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山水盡頭,王冕等候
第3章山水盡頭,王冕等候
從山頭墜落,落入滾滾洪流,本就是九死一生之局。
擎天柱似的骨指,再凌空碾壓而下,已是必死之勢。
做自由落體運動的馮笑,心中思緒萬千,兩行清淚忍不住奪眶而出,這輩子就這麼完了!
哥們還是處男啊,馮笑腦海劃過最後一抹念頭,自嘲笑了笑,乾脆閉上眼,將相機緊緊抱在懷裏,坦然赴死。
十八年後……
一道驚鴻乍起!
同時,一道劍罡卷空,逆天而上!
馮笑只覺眼前一抹白光劃過,耳畔風聲呼嘯,便下意識睜開眼,自己卻是已經平穩跪在“地上”。
自己還活着!
倏忽間,馮笑心有所感,急忙朝遠處天空望去,只見一抹白衣踏浪而行,身形矯若游龍,手中三尺青鋒揮斥,正與那斷指兩截的獸爪激戰正酣!
白衣每瞬行一步,下方滾滾洪流便乍起一道與天爭高的浪潮,白衣踏足其上,三尺青鋒,劍氣走龍蛇,一大一小兩道黃蟲,成交旋之勢,遊走不堪其擾的獸爪三指間,口吐凌厲劍氣,卻是做滴水穿石的斬磨功夫,將三根前探的骨指生生攪碎,金石之音不絕於耳,骨屑似塵土飛揚。
屍門之前,有劍氣走龍蛇。
獸爪難進一寸。
此處白衣出劍不停。
橫空出現的長河中,茹毛飲血之人,打量片刻白衣,伸手虛握,先前奮力拋擲出的利斧“唰”地斜劃一道白線飛回,被抓在手上,茹毛飲血之人遲疑一番,思量后,奮不顧身朝長河對岸某處飛奔而去。
“嗷吼”,水面炸開,水浪衝天而起,長河分裂成兩段,一道百餘丈長的枯骨獸尾,橫空出世,尾端生着三隻面目猙獰的頭顱,正嘰嘰喳喳爭吵不休。
居中頭顱,頭生金角,卻只剩下半個頭顱,整顆頭骨似被利物從中一劈為二,看不分明原本形貌。
居左頭顱,頭頂銀角,銀角尖尖,上有米粒之輝瑩瑩,枯骨腦殼上戴着一頂儒冠,與其他兩顆頭顱吵起嘴來,滿嘴之乎者也,凸顯的十分另類。
居右頭顱,枯骨頭上滿插銀簪,獨目雙口,獠牙一尺,半頰塗胭脂水粉,半頰老如枯木,四唇猩紅,說起話來,慢條斯理,陰陽怪氣。
“嘰嘰喳喳……”
三“人”湊在一起,多是居中的半顆頭顱在“說話”,半張骨肉森然的臉目一說話,腐爛的血肉便從空洞的腦殼中掉落些許,此“人”也渾不在意,探出半截腥舌隨口卷吃了去。
頭戴儒冠之“人”,說著說著便七竅生煙,銀角上的米粒瑩光忽閃忽滅,論辯不過居中之“人”,只能自己心生悶氣,怒火中燒了。
塗抹胭脂血染四唇之“人”,大多時間鶯鶯而笑,只可惜笑聲一起,半頰上的胭脂便噗簌簌落下一大片,心疼的此“人”只好捂嘴淺笑,恍如家規如山的大家閨秀。
頭生金角之人,顯然對自己佔了上風頗為得意,搖頭晃腦,腥舌吞吐,好如蛇信,繞頭顱三匝,遊走不定。
遠遠看去,彷彿一團怒放的火焰。
一念之間,長河對岸,烈焰炎炎,已是火海一片。
與此同時,白衣斬磨的三截骨指,已近尾聲,兩道龍蛇口吐劍氣,此時將大半個手臂都斬磨殆盡,地上骨屑堆壘如山,峽谷洪流結冰斷流,如同寒冬臘月。
白衣眺望長河,眉黛輕擰,耐性終是耗盡,一抖手腕,兩道龍蛇吐完最後一道劍氣,破空而歸,在手腕首尾相銜,變成翠綠玉鐲。
“好醜!”,白衣並指,凌空由左至右,輕輕一劃,峽谷中的洪流衝天而起,倏忽形成一道百丈水劍,在空中畫弧旋轉,而後一氣撞入那條長河,天地一陣輕顫,鋒芒畢露的劍尖驀然開始崩碎,蛛網裂紋一路蔓延至劍身,白衣冷哼一聲,雙指凌空輕叩,闖入漣漪陣陣長河的百丈劍身無聲自鳴,一線金光自百丈劍心飛出,在長河上空飛旋一周,遙遙與百丈獸尾對峙。
“嘰哩哇啦……”,三“人”一陣鳥語,已經出手一次的金角佔了先機,對闖入長河的青鋒雖垂涎三尺,但也得守規矩,雖手底不能過癮,但嘴上過過乾癮也不錯,言辭之間就刺激那個喜好塗胭脂擦粉的傢伙,好讓這個吞盡長河八百里美人屍骸的傢伙出把力。
此“人”也不推諉,先吐口一面銅鏡,對鏡好生描眉塗粉,端詳片刻后,塗抹了厚厚一層胭脂的老樹臉皮上終是生出一抹笑意。
銅鏡之中,有三千面無臉皮的惡靈,個個擦脂抹粉,血口腥盆,卻是極盡諂媚之態,對着看似近在咫尺,實際隔着千山萬水的“首領大人”表露忠心。
銅鏡反轉,三千惡靈盡數而出。
有北海冰原,吞天日後卧冰千年而眠的惡靈,吞天吐地,張口即千里白骨。
有東海仙島,合道失敗自斬舊我不墜輪迴的惡道,拂塵一揮,地傾覆天亦翻。
