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致命裁決》(22)

第二十二章《致命裁決》(22)

反訴

午餐休庭的時候,薩拉氣沖沖地快步走出法庭,馬克·拉斯憂心忡忡地跟在後面。“那個丘吉爾在哪兒?我有話要跟他講,馬上!”

“一開庭我就給他打過電話,留了言。”馬克帶着歉意說,“好像他出去忙案子了。”

“好吧,那就再打一次,讓他馬上來這裏。不趕緊彌補的話,這個案子就要慘敗了。”

但是,正當馬克開始急切地猛按電話號碼時,薩拉看見韋爾·丘吉爾正洋洋得意地跑上法庭外的石階。薩拉大步流星地走了過去,就在丘吉爾擠着要進前廳的時候,站到了他面前。看到薩拉沉着臉,丘吉爾抖動下眉毛,挖苦地說,“出問題了,紐比夫人,是不是?法庭上搞得一團糟?”

“我會告訴你。跟我來,這邊走,現在就走。”

薩拉領着他快速朝一個小會議室走去,進去后拉着門等他。丘吉爾故意磨磨蹭蹭地跟在後面,好像要進她的辦公室一樣不情願。薩拉站到桌子後面,瞪着丘吉爾。

“一個關鍵證人,你詢問過的一名男子,剛剛對自己的證詞出爾反爾了。不採取點行動的話,大衛·基德恐怕要無罪釋放了。”薩拉簡潔地概括了上午發生的事,站在對面的丘吉爾顯得很震驚,漫不經心的神情消失殆盡。“他現在說大衛在他店裏待了八到十分鐘,也就意味着,如果大衛割了謝莉的手腕,在動脈被刺穿的情況下,她要存活二十多分鐘才能等到救護員到來。而這點,辯方聲稱完全不可能。”

“這個小王八蛋!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說是你脅迫他做陳述的,是嗎?”

“我他媽的當然沒有!你覺得我是那樣的人嗎?”

薩拉極為憎惡地想,你是一個妄圖青雲直上,一個需要成功起訴,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警察捏造證據的事也不是頭一回了。要是這名男子早說的話,我當初可能就不會建議皇家檢察署起訴這個案子了。”

“娘兒們,你是說我撒謊了嗎?”丘吉爾的脾氣總是一點就着,尤其是牽扯到女人。他的聲音一下提高了幾個分貝。他們兩個以前就勢不兩立,看來這令人不快的歷史又陰魂不散地重演了。

“我可沒這樣說。”薩拉說,“是帕特爾先生在法庭上說的,他可是宣過誓的。他說,你告訴他大衛是兇手,你幫他寫了陳述,還脅迫他說你想讓他說的話。”

“我真的沒有脅迫他,這個廢物。”丘吉爾說,盡量控制着自己的聲音。“我跟他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幫他拿定主意,然後按照他說的一字一句寫好了陳述。他仔細讀過後,簽了字。這都符合程序,紐比夫人,一步一步按程序走的,我辦事向來如此。”

“幫他拿定主意?”薩拉問,“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那個意思。我也不知道當時談了多久,你估計也想像得出來。所以,我讓他把重點放在他做過的事情和他能記得的話上,然後讓他好好想想每做一件事情要多久。然後,我們把時間加在一起。”

“你認為這是客觀的嗎?”

“這叫為揭開事實真相而進行的細緻調查。怎麼了,你覺得是什麼?”

薩拉厭惡地想,給證人施壓,脅迫其說出自己需要的內容。要是能讓這個男人站在我面前的證人席上,我一定會這樣說。但現在,我們在同一陣線上。薩拉咬牙切齒地說,“這案子還是像謀殺,可是要證明起來比以前難得多了。一些陪審員從小就是聽着警察暴行的故事長大的,你這一來,倒讓他們百聞不如一見啦。”

“我可沒做那種事。我是把他的話一字一句寫下來的。”

“是你想要他說的話吧。”

