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最後和平(2)
第122章最後和平(2)
在隨後幾周中,緊接着斯大林之死,蘇聯新領導人格奧爾基·馬林科夫表示了他的政府可能對西方更為靈活的跡象。證據是通過一系列微弱的信號得到的,只有訓練有素的克里姆林宮專家才能辨認。例如,蘇聯電台自1945年以來第一次公開承認美國和英國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起了重要作用,蘇聯人答應幫助英國人援救被拘禁在北韓的外交官和傳教士獲釋。接着,發生了兩個非同尋常的事態。
3月28日,北韓首相金日成和中共“志願軍”首腦彭德懷將軍接受了克拉克提出的交換傷病戰俘一事,使他大感意外。但是他們還更進了一步:這一交換應當導致整個戰俘問題的解決,為“全世界人民渴望的”停戰打開大門。參謀長聯席會議授權克拉克繼續研究這個建議,但是要謹慎從事。
3月30日,共產黨更使人大吃一驚。中國總理周恩來在北京電台的一則廣播中說,這一初步的交換可以擴展到解決整個戰爭。周恩來重申反對由聯合國軍保留任何中國或北韓戰俘,他不承認有任何共產黨戰俘已表示拒絕遣返。然後他緊接著說,任何已經拒絕遣返的戰俘都應送交一個“中立國”做進一步甄別。兩天之後即4月1日,蘇聯外長莫洛托夫稱讚周恩來的建議是“完全合理的”,並表示將協助執行這一建議。
中國人的行動充滿了模稜兩可之處。周恩來心目中的“中立國”是哪一個?他是打算把這些戰俘拘留在南韓,還是拘留在一個中立地區,還是送到別的地方去?在拒絕遣返的士兵問題上怎樣才能達到“公正的解決”?然而,參謀長聯席會議指示克拉克研究這些線索,並“只在表面上接受他們向我們提出的每一個建議”。克拉克心存懷疑,他說,既然共產黨人已經開始進行具體的討價還價,“我方不預見到任何或每一種形式的陰謀詭計,那將是十足幼稚的”。
但是,在板門店會晤的聯絡官們在聯合國軍稱之為“小交換行動”的問題上很快達成了協議。4月11日,他們同意由聯合國軍交還700名中國戰俘和5100名北韓戰俘,同時共產黨方面交還450名南韓士兵和150名非朝鮮士兵。從4月20日起,這些戰俘被帶至板門店。至5月3日,“小交換行動”全部完成。
很多美國和韓國戰俘露面時狀況十分悲慘。他們骨瘦如柴、形同骷髏,傷口經年累月未得到處置,有些人因被俘的精神壓力或是遭受不良待遇而精神錯亂。與此相反,共產黨戰俘的傷員們卻還想讓聯合國軍難堪到最後一刻。許多人拒絕接受新發的衣服,只因為襯衣上沒有綉上表示“戰俘”的P字。他們也不願意接受聯合國軍人員對他們進行最後一次噴洒消毒藥粉。當他們坐車離開板門店時,還扔掉了聯合國軍配發的牙粉、肥皂和香煙。有些人則撕毀和剪破衣服,造成飽受聯合國軍虐待的印象。
重要的一點在於談判出現了第一次重大的解凍。奇怪的是,既然已經促使中國人進行了認真的談判,杜勒斯好像又另有想法。在同埃米特·約翰·休斯的一次談話中,杜勒斯認為,美國不會從朝鮮停戰中得到利益。“我們會後悔的,”他說,“我認為我們不會從朝鮮問題的解決中得到很多東西,除非我們先把中國人狠狠整一下,在整個亞洲面前表現我們明顯的優勢。”休斯認為這番見解是令人難以置信的,他向艾森豪威爾說起了這件事。艾森豪威爾驚呼道:“如果杜勒斯先生和他那些老於世故的顧問們真實的意思是他們不能認真地進行和談,那麼我算是坐錯了位置。”他覺得,杜勒斯“只是過於擔心被指責為同杜魯門和艾奇遜一個腔調”。
現在關於戰俘的談判一發而不可收,共產黨和聯合國軍在“中立國”委員會的組成或是將要接納戰俘的“中立國”問題上,以及隨後的程序上你來我往地爭辯。聯合國軍希望是瑞士這樣的傳統中立國,而且對拒絕遣返的戰俘不得拘押超過60天以上。克拉克接到指示要強調以下兩點:美國在強行遣返問題上不能妥協,美國“不贊成拖延時日、議而不決的談判”。
