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未有暗香來

3未有暗香來

第二天一早我就醒了,瞪着眼睛思考了半天,才記起對門住着個大活人。麻利的起身看看窗外,雪泛着熒光,天還暗着。手錶滴答的走到六點半,我實在是在床上賴不住了,洗漱過後,又抓過衣服把自己捂了個嚴實。推門的時候我下意識放輕了動作,對門靜悄悄的,我估摸着艾凈亭還沒醒。

推開大門,看着滿院子的雪,疲憊感頓時消了大半。拿着樹枝在雪地上一陣亂畫的事,我沒少做過,有時也堆個難看的雪人,再把我娘買給我的圍脖仔細給它圍上。不過我今兒不打算這麼做。從儲藏室拿了掃帚,掃出幾條細細的小路,通向大門,亭子,鞦韆,也通向那幾株臘梅。路不寬,彎彎曲曲的刻在雪地上,周圍依舊是白茫茫的雪,一塵不染。

抬頭看看,天倒是泛亮了,光和墨交錯在一起,挺有美感。回頭就看見二樓的窗帘拉開了,艾凈亭穿着睡衣站在窗子前,看着外面。我揮揮手,然後就後悔了,因為我現在穿的像一個球,帽子上,還有個毛線團跟我輝映,再加個紅鼻子,我就是可移動版雪人。

艾凈亭看到我,開了窗子,也沖我輕輕揮了揮手,“院子掃的挺有美感。”她說,“外面冷嗎?”

“挺冷的,所以我穿的很厚。”我拍拍身上的衣服,“關上窗吧,你剛起,風一吹容易生病。”她點點頭,關了窗子,消失在窗口。

我把掃帚放好,在門口跺了跺腳,進了屋。上樓梯的時候艾凈亭正好下樓,穿着她自己的衣服。樓梯不窄,秉着謙讓的原則,我閃在右邊,艾凈亭也向這邊跨步。我閃向左邊,這次艾凈亭沒有動,只是在我站好后慢慢從我身邊過去,然後笑着跟我說,謝謝。我又聞到了她頭髮上的香味。她下了樓,我依舊站在樓梯上。

“怎麼了?”她回頭看着我。

“啊?哦,沒事,屋裏太暖和,反應就慢了點。”我順手把羽絨股脫了下來,那股不自在的感覺又來了,“那個,我把衣服放上去然後下來做早飯,吃過早飯就可以出發了。”

“恩,麻煩你了。”她沖我笑笑,唇角的弧度比之前明顯了一些。

我也笑笑,因為我總是在她微笑后忘詞。幾步跑上樓,又跳回樓下,鑽進廚房,從冰箱裏翻出雞蛋培根。法式土司配培根卷雞蛋松,橙汁牛奶在桌上擺好,回身想叫艾凈亭,卻發現她站在廚房門口,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抱歉,嚇到你了。”大概是我吃驚的表情很有喜感,她忍住笑意的樣子映入眼帘,眼睛彎彎的,挺好看。

“沒,沒有,只是剛想叫你吃飯來着。”我搖了下頭,把刀叉擺好。整個吃飯的過程,我跟艾凈亭都沒有講話,直到最後她放下刀叉說了句,很好吃。其實我想問她,早餐和昨晚燉的肉相比哪個好吃,仔細想想終於作罷。收拾好碗盤,艾凈亭已經收拾好等在客廳。回樓上拿衣服的時候看了眼閉着的客房,推開門,床單被整理的沒有皺褶,上面放着疊好的衣服。關上門,下了樓。

艾凈亭的車被留在這,她打過電話給修理廠,如我所料的因為繁忙而拒絕服務。艾凈亭安靜的坐在副駕駛上,完全無視我一副我就說過的表情,我只好安靜的開着車。路上的積雪被連夜撒了除雪劑,大半都化作了黑泥,即使是粘在車輪上,依然讓我覺得不舒服,所以我的表情有些猙獰。

“不舒服?”艾凈亭把目光移到我身上。

“沒有,只是看到雪變成這個樣子,鬧心。”我打轉向燈,變道。

“小孩子。”她笑笑,又把視線放回前方。

我沒法反駁艾凈亭關於小孩子這句話,我也不想反駁。雖然我挺愛跟人矯情矯情那些大道理,但是對於客觀的事情,我卻很少費唇舌,因為有的事它擺在這,不論你講多少句,也不會改變,就像我跟她之間隔着明晃晃的十歲。我伸手點開音樂,傳出蔡琴的歌,悠悠揚揚。

“你喜歡蔡琴?”

