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先斬後奏(5)
第33章先斬後奏(5)
哈里曼力圖指出美國與蔣介石的基本分歧所在:蔣介石“僅僅是雄心勃勃”,想利用台灣作為返回中國大陸的跳板;美國則打算通過聯合國在台灣建立一個獨立的政府。
麥克阿瑟對此提出了一項建議,就算用哈里曼在斯大林主義的俄國所耳聞目睹的標準來衡量,這個建議也是冷酷無情的。麥克阿瑟承認蔣介石不可能收復大陸,但他認為,“讓他進攻大陸並就此把他除掉,這也許是個好主意”。哈里曼一言不發地傾聽着他的建議。
哈里曼此行有一項微妙的任務,他並未將其寫入他的書面報告。他動身去東京時,杜魯門對他說,實際上是要他仔細地對麥克阿瑟察言觀色,回來後向總統彙報他認為麥克阿瑟在智力上和體力上能否繼續勝任其指揮職務。哈里曼欣然從命。儘管他的結論沒有記錄在案,但有一個小小的跡象表明,他已經提醒總統多加註意。哈里曼返回后不幾天,杜魯門就指派他所信賴的軍醫和朋友弗蘭克·洛少將去東京,指示“就麥克阿瑟將軍的身體狀況以及應付其職權範圍內重大事件的能力向他提出報告”。洛報告說,麥克阿瑟“精神矍鑠”,白宮便就此罷休了。
杜魯門“以為……麥克阿瑟將軍會接受他的總司令所制定的對台政策了”。杜魯門聽完哈里曼的彙報以後,8月10日在一次記者招待會上說:“麥克阿瑟將軍和我的意見完全一致,而且自從他擔任目前的工作以來,我們倆始終如一。……我對他目前的工作表示滿意。”此話雖與事實大相逕庭,但是杜魯門是向麥克阿瑟發出信號,他願意摒棄前嫌。如果將軍在政治上更為清醒的話,他就應該認識到,杜魯門實際上已經對他留用察看了。但是,麥克阿瑟完全是從不同的角度看待形勢的。他大膽地向杜魯門和參謀長聯席會發難,他們則節節退讓。他知道,在讓蔣介石放手騷擾中國大陸共產黨的問題上,國防部長約翰遜是支持他的。麥克阿瑟可以暫時緘口不語,但他知道,他還會有機會就台灣問題公開發表意見的。參謀長聯席會議的一份官方史料恰如其分地寫道,他終於“將髮絲般的裂縫擴大成……難以填補的鴻溝”。
內閣之亂
戰爭的頭幾天過後,杜魯門總統就知道他必須面對一個不甚愉快的事情:罷免國防部長路易斯·約翰遜。這個任務很艱難,因為杜魯門從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後的年代起就跟約翰遜相識,當時兩人都在退伍軍人事務上頗為積極。約翰遜接着成為一名成功的律師,在家鄉西弗吉尼亞和華盛頓兩地都有事務所,他還是美國全國退伍軍人總會會長。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他在陸軍部任文職高官,當時任參議員的杜魯門發現約翰遜對工業動員的事務很有幫助。杜魯門對約翰遜印象良好,他請約翰遜出掌他1948年競選活動的財務工作。當時幾乎沒有人願意為一個明顯無望獲勝的競選活動捐助,約翰遜在極端困難的條件下表現很出色。
1949年,新設立的國防部第一任部長詹姆斯·福雷斯特的精神狀態開始惡化,最後以自殺告終。杜魯門希望對約翰遜在競選中的效力給予褒獎,就選擇他出任國防部長。此項任命使一些觀察家感到憂慮,如《紐約時報》的軍事記者漢森·鮑德溫。他說:“我相信,我們之中了解他的人……大多數都會認為這將是一個災難。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政客,他將會犧牲任何防務……或者作戰效能來達到政治利益的目的。”在鮑德溫看來,約翰遜“完全就是杜魯門的工具”。
約翰遜一開始還讓杜魯門滿意。他大刀闊斧地削減軍事預算。他取消一艘海軍將領們心儀已久的航空母艦的訂單,從而平息了一場吵吵鬧鬧的海空兩軍之間的紛爭。他並不懼怕高階軍官們。然後,杜魯門開始注意到,他的這位老朋友出毛病了。
發生了一些情況。我的看法是,“華盛頓權欲病”和一種病狀是造成最後慘敗的罪魁禍首。
