
②系聖東日產的一種茵陳。
③卡斯塔尼亞系希臘東北部之一地名。
④薩比尼亞系意大利一地名，位於羅馬以北。
⑤伊埃爾群島位於地中海，作者曾以“伊埃爾群島教士”自稱。
⑥克爾特系高盧古時的日耳曼民族。
⑦系一種甘松香。
⑧原文為希臘文，意為“美味”。
⑨原文為希臘文，意為“骨頭”。
⑩系一種車前科植物。
即馬兜鈴。
即紫草，亦稱地血草。
系錦葵屬植物。
即水馬齒草，可治脫髮。
系十字花科植物，可治狂犬病，見普林尼《博物志》第24卷第57章。
即秋水仙，可治痛風。
即款冬，可治咳嗽。
可治鼻塞。
草”①“防痙攣草”②等。有的植物名稱則是由其自身特性決定的，比如，“趨日性植物”
中的葵花，它跟隨太陽在轉動，太陽出來，它便綻開，日照當頭，它便挺直，太陽西下，它便偏西，太陽落山，它則花葉閉上。還有“水龍骨科植物”③，即使臨水生長，即使你把它浸入水中，它也滴水不沾。再比如，“明目草”④“羊須草”⑤等。
還有一些植物的名稱是源自男人或女人，說是男人或女人變的，因此，也就將這個男人或女人的名字一字不改地用在了它們身上。比如，“達佛內”⑥（桂樹），是從達佛內來的；“沒藥”是從沒拉⑦來的；“皮蒂斯”⑧是從皮蒂斯⑨來的；還有“庫納拉”（百葉菜）“那西蘇斯”⑩“薩弗朗”“斯米拉克斯”等。
再有，一些植物是因其所像之物而得名，比如，“馬尾草”
（亦稱“木賊草”）就因形似馬尾而得名；“狐尾草”形似狐狸尾①系茄科菲沃斯屬植物，具有麻醉作用，可以止痛。
②系茄科屬植物，類似玄參。
③系石長生屬植物，希臘文原文含義為“不會濕的”。
④即水蘭，希臘文原文含義為“鷹”，說鷹因吃了這種草，因而目光犀利。
⑤草葉狀若山羊鬍須。
⑥達佛內系神話中之水妖，被阿波羅追逐，遂變作桂樹，見奧維德《變形記》第1卷。
⑦沒拉系神話中塞浦路斯國王庫尼拉斯之女，因暗戀其父，被逐，變作沒藥樹。見奧維德《變形記》第10卷。
⑧即松樹。
⑨皮蒂斯系神話中一女子名，因愛包雷阿斯而不愛潘恩，被潘恩摔到山下，變成松樹。見魯西安的《天神對話》。
⑩即水仙。故事見奧維德《變形記》第3章。
即鬱金香。薩弗朗變成鬱金香的故事見《變形記》第4章。
即茯苓。斯米拉克斯變作茯苓的故事見《變形記》第4章。
即杉葉藻。
系禾本科植物，俗稱“看麥娘”。
巴；“跳蚤草”形似跳蚤；“海豚草”①形似海豚；“牛舌草”②形似牛舌；“天虹花”③，因其花朵似彩虹一般美麗；“鼠耳草”形似老鼠耳朵；“烏足草”形似烏鴉爪；等等。
可是，有些人的姓氏卻反而是源自植物名稱，比如，法比氏族④的名字來自蠶豆；比宗氏族⑤來自豌豆；朗土裏斯族⑥來自扁豆；西塞羅氏族⑦源自青豆。還有些植物名稱長得像某某的什麼而得名，如“美神肚臍”“美神頭髮”“美神盆”“朱庇特鬍鬚”“朱庇特眼睛”“戰神血”“邁爾古裏手指”（鳶尾草）等。
另外，也有一些植物名稱是因其長成的形狀而得名，比如，“三葉草”⑧，因為它的三葉輪生；“五葉草”⑨則是因為其五葉輪生；“爬地虎”是因為它貼地生長；其他的比如“吸人草”⑩啦，“帽子草”啦，“甜櫟樹”啦，阿拉伯人所說的“貝恩草”（其果實像橡栗，富含油質）啦，等等。