4月26日,全體代表在板門店會面,這是6個月來雙方的第一次直接會晤。但是,會談很快在三個問題上又一次陷於困境:中國人不接受瑞士為中立國;他們希望戰俘在甄別過程中遷離朝鮮;他們還希望有6個月時間來說服他們的戰俘回國。在被要求指明他們所選擇的中立國時,中國人最後提議了印度、緬甸、印度尼西亞或巴基斯坦。美國接受了巴基斯坦。接着中國人又放棄了他們要戰俘遷離朝鮮的要求,並把6個月的甄別期減至4個月。他們還突然放棄了一個中立國的想法,而要求設立一個“中立國遣返委員會”,由波蘭、捷克斯洛伐克、瑞士、瑞典和印度組成。
克拉克覺得這一讓步很重要,儘管有些部分仍不很清楚,但他把這看成是共產黨真正希望停戰的徵兆。克拉克認為,主要懸而未決的一點是甄別期限太長,他擔心中國人會把戰俘遣返問題轉移到停戰後的一次會議上去。他也看不到南韓政府會允許共產黨衛星國的武裝人員在其國家中進行工作的這種可能性。
儘管克拉克感覺到他的談判人員已經處於成功的邊緣,但他還是請求華盛頓准許他提出一項最後的建議:由一個中立國在朝鮮對戰俘進行甄別,期限為90天,否則他的軍隊將在30天之內單方面釋放北韓戰俘(指不願遣返的),並將開始對敵方“增加軍事壓力”。
克拉克所提出的建議相當敏感。美國遠東空軍的飛機已經轟炸了北韓的水壩,讓洶湧的洪水沖毀了公路和鐵路。例如在5月13日,飛機襲擊了平壤以北的一處水壩,引發的洪水沖毀或破壞了6英里長的鐵路、5座鐵路橋樑、2英里長的重要公路。大約5平方英里的稻田也被沖毀。現在克拉克想更進一步:以洪水沖毀農作物為明確目的,轟炸水壩,以此來切斷共產黨軍隊和平民的糧食供應。參謀長聯席會議沒有表示反對,克拉克現在有一張對付敵人的新牌了。
正當共產黨仔細考慮克拉克的最後提議時,聯合國軍突然面臨著一個可能使整個停戰談判毀於一旦的新危機:李承晚總統直截了當的反叛。
李承晚的最後立場
1953年春天的幾個月裏,李承晚痛苦、困惑而鬱鬱不樂。差不多三年來,他在自己的國土上一直是一個傀儡總統,美國人對此人時而好言哄騙,但是當他們自顧便利時又對他置之不理。約翰·穆喬大使可能是他最信任的美國人,但其已於1952年11月離任。接替他的埃利斯·布里格斯是一位老練的外交官,但卻是一位陌生人。李承晚很清楚,新任總統艾森豪威爾的打算是:實現和平,並讓朝鮮仍然分裂。因此,他對美國人感到完全灰心喪氣,開始着手破壞和談。
李承晚親自或通過發言人多次強硬地申明了他的立場。他“絕不會”同意一個不要求所有中共部隊撤離朝鮮的停戰;他要求裁減北韓軍隊;明確規定不許沒有“第三種勢力”在解決朝鮮問題的任何國際會議上幫助北韓人;完全承認和保護南韓的主權和領土完整。共產黨當然不接受這樣的條件,尤其在李承晚還有十幾個全副武裝的師的情況下,共產黨更不能接受北韓單方面裁軍。參謀長聯席會議的一份歷史文件中以痛苦的詞句說道:“美國或者聯合國軍的大量說理、勸導或是抗議,無一能夠打動頑固不化的李承晚總統放棄他那一意孤行的、帶有潛在自殺性的方針。”
會談越是看來要接近成功,李承晚就越是大發牢騷怨言。他的反美集會越來越頻繁,規模越來越大,號召朝鮮人民採取單方面行動。在4月初的一次集會上,他宣稱:“無論在板門店發生什麼情況,我們的目標仍然不變,我們永遠的目標就是從南方到鴨綠江統一朝鮮。你們必須繼續戰鬥,直至你們抵達鴨綠江。”
在克拉克將軍看來,當前迫在眉睫的危險,就是李承晚要把他的代表從聯合國軍談判小組中撤走,這一行動幾乎肯定會導致共產黨放棄會談。克拉克還擔心韓國軍隊會擺脫聯合國軍的指揮,這將會給軍事局勢造成危險。他確實承認,李承晚的畏懼有一定道理。例如,在蘇中強權的現實面前,如果再度爆發戰爭,美國會不會再對南韓進行援助?然而克拉克毫不懷疑,如果李承晚認為他有機會實現其目標,他將獨自使用他的軍隊。克拉克於4月16日打電報給參謀長聯席會議說:“他十分危險,通常難以捉摸,而且具有行動起來有時不計後果的傾向。”作為安撫李承晚的手段,克拉克建議,立即表示提供戰後的經濟援助和軍事援助,並做出承諾,要繼續以政治手段與和平手段謀求朝鮮的統一。
上次李承晚跟美國對抗時,其國內局勢正搖搖欲墜。這一次正相反,他明顯得到了其他朝鮮政治家們即使不是一致的但也是有力的支持。4月21日,國民議會支持李承晚以入侵北方來統一朝鮮這一目標。李承晚恃仗這一信任,在三天後通知艾森豪威爾總統說,如果聯合國軍允許中國人留在鴨綠江以南,他將讓他的部隊脫離聯合國軍司令部的指揮而單打獨鬥。