路易斯開始流露出一種過分以自我為中心的慾望,想要操控整個政府。他冒犯了每一位內閣成員。我們的每一次內閣會議上,他都要明顯表露出他對財政部、商務部、勞工部、農業部的問題,比那些部長們懂得更多。他瞧不上任何人,包括所有這些部長。他從不放過任何機會說我私人助手班子的壞話。
接着,讓杜魯門大為惱火的是,約翰遜“企圖利用白宮記者們來吹捧自己、打壓別人,尤其是針對國務卿”。約翰遜在跟參院裏杜魯門的死敵(他們是肯尼思·惠里、約瑟夫·麥卡錫、歐文·布魯斯特、羅伯特·塔夫脫、博克·希根魯珀等人)談話時,還對政府進行惡意攻擊,杜魯門稱他的言論“危害極大”。
在韓戰剛開始的日子裏,約翰遜對艾奇遜進行惡意中傷,這尤其令人氣憤。那些受到約翰遜指點的新聞報道宣稱,美國在戰爭開頭時行動遲緩,原因就是艾奇遜的低效無能,並說他有可能被罷免。白宮副新聞秘書埃本·艾爾斯經常被總統用來作為談話的傳聲筒,他援引杜魯門在私下大發雷霆時說的話:“事實是,他們沒有辦法讓國防部行動起來。”總統還說,如果再這樣下去,“我們將要有一位新國防部長了”。
然而,約翰遜不斷地在礙手礙腳。7月1日是一個星期六,杜魯門悄悄離開白宮,乘坐總統遊艇“威廉斯堡號”出遊,放鬆幾個鐘頭,把戰爭暫放腦後。當“威廉斯堡號”抵達華盛頓海軍造船廠時,約翰遜未經通報,不請自來了,還登上了遊艇。艾爾斯在日記中寫道:“我們所有的人都看明白了:他這是在招搖過市,他知道這樣一來,記者們就會在那裏看到他。”
第二天,也就是7月2日星期天的下午,杜魯門和女兒瑪格麗特驅車前往弗吉尼亞鄉間,到喬治·馬歇爾將軍在利斯堡的家中探訪。杜魯門對馬歇爾十分敬佩,馬歇爾在二戰期間曾任陸軍參謀長,後來出任國務卿。但是在1949年初,馬歇爾在摘除了一個腎臟之後不得不退休,目前他擔任美國紅十字會主席,這基本上是一個榮譽性職務。馬歇爾告訴杜魯門,他對退休生活心滿意足,但是他還說:“我是一名戰士,你是我的總司令,如果你要我去國防部,我將效勞。”杜魯門說,他還沒有準備對約翰遜採取行動,但是他希望馬歇爾考慮重返政府的事。
大約一天之後,約翰遜把自己陷入了作為哈里·杜魯門的下屬可能發生的最嚴重的麻煩之中:對總統不忠。艾夫里爾·哈里曼“面色煞白、心煩意亂地”來到白宮,告訴總統一樁非同尋常的事情。他去過約翰遜的辦公室,當時這位國防部長正在跟參議員塔夫脫通電話。哈里曼聽到約翰遜對塔夫脫幾天前的一次講話表示祝賀。塔夫脫在這次講話中批評杜魯門在對朝鮮危機採取行動時,事先沒有跟國會商量,還要求艾奇遜辭職。約翰遜對塔夫脫說,這個講話“可圈可點”。約翰遜跟塔夫脫打完電話后對哈里曼說,如果他們“能把艾奇遜拿下”,他將會“看到哈里曼當上國務卿”。
哈里曼離開了,立刻向總統彙報了這次談話,並說他(哈里曼)“可沒有這麼輕易就被收買”。
杜魯門還聽到其他一些令人不安的消息。一位朋友告訴他,約翰遜對一幫西弗吉尼亞共和黨人宣稱,“在艾森豪威爾將軍可能作為候選人的一定條件下……”他願意“成為共和黨保守派的總統候選人”。約翰遜還不停地向專欄作家德魯·皮爾森泄露政府機密,通常是一些對艾奇遜和其他內閣成員不利的內容。杜魯門在8月末與艾爾斯的一次談話時說,約翰遜的狀況“已經變得無可救藥”,但是總統“目前似乎還沒有辦法”罷免他。艾爾斯在日記中寫道:“總統……很明白,如果現在就罷免約翰遜,將會引發一場風暴,並給批評者和政敵提供更多炮彈。”
然而,艾奇遜拒絕在華盛頓齷齪的政治後院裏跟約翰遜做鬥爭。雖然艾爾索普兄弟在他們的報紙專欄中指出“完全喪失原則”是“約翰遜的主要法寶”,但是艾奇遜吩咐國務院的部下們不要以任何形式批評或貶低這位國防部長。他知曉總統對他的信任,也知道杜魯門對這樣一個倒行逆施的內閣成員不會容忍太久。時候一到,約翰遜就會咎由自取,犯下致命大禍。果不其然,約翰遜栽在與麥克阿瑟將軍有關的一件事情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