①系毛茛科之飛燕草。
②系紫草之一種。
③即鳶尾草。
④法比系羅馬氏族，源自“法比斯”（蠶豆）。
⑤比宗來自“比齊斯”（豌豆）。
⑥朗土裏斯來自“朗提里”（扁豆）。
⑦西塞羅來自“西塞豆”（青豆）。
⑧系苜蓿屬車軸草。
⑨系薔薇科植物。
⑩希臘文原文含有“吸引”的意思，指植物種子成熟後會粘附於行人身上。
希臘文原文含義為“帽子”，指其葉狀若帽子。
希臘文原文系“甜”與“櫟子”兩詞合併而成。
原文為阿拉伯文，即剪秋羅。
第五十一章
“龐大古埃草”名稱之由來及其奇異功效“龐大古埃草”的來歷真的是這麼個情況，絕無虛構誇張的成分，天主也不允許我們將這麼真實的事情說成是故事的。這種草是龐大古埃最早發現的，我指的並非是這種植物的本身，而是指它的功效。他的這一大發現，被偷兒毛賊們恨之入骨，比蛀蟲和雜草恨亞麻，蘆葦恨羊齒草①，杉葉藻恨刈草人②，“列當”恨青豆③，莠草恨大麥，“斧頭草”恨扁豆，“毒草”恨蠶豆，“稗子”恨小麥，爬藤恨牆壁，都要厲害千百倍；比睡蓮恨風流教士④，戒尺和板子恨那法爾學校的學生，白菜恨葡萄酒⑤，大蒜恨磁鐵⑥，蔥恨眼睛，羊齒草籽恨孕婦⑦，柳絮恨不守教規的修女⑧，水松樹蔭恨在其下睡覺者⑨，①羊齒草被蘆葦割斷便不再生長。見普林尼《博物志》第18卷第8章。
②杉葉藻汁液可使鐮刀變鈍。
③列當科植物纏上青豆稈，會纏死青豆。見普林尼《博物志》第18卷第44章。
④蓮藕有鎮靜作用。見普林尼《博物志》第25卷第37章。
⑤據說白菜具有醒酒功效。
⑥磁鐵被抹上蒜泥會失去吸鐵能力。
⑦羊齒草籽具有墮胎功效。見普林尼《博物志》第28卷第55章。
⑧柳絮性涼，能治痙攣。
⑨水松樹蔭可致人死亡。見普林尼《博物志》第16卷第20章。
鳥頭恨狼和豹①，無花果氣味恨野蠻的公牛②，樹恨小鵝③，馬齒莧恨牙齒④，油質恨樹木⑤，都要有過之而無不及。我們曾見過許多許多的惡人用“龐大古埃草”勒緊脖子被弔死的，如同色雷斯女王菲利斯⑥、羅馬皇帝包諾蘇斯⑦、拉西奧皇后阿瑪塔⑧，以及伊菲斯⑨、奧托里卡⑩、利康伯斯、阿拉克奈、費德爾、麗達、利地亞國王阿凱烏斯等。這些人之所以討厭“龐大古埃草”倒並不是身有疾患，而是因為這“龐大古埃草”突然將他們的喉管勒住，無法說好聽的話、吃好吃的東西，嚴重程度大大超過咽炎和氣管炎。
我們也曾聽到過有些人，正當阿特洛波斯要割斷其生命之線時，大喊大叫，大吵大嚷，說是龐大古埃掐住了他們的脖頸。其①將鳥頭放在食物中，可毒死野獸。
②見普林尼《博物志》第25卷第64章。
③普林尼說的是蕁麻，而非樹。見《博物志》第10卷第79章。
④野馬齒莧味苦澀，具腐蝕性。
⑤見普林尼《博物志》第17卷第37章。
⑥菲利斯因想念雅典王而自殺身亡。見奧維德《悲歌》第2章。
⑦包諾蘇斯系公元前3世紀的古羅馬皇帝，被普羅布斯打敗后，自縊身亡，生前以善飲著稱。
⑧阿瑪塔因阻止其女嫁與伊尼斯而自殺。見《伊尼特》第12卷。
⑨伊菲斯因深愛阿那克薩勒圖斯不能遂願而自縊身亡。見奧維德《變形記》第14章。
⑩奧托里卡系烏里賽斯的母親，因誤以為兒子身亡而自縊。
