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戰爭爆發(5)
第18章戰爭爆發(5)
艾奇遜迅速地回顧了自收到第一份關於入侵的新聞簡報以來所發生的事件,這是一份“混亂不堪、令人沮喪的報告”。隨後,他提出了根據當天與國務院和國防部官員討論歸納出來的三項建議:
——授權麥克阿瑟向朝鮮人運送軍援計劃以外的武器和其他裝備;
——動用空軍掩護美國婦女和兒童撤退,對企圖阻撓撤退的一切北韓飛機和坦克進行還擊;
——命令第7艦隊從菲律賓向北移動,以防止中國共產黨人進攻台灣,同時勸阻國民黨人不要採取任何針對大陸的行動。在決定採取進一步步驟之前,麥克阿瑟不應獲准對台灣做調查性訪問。艾奇遜強調指出,美國不應該和蔣介石搞得太熱乎。他認為台灣的前途將由聯合國決定。(杜魯門插話說:“或者由對日和約來決定。”)最後,艾奇遜提議加緊向法屬印度支那提供援助,支持當地政府同共產黨以及反法民族主義叛亂分子作戰。
接着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奧馬爾·布雷德利發言。他說:“我們必須在某個地方劃一條界線。”在朝鮮劃界線是再好不過了。他不認為俄國已經準備戰爭。他同意艾奇遜提議採取的各項行動,噴氣式戰鬥機在朝鮮上空飛行可以產生“鼓舞士氣的巨大效果……即使它們無法準確地擊中北韓的坦克”。但布雷德利卻對運送武器裝備(例如F-51戰鬥機)的意義表示質疑,因為南韓人從未接受過駕駛訓練。提供任何物資均須以“向聯合國提供援助為理由”。最後,布雷德利對“投入地面部隊特別是大規模捲入的可取性表示懷疑”。
海軍上將謝爾曼同意布雷德利的看法,認為目前蘇聯人還不願意打仗,“但是假如他們想要打,那麼就能打起來”。他還認為應該約束蔣介石。他希望第7艦隊立刻從菲律賓向北移動,一旦需要,可以立即投入行動。
范登堡將軍可不像他的同僚那樣斷然相信俄國人會袖手旁觀。如果參加作戰的僅僅是北韓空軍,那麼他的空軍就可以收拾北韓的坦克。但假如俄國的噴氣式飛機參與行動,他們的基地離戰場的距離比美國在日本的基地要近得多。
杜魯門總統詢問美國能否摧毀蘇聯在遠東的空軍基地。
“這要花費點時間”,范登堡將軍說,但是“如果我們使用原子彈,就能立即奏效”。
根據艾奇遜回憶,謝爾曼和范登堡宣稱“這是一件海軍、空軍對付得了的事情……南韓人將會齊心協力。而且在我們對北韓人實施猛烈的空中打擊的同時,派軍艦從海岸線用重炮猛轟以進行支援,戰爭就可能結束”。陸軍參謀長柯林斯卻覺得並非那樣有把握。據艾奇遜回憶:“他認為問題比他的海空軍同僚們想像的要麻煩得多。”
杜魯門轉而徵詢文職部長們的意見。佩斯對動用地面部隊表示懷疑。馬修斯強調有必要立即採取行動,並說政府的決定會得到公眾的支持。芬勒特認為,“我們應該冒那些精心評估過的風險,以期我們的行動能夠維護和平”,不過當天晚上他“只能做出一些必要的決定”。
約翰遜提出對麥克阿瑟要嚴加管束,給他的指示“要儘可能詳盡,以免使他過分地自由發揮”,不應該讓麥克阿瑟行使總統授權。約翰遜也反對向南韓派遣地面部隊。
在做總結髮言時,杜魯門批准了一系列命令。麥克阿瑟將向南韓人提供擬定的援助並派出一個觀察小組;第7艦隊駛向日本;空軍“應該着手制訂摧毀蘇聯遠東全部空軍基地的計劃”。杜魯門強調指出,這“不是一項攻擊令,而是一項制訂計劃的命令”。最後,國務院和國防部應該“審慎地估計……蘇聯接着會在哪裏採取行動”。
杜魯門著重指出,所有這些行動都是在當天早些時候通過的聯合國決議的授權範圍之內採取。他還“未決定”任命麥克阿瑟擔任朝鮮總司令。他指示這一切不得向新聞界透露,哪怕是背景介紹也不準。在預定第二天舉行的國會撥款聽證會上,艾奇遜和約翰遜也應該閉口不談朝鮮問題。深夜11時,與會者從邊門悄悄地離開了貝理雅大廈,以避開聚集在賓夕法尼亞大街上的新聞記者。