在同李承晚幾次會晤之後,克拉克得出結論,認為李承晚是在嚇唬人,儘管顯得有點過分。克拉克在同這位總統的討論中強調,他支持南韓軍隊擁有20個師,而李承晚所要求的同美國訂立一項正式的安全條約一事,可以在停戰以後討論。5月13日會晤時,克拉克顯然已經使李承晚相信,美國決心要簽訂停戰協定,而不管韓國人同意與否。克拉克打電報給參謀長聯席會議說:“他現在正在討價還價,要得到一項安全條約、獲得更多的經援,並使他的人民覺得在停戰談判中他是有發言權的。”
戰俘僵局打破
“小交換”行動結束后,4月26日,共產黨又把會談向前推進一步——用克拉克將軍的話來說,是要“趁熱打鐵”——提出了一項綜合性建議。共產黨組成開戰以來最龐大的代表團,還首次包括了一名蘇聯《真理報》記者。南日將軍提議,在停戰協定簽訂3個月之後,拒絕遣返和要求政治避難的戰俘將被轉移到一個中立國家去。在下面6個月當中,這些戰俘的政府的代理人可試圖勸說他們回國。任何拒絕遣返的戰俘將繼續被拘押,待一場“政治會議”來決定他們的命運。
克拉克認為這一建議十分荒謬。“歸根結底,”克拉克說,“這就意味着,一名戰俘為了得到政治避難,就必須在停戰之後至少還要受9個月的監禁,然後當聯合國和共產黨政客們……試圖在如何對待他的問題上取得一致意見時,他還得遙遙無期地待在戰俘營里。”對於這樣的會議會不會舉行,戰俘們毫無把握,而克拉克認為其絕無召開的可能。最後,戰俘們為了走出戰俘營,只有接受遣返。
南日的建議使“小交換”行動帶來的樂觀情緒一掃而光,克拉克抱怨說,共產黨已經得到了“外交上的出奇制勝”。再者,在“小交換”行動中被釋放的戰俘們報告說,有大約400名美國和韓國傷病戰俘還沒有歸還。這一違約行為使聯合國談判代表大為憤怒。
南日意識到他走進了一條死胡同,於是在5月7日修改了建議。在甄別期間,戰俘們將留在朝鮮,但是他們在印度人的監督下,仍受到他們政府代理人的規勸。克拉克提出反建議:中國人將轉交給中立國家,不願遣返的朝鮮戰俘則在停戰簽字當天予以釋放。南日把這個建議稱作“倒退了一步”,他的談判人員把聯合國軍談判小組責罵了整整四天,直至宣佈休會。
接着,傳來了華盛頓的決定,這一決定使克拉克感到震驚,也使他相信,艾森豪威爾政府已經決定做出以前所不能接受的讓步:
我奉指示同意把所有不願遣返的朝鮮人和中國人都轉交給中立國遣返委員會,這一點使韓國政府中許多人認為我們背叛了他們。此外,我還奉指示同意共產黨這一要求:遣返委員會中的爭端由多數票決定而不是由一致票決定。由於印度——儘管公開宣稱是中立國——承認並同情紅色中國,這一方式就把優勢給了共產黨。
但是克拉克仍然想堅持不強行遣返這一原則,並保證不對戰俘進行威脅恫嚇。另外,僅允許印度派出唯一的中立武裝部隊駐在朝鮮。如果聯合國軍的提議不為共產黨所接受,會談則將終止。
把美國談判政策的變化通知給李承晚總統這一不愉快的任務,就落到克拉克和布里格斯頭上了。正如預計的那樣,李承晚的反應是勃然大怒。“我感到極度失望。”他對美國人說。他絕不允許印度部隊或其他任何“中立國”部隊待在韓國後方地區。他最後說:
你們可以撤走所有聯合國部隊,撤走所有經濟援助。我們將決定我們自己的命運,我們不要求任何人為我們打仗。我們可能一開始就犯了錯誤,依賴外交手段來援助我們。
很抱歉,但是在目前這種情況下,我不能向艾森豪威爾總統保證我將合作。
如布里格斯後來所說:“這位德高望重的朝鮮政治家使我們處於進退兩難的境地,而且他知道這一點。”克拉克表示同意:“在李承晚說出來的和沒有說出來的所有威脅背後,他就是想讓我們在心理上受到打擊。他知道,無論發生什麼情況,在經歷了三年戰爭,畢竟是損失了這麼多鮮血和財富之後,我們不會因為‘家庭內部’的爭吵就把朝鮮扔下不管,任其落到赤色分子手中去。”但是,由於韓國提供了前線三分之二的人員,李承晚突然決定把他們撤離聯合國軍的指揮,將使軍事局勢陷於一片混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