利康伯斯系底比斯詩人，曾以一女許配二主而受到指斥，自縊身亡。見賀拉斯《諷刺詩》第6章。
阿拉克奈系神話中利地亞少女，精刺繡，因密涅瓦的破壞而自縊。見奧維德《變形記》第6章。
費德爾系神話中提修斯的妻子，后愛上丈夫前妻之子未能如願，遂陷害他，后自縊而死。
此處恐有誤，因為麗達並非自縊而亡。
阿凱烏斯因施暴政而被百姓弔死。見奧維德《變形記》第6章。
阿特洛波斯系命運之神派克三姐妹之一，人死時由她來割斷其生命線。
實，龐大古埃何曾掐過他們的脖頸呀？龐大古埃可是一心向善，一生從未坑害過任何人。實際上是“龐大古埃草”在起作用，成了絡頭，被他們當成了領帶使用了。他們真的是說話欠妥，用詞不當，不然的話，倒是可以說他們是錯誤地使用了借喻法①而得到原諒的。所謂借喻法，又稱換喻法，是一種修飾方法，比如，以發明者代替發明物，以西勒斯稱麵包，以巴古斯稱酒。在此，我以這隻桶里的冰鎮的酒瓶里所裝着的忠言善意起誓，尊貴的龐大古埃是從不掐人脖頸的，除非是對那些乾渴即將光臨而疏於防範者。
“龐大古埃草”的來歷也是如此，因為龐大古埃剛一生下來，就與我對你們說的這種草一般高大，測量起來比較容易，而且，他出生之時，又正值大旱之年，人們正在收割這種草。伊卡路斯的狗②瘋狂吠日，狂叫不止，嚇得所有的人全都躲進地窖，住在地下，成為穴居人了。
另外，“龐大古埃草”的名稱之由來還與它的功效和特性密切相關。如同龐大古埃是完美的歡樂意識與模範的化身（各位酒友，我想你們該不會對此有所懷疑吧？）一樣，我覺得，“龐大古埃草”也具有同樣的性能、同樣的力量、同樣的完美、同樣驚人的功效。如果其特點為眾人所知，那麼，按照先知的講述③，毫無疑問，樹木在選舉森林之王來管轄治理它們時，絕大多數都會擁戴“龐大古埃草”的。
還用得着我繼續說不？如果奧里烏斯之子奧克西魯斯，與他的①此為修辭學中的一種修辭法，亦稱舉隅法或提喻法，以個別代替一般，以形式代替內容，如“傾城出動”（指全城的人），“喝一杯”（指酒）等。
②即大犬星座，此處系指天氣酷熱，氣候乾燥無雨。
③系指撒母耳（以色列先知）、埃齊基埃爾（公元前6世紀希伯來先知）、埃斯德拉斯（公元前5世紀猶太學者）。
妹妹哈瑪德里亞斯①能生出“龐大古埃草”來的話，那他們肯定更喜歡這種草，遠勝於喜歡被神話學家們吹捧備至並使之名垂千古的另外八個孩子的。他們的大女兒名為“葡萄樹”；第二個是個男孩②，名為“無花果樹”；第三個名為“胡桃樹”；第四個名為“橡樹”；第五個名為“海棠樹”；第六個名為“木屬薔薇”；第七個名為“楊樹”；最後一個，第八個，名為“榆樹”，是當時的著名的外科大夫③。
我還可以告訴你們，用“龐大古埃草”擠壓，擠出草汁，滴到耳朵眼裏，可以將因腐化而生的寄生蟲以及鑽進耳朵里的任何蟲子悉數殺滅。如果將“龐大古埃草”汁倒入一小桶水中，馬上就可看到，水凝結起來，又黏又稠，似濃牛奶一般④，對疾病具有奇效，對治療馬疝氣和馬肋扇動更是“藥到病除”，立竿見影。
“龐大古埃草”的草根，經水一煮，可舒筋活血，對關節炎、風濕病、痛風病等頗具療效。
