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逆流而上
信的內容到這裏已經結束。暮雲看完信，沉默了半晌，最後將這封信放在燭台上，燒成灰燼。
也虧得陸俊生將這兩天他所經歷的事情都寫了下來，否則自己面對這個案子還將一頭霧水。沉思良久，暮雲已經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要將此案偵破，為陸俊生洗刷冤屈。
他回過身，直面客棧房間內的諸人，開口說道：“諸位，我已經決定無論如何也要查清此案。但是此案關係重大，我不願你們身陷其中。所以……我們就此別過吧，大家趁早離開臨安，以免受到牽連。”
魏弘逸猶豫着問道：“暮雲，這個案子當真……”
暮雲點了點頭：“確實如此，這個案子稍有不慎，就將成為罪人。朝廷並不在意這個案子的真相究竟是什麼，他們只在意查出的結果是否是他們希望的結果。但是我並不會順着他們的意思來辦，我只會找出真相！”
魏弘逸嘆了口氣，說道：“暮雲，你還是如此的固執，我也不知道該說你什麼好。或許像我們這種職位卑微之人，確實是不應該捲入朝政糾紛之中……希望你能理解老哥我……”
暮雲笑道：“魏老哥儘管放心！這件事情如有不測，我一人承擔；如過皆大歡喜，我定不會望了上報老哥的功勞！”
魏弘逸搖了搖頭，眼眶有些發紅：“老哥我雖然貪功，但是也並非是這樣的人……抱歉了暮雲，我只能與你……告辭……”
“我一切都能理解！”暮雲說道，“這件事是我自己決定的，魏老哥你永遠都是我暮雲的老哥。”
魏弘逸有些失神落魄，他招呼着肖六就要離開。
肖六卻有些不大情願：“百戶大人，難道我們就這麼留下總旗大人？我、我也想——”
“你小子懂什麼！”魏弘逸大聲怒道，“你是你們肖家的獨苗，父母高堂還在，你還連親都還沒成，也敢留下？！”
肖六一下子漲紅了臉，急得說不出話來。
暮雲笑着拍了拍肖六的肩膀：“六子，聽魏大人的話，他是為了你好。並且我是巴不得你們離開，又怎麼會怪你們？乖乖的跟魏大人回去吧。”
肖六狠狠地撓了撓頭髮，最後恭敬地衝著暮雲行了一禮，隨後便跟着魏弘逸離開了房間。
客房內還剩下了薛聞之，暮雲望向他，說道：“薛大哥，你也走吧。”
薛聞之帶着輕淺的笑意，身形卻一動不動。“暮雲小子，”他說道，“你當小爺說話是放屁嗎？小爺既然說了要幫你，就一定會幫到底！”
“可是——”
“可是個屁！”
“你不明白——”
“明白個屁！”
“你先聽我說——”
“說個屁！”
暮雲徹底無語了，面對這麼一個胡攪蠻纏的傢伙，當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講不清……不過自己也是個兵……反正就是沒法好好說話。
薛聞之笑了笑，突然問道：“暮雲，你怕死嗎？”
暮雲一愣，沒想到薛聞之會這樣問，他仔細想了想說道：“不怕，但是怕死得沒有價值。”
“小爺我連死得有沒有價值都不怕！”薛聞之說道，“死對於小爺我來說不過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我是一名軍人，就早已經做好了時刻毫無緣由去死的準備！小爺我殺敵無數，也早就做好了被敵殺死的準備。偏偏……現在從戰場上撤了下來，不能隨便殺人，也沒有了時刻包圍的危險，小爺我反倒是渾身不自在！時不時就想要找點刺激，再嘗嘗鮮血的味道，也再嘗嘗殺人的感覺……所以無論怎麼說，小爺我也會跟着去，也得罩着你！”
暮雲心中不禁有些擔憂，他不知道薛聞之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會讓他變成這個樣子。但是自己畢竟與他相識一場，有責任和義務看好他，免得他做出什麼過激的事情。於是暮雲說道：“行！既然薛大哥都這樣說了，那我自然也不能拒絕！”
