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那眼裏的殺意,瑟縮了阿奴的氣勢。
只見阿奴退後一步,眼皮低垂道:“我在萬惡樓覆滅之際便四散逃命,不料卻誤入綺夢樓,為求自保,也只能胡編一套說辭。”
說完,似是找回了被消散的勇氣,抬頭定定望着萬刃道:“那瓶葯本就是你親手交給我,青山道人胸膛上的鐵扇印,也是你狠狠落下,如今,你卻指責我胡言亂語,到底是誰在隱瞞真相?”
聽阿奴問起,萬刃毫不理會,只用那雙墨黑的眸子牢牢盯着阿碧。
“你說呀,你辯解呀,只要你說,我便信!”
望着依舊不開口的萬刃,我心中吶喊着。
只要你說,我都信!
我心中懇求着,面上卻是平靜的望着眼前對峙的兩人。
看着依舊緊閉着雙唇的萬刃,阿碧忙乘勝追擊,道:“萬樓主,那青山道人雖然被你厚葬,可那雙不甘的雙眼,到底都沒合上。”
阿碧說完,我渾身一顫。
不由得又回到了我婚禮那天,烏黑棺木里,躺着渾身冰冷的師父。
師父那略有些褶皺的青色衣衫,襯的我的嫁衣如鮮血般艷麗。
不顧鮮紅的嫁衣沾上污穢,我急急奔至棺木前。
剛一探身,就對上那雙微微泛着血紅的圓睜雙眸。
一瞬間,驚懼悲傷絕望撐着我這個身子,我已經無法思考,只能木訥的替師父合上那雙不瞑目的雙眼。
蜷了蜷右手,我至今還記得那掌心裏的冰冷。
舔了舔乾澀的雙唇,我平靜的望着萬刃,道:“萬刃,你還有什麼要辯解的嗎?”
萬刃擰着雙眉,也平靜的望着我。
我倆目光交匯,只一瞬間,卻彷彿過了酸甜苦辣的一聲。
良久良久
萬刃終是低下了頭。
我狠狠蹙着雙眉,淺淺一笑。
轉身離去。
這次,我放棄了!
放棄愛你,放棄相信你,也放棄護你。
——
到了午時,萬刃被青蛇幫趙夢所擒獲的消息傳遍了整個武林。
眾人的神情是精彩紛呈。
有嘆氣搖頭的姜雲鶴。
有擔憂的趙依依。
也有開懷不已的吳猛。
還有雙手合十念聲“阿彌陀佛”的無貪。
總之,整個江湖沸騰不已,更有甚者,已經派了弟子來揚州打探消息。
日頭已經高高掛到了頭頂,王航還睡得如死豬般沉。
月姐在屋外踱步踱了兩圈,終是忍不住,一腳踹開房門,喝道:“別睡了,萬刃命都要不保了。”
王航正做着和萬刃重建萬惡樓的美夢,聽見有人說著不吉利的話,氣的直接自床上坐起,怒道:“掌嘴!”
見王航說著胡話,月姐終是怒了,一把抓起桌上的茶杯,擲向王航。
王航雖未完全清醒,但日復一日鍛煉的反應力依然敏捷。
微一閃身,那茶杯擦着王航的右臂掠向身後的牆壁,“啪”的一聲,摔了個粉碎。
在轉身時,王航也看清了站在眼前的人。
掀開被子翻身下了床,王航邊披上外套邊道:“樓主出什麼事了?”
月姐揉了揉因為憂慮而隱隱發痛的腦袋,隨即道:“還能出什麼事?當然是趙幫主要將萬刃千刀萬剮,以報父仇。”
說著,放下皓白的手腕,微怒道:“是誰信誓旦旦的說趙姑娘絕對不會傷害萬刃的。”
見月姐一臉的興師問罪,王航自知理虧,便默然不語。
待將外衫穿戴整齊后,這才問道:“這消息,你從何得知?”
趙夢既然要殺掉萬刃,自然要秘眯處置,如此人盡皆知,就不怕他綺夢樓和青蛇幫拼個你死我活嗎?
月姐疑惑的蹙起了秀美的眉,略有些不解道:“趙幫主將處死萬刃的消息大張旗鼓的宣揚出去。這會,怕是已經傳遍整個江湖了。”
說著,搖搖頭道:“這番行為,我也是猜不透,她似乎是故意要讓世人皆知萬刃死於她手,可如此作為,對她有何益處?”
王航眸光似是惋惜,似是悔恨。
半響道:“她只是想給師傅一個交代。”
聽聞這話,月姐一愣,也沒了方才的氣焰,輕聲道:“你和邱峰還是快些吧,再磨蹭下去,只能見到他的屍骨了。”
——
青蛇幫地牢內。
阿碧端着銅盆,緩緩朝那氣息奄奄的身影走去。
走近了,阿碧痴痴地望着那滿身血污也掩藏不住的豐華英俊,喃喃道:“萬刃,我來看你了。”
聲音嬌媚如飽含春清的少女,引得萬刃不由得緩緩抬起了頭。
可望見的,卻是那樣一張臉。
萬刃扯了扯嘴角,再次低下了頭。
見自己被如此厭棄,阿碧怒不可竭,重重放下銅盆,一把箍住萬刃線條流暢的下巴。
恨聲道:“你當真就這般討厭我!這一年裏,我盡心儘力的服侍着你,急你所急想你所想,每日就盼望着你能多看我一眼,可你呢!”