如遇燙傷，無論是被水燙的還是被火燙的，只要把從地里刨出來的新鮮的“龐大古埃草”直接敷於燙傷處即可，無需其他藥物，無須包紮等。等敷上的“龐大古埃草”幹了，應立即更換新的草。
如果沒有這種奇異的草，廚房裏會髒亂不堪，餐桌上即使滿是大魚大肉，也會讓人遠避，不願近前；床上即使鋪金墊銀，飾滿合金⑤、象牙、珠寶，也不會有人願意躺在上面。沒有這種奇異的草，①哈瑪德里亞斯系神話中之森林仙女，奧克西魯斯之妹妹和妻子，共生8女，每人均以樹木為名。見阿忒涅烏斯《會飲》第5章。
②作者將奧克西魯斯的8個女兒說成是有男有女了。
③據說榆樹皮能加快傷口癒合，故作者稱其為外科大夫。
④普林尼在《博物志》第20卷第97章中有此一說。
⑤指1/5銀子、4/5的金子的混合金屬，是當時裝飾品中頗受青睞的材料。
磨坊工就無法將糧食扛進磨坊來磨①，也無法把磨好的麵粉扛出磨坊。如果沒有這種奇異的草，律師就無法帶着卷宗、文件、辯護詞出庭辯護②；石膏就運不進石膏加工廠；人就無法從井裏把水提上來③；錄事們、文員們、作家們……也就無事可干，賦閑在家；契約、合同也就不復存在；偉大的發明——印刷術也就沒了用武之地；窗戶也就沒法子糊上；教堂的大鐘也拉動不了；伊西斯教祭司就無法裝飾教堂、祭壇；神廟中的教士沒有道袍可穿；人類無物可遮羞避寒。即使將塞里卡④的所有羊毛樹，波斯海中的泰羅斯⑤島上的棉花樹，阿拉伯的棉絮樹，馬耳他島的棉花，全都加在一起，也無法滿足以這種“龐大古埃草”製作衣服的人的需求。它使軍隊士兵能夠禦寒避雨，比從前的獸皮強得多；它能夠為劇場戲院遮陰避陽；它能夠替獵戶圈起林子和圍場；它能夠幫助漁民下河入海捕魚；它能夠製作各種鞋子：長筒靴、中筒靴、短筒靴、輕便靴、硬底鞋、軟底鞋、拖鞋、涼鞋等；它能夠製作弓弦、弩弦、彈弓弦。它簡直就像是神鬼們尤為看重的神聖的馬鞭草似的，沒有它的話，死去的人簡直就無法入殮。
我還要繼續說下去。利用這種奇異的草，一切無形物都能夠在你面前被抓住、捉住、擒住，如同被關進監牢裏一樣。利用這種奇異的草，又大又笨重的大磨便可以輕巧自如地轉動起來，為人類造福添趣。這種草如此的奇妙，其功效、作用無與倫比，沒有它的話，磨坊里的磨工將是不堪重負的。那些大學問家怎麼這麼多世紀①因為沒有麻袋的緣故。
②因為沒有麻制提包。
③因為沒有繩子。
④塞里卡位於印度北部，盛產麻。
⑤泰羅斯系阿拉伯波斯灣中的海島。
以來，竟然沒有發現它，沒有好好地利用它？我對此真的是非常驚訝，百思不得其解。
有了這種奇異的草，無論多大的風浪，無論什麼樣的船，大噸位的運輸船、寬敞舒適的客輪、堅固的苦役船、千人船、萬人船等，都能夠任由駛船的人的操縱，自由地駛出港口，前往任何地方。有了這種奇異的草，世界變小了，大自然使我們認為神秘莫測、無法理解的陌生國度，與我們接近了，我們也去接近它們了。
