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父子相見
保護趙政的隊伍順利如期的到達了咸陽城。在城門外，入城通道兩邊，文武百官夾道迎接。幾乎整個咸陽城的百姓都知道了質留趙國的秦國長公子今日入城的事，因此城裏城外都聚集了不少百姓出來觀看這個激動人心的時刻。
誰都知道秦王異人現在病重，小兒子還是娃娃一個。於是秦國上下自然是盼着這個年長的公子回來繼承大秦帝國。今天，終於把長公子盼回來了！！
趙政騎着驚雷，在馬上掃視着眾人，受着秦國百姓的瞻仰。但他臉上除了給人內斂的神情沒有多餘的表情。
老百姓看着，盼着，希望這是一個值得期待的未來君主，可以繼續帶領他們走向更安穩的生活。
文武官員中，站在最前頭的一個人不緊不慢的往前走來，對着趙政俯身參拜：“臣呂不韋拜見公子，我等奉秦王詔命，在此恭迎公子回秦。”
趙政不動聲色翻身下馬道：“有勞先生。”他得體回禮，不卑不亢。
對於呂不韋的大名，他在趙國時早就熟於耳，記於心。趙姬的委屈總是與這個呂不韋脫不了干係。所以，潛意識對他沒什麼好感。
呂不韋看了看趙政，還是在他出生時見過，如今一晃十二年。以為會是一個懦弱少年，不想給人如此氣魄的印象。想來，做秦國的王應是沒有差池，只是要拿捏恐怕不容易。
“公子，請上馬車，大王日夜盼公子歸來，現正在宮裏翹首企盼着。”
“如果可以，先生莫怪，我想以馬代車到宮門口，之後如何入宮見大王，但憑先生做主。”
趙政沒有謝絕的意思，他只是想沿途看看咸陽城是怎麼一番景象，百姓又是怎樣生活的。他是秦人，卻又不生長在秦國，秦國於他太陌生。
呂不韋沒有多加阻攔，由得王翦，蒙武父子近身騎馬保護，便直達宮裏收拾一番後去見了秦王異人。
因為帶着病，並沒有在正式場合相見，秦王相隔十年後才見到自己的長子。雖是在榻上坐着，但是滿臉病容，重喘着看着跪拜在前的趙政。
“政兒…咳咳。”異人向趙政伸出手。
趙政也同時看向異人，看着不過才四十來歲的異人，宛如六十歲老人枯瘦的身軀，一看就知道病重已久。他稍作遲疑還是往前挪動靠近秦王。
若說在趙國時還有什麼怨恨，此時幾乎一筆勾銷。雖是生他而沒有養他，如今不管是因為他膝下沒有合適的繼承人才迫不得已接他回來，還是真心要救他回秦，與他團聚。這個生命就要到頭的人本就是他父親，再計較意義何在？
“我命不久矣，早就該閉眼的，為了見你們母子，跟天斗，多活了幾日……。”異人話還沒完，上氣不接下氣的喘息讓他不得不停下來休息一下。
“大王，如今我已平安回來，不日母親也會抵達咸陽，屆時大王便會得償所願。”
“大王？哎，你叫我大王。讓我想起你剛剛學說話那會，學會的第一句話便是父親。我還跟你母親說，明明是她餵養的你，卻是跟我最親。呵呵…咳咳咳，你母親還嫉妒來着，呵呵。”
異人像是又回到了在趙國為質與趙姬過的那種尋常百姓生活。世人都笑話他撿了低賤商人呂不韋不要的妾，還娶做正妻，他比商人還低賤。
可是對異人而言，那時的他悲戚而不得釋放。與呂不韋結交后，也認識了趙姬。人人恥笑他是被秦遺棄的公子，在趙國更是不被待見。只有趙姬不曾給過他臉色，甚至以禮相待，讓他慢慢喜歡上了趙姬。
呂不韋看出他的感情，便順他心愿把趙姬送給了他。做夫妻那幾年，是他最開心的時光。無奈時局讓他們分開，趙姬母子的命還在趙國，打不能打，以致他一等再等。在感知自己身體也沒多少時日了，於是才冒險一試去接他們母子回來。。
“……”趙政聽着，但是卻不知道如何回話。
“你可恨為父？”
“恨過。”沒有拖泥帶水，他如實回答。
“恨過？是啊，怎麼能不恨，我自己當年就恨得很。”異人倒是不意外他的回答。
“大王恕罪，政兒不不想說謊，但無論如何，大王還是讓我回到了秦國，因此，大王與我雖多年未見，但也是恩同再造。如此，便相抵了政兒的怨恨。”
“哈哈哈…咳咳咳。”明明聽着不那麼順耳的話，異人卻突然覺得心情舒暢。他大笑着又說道：“你為何不乘機討好於我，你可知，我還沒下詔封你為太子。”
“那大王會因此就不立我為太子嗎？”
“那你要做太子嗎？”
“我為何不做？”
“你如何做？”
“你別無選擇。”
“我還有你弟弟贏泰。”
“你許我太子之位，我還你一個強秦無敵，甚至整個天下。”
