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爭持不下(3)
第116章爭持不下(3)
五天之後即2月23日,共產黨把這一事件放到了世界的宣傳講壇上,抗議“殘暴屠殺我方大批人員的血腥事件”。聯合國軍當然拒絕了這一指責,但是共產黨繼續譴責這一“屠殺”行徑。第8集團軍司令詹姆斯·范佛里特將軍以弗朗西斯·多德準將替換了戰俘營司令,但是騷亂和事件仍在繼續,戰俘們用鮮血在請願書上簽名,並在身體上刺上反美口號。這些插曲為共產黨聲稱聯合國軍以暴力阻止俘虜們選擇回國的說法提供了少許的表面依據。
與此同時,在4月中,一個出乎預料的事態發展標誌着談判僵局有可能發生破裂。聯合國軍談判人員被要求估計在甄別之後可能交還多少名戰俘,他們對共產黨說,預計約有11.6萬人。這一數字顯然大於共產黨的預料。敵方建議恢復甄別以準備一份將要交還的戰俘的“最後名單”,進一步的討論將接着進行。
使共產黨沮喪(同時各種證據都表明聯合國軍也大吃一驚)的是:接受詢問的106376名戰俘和被拘留的平民中,只有31231人願意返回。巨濟島上的另外44000萬人或是拒絕接受甄別,或是由於共軍控制着戰俘營而無法與之交談。這樣,聯合國軍就通知共產黨方面,大約只有7萬戰俘將要返回。
這一消息使共產黨談判人員大為震驚,他們不得不以極大努力保持他們的鎮靜。第二天即4月20日,共產黨說7萬這個數字是“完全不可能的”,他們中止了會談。
杜魯門政府決定再做一次妥協努力。幾星期以來,李奇微將軍和國務院、國防部官員之間,圍繞着他向共產黨談判團頭目南日將軍直接提出“最後方案”的方式問題,展開了激烈的爭論。由杜魯門總統做一個同步的公開廣播講話可以向世界輿論表明,聯合國軍是準備做出讓步的,只要共產黨真的希望和平,和平就在手中。戰俘問題的爭議之後,會談中斷了,這促使杜魯門在經過調整的基礎上繼續搞“最後方案”。(此“方案”歷經了太多層次,以致沒有必要在此具體羅列。)
4月28日,喬伊海軍上將向敵方發起了挑戰,要求他們“同我們一起尋求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妥協解決方案”。美國提出了一項讓步:將“不限制……修復和重建機場”。作為交換條件,它要求共產黨同意美國在組成中立國委員會以監督和平及交換戰俘這一問題上的立場(也就是說,蘇聯不成為委員會成員)。“如你們所知,”喬伊說,“我們在戰俘問題上的立場是用1.21萬名……我方的人,來交換大約7萬名你方的人。”
使喬伊驚訝的是,美國的建議像“石沉大海”。共產黨短暫休會,然後南日將軍聲明說:“我方看不出你方的建議……真的能對全面解決所有遺留問題有何助益。”喬伊回答說,這方案是“最後的和不可更改的”,於是南日提議無限期休會。
會談的中斷並沒有嚇倒喬伊,他知道南日不同北京和平壤的上司商量是不能做出政策決定的。5月2日當共產黨重返會議桌時,南日長篇大論地強烈指責聯合國軍的建議,然後以他所謂的一項重要讓步為結束:共產黨將放棄他們迄今所堅持的要蘇聯作為“中立國”委員會成員這一點。但是他也有自己的條件,也就是他所說的在戰俘問題上“合情合理的妥協”。其實根本沒有這回事。南日要求歸還13.2萬名戰俘,堅持不能有中國士兵留在聯合國軍的控制之下。他的“讓步”就是共產黨可以不再過問那44000名曾被迫加入共產黨軍隊的前韓國士兵。喬伊回答說,聯合國軍的方案是“一個完整的整體”,個別的因素不屬討論之列。這樣,他就正式拒絕了共產黨的建議。