這連飛鳥都不一定能夠辦得到的，即使它翅膀再硬，飛翔能力極強，也無濟於事。有了這種奇異的草，塔普羅布拉那①接觸到了拉波尼亞②；爪哇接觸到了利費崇山③；菲波爾島④將會觸及德廉美；冰島人和格陵蘭島人將會看到幼發拉底河。有了這種奇異的草，北風神看到了南風神的居處；東風神參觀了西風神的地帶。因此，天上的各路神靈，包括水中和地上的諸神，終於發現，因為仰仗“龐大古埃草”，北極人能夠見到南極人，可以穿越大西洋，越過兩條回歸線，環繞熱帶，經過整個黃道帶⑤，在晝夜相等的地帶玩耍，在海平線上看到南北兩極，好不讓人驚嘆啊！奧林匹斯山上的諸位老神對此頗感不安，說道：“龐大古埃利用以他的名字命名的這種奇異的草，給我們增添了新的煩惱和不安，遠比往昔的巨人給我們帶來的擔憂更加的嚴重⑥。龐大古埃很快就會結婚，他的妻子很快就會替他生下兒子。這是命運之神定的，無法抗拒。是掌管命運的三姐妹用紡錘紡定的，無法更改。有其父必有其子，他的孩子很可能也會發①即現今之斯里蘭卡。
②拉波尼亞系指北歐包括俄羅斯、瑞典、挪威北部的廣大地區。
③利費崇山系指黑海以北古西提亞國的山脈。
④亞里士多德說菲波爾島位於阿拉伯灣。
⑤系以黃道為中心向南北各寬9°的地區，內有12個星座。
⑥神話中，巨人曾試圖攀登奧林匹斯山，以搶佔神位。
現一種什麼草，也具有同樣的奇異功效，能夠讓人類探知冰雹的起因、雨水的源頭、霹靂的製造場；能夠讓人類佔領月球，進入宇宙，落腳安家；有人佔領‘金鷹’①；有人進駐‘天羊’②；有人盤踞‘皇冠’③；有人侵入‘天琴’④；有人佔據‘銀獅’⑤。他們將反客為主，與我們同桌共餐，甚至可能把我們的女神們娶之為妻，這樣一來，他們便一步登天，輕而易舉地加入了仙人行列了。”
最後，老神仙們決定召開諸神大會，商議如何應對的辦法。
①系指鷹座。作者在此以旅店名來形容神仙們的居所。
②系指白羊星座。
③系指太陽周圍之光帶。
④系指天琴星座。
⑤系指獅子星座。
第五十二章
有些“龐大古埃草”用火燒不掉
我所說的這些事是十分偉大的，是令人驚嘆不已的。不過，如果大家願意聽的話，這種“龐大古埃草”還有一種奇異功效，我來說給你們聽聽。至於諸位是否相信，那我倒並不介意，反正我說的是實話，問心無愧。
我這就將實際情況告訴你們。不過，這件事情挺不好講的，不容易講得明白，我必須先問大家一個問題，然後我才能深入地闡釋一番的。我的問題是，我若往這隻酒瓶里倒入兩杯酒和一杯水，加以搖晃，讓它們混合在一起，請問如何才能將水和酒分離開來？如何讓酒里無水，水中無酒，各自恢復原來的量？
或者，我換個提問方式：如果你們的船工或車夫為你們運來一桶一桶的酒，有格拉沃①產的，有奧爾良產的，有包納②產的，有米爾沃③產的。一路之上，車夫或船夫邊走邊偷喝，結果，酒少了一半，於是，他們便仿效穿木屐的里摩三人從阿爾讓通和聖高提埃④運酒時所慣用的伎倆，往酒桶里灌水，湊足數量。那麼，我請問諸①格拉沃繫上阿爾卑斯省一地名。
②包納系黃金海岸之地名，盛產葡萄酒。
③米爾沃系朗格多克一地名。
④阿爾讓通和聖高提埃均為安德爾省之地名。
位，如何才能將摻進酒桶中的水分離出來？能不能分離得很清楚？我猜想，你們肯定會說用藤製漏斗來分離。當然，你們早就知道，這種方法早有記載，而且經過許多人實驗證實了的。不過，不知道的人則會認為這辦不到。咱們先別去管它了。