“恩,有聽到時間的錯覺。”

“小孩子。”她笑着。

嘶,這姐姐不用再三重複這個客觀事實啊,這是怎麼講的呢,雖然我年齡小,可是我膽子大啊。雖然不太挨着,但是我秉着初生牛犢的精神,開了口,“艾姐姐,論身高論體重我怎麼也都是進化的完全形態了,你總叫我小孩子我覺得很惶恐啊。”我把車停在路邊。

她看看我,眼睛彎彎的笑着,沒說話。

“你別樂啊,我很嚴肅的。”我把駐車器踩下去,轉過身看着她。她笑着搖搖頭。“這話有這麼好笑嗎……”我撓撓頭。

“恩,你不是小孩子。”她收了收笑意,也認真的看着我,“可以開車了嗎,小大人。”

得,白說。車子重新行駛在路上,似乎有些熱,她脫下了大衣,穿着貼身的羊毛衫。我看她抱着大衣有些彆扭,就讓她放到後座上,她側身,呼吸正好打在我耳畔,又熱了幾分。

開了一個小時,車子駛進別墅區,門口的保安過來盤問,看到艾凈亭的時候敬了個禮,示意可以進去。車子繞着湖畔開了幾分鐘,停在六號別墅前,艾凈亭說,到了。她讓我把車開進車庫,然後開門取了衣服。我坐在車裏,看着她走到車前,然後又走到駕駛室一側,敲了敲車窗。

“開了那麼久,進來休息會再走吧。”她彎着腰,頭髮散下來又被她別到耳後,手指尖尖的,細細的。

“額。”我突然不敢做決定。潛意識不斷呼喊着慎重,可我找不到對這件事嚴陣以待的理由,所以我說了,“好。”

艾凈亭家挺大的,雖然不到令人髮指的地步。裝潢,傢具,每一處都展示着主人的品味。屋裏有個大大的壁爐,裏面是剛剛燃起的火。屋子有些冷,我往壁爐那走了走,抬頭看到掛着照片的牆。那是艾凈亭被記錄下的時光,生氣的,笑着的,還有閃着淚光的。牆壁上一些地方空着,從印記看,該是有過照片的。現在卻不在那裏了。

我自然不會傻到認為艾凈亭自拍了那些照片,所以胸口有點悶,我歸結為,對世界上少了一位單身美女的惋惜。我挺想問問她這照片是誰幫她拍的,從鏡頭裏透露出的愛意讓我這個對攝影一竅不通的人都覺得甜蜜。也挺想問問她,這些空着的地方,那些照片去哪了。可我只是艾凈亭認識的人的女兒,我們連朋友都算不上。我只能說。

“挺好的房子啊,為什麼要換。”

艾凈亭拿着托盤,上面放了一杯咖啡,一小杯淡奶,和裝着方糖的小罐子。她輕輕把這些東西在茶几上擺好,然後走到壁爐前,跟我一起看着這些照片。

“房子是我前夫留下的,所以想換掉。”她語氣淡淡的,唇角還是微微上揚的。

“抱歉……”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尤其是看到她這樣淡淡的表情。

“為什麼要道歉?”她看着我,笑着。

“額,因為昨天問了你年齡……女人的年齡是秘密,所以,抱歉。”我撓撓頭。

“小孩子。”她轉身坐在沙發上,“過來坐會吧,喝杯咖啡。”

我不太愛喝咖啡,一個是因為我的胃和它不兼容,另一個則是我的味蕾無法品味太過濃重的苦味,不管什麼價位的咖啡,我喝起來都是一樣,苦。所以我把一整杯淡奶倒進杯子裏,然後夾了兩塊方糖。艾凈亭就那麼坐着,不跟我講話,我也不知道該講什麼,只好一口一口喝着咖啡,直到把喝光。

“……不,燙嗎?”艾凈亭出聲了,最後一口咖啡正好卡在我嗓子裏,我咳嗽起來。

“咳,咳。”我努力平復着呼吸,嘶,舌頭有點麻,“還好,不是很燙。”

“那,再來一杯?”她眨眨眼睛。

我搖搖頭,又搖搖頭。之後我的面前多了杯冰水,晶瑩剔透的冰塊反射着水晶燈的光。艾凈亭似乎在想着什麼,眼神有些飄。我盯着冰塊出神。

“房子太大了,對我一個人來說。”艾凈亭看着我。發現我有些發愣,她接著說,“你不是問我為什麼想換掉它。”

“哦,恩,是……”我才意識到,“房子大了,人就……就……不好找東西。”我在說什麼。

“是啊,不好找。”她笑着。

我看着艾凈亭的眼睛,想說幾句應景的溫暖話,可是大腦像卡了一樣,一句也講不出。其實我想跟艾凈亭講,房子大了,就覺得心裏空空的,就會怕,怕心丟在哪個角落裏,自己找不到。但是這樣講太稚氣,太文藝,也太矯情。我更想跟艾凈亭說,沒事,搬了家之後我可以去陪你,可,我有什麼借口去入侵她的生活呢。

開車回家,賭氣似的在雪地上留下狂亂的腳印,然後累的坐在鞦韆上,看着旁邊的臘梅。枝幹上結了無數細小的花苞,卻未有暗香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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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說,我親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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