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倒在血泊中的刀子
一個月沒看到艾凈亭,我打電話給她的時候,語氣幽怨的問着,你什麼時候回來啊。艾凈亭那邊則是淡淡的講,不確定。唔,我哼哼了幾聲,然後不講話,艾凈亭則是聽着我哼哼,然後輕輕笑了一下,不講話。大約靜了一分鐘,
“早點回來......”我輕聲說。
“恩。”艾凈亭回答。
然後又是上課,吃飯睡覺的生活,北京的天氣依舊乾燥,春天的弊端一點點顯露,漫天的柳絮,藏匿於街頭樹梢的“弔死鬼”(一種類似於毛毛蟲的生物......奇怪,我為什麼要做註釋,又不是專業性書籍),每一個細胞都躍躍欲試的呼應着陽光,我坐在鞦韆上拿着書,微閉着眼睛,無意識的搖晃着。
“叮~”簡訊。
“回來了。”簡短有力。
我站起身,往艾凈亭家那邊看看,可惜海拔不夠,於是跑出院子,看看她家大門,門緊閉着,她的車也不在。
“不在家?”
“在會館。”
“什麼時候回家。”
“沒辦法確定,莫染。”
好吧,目前看來,艾凈亭被不知道事情纏住了無法脫身,我依舊見不到她。俗話講的好,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拿上車鑰匙,腳踩上油門才想起來,我不記得路。
“哈哈哈,莫染,你這樣還追凈亭姐.......”柳逸告訴了我路,並且冷嘲熱諷的笑話了我十分鐘。“汪!”
“恩?”怎麼還有汪星人,“柳逸,你養狗了?”
“不是我的狗,哎,說來話長,回頭跟你說,你先找凈亭姐去吧,慢點開車哈。”柳逸那邊吵吵鬧鬧的。
掛了電話,點開導航,出發。下午三點半,我到達了艾凈亭的會館,停了車,往裏面走,之前放置展品的大廳變成了一些沙發和書櫃,或者說,是恢復成了這個樣子。沙發上坐了幾個人,喝着茶在聊着些什麼,角落的地方仍然有幾個保留下來的展品,卻似故意隱蔽似的。我還在打量這個並不算熟悉的地方,
“您好,我們這裏是私人會館,請問您有邀請函或是會員卡嗎。”面帶笑容的侍者看着我說。
“我來找人。”我笑着說。
“那麻煩您在此等候,又我們代您傳達。”嘶,這還真是不是熟悉的臉,不放進來啊。
“我找艾凈亭。”我說。
“好的,請稍等。”那個侍者看了我一眼,離開了大概兩分鐘,“您這邊請。”接着帶着我繞過大廳,穿過走廊。這是我認識的地方。“請。”侍者做了個手勢,就轉身離開了。
“叩,叩叩。”輕輕敲了幾下門,屋裏靜靜的沒有聲音,只有我的呼吸聲回蕩在走廊上。
“咔......”門開了,一個陌生男子的臉,他像我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打開門,讓我進去,然後指了指邊上的椅子,示意我坐過去。得承認我遲疑了一秒,這氣氛挺詭異的。不過當我看到艾凈亭的時候,任何遲疑都不見了,我走過去,坐在椅子上,看着那個我想念的人。
艾凈亭的衣服外面系了個藏藍色的圍裙似的東西,頭髮挽起,露出頸脖,袖子同樣是挽起的,那抹細腕上沾了點點泥。地上放着一個小水桶,旁邊的轉盤運轉着,上面放着已經差不多成型的泥坯。艾凈亭看着手裏的泥坯,完全沒有注意到我,她纖巧的指尖觸碰泥坯,小心的塑造着。看着她的側臉,她的專註讓我也屏住了呼吸,呼吸都放緩了頻率。
屋子裏彷彿只剩下了心跳的聲音,那個陌生男子坐在我旁邊的椅子,似乎也在看着艾凈亭。我看看他,他笑笑,我注意到他左手無名指有戒指,右手捏着一沓白紙,和一隻鋼筆。
“莫染?”他在紙上寫。
這是......傳小紙條?我看看那個男人,他還是溫和的笑笑,我點點頭。
“我聽她提起過。”這個男人寫字的依舊保持着安靜,連那種刷刷聲都沒有。
我看看紙,又點點頭。他蓋上筆蓋,然後做出要把鋼筆遞給我的姿勢,我笑着搖了搖頭,我沒什麼想寫的,也沒什麼好奇的。他笑笑,在紙上寫着,
“大概還要一小時左右。”
我點點頭,回頭看着艾凈亭,她依舊沒有注意我們。其實我是好奇的,好奇這個男人,好奇他為什麼在這裏,好奇他為什麼知道艾凈亭還有多久會完成,但好奇不意味着問出口,我一向是這麼糾結,如果不是艾凈亭講給我的,我寧願選擇不問不聽。我注視着艾凈亭,也看着那越來越精緻的泥坯,儘管還是泥巴的顏色,但亦然是一副出色的泥巴的樣子。
那雙柔軟的,帶着些許涼意的雙手,是那麼神奇。轉輪慢慢停止,艾凈亭小心的把它取下來,放在桌子上,然後轉過身,看着我,
“莫染。”
“恩。”我笑着看着她。她笑笑,轉身進了旁邊的屋,回來時已經洗凈了手,也摘取了圍裙。她走過來,我和旁邊的人都站起身,她看看我,又看了眼旁邊的人。
“莫染,這是楚律。”
“你好。”我笑着沖他點點頭。
“你好。”那男人始終是彬彬有禮的態度,他也沖我點點頭,“你有客人,工作的事就明天再談吧,我先走了。”那男人對艾凈亭說。
“好。”
那男人看了下我,又看了下艾凈亭,笑了一下,然後走了。我皺了皺眉頭,感覺,恩,詭異。
“莫染。”艾凈亭叫我。
“恩?”