如果大家是生活在蘇拉①、馬里烏斯②、凱撒，以及其他羅馬皇帝統治的年代，或者生活在古代德魯伊德人焚燒父母和君主遺體的年代，你們是否願意像阿爾忒米西亞③喝掉丈夫摩索路斯的骨灰那樣，把自己的妻子或父母的骨灰攪到白葡萄酒里喝下去？或者將他們的骨灰裝入骨灰盒中保存起來？那麼，你們有什麼辦法可以將骨灰和柴灰分離開來？我想請諸位回答回答看。
說實在的，我覺得根本不容易辦到！不過，我倒是有一個辦法，我來說給諸位聽聽：用奇異無比的“龐大古埃草”來做。用它將遺體一層一層地包裹好，纏緊，縫牢，然後將這麼包裹好的屍體放到大火上去燒。最後，“龐大古埃草”完好無損，而包在草內的屍體卻化為了灰燼，而且一絲一毫都未見漏出來。同時，柴灰也同樣是一點也未進入草包裏面去，而且，從火中取出來時，那草包比燒之前更加的乾淨、潔白、美麗。因此，大家便稱它為“無法燃燒的草”④。在卡巴西亞⑤，生長着大量的這種草；在狄亞·庫埃那斯⑥一帶，這種草也非常多，價格極便宜。
真的是了不起！太令人驚嘆了！火能焚毀一切，可是，對這種①蘇拉系公元2世紀之羅馬暴君。
②馬里烏斯系公元2世紀之羅馬將軍，蘇拉的勁敵。
③阿爾忒米西亞系公元前4世紀加利亞國王摩索路斯的王后，曾為其夫建造高大陵墓，為世界之一大奇迹。
④原文為希臘文。
⑤卡巴西亞系塞浦路斯的一城名。
⑥狄亞·庫埃那斯系埃及靠近尼羅河的一地名。
石棉質的卡巴西亞的“龐大古埃草”，烈火卻奈何不了它，反而越燒越使它更乾淨、更純潔、更潔白。諸位如若不信，如同猶太人和懷疑論者一樣，叫我試驗試驗，那好，我只需取一隻新鮮雞蛋，用這奇異的“龐大古埃草”將它包裹嚴實、牢靠，然後，將它放到烈火上去，無論放多長時間都不在乎。然後，把草包解開，雞蛋燒熟，變硬了，而奇異的“龐大古埃草”卻安然無恙，毫髮未損。做這一試驗，花費不多，用不了五萬“波爾多埃居”，只需花費一枚普瓦蒂埃的小錢幣的十二分之一就行了。
請勿將這“龐大古埃草”與火蛇①相提並論，因為火蛇是騙人的傳說。我相信，火蛇在文火里會感到很舒適、很愜意，但一到烈火中去，我敢說，肯定會像所有動物一樣，會被窒息，會被燒死。伽列恩很久之前在《論氣質》一書中說過，有人就此做過實驗，證實確實如此。狄奧斯科里德斯在其大作第二卷中也作過如此闡釋。
你們也許會提及磁酸，或皮勒烏斯②的木頭塔，說是蘇拉點不着它，其實那是因為米特里達德斯國王③的守將阿爾開拉烏斯④用明礬把它整個地給塗抹了一層。
你們也不必提及亞歷山大·科爾奈留斯所說的什麼“奧奈姆”樹⑤。科爾奈留斯說這種樹與橡樹十分相像，樹上有寄生宿木⑥，不怕水浸或火燒，甚至其上之宿木也與它一樣的不怕火不怕水，說是享有盛譽的阿爾戈斯船就是用這種木料製造的⑦。你們相信嗎？反正①傳說火蛇不怕烈火。
②皮勒烏斯系波斯人保存神火處。
③米特里達德斯系公元1世紀之彭杜斯國王。
④阿爾開拉烏斯系公元1世紀米特里達德斯的一員大將，被蘇拉打敗。
⑤系普林尼《博物志》第13卷第39章中提及的一種不懼怕火與水的樹。
⑥系一種長在橡樹上的寄生植物。
⑦見普林尼《博物志》第13卷第22章。
我是不信的。
