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以一敵二
山道入口處的死馬和人屍已經招惹來了一大群黑蒼蠅，濃烈的血腥味濃郁腥臭，在死屍周圍經久不散。
黑瘦的王毅蹲下身，從已經開始凝結的血泊之中拾起了一隻弩箭，然後在袖子上擦去血漿，放在眼前仔細看了看，最後站起身來，對蒼百戶說道：“是占城的軍弩，這玩意在大明境內很罕見，但是占城國此次出使大明的使團護衛中就有配備。”頓了頓，他又說道：“千戶大人怕出事，飛鴿之後還派我先來玉弓山莊。卻沒想到還是出事了……這下恐怕不好向千戶大人交待。”
蒼百戶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進去王毅的話。在他指節粗大的手中緊緊地捏着一分密信，密信的內容讓他忍不住大聲咆哮：“真是一群飯桶！占城使團那麼多人也看不住，耍了個小把戲就不見了蹤影！要不是邊境駐軍把占城使節返程回國的消息傳來，我們都還不知道他們跑到了何處！”
蒼百戶的咆哮使得周圍的一眾錦衣衛大氣也不敢出，只有王毅似乎不受影響，他說道：“根據邊境駐軍傳來的消息，返國的安南使團只有十五人，也就是說還有十六人下落不明。如果沒猜錯的話，此地的伏擊估計就是他們所為。現在安南使團兩名護衛死亡，副使不知所蹤，恐怕——”
“報！”只見一名錦衣衛從山道一側的林中跑出，來到蒼百戶面前稟報道：“啟稟百戶大人！在叢林之中發現了蹤跡，約莫十餘人，朝着山腰東側的方向而去！”
王毅皺起了眉頭：“山腰東側？那裏有個小山村，距離玉弓山莊很近，莫非占城人帶走了安南副使躲入村中，他們這麼做，是在謀划什麼嗎？”
蒼百戶恨恨地說道：“不管他們在幹什麼，我們一定要找到安南副使，無論是生是死！你們留下兩個人看着這些死屍，再出一個人去玉弓山莊通知那裏的弟兄小心戒備。其餘的人跟我來！我們去那個山村看看！”
………。
薛聞之和范副使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密林深處，那群蒙面人也被兩人吸引從而追隨而去。
一直隱匿在草叢中的暮雲也終於爬了出來，他心中有些擔憂薛聞之，不知道他能否保證范副使的平安。
不過此時他倒是更應該擔憂自己，首先他武藝本就不精，其次他左肩的舊傷依舊讓他無法正常使用左臂。要是直面跟看守村民的兩名蒙面人作戰的話，恐怕九死一生。
好在遠處村中的那兩名蒙面人也沒有再屠戮村民，或許是看村民人多勢眾，怕把他們逼急了反抗。也或許是隨着時間的流逝，讓兩名蒙面人越發焦躁，從而無暇顧及村民。
暮雲藉著密林的掩護，朝着山村偷偷摸去。他無法做到薛聞之那般輕鬆潛入，所以只能小心再小心。如果他不選擇潛行，則恐怕躲不過那兩名蒙面人的勁弩。
村民和蒙面人所在的地方位處山村北側的稻場上，那裏視線開闊，也便於集中村民。於是暮雲便選擇了從山村南側潛入。
好在村中養的狗從蒙面人進村那一刻起就狂吠不已，所以暮雲即便驚動了家犬，也不會引起黑衣人的注意。
一切貌似很順利，暮雲輕鬆就進入了山村，接着村中的屋舍逐漸向稻草靠近。可是暮雲也知道，最艱難的時刻，是在於蒙面人對決的時候。
不一會，暮雲便已經躲入了距離稻場最近的一件屋舍內。屋內簡陋昏暗，有着一股潮濕的氣息。他縮在窗邊，透過窗沿仔細地觀察着稻場中蒙面人的一舉一動。
那兩名蒙面人身材魁梧腰身挺直，警戒之時也不停地凝神四望，不時散發出一股濃郁的殺氣，顯然二人也是行伍出身，並且久經沙場。
暮雲躲在屋內，正在思考破敵之策。忽然卻聽得床底傳來一陣窸窣之聲，瞬時嚇得暮雲差點跳起來。他穩住心聲，用長刀挑起床沿垂下的床單，在下面露出了一張驚恐的臉。
這是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白皙的臉上滿是驚恐。估計是先前被父母藏入了屋內，才得以免於被黑衣人抓捕。
見得只是一個小姑娘，暮雲忍不住鬆了一口氣。他露出一個自以為和善的微笑衝著小姑娘說道：“小妹妹，別怕！哥哥不是壞人！”
小姑娘看着暮雲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突然“哇！”地一聲哭了起來，邊哭邊大叫大喊：“娘親！娘親你在哪裏？娘親快來救我！有壞人要殺我！我怕……！”
暮雲腦袋一蒙，暗道完了，這下好了，自己還沒能展開突襲，就被敵人發現了。