“為什麼沒講你要過來。”
“額,因為……本來是想着來見你一下就回去……”我看看她,“那個……我見到你了,要不……我就回去了。”偷瞄。
艾凈亭沒什麼反應,環抱着雙臂看着我,唇角是上揚的。
“我……就是很久沒見你,有點想你。”咳,我沒害羞,絕對沒有。
“恩。”艾凈亭笑着。
“所以......咳,你不要笑。”
艾凈亭還是微笑着看着我,我獃獃的看了她幾秒,然後走過去抱住她,呼吸着。
“好久不見......”我嗅着她身上的香氣。
“莫染......”艾凈亭輕聲喚着我,手輕輕在我後背拍了拍。
我放開她,眼神交匯時我發現我倆之間的距離有點......近,所以稍稍後退了一點,“很多事情要忙嗎?”
“恩。”她點點頭。
“那我可以做點什麼?”我問她。
“可以幫我清洗下水桶和工具嗎。”她說。
我以為艾凈亭只是為了讓我不傷自尊才特地給了我這樣的活兒,因為其他的方面我都幫不了她,後來才知道,艾凈亭不管什麼時候都是自己清洗那些工具,因為她講說,她的老師告訴她,工具也是有感情和記憶的。雖然有些幼稚和過分浪漫,但她始終保持着這個習慣,也就是說,我是除她以外碰到這套工具的人。
不過由於對於它們的不熟悉,以及近視眼偶爾出現的模糊現象,在清洗的最後關頭,我錯把刀鋒當成了刀背然後摸了上去,接着就是血流不止,只好默默地問艾凈亭有沒有創可貼。她走過來,看到池子裏的血和倒在血泊中的刀子。
“等我一下。”她說。
過了大概幾分鐘,她回來了,手裏拿着藥箱,打開,裏面各色藥物,好吧,我沒看清。拿出一瓶不知道什麼和棉花團,倒好,艾凈亭握着我的手,“忍着點。”她說。
我剛要說好,棉花就擦上了傷口,於是出口就變成了,“嘶......”
艾凈亭看了我一眼,眼睛裏一閃而過,然後似乎咬了咬牙,又擦了擦。我死死咬住嘴唇,沒出聲,是誰說的十指連心,太他媽對了。消完毒我整個人都不好了,所以艾凈亭是怎麼幫我包紮的我完全記不清,白色的繃帶纏好,艾凈亭又檢查了下。
“額,其實給我個創可貼就好了的,不用這麼緊張。”我說。
“傷口再深一點,就要縫針了。”艾凈亭抬起頭看着我,看了幾秒,然後轉身收拾藥箱。藥箱旁邊的水池裏觸目驚心的紅色,呀,流了好多血。艾凈亭的目光似乎也落在那,我眼疾手快,嘶......換隻手,打開了水龍頭。
“嘿嘿,沒事了。”
她看看我,轉身把藥箱拿走了。我看看水池裏那把刀,右手拎着刀柄,左手順着刀面洗了洗,唔,乾淨了~
“莫染。”
“好了~洗完了~”我說。
她沒講話,一直看着我,眼睛裏什麼情緒在轉啊轉,我讀不出。
“怎麼了?”我笑着。
她輕輕的搖了下頭,然後似乎嘆了口氣,“走吧。”她過來想拎着裝着工具的小桶,我搶在她前面拎起來,沖她吐了個舌頭。小桶放在桌子上,裏面的工具被一件件擦乾,擺好,那把刀木製的刀柄現在帶了點粉色,擦不掉。
“雖然流了血,但是留下點印記還是挺欣慰的。”我腦子一抽。
艾凈亭手頓了一下,看看我,“莫染,你知道,這樣講挺奇怪的。”
額,我點點頭,“聽上去有點......變態?”
這次換艾凈亭點點頭。
“你不會扔了它吧......”我看着她,眨巴眨巴眼睛。
她笑笑,把刀放回工具盒裏。“好了。”她說,然後看了看時間,“餓嗎。”
唔,已經……六點多了哎,“有一點點餓。”
“吃肉?”她說。
“恩恩~”我點頭。
艾凈亭看了看我的手,然後又說,“我開車。”
結果艾凈亭帶我吃了飯之後又開車把我送回了家,跟我爹媽打了招呼,之後回家住了。我站在窗戶邊看着對面,想想,拿起手機撥過去,
“莫染。”
“恩。”
“怎麼了么。”
“突然想起來,你沒有車怎麼去會館......”
“會有人來接我。”艾凈亭出現在對面窗口,她似乎直到我在這,看着我這邊,我沖她揮揮手,“傷口別沾水。”她說。
“恩……”看來是沒法送她回去了,有人接她,難道是,“今天見到的那個人?”
“恩?”
“來接你?”
“恩。”
“這樣啊,那我就放心了。”我點點頭,然後想起來我站在窗邊,抬頭看看,艾凈亭看到了。
“早點睡,莫染。”她聲音帶着笑意,我說了什麼好笑的話?
“好,晚安,艾凈亭。”
“晚安。”
掛了電話,又揮了揮手,看到那邊窗帘慢慢閉合才倒在床上。不問的原因,放心的原因有很多,今天失血過多沒辦法一一講給你們,回頭再說吧。希望睜開眼睛的時候,我手上的傷能痊癒,這樣就能開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