“……”異人原本死灰的雙眼突然閃着精光，無言的看着自己捨棄多年的兒子。若接回來的就是一個無能的長子，那立長立幼有何區別？
一番短短的父子對話，異人終於安心，秦國未來王位非長子莫屬。紙上談兵人人可說，然而看見兒子那堅定的眼神，他信啦。
半月後，趙姬和劉暢，趙高也平安抵達咸陽。趙政一早便帶着王翦，蒙恬等在城門口，看見劉暢，趙高騎馬在前，後面跟着馬車和軍隊。
劉暢遠遠看見了趙政，一個飛身三跳兩跳蹦往趙政，一把抱住趙政在半空旋轉一圈。把隨行的官員看得一愣一愣，大概是一輩子也沒見過這等沒有禮數的事。
“公子啊，我的公子，你想死我了，我自小把你拉扯大，都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們這是隔了幾個秋啦？”說著又是故意哭喪着一張臉，大聲嚎哭，就怕別人不信他有多想自己家公子。
趙政隨得他耍猴，也不拒絕他那一身的臭汗。能再次看見劉暢的肆無忌憚，無法無天，他心中無比幸福。但對於劉暢說把他拉扯大頗為不認可：“你跟着我的時候，我已經八歲了。”
“八歲怎麼了，不妨礙我四年對你無微不至的照顧，我連老頭都沒這麼伺候過，伺候你，伺候得連我自己都被自己感動啦。”
“好了，快去迎接母親。”看見母親的馬車漸漸靠近，趙政推開還挨在身邊的劉暢，走向趙姬的車輦。
趙姬掀開車簾探出頭，看見趙政立於馬車邊看着她。讓她剎那間眼淚婆娑着滴滴往下掉，本以為一別就是永遠，再得見，宛如隔世，怎能不落淚？
“母親。”趙政跪地磕頭，想起自己棄母親而先行，陣陣愧疚又起，淚竟也不多見的流了下來。
劉暢扶着趙姬下了馬車，她一把抱住趙政：“我的政兒…平安就好，平安就好。”又是一切盡在不言中。
回到宮中，劉暢和趙高收拾妥當又再次面見趙政。看着秦宮高牆樓立的氣勢磅礴，兩人感慨萬千，以後真的就跟着公子長住這裏，再也不分開了。
本來不用拖這麼久才到咸陽，好不容易進了秦國，趙高卻因為本就還沒養好的身體，又爬山涉水，導致身體生病。好在已經被秦軍接應上了。又是在秦國的地方，於是只能先養着病，加上趙姬也疲憊不堪，便一同休養好在趕路。
“公子，我們是不是從此就可以跟着你吃香喝辣啦？”
劉暢來到趙政寢宮，也不多禮數，直接就跟趙政排排坐，完全不理其他宮人異樣的眼光。趙政也不數落他，由着他。跟劉暢相反的趙高，倒是中規中矩站在一旁不敢多言，畢竟他跟劉暢不同，是自己死皮賴臉貼上來的，不像劉暢一樣與公子相處時間長。
人情冷暖，尤其在這咸陽宮裏，即便自己算得上是公子帶回來的人，但畢竟人生地不熟，自己與公子不過是萍水相逢，萬一自己行差踏錯，在這宮裏自己依舊是一隻螻蟻死不足惜。
“我身邊不養閑人，你不用再伺候我起居，這些事以後就由趙高接替。我會安排你做別的事。”趙政哐的一下把劉暢的美夢敲碎啦。
“這是什麼話？你是不讓我跟着你啦？要我做別的事？該不會是要我做什麼官吧？”
“你想做什麼官？去軍營里某個職位建功立業可好？免得白白浪費一身武藝。”
“不要，我不做官，我得留在你身邊像以前一樣貼身伺候你。去別的地方我不樂意。”
“留在我身邊可以，不過，秦宮裏規定，貼身伺候我的除了宮女就是太監，你確定要貼身跟着我？”
“管他宮女還是太監，我確定。”劉暢慷慨激昂，反應過來時覺得不對勁，慌忙雙手護住自己的下身。
“那你就去凈身吧。”
“公…公子，這開不得玩笑。”
“既然不開玩笑，你就到蒙武麾下歷練，將來好有用武之地。”
“公子，我…”
“師兄，我希望你跟我一起成長，我知道師兄不是只有照顧我起居的那點本事。你懂我志在哪裏，我要達成心愿，將來必定需要師兄一如概往的鼎力相助。如此，師兄要歷練，我也是。”
“……”劉暢悠悠的看着趙政，從進入秦宮那刻起，劉暢就知道情誼可以不變，但是有些東西在變，也必須變。本就願為他的公子捨命，如今公子說將來會需要他，那他就去公子需要的地方等着公子。
秦異人半月後深夜駕鶴西去，在趙姬到達咸陽第二天，異人便下詔封趙姬為秦國王后。長子改回國姓，更名贏政，為秦國太子。
從此，秦國萬里河山交給了一個不足十三歲的少年，且看他如何兌現一個強秦無敵，志在天下的壯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