“這麼說吧。”丘吉爾把手撐在桌子上,站了起來。“我們講來講去也講不出個結果。你知道這是謀殺,我也知道這是謀殺。因此,帕特爾說大衛只在他店裏待了幾分鐘,這肯定是真的,誰知道你們這些律師給他灌了什麼迷魂藥。你也知道,證人總是稀里糊塗的,但這是你的職責,而我的職責是把像大衛·基德這樣邪惡的兇手終身監禁。要是你做不到,紐比夫人,恐怕你根本不適合幹這一行。”

看着丘吉爾摔門走出會議室,薩拉心想,做錯事的人可不是我,而是你,威廉1·丘吉爾!她自打見到這個男人就覺得討厭,但是從來沒到今天這個程度,他說的這些話,其實字字句句都在指責他自己。

午飯過後,庭審重新開始,薩拉起身講話,但底氣明顯不足。“法官大人,控訴方認為該案已審結完畢。”

如她所料,賽文德拉立刻請求陪審團離場,進行法律論證。在論證階段,他試圖以案件證據不足,無法讓陪審團做出裁決為由,提出駁回此案的申請。“法官大人,控訴方的整個起訴都是建立在早上那位證人的證詞之上,他本應該證明我的當事人在謝莉·沃爾特斯死時的不在場證明是假的。但他原來的證詞似乎是在警察脅迫下籤的字,讓被告看上去有可能殺了沃爾特斯小姐,然後離開公寓去商店,回來發現她還活着。可這不再被認為是事實。帕特爾先生的新證詞完全推翻了這種可能性。因此,唯一理性的結論是她割腕自殺。”

“不是這樣的,法官大人。”薩拉堅決予以反擊。“首先,早上的證人很有可能只是比較困惑,不清楚被告在他商店裏待了多久。他的證詞前後矛盾,所以我們應該完全忽略他的證詞。如果不考慮帕特爾先生,剩下的事實就是沃爾特斯小姐死在被告公寓的浴缸里,而公寓只有被告進入過。她的頸部有瘀傷,右手腕的動脈被刺穿——不是左手腕——而且刀上有被告的指紋。這些證據足夠讓陪審團做出裁決,法官大人。”

“確實,這個案子表面上看來證據確鑿。”法官說,“可是紐比夫人,你必須承認,你的案子已經發生動搖,定罪的可能性遠低於辯方聲稱自殺的可能性。博斯先生,你要傳召證人嗎?”

“是的,法官大人。兩位證人。沃爾特斯小姐的精神病醫生以及被告本人。”

薩拉嘆了口氣。她之前費盡口舌想要說服法官不讓賈爾斯·麥克唐納醫生(GilesMacDonald)出席,理由是,作為謝莉的精神病醫生,他並未掌握任何關於謝莉死亡情況的一手消息,但是法官很不情願地駁回了她。法官說,因為辯方聲稱這有可能是自殺,所以,如果必要的話,要討論其可能性。經歷了早上的慘敗后,薩拉覺得,再辯論也是徒勞。她給自己買了三明治和一瓶水,然後,撥通了特里·貝特森的電話。

“嗨。”薩拉說,她坐在河邊的長凳上,左手扯開包裝袋,右手拿着手機。“你在忙什麼呢?”

“打算去審問一個毒販子,怎麼了?”

“你可能也想知道早上商店老闆在法庭上的作證情況,他的證詞你還特別有把握來着,記得嗎?”

不知道他的手機信號是否足夠清楚,能聽出薩拉語氣中因勝局被打翻的苦澀和尖刻。她倒希望這些他都能聽到。她咬了口三明治,等着對方回答。他終於說話了,聲音聽起來十分謹慎。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

“他改口了,說大衛可能在他店裏待了長達十分鐘。他證詞裏只寫了四分鐘,說那是韋爾·丘吉爾脅迫他那樣說的。不僅如此,他還說丘吉爾告訴他,如果他說四分鐘,就可以將基德定為謀殺罪。”

“狗屎。”

“對,我也是這感覺,不過踩到的人是我,我只能讓法官不要再去考慮這份證詞。”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薩拉也餓了,抽空大口吃着三明治,等着對方的回應,可是一直沒聲音。他在幹什麼呢,薩拉很不耐煩地想,搖頭?還是咬嘴唇?或者是在看毒販子的材料,完全把她忘了?