與會的軍方人員徑直前往五角大樓,與麥克阿瑟舉行一次電傳會議。會上,麥克阿瑟得到了確認:總統已經批准了當天早些時候發去的四項“建議”。麥克阿瑟被告誡說,“高層機構將依照軍事政治形勢的發展做出進一步的決策”——換句話說,政府仍然無法確定美國應該捲入到何種程度。麥克阿瑟還有什麼要請示嗎?他回答:“沒有。”他發來的一份戰報令人欣慰。穆喬和駐韓軍事顧問團都報告說,漢城周圍的韓國部隊“日趨穩定”,在東部沿海江陵市登陸的北韓人已經被擊退。
陸軍副參謀長馬修·李奇微將軍早年於西點軍校在麥克阿瑟手下擔任運動隊長時,曾經跟他打過短暫的交道。他並不全然相信這位將軍,因為他知道麥克阿瑟喜好對命令橫加發揮,並且會有意無意地鑽空子。在電傳會議上,李奇微是個一言不發的旁觀者。在會議文件上,他的名字排在“在座還有”名單的很後面。但李奇微根據麥克阿瑟在其他場合的所作所為,認為給他的指示應該更為精確。
會後,他不顧禮儀湊近布雷德利將軍,詢問發給麥克阿瑟的指示是不是“有意排除在朝鮮使用地面部隊”。
“是的。”布雷德利回答說。
李奇微不再說什麼,但是感到不安。開戰才幾天,參謀長聯席會議發給麥克阿瑟的指示就措辭如此籠統,以致他可以輕而易舉地背離總統的意願隨意利用。
與此同時,在貝理雅大廈,杜魯門要國務院的艾奇遜和約翰·希克森一同討論一些與朝鮮無關的問題。討論完畢,杜魯門說:“咱們喝點什麼吧,今天太忙了。”
倒上波旁酒後,杜魯門頓感輕鬆地說:“我已經希望並且祈禱以後再也不需要像今天這樣做出決定了。但是除此之外我找不到其他可行的辦法了。”
杜魯門晃動着盛有波旁酒的酒杯,轉向希克森說:“現在有了酒,我把一切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他說:“總而言之,傑克,我是為了聯合國才這樣乾的。”他又說:“我崇信國聯,但是它垮了。很多人認為,它之所以垮台是因為我們未加入並且未給予支持。好吧,現在我們建立了聯合國。這是我們的主意,在它第一次受到重大考驗面前,我們可不能任其垮台。”
“如果一個聯合國名下的合作體制有作用的話,那就要讓它起作用。現在該由聯合國叫牌了。”
美國人撤退
星期一整整一天,從漢城以北戰場上傳來的消息依舊是韓國節節敗退,北韓步步緊逼。美國軍事顧問們懷疑韓國部隊能否堅守住漢江這條三八線與漢城之間唯一的天然屏障。被穆喬大使指定負責撤離美國平民及其眷屬的海軍武官傑克·塞弗特,在漢城以西的仁川港找到了一艘挪威貨船和一艘中國貨輪,兩船的船長都同意協助運出這些避難者。漢城時間星期一凌晨2時許,穆喬覺得是時候了。大使館的WVTP電台廣播了一項指示:一小時之內,卡車、大巴和轎車將要到達預先指定的接人地點。撤離人員只准攜帶隨身物品,建議母親們帶些毯子供兒童使用。
車輛集中在漢城和仁川之間的素砂,這是美國人建立起來的一個後勤中心。亂象處處可見。據使館人士透露,幾個婦女喝了酒來壯膽,“出了一些問題”,一對夫妻歇斯底里大發作,不得不把他們看管起來。黎明時分,素砂市已經集合了700人左右。
按照塞弗特的計劃,婦女分乘挪威的“倫霍爾特號”化肥船和中國貨輪。這兩艘船都停泊在幾英里以外的公海上,以避開仁川港高達28英尺的潮汐落差所形成的淤泥灘。兩船的舢板通過狹窄的航道把婦女們送上輪船。當舢板靠近中國船時,婦女們看到一張張東方人的臉從上往下瞧着她們,個個驚慌失措。據諾布爾說:“她們在漢城飽受驚嚇,現在她們又想起淡忘了的中國海盜船的故事。”所以,惶恐不安的人群都湧向“倫霍爾特號”船,結果這艘除了船員外只有6個鋪位的輪船竟擠了700人左右。船上每個角落都瀰漫著化肥的惡臭。諾布爾的敘述已經有所節制,然而人們還是能想像到船上籠罩着歇斯底里的氣氛,婦女們鬥嘴吵架、惡言相向、埋怨不公平。為什麼某夫人獲准攜帶十多件行李,而其他人只能帶幾個紙袋子和背包?