共產黨這一行動的意義在於,他們現在準備把整個停戰繫於一件事情之上,即強行遣返戰俘。為避免承擔停止會談的責任,喬伊同意在同華盛頓磋商之後,在幾天之內回來進一步討論共產黨的建議。但是杜魯門總統不打算做出任何新的讓步。他在一項冗長的公開聲明中說,聯合國軍已經為和平做出了真誠的努力,向共產黨提出的方案是公正的。對於戰俘問題,杜魯門措辭堅定:“我們不會以讓生靈遭受屠殺或奴役來換取停戰。”
現在共產黨已經畫了一條界線,他們打算堅守此線,並依賴世界輿論來迫使聯合國軍進一步做出讓步。他們的主要武器是巨濟島戰俘營中的地下幹部,這些戰俘營同平壤的共產黨最高司令部有着幾乎瞬息相通的聯絡。這些幹部慣於惹是生非,這對美國軍方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例如,在4月末,情報人員得到消息:共產黨有一個計劃,企圖劫持巨濟島司令多德將軍並扣為人質,迫使聯合國軍做出進一步讓步。這一計劃的產生與共產黨拒絕聯合國軍關於戰俘交換的建議同時發生。這場戰爭中最難以置信的一場插曲即將展開。
儘管情報機構已警告說戰俘們打算捕獲他,多德將軍還是落入了共產黨股掌之中。5月7日,他同意會見第76戰俘營的領導者,眾所周知這個戰俘營處於好鬥分子控制下。多德和一名助手威爾伯·雷文中校站在敞開的大門外,傾聽着老生常談的關於伙食、衣服以及醫療方面的抱怨。他們忽視了或是沒有注意到大約20名戰俘倒完了廁所污物桶之後正走回營房,這就是所謂的“糞桶細節”。這幫人突然撲向多德和雷文,抓住將軍把他帶進了戰俘營里。雷文努力抓住一根門柱,並一直堅持到援兵趕來,從而免於被俘。但是共產黨戰俘現在抓住了他們的頭號俘虜。
事有湊巧,插曲發生的這一天,正是馬克·克拉克中將抵達日本接替李奇微將軍擔任聯合國軍總司令的同一天。
這樣,未來幾天美國採取行動的責任就要由李奇微(在他實際離開遠東之前,還是最高司令),克拉克(他不太相信有機會立即解決此問題,但是他對李奇微的行動沒有發言權)和第8集團軍司令、多德的頂頭上司詹姆斯·范佛里特將軍來分擔了。對於如何對付這場危機,每位將軍都各有見解,其結果是彼此都心懷不滿。
克拉克本能的反應是“讓他們去扣留多德這個愚蠢的狗崽子好了,然後開進去夷平這個地方”。他在回憶錄中說:“你別跟戰俘談判,尤其是狂熱的共產黨戰俘,儘管被俘了,他們還認為自己是戰鬥人員。”李奇微有此同感。作為一名士兵,多德在他投身自己的職業之時,已經接受了死於非命的風險。“在戰爭中,”李奇微說,“一位將軍的生命並不比一位普通士兵的生命更寶貴。……如果為了拯救一位軍官的生命,我們就放棄士兵們為之犧牲的事業,那麼我們對那些把生命託付給我們的士兵就犯有背叛罪行。”
但是范佛里特卻另有想法。他立即飛往巨濟島,並聽取了戰俘們初步的要求(由多德那裏傳來)。他們希望承認“戰俘聯合會”作為戰俘們的發言人,並要求在幾個戰俘營之間建立電話和吉普車通信聯絡。范佛里特剛抵達巨濟島,李奇微就立即要他改變做法。他下令一個坦克營立即趕到該島:“如果赤色分子拒不執行我方要求,或者進行拖延,我就決定開槍射擊,而且絕不手軟。”
對李奇微的命令,范佛里特按兵不動,一是因為坦克來遲了,二是由於李奇微稱之為“其他我不大清楚的原因”(此說基於他本人的回憶錄。讀者應理解,三位將軍對於應該如何處置巨濟島之事,看法各有不同)。多德送出了一份信函(給他的繼任者查爾斯·科爾森準將),其中列舉了對於聯合國軍警衛人員殺害和打傷戰俘的長長指控。共產黨寫的這一聲明還包括所謂多德承認戰俘營當局這些行為“有罪”。
科爾森已下令他的部隊和坦克準備於5月10日上午10時開進戰俘營,但是共產黨打斷了這些行動,他們送出一份清單,要求美方承認無數的罪行。在急就而成的粗糙譯文中,這些要求的要點是:
立即停止你們軍隊的野蠻暴行、侮辱、拷打、強迫寫血書、威脅、監禁、大規模屠殺、槍殺和機槍掃射、使用毒氣和細菌武器、用戰俘進行原子彈實驗的做法。