“特里?”薩拉擰開水瓶。“我可是完全相信你能做好的呀!”

“是的,當然,不好意思。我會和丘吉爾談的,不過他肯定會否認的。”

“我已經先你一步,跟他談過了。”

“結果怎樣?”

“他當然否認了,說他都是照章辦事的,這個自以為是的混蛋。”

“是啊,他肯定會那樣講,對嗎?你還奢望他能說點別的嗎?”

薩拉讓他稍等片刻,她喝口水潤潤喉嚨。接着,她很乾脆地說,“特里,我本來希望你會對每個細節都多排查幾次,保證沒有任何漏洞。我也是因為你管這個案子,才同意接手的。看吧,現在這案子漏洞百出,該死!”

“薩拉,對不起,你說得對,我是應該檢查。”薩拉注意到他的聲音里有後悔之意,心情才稍微好些,開始有點同情他了。特里接著說,“……你也知道,那個男人是我的上司,對嗎?我也不能總挑他的毛病,你知道。尤其是,當時……”

“我知道,也是因為你有個孩子生病了,他才插手的。”

“薩拉,雖然這是事實,但我本來不打算提這個的。老天哪!疑似腦膜炎——有那麼幾天,我以為埃絲特會死掉。所以,當時我十分感激他,我本來是想說……不管怎樣,這還是場謀殺,薩拉,不管商店老闆帕特爾是怎麼說的,這確實是基德乾的。所以,當韋爾·丘吉爾拿回來的證詞上說基德在商店裏待了四分鐘,我也信了。這肯定是事實,不是嗎?”

“可帕特爾現在不這麼說。”

“好吧,他現在怎麼說?他可以確定基德在他店裏待了十分鐘?”

“不,那倒不是。他說他記不清了。”

“好吧,說得也是,收集這種證據往往都會遇到這樣的麻煩。這個討厭的韋爾·丘吉爾,他想要的時間太精確了,結果把事情搞砸了。不過,這個案子……他應該是對的,不是嗎?我的意思是,要是基德沒殺謝莉,還能是誰?公寓裏又沒有其他人。”

“她是自殺。”薩拉又咬了一口三明治。“辯方是這樣講的,而且,有些陪審員現在開始相信了。”

“好吧,可她沒有自殺,薩拉。你知道,我也知道,你的職責就要讓他們相信這個事實。”

“貝特森偵緝督察,半小時前,韋爾·丘吉爾正是這麼跟我說的,想要掩蓋他偽造證據的事實。又一次,以冠冕堂皇的理由,毫無疑問,就像他對我兒子做的那樣。”

“好吧,薩拉,不好意思,我們必須用妥當的方法做事,當然,我們一直如此。可這和你兒子的案子不一樣,這次真的不同。所有證據都表明基德有罪,不管怎樣,剩下的證據都是如此。而且,不把他關起來,那女孩的家人可就有罪受了,女兒的死已經讓他們痛不欲生,現在又要再來一次!你能想像到那種情景嗎?”

“我可以試着去想,不過也想不了那麼遠,對嗎?真實情況肯定十分痛苦,根本不堪設想。好,特里,你是對的,我猜帕特爾只是比較困惑,也沒什麼,韋爾·丘吉爾把事情弄得更糟了,但我一定會儘力。今天下午要面對女孩的精神病醫生,老天幫幫我吧,這對我們也不大有利。”。

薩拉站了起來,把剩下的三明治全都餵了鴨子,然後,把包裝紙扔進了垃圾箱。還有幾分鐘,她就該出現在法庭上了。

“你能搞定的。”特里說,“你總是能把事情搞定。”

“我能嗎?到時候就知道了。”薩拉掛斷了電話,喝光瓶里的水,把瓶子也扔進垃圾箱裏,然後,穿過馬路,堅定地邁着大步走了回去。

1威廉是丘吉爾的大名,韋爾是簡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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