有南山神廟,修行神術八百載不得神籍而失心成魔的舊神祇,搬山移海,不過彈指之間。
有西陵厚土,萬丈地下沉眠蟄伏無盡歲月的陰人,神鬼莫測,鮮有現世。
有遊盪天地間,專門鼓魅人心,製造血腥殺戮的惡靈。
有善鑽人性,喜食鮮美心肺,專挑美人皮囊,做美人燈籠的惡靈。
有亦瘋亦魔,迷戀權勢金銀,曾屠盡浩瀚皇朝,高坐金銀壘落白骨鑄就王座的王靈。
人性三千,即有三千惡靈。
此面銅鏡,被此“人”稱之花面。
是昔日被吞入腹中之人所有。
昔日,此鏡名為三千小界。
三千惡靈,跋山涉水,僅十齣其二。
長河當空,隆聲作響,雷聲陣陣,水勢滔滔。
跨界而來的惡靈,與長河大界多有不容,束手束腳,境界超脫太多,自是施展不開。
能在這條長河裏翻江倒海的,隨便走出一位,便可滅了他們,打擾這些專心睡覺的大佬們休息,可不是鬧着玩的。
在幾處氣息沉浮之地,這些惡靈主動避讓開來,一來是心存畏懼,二來是生怕驚醒大佬,一旦出手打破這條長河大界,那些自有保命手段的大佬自然無事,無非是再換個地界睡覺罷了,可他們這些無依無靠的小魚小蝦,可真真再難尋覓出類似那枚“別有滋味”的銅鏡了。
長河上空,各種寶術、法寶齊出,匯聚出一條五光十彩的“大河”,聲浪浩大,奔流不息。
漣漪起伏的長河界外,白衣飄然而立,古井無波。
三尺青鋒,大開殺戒便是。
這便是她的態度。
一道金線,自上游至下游,一氣呵成,短短八百里水岸,水石皆湮滅成灰。
花面,被金線一分為二。
鏡內,萬水千山間,一道鴻溝,綿延千萬里。
捎帶着剛剛不辭辛苦踏水翻山,好不容易擠破腦袋,出來撈點功勞的一位雙生惡靈,被割去了大好頭顱。
花面之“人”,樹皮老臉上,舊傷未好,頓時又添一道新痕。
六十餘位惡靈,屍首兩截,飄浮在河面。
一劍事,一劍了。
這便是白衣的規矩。
白衣繞指,凌空畫小圓。
三尺青鋒即一線而去,在三顆頭顱之上,畫弧懸停。
劍長三尺,劍氣可長三萬尺。
不殺,不代表殺不得。
頭頂三尺畫弧,即是警告。
居中金角之“人”,剛欲吐露腥舌,一道金線即至,堪堪削去舌尖一寸。
頭戴儒冠之“人”,手指剛揭開一卷金書,這位最喜吞食讀書人鮮美心肝的“風流才子”,手中記載下老黃曆的金燦書卷,扉頁就一分為二,書上文字亦煙消雲散大半。
青鋒降下一尺,劍尖直指銀簪頭顱,劍意盎然。
胭脂頭顱腦袋一歪,用塗胭脂的半頰擠出半張笑臉,沖懸停頭頂的青鋒點點頭,示意自己認輸。
一敗而已,這張老臉又不是經不起折騰,最多再添一道新傷罷了。
大不了多塗點胭脂而已。
青鋒首尾相銜,雀躍歡呼。
這條長河大界,大有千秋,只可惜不甚合適於她。
心神微動,漣漪陣陣,青鋒破界而出。
此間,條框太多,牽涉太大,因果不息,於她這孑然一身之人,如同雷池禁地。
長河大界,茹毛飲血之人,隔空沖白衣,一番遙遙對視后,點頭致敬。
微有嘆息,踏水離去。
時間不對,因果牽涉中又陡生枝節,牽一髮動全身。
大道不同,不與為謀。
流速異常的長河,緩緩消散。
峽谷,塌了一座山勢,又起了一座。
洪流奔騰而過,一切如昔。
白衣居高臨下,遙遙看了地面一眼,目有沉思。
天空中,門扉微開的“屍門”,不斷有“嘿嘿”輕笑傳出。
突然,彩虹橋起。
白衣跨橋將至。
從屍門門縫中,猝然掠出一劍。
恍惚間,滄海桑田,海枯石爛,天地不知經歷多少次開天闢地巨變。
萬物湮滅下,獨有一抹生機苟存天地之間。
劍意至,千秋萬代閱盡。
機不可失。
龜背之人,必死。
白衣心有不甘,無奈差之毫厘。
劍氣穿心而過。
心肝攪碎。
馮笑如遭雷擊,只覺身體彷彿被抽干一般,剎那間衰老的可怕,氣若遊絲,無病而吟。
“咳咳”,張口話語未出,一捧鮮紅涌喉。
呵呵,十八年後又是好漢,馮笑無力抬手,只能用頭去蹭掉嘴角鮮紅,自嘲一笑,先前心裏未說完的話,眼下倒是成了真。
馮笑倒地,視線開始模糊,光線閃滅,一座座碩大皇朝,一場場生死征伐,一次次尋仙問道……
一幕幕畫卷由近及遠鋪開,極目所及,鋪天蓋地儘是,有的璀璨奪目,有的暗淡無華,有時山窮水盡,有時步步高升……
視線所能望及的最盡頭,赫然是一張畫著金銀壘落的白骨王座,王座上空蕩無人,僅置一冕。
一頂已荒置萬載的王冠。
馮笑努力笑了笑。
視線消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