他急忙朝着窗邊望去，果然只見兩名蒙面人手持利刃朝着屋子摸了過來。
暮雲當下不敢在待在窗邊，生怕被屋外的人看見。他弓着身子偷偷來到門后，腰刀緊緊握在手中，只等着蒙面人沖入屋內的同時給予進攻。
整個等待的過程中，暮雲一直不敢深呼吸，生怕驚動蒙面人。他的心臟卻在狂跳不止，彷彿隨時能夠從嘴中跳出來。小女孩在床底依舊哭喊，哭了一會，甚至還掏出懷裏的葫蘆絲，朝着暮雲狠狠砸來。
暮雲此時哪裏還有空估計小女孩，他屏息凝神，靜靜埋伏。
很短的時間，卻讓暮雲覺得彷彿過了很久。屋外一直沒有傳來聲響，暮雲自然不會認為蒙面人放棄搜查這間屋子了，他不明白的是蒙面人究竟有什麼打算。
忽然，在窗邊突然出現一個影子，一直延伸到屋內而來。
暮雲大驚，原來蒙面人竟然是想要從窗子突破，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惶恐之下，暮雲急忙起身打算朝着窗邊衝去，搶先佔據有利的位置。
可是他才剛一起身，腳下卻不小心踩到了小女孩先前扔來砸他的葫蘆絲，瞬時仰面重重摔倒。
手肘和下巴傳來的劇痛讓暮雲差點就叫了出來，他匆忙從地上爬起，心中卻不由得生出一股悲涼，這下算是徹底完了，蒙面人可以輕鬆從窗戶突入，自己以一對二恐怕九死一生。
就在暮雲絕望之際，忽然身側的房門“嘭！”地被人踢開。餘光之中瞥見似乎有兩個人影正要衝入。
在這火光電石之間，暮雲瞬時明白過來。原來窗外延伸而入的影子只是蒙面人的一個計謀，他們估計是用了懸挂的衣服之類的道具，造成他們將要從窗戶突入的假象，從而將屋內的人的注意力完全吸引過去。然後他再從房門出人意料地闖進。
也虧得暮雲摔了一跤，並沒有離開房門，否則恐怕真的被蒙面人得逞了。
這樣的思考也僅僅是一剎那，暮雲當下心頭升起一股狠勁，看也不看，雙手持刀就朝着門口的蒙面人捅了過去。
門口的兩個蒙面人也是一愣，他們才蹬開門就見一人持刀朝着兩人衝來。
也就是這一愣，卻給了暮雲機會。
暮雲的腰刀狠狠地捅入了一名蒙面人的腹部，暮雲只覺得手間的觸感彷彿刺穿了一床棉被。他由於用力過猛，根本停不下腳步，腰刀一直沒入刀柄，整個人幾乎撲入蒙面人的懷中，連帶着蒙面人整個地衝出了屋外，隨後一同摔倒在了泥地里。
另一名蒙面人反應過來，急忙怪叫着舉刀朝着暮雲砍來。
摔倒在地的暮雲大驚失色，仍然握在刀柄上的雙手猛地一發力，危急時刻爆發的力量使得還沒死透的蒙面人被暮雲用刀舉動擋到了自己的身上。
另一名蒙面人的刀沒有砍刀暮雲，卻砍到了自己的同伴背上，這下瞬時使得同伴一命嗚呼。
暮雲趁着這個時候，用膝蓋頂住自己身上的蒙面人屍體，在膝蓋發力的同時手中腰刀猛地一抽，終於把刀從蒙面人的屍體上抽了出來。
緊跟着暮雲毫不停頓，右手用刀朝着另一名蒙面人的腳狠狠砍去。
只聽得“啊——！”的一聲慘叫，那名蒙面人的左腳掌被暮雲一刀削斷。
失去一隻腳掌的蒙面人再也無法站立，一下子翻倒在地。
暮雲趁着這個機會，急忙從地上爬了起來，然後雙手持刀狠狠地朝着那名蒙面人腹部刺去。
腰刀刺穿了蒙面人的身體，甚至刺入了地面，殷紅的血液泛着泡沫從他的後背緩緩流出。
這一切的發生僅僅在幾個氣息之間，暮雲一連殺死兩名蒙面人，整個過程他的腦袋裏面沒有任何思考，彷彿一切都是按照本能行事。一直到這一切結束，暮雲才出了一身冷汗，感到一陣后怕。
剛才哪怕有絲毫的差池，恐怕自己就要命喪當場。但卻在這陰差陽錯之下，暮雲卻絲毫無損地連殺兩名蒙面人。
這一場廝殺彷彿耗盡了暮雲全身的力氣，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氣。
直到休息了好一陣，暮雲才緩緩站了起來。他從蒙面人的屍體上拔出了腰刀，然後又扯開蒙面人的面具，露出的是兩張陌生的臉，暮雲對他們毫無印象。
轉過頭，暮雲才發現村民們依舊還待在稻場上，在遠處驚恐地看着暮雲。
暮雲提着刀緩緩朝着村民們走去，隨着暮雲的靠近，村民們害怕得不斷朝後躲。
“快離開這裏！越遠越好！”暮雲來到他們身邊說道，“否則那幫蒙面人一旦返回，說不定還會來屠戮你們！先下山去報官，一旦官府知道了這件事情，那麼抓住他們就只是時間問題。”
暮雲話說完，村民們依舊恐懼地望着暮雲，一動也不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