同樣，你們也不必提及布里昂松①或昂勃蘭山上的那種樹，當然，它們確實是非常的特別，根部竟然長出蘑菇來，樹榦上會流出汁液，是一種非常實用的樹脂，伽列恩曾說道，這種樹脂與松脂油可以相提並論。此外，其樹葉很柔軟，能凝聚天上降下的名為“嗎哪”②的蜜糖；其木質雖富含膠性油脂，但卻不怕火燒。這種樹，在希臘文和拉丁文中，被稱作“拉里克斯樹”③；阿爾卑斯山區居民稱它為邁爾茲樹；安提諾爾④的後代和威尼斯人稱它為“拉爾傑樹”。儒勒·凱撒從高盧歸來，把比埃蒙⑤的城堡命名為“拉爾傑姆堡”，看來與此不無關係。
當年，儒勒·凱撒經過時，曾命令阿爾卑斯山區和比埃蒙等地的百姓沿途為其大軍經過的據點運送給養。凱撒的軍令，誰敢不遵？唯獨拉爾傑姆的居民，以為城池堅固，不予理會。這還得了！凱撒大怒，遂派大軍前來攻打。該城城門上有一座碉堡，其下系粗大的落葉松木樁堆兒，一根一根地緊緊地捆着，摞起老高，難以攀爬。敵人一旦靠近，上面的人便向下推動滾木礌石，真的是固若金湯、易守難攻。凱撒見城內只有滾木礌石進行防禦，並不見其他武器，遂命令兵士在四周架起柴堆，點火燃燒。
霎時間，大火焚起，火光衝天，火舌舔到城頭，遮蔽住全城。凱撒以為碉堡很快便將燒毀、坍塌。可是，未承想，柴盡火滅后，碉堡竟然完好無損，巋然不動。凱撒見狀，大覺驚奇，遂令三軍人①布里昂松和昂勃蘭均為上阿爾卑斯省的地名。
②實際上是樹葉上所分泌的一種白色糖汁。
③即落葉松屬植物。
④安提諾爾系特洛伊王子，到意大利后，建立帕杜亞王國。
⑤比埃蒙系意大利北部靠近阿爾卑斯山地區的地名。
馬撤出滾木礌石威力之外，築起壕溝，圍住城堡。拉爾傑姆堡中居民被困多日，斷了糧食，無法生存，被迫打開城門投降。凱撒遂問及緣何碉堡不怕火燒，這才從城內百姓口中得知，這種樹木性質獨特，點不着，燒不壞，成不了木炭。
這種木頭才真的堪與“龐大古埃草”相媲美。自此，龐大古埃便讓人用這種木料來打造德廉美修道院的所有門、窗、承溜、頂棚等。而且，塔拉薩造船廠製造的所有運輸船隻的船頭、船尾、船艙、廚房、甲板、過道、瞭望塔，以及三桅帆船、平底船、輕帆船、小帆船等全部使用這種木料來建造。不過，落葉松在其他木料燃燒的大火中，如同石頭扔進石灰窯中一樣，最後還是要被燒毀的。只有這種奇異的“龐大古埃草”才真的是不怕火煉，燒不壞，且越燒越潔凈、越新鮮。因此，印度人、阿拉伯人、塞俾安人①，勿再稱頌你們的沒藥、香料、烏木，前來這裏觀賞一番奇異之物，把它的種子帶回故里去，天主保佑，讓它在彼處生長，發育，繁殖，讓它的出生地——法蘭西，繁榮昌盛。
①塞俾安人系阿拉伯民族之一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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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拉伯雷著
陳筱卿譯
北方聯合出版傳媒（集團）股份有限公司春風文藝出版社·瀋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