立即停止對北韓人民軍和中國人民志願軍戰俘進行非法的、毫無道理的所謂遣返。
立即停止對數千名在武力下處於被奴役地位的北韓人民軍和中國人民志願軍戰俘進行強行(甄別)。
李奇微認為,這些要求是要聯合國軍司令部“對赤色電台一直針對我們進行的每一項瘋狂的、毫無根據的指責表示服罪”,遣返政策“也將立即在板門店聯合國軍談判人員那裏胎死腹中”。不幸的是,李奇微並不在場。科爾森把上午10時的最後限期一直耗到晚上,然後簽署了一項答覆,等於是承認了共產黨的指控:
……我承認發生過流血事件。在這些事件中,許多戰俘被聯合國軍殺害和打傷。我可以保證,今後戰俘們可指望在本戰俘營受到符合國際法準則的人道待遇。我將在我的職權範圍內盡一切可能防止再度發生暴力事件和流血事件。如果今後再發生此類事件,我願承擔全部責任。
在接下來的24小時之內,共產黨還爭論不休地想得到更進一步的認罪。後來他們在5月11日晚上釋放了多德,他已經被扣押四天多了。第二天,克拉克將軍指責這一“供認”是“純粹的訛詐”,並說對於科爾森和多德所做的任何讓步“都應當做出相應的理解”。
多德在他對報界的聲明中說,“戰俘們提出的要求是微不足道的,戰俘營當局做出的讓步也無關緊要”。范佛里特的說法與之也很相像。
克拉克看法不同,而且把這看得很重。諸如“我可以保證今後戰俘將受到人道的待遇”這種措辭都表示過去是有過虐待的,對“不再進行強行甄別”的允諾是在承認某種莫須有的事情。雖然在事件發生期間,報界被隔離在巨濟島之外,但是共產黨還是很快公開了聯合國軍的“認罪”,他們的談判人員以此在板門店來奚落聯合國軍談判代表。
儘管第8集團軍的一個委員會已開脫了多德和科爾森的任何過錯,但是克拉克仍召開了另一場調查會議,建議把兩位將軍降為上校軍銜。陸軍部批准了這一建議,多德和科爾森的戎馬生涯實際到此結束。
接着,聯合國軍就着手打破共產黨對戰俘營的控制,粉碎他們所謂的領導層,把戰俘們疏散到更小、更安全的營房裏去。巨濟島新任司令官海登·博特納準將曾在亞洲服役10多年,他知道必須堅決而逐步地加強紀律。他依靠書面命令(以正式戳印為證)而不是口頭命令。作為第一步試驗,他命令中國戰俘從營房中撤掉共產黨旗幟和斯大林塑像,給他們規定的期限是第二天中午。中國人沒有照辦,於是步兵和兩輛坦克在中午準時開進戰俘營,拆毀了塑像和旗幟,並在五分鐘之內撤走。這一果決行動旨在向中國人表明,博特納說話是算數的。
當新任司令準備把共產黨戰俘遷移到新營房去時,他同樣下達帶有限期的書面命令。中國人傳話過來說,他們不會自願搬遷的。博特納對此問題不予討論。“戰俘是不能談判的。”他宣稱說。他派出傘兵部隊和五六輛坦克開入戰俘營,有條不紊地粉碎了抵抗。他的部隊使用了震蕩手榴彈和催淚毒氣。戰鬥進行了兩個半小時,戰俘們猛擲“莫洛托夫雞尾酒”(灌滿汽油的瓶子,以布條為引信)、長矛(殺死了一名美國人)和石塊;31名戰俘死亡。等到騷亂平息,共產黨的“發言人”坐在地上被拖出營房,戰俘們列隊走進了他們的新營地。聯合國部隊發現了令人驚愕的武器庫存:3000支長矛,1000個“莫洛托夫雞尾酒”,4500把刀子,不可計數的棍棒、斧子、鐵絲鞭子和鎚子。他們還挖出來16具被殺害的戰俘屍體。
幾天之後,博特納在嚴密的安保措施下,同幾名戰俘“代表”進行了談話,通知他們關於他打算要實行的營規。一名以前曾經宣稱是“領導人”的年輕戰俘“對着我狂呼亂喊,我平靜而客氣地讓他閉嘴(博特納會說流利的中文)。他不聽,我就命令警衛把他帶到單人囚禁室去,他在那裏度過了其餘的囚禁時光”。
巨濟島事變就此結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