但是軍人和外交官們還是具有強烈的領導意識和常識。當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以後,“倫霍爾特號”才起錨開赴日本。這顯然是一次難以忍受的航行,受到驚嚇的兒童的哭鬧聲,暈船男女難聽的嘔吐聲,就是明證。
星期一上午,身居東京有利位置的麥克阿瑟強烈反對穆喬關於撤離平民的決定。巡迴外交官約翰·福斯特·杜勒斯和陪同人員約翰·艾利森拜訪了麥克阿瑟,以了解戰爭的最新消息。這位將軍似乎信心十足,認為韓國部隊能夠重整旗鼓,把入侵者趕回去。他認為穆喬的行動“是操之過急”,不過他還是會執行華盛頓的命令,將為撤離提供空中掩護。麥克阿瑟覺得“沒有理由驚慌失措”,他不認為“這是一場由蘇聯支持的全面進攻”。
當晚,杜勒斯來到麥克阿瑟官邸出席宴會時,麥克阿瑟依然態度樂觀。艾利森則與他的朋友們共進晚餐。全國廣播公司駐東京記者喬治·福斯特剛從麥克阿瑟的司令部回來,他告訴各位“沒有什麼值得報道的消息”。但是後來,一位澳大利亞外交官過來,說起他與澳大利亞駐漢城使館通話的內容——使館正在撤退人員,韓國陸軍正在全線敗退。
驚訝之餘,艾利森打電話詢問穆喬,穆喬說韓國陸軍確實在撤退,戰線正在“崩潰”。通話時,艾利森還能聽到炮彈的爆炸聲。他一個勁地掛電話,終於在使館的客房找到杜勒斯。杜勒斯剛剛從麥克阿瑟的官邸返回來,他肯定有最新的消息。
艾利森劈頭就說:“我想您已經聽到朝鮮的壞消息了吧?”
“你說什麼?”杜勒斯回答說,他什麼也沒聽說。
“您剛才不是和將軍一起吃晚飯了嗎?”
“是的,但飯後我們看了一場電影,整個晚上沒有人來打擾過。回來路上,我在(西德尼·)赫夫上校(麥克阿瑟的座機駕駛員)那裏小坐片刻,並且喝了些酒,他也什麼都沒有聽說。”
當晚麥克阿瑟的參謀接到這樣的消息而沒有去打擾正在看電影的將軍,這使艾利森大吃一驚。但掛上電話后,他回想起在其他場合聽到的事:晚飯後看電影一直是麥克阿瑟生活的一部分,他討厭任何人在這時打擾他。
星期一深夜,就在麥克阿瑟看完電影睡意矇矓時,李承晚總統認為他的部隊無法堅守漢城。他命令交通部長去尋找專列,以供內閣部長、高級行政官員和國民議會的議員們使用。撤退的決定在李承晚一派議席居少數的國民議會中引起了激烈的爭論,議員們指責李承晚及其一夥拋棄朝鮮人民,只顧自己逃命。比較溫和的人士指出,李承晚的撤退可以使他繼續進行戰鬥;如果他被俘,整個共和國就會不復存在。經過一個小時的辯論,國民議會進行投票表決:多數人將留在漢城,“同人民在一起”。
但是李承晚執意要離開漢城。星期一深夜,他的下屬搞到兩趟專列,供李承晚、他的高級顧問和他們的眷屬向南逃離戰場。雖說李承晚和穆喬前一天已經有言在先,但他還是不想或者不敢通知穆喬就溜之大吉。穆喬回顧說:“他離開以後我才得知他們真的走了。”但他可以在以後的幾個月裏利用這一事實取得心理上的優勢:“他沒通知我,這件事使我在未來幾個月裏處於有利地位,因為他先於我離開了漢城。”
華盛頓憂慮加深
現代戰爭依靠通信聯絡。如果不能迅速地互通信息,處在不同地方的參戰者就一定會對其他地方的實際情況一無所知,只能盲目行動。脆弱和不可靠的戰地電話網、迅速癱瘓的南韓商業電報系統、速度緩慢的電報加密機,以及發往世界另一方的電報延遲,在6月26日星期一這天,使韓戰各方深受其害。
例如,李承晚總統逃離漢城幾個小時以後,杜魯門總統在白宮召見朝鮮駐美大使張勉,為他鼓勁打氣。張勉打算談談他的國家需要坦克、火炮和飛機。杜魯門認為,更為重要的是韓國部隊必須“有效地作戰”,這樣才能有效地使用美國的援助。這場戰爭才進行了48小時,杜魯門對張勉說:“有些戰士、有些國家曾經在更為險惡的形勢下保衛了他們的自由。”張勉堅稱韓國部隊作戰奮勇,但是缺乏足夠的裝備。杜魯門一再說明援助已在運送途中(實際上,還需在貝理雅大廈舉行一次會議才能決定),朝鮮人“必須形成堅強的領導,才能渡過危機”。
張勉耷拉着臉離開了白宮,《基督教科學箴言報》老資格的記者理查德·斯特勞特悟出的結論是美國打算讓南韓人單槍匹馬地作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