說著,阿碧放開萬刃的下巴,猛地扣住萬刃身上的傷口。
在萬刃隱忍的痛呼聲中,掛着些許笑意道:“你呢,你眼裏就只有趙夢,日日念着她時時想着她,哪怕我為你肝腸寸斷,也不肯多看我一眼。”
似是觸及了心底藏了許久的心酸,阿碧兩行清淚刷地就滑落了臉頰。
微微揚起了頭,讓那兩行愛而不得的苦澀之淚低落在地面上,阿碧這才低下頭,繼續看向萬刃。
“毫不容易等得你和趙姑娘生了間隙,我卻被陳丁凡算計,不得不詐死。你知不知道我這一路是怎麼熬過來的,我一路不但要躲避正派們的追殺,還要提防陳丁凡那神出鬼沒的刺客,我如喪家之犬,戰戰兢兢也不敢寐,更是沒吃過一頓飽飯,又累又餓的我,歪打正着的到了綺夢樓,本想着隨便找個差事吃飽穿暖就好,哪知,我卻遇見了你。”
說著,阿碧哀怨憂愁的望着萬刃,一張臉,似是喜悅似是嘆息。
“當月姐說帶我見你的時候,我怕的要死,怕你殺了我,一度想要逃跑。可那濃烈的思念卻讓我忘記了那份驚懼,只能雀躍又惶恐的跟着月姐去見你。”
陷入回憶的阿碧手下的力道緩緩放鬆,萬刃這才得空緩了緩那鑽心的痛。
“你端坐於太師椅上,目光清冷疏離,如我初見那般。當時我就想,為了這一面,我這些日子的顛沛流離值了。可巧的是,你竟然失憶了,獨獨忘了那深愛的趙姑娘,我心中簡直狂喜,想着是不是只要我再努力一些,就能佔據你的心呢。”
說著,阿碧那攥着萬刃傷口的手一路蜿蜒,輕輕覆在那跳動的胸膛上。
聽着那顆鮮紅心臟跳動的“砰砰”身,阿碧一臉的痴迷,索性將左手也覆了上去。
“砰砰砰”聲越跳越急,那頻率,好似見到自己心愛女子的緊張無措。
阿碧嘆了口氣,撤掉了自己的雙手,繼續盯着那緊實的胸膛,眸光晦澀。
“可不管我在怎麼努力,你始終對我疏離,就像是砌了一堵高高的城牆,縱使我撞得頭破血流,也撼動不得分豪。”
說完,阿碧吸了吸鼻子,似是沮喪般道:“罷了,進不去便進不去把。我想給你擦擦臉,讓你乾乾淨淨的上路。”
俯下身子,阿碧將銅盆內的毛巾擰乾后,起身行至萬刃身邊。
細細擦着那張黏滿血污的臉。
眼角、嘴角以及耳後,阿碧擦的仔仔細細,一絲污垢也不肯放過。
等那張英俊的臉頰完全展現在阿碧眼前,阿碧一雙冷漠的眸子“轟”的被點燃。
微傾着身子,阿碧湊近了萬刃那張英俊的臉頰。
紅唇微微努起,只差一點就吻上萬刃薄如刀鋒般的唇瓣。
忽地,萬刃猛地掀起眼皮,一雙如黑曜石的眼睛死死勾着阿碧。
眼裏的厭惡與警告絲毫不掩藏。
阿碧一怔,隨即便是“哈哈”大笑。
笑的肩膀也跟着抖動,一張臉也是向上揚起,看不到任何錶情。
片刻后,那笑意止住。
阿碧緩緩低下頭,整張臉上的淚痕與疲倦一覽無餘。
死死盯着死到臨頭,依然桀驁的萬刃。
阿碧嘴角一勾,湊近他身邊道:“我得不到的人,別人也休想得到。”
說著,湊到萬刃面前,一字一字道:“怎樣,被自己曾經深愛過的人親手殺掉,這滋味如何?”
話已說完,阿碧猛地遠離了萬刃身邊。
端起地上的銅盆,一臉的恭順。
而此時,趙夢也自地牢門口出現。
遠遠站在地牢門口,穿過一百步的距離,我遙遙望着一臉平靜的萬刃。
只見那張原本不滿血污的臉,已經被阿碧擦洗的乾乾淨淨,露出曾經的俊俏英朗,以及如濃墨般的眸子。
此刻,那眸子就定定望着我,似是斂了千言萬語。
禁不住的,我向他步步而去。
四周靜寂無聲,連阿奴何時走出地牢我都未曾發覺。
負起雙手站在萬刃面前,我將他每一處傷口都細細打量着,不肯遺漏一分。
半響后,我開口打破了這份平靜。
“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話已問出,我雙手緊緊攥着,既驚慌有期待的等着他的答案。
只聽萬刃輕笑一聲,雙眼眯起,一雙如墨般的眸子似是裝滿了冬日難得的暖陽。
“趙夢,我還是想不起你,但我現在,只想抱着你。”
這算什麼回答!
我又氣又惱,一雙心事重重的眸子也氤氳起一層水霧。
蹙着眼角,我不舍的望着他,聲音輕柔哽咽道:“萬刃,該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