“你腦子好使，你來說說，接下來我們該怎麼做？”
“先去府衙，”暮雲說道，“我們得先取得能夠進入玉弓山莊查案的文書。”
當兩人從樓上下來時，客棧掌柜望向二人的目光還充滿了幽怨。不過暮雲可沒工夫理會他，帶着薛聞之就朝着府衙而去。
等來到了府衙門口，暮雲上前向門口的衙役說道：“這位差大哥，還請勞煩通報一聲，通海縣前衛秀山堡總旗暮雲，前來拜見知府大人。”
府衙外的衙役道了聲歉說道：“恐怕要讓軍爺失望了，知府大人昨日就已經前往境內北地勘災去了，並不在府上。”
暮雲一愣，又問道：“那麼同知大人在嗎？”
衙役搖了搖頭：“同知大人正在囚牢審訊要犯，也並不在府上。”
暮雲不禁有些失望，他還想再問，卻忽見從府衙之內走出一大群人。門口的衙役見到了那群人，急忙躬身退朝一旁。
這群人大多身穿紫花布圓領甲，中當先幾人風塵僕僕，顯然剛剛長途跋涉至此。當先一人魁梧威嚴，哪怕帶有櫛風沐雨之色，但是卻依舊精氣充沛，一雙虎目炯炯有神。他身穿一襲青綠錦繡官袍，上面綉有熊羆圖案，顯然也是一名武官。而在這名武官的身邊，暮雲竟然還見到了熟人——王毅。
竟然是一群錦衣衛！暮雲有些吃驚，並且還有一名錦衣衛千戶，像這麼大的官跑到此地，想必也是為了玉弓山莊的案子而來。
錦衣衛查案自然不需要府衙的文書，暮雲當下打定主意，想要從錦衣衛這裏取得進入玉弓山莊的資格。
於是暮雲便上前躬身行禮道：“在下臨安府通海前衛總旗暮雲，參加——”
暮雲話還沒說完，卻只聽得一名錦衣衛怒道：“哪裏來的軍漢，竟然敢當千戶大人的路，不要命了？”
暮雲深吸了一口氣，再度說道：“在下求見千戶大人，是想請求大人能夠給在下——”
“竟然還不滾！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那名錦衣衛怒叫一聲，揚起手中的馬鞭，就要朝着暮雲劈頭蓋臉地抽下。
暮雲咬着牙齒，避也不避。眼看馬鞭就要落下的一剎那，一柄雪亮的雁翎刀驀地出現，緊跟着只見馬鞭突然斷做兩截。那名錦衣衛驚懼地收回馬鞭，望向暮雲身側，只見薛聞之正把雁翎刀緩緩地收回鞘中。
“敢跟錦衣衛動手，你們找死嗎？！”周圍的一眾錦衣衛勃然大怒，紛紛抽出腰刀就朝着兩人圍了過來。
街道上的百姓見得這一幕，紛紛嚇得連忙逃散。就連府衙門口的衙役也急忙往府衙內鑽，誰也不敢關錦衣衛的閑事。
薛聞之挑釁地吹了一聲口哨，笑道：“小爺我宰過各種人，偏偏沒宰過錦衣衛，今天倒想要試試。”
暮雲卻依舊保持着行禮的姿勢，朗聲說道：“暮雲參見千戶大人！卑職並非想要冒犯，而是希望能夠進入玉弓山莊查案，不得已之下才衝撞了大人，還望大人恕罪！”
只見那名錦衣衛千戶緩緩踱步來到暮雲面前，帶着輕蔑的眼神說道：“你想查玉弓山莊之案？”
暮雲點頭回答：“正是！”
只聽錦衣衛千戶冷哼一聲：“無名之輩也想投機？你這種人本官見得多了，見小利而忘命，伸大義而惜身，蠅營狗苟之輩而已！還不快給本官速速退下！”
暮雲站直身子，正色說道：“在下並非為一己之私，還請大人聽我——”
“住口！”錦衣衛千戶怒道，“你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總旗官而已，在本官眼中與螻蟻無異，殺了就是殺了，絕不會有人多說一句。若是再不識相，那就是自尋死路！”
暮雲心中怒火燃燒，他深吸一口氣，指着錦衣衛千戶身邊的王毅說道：“那麼卑職是否可以舉報錦衣衛總旗王毅徇私枉法包庇兇犯？如果千戶大人想要包庇下屬，那麼卑職不介意進京向都察院檢舉此事！”
王毅一愣，沒想到暮雲會牽扯到自己身上，他瞬時眼中凶光閃爍，不善地望向暮雲。
錦衣衛千戶似乎全然不在意暮雲說的話，他眯起眼睛，渾身散發出危險的氣息：“敢威脅我？跟錦衣衛作對，可是比死還要可怕。暮雲，你可想清楚？”
“我要是沒想清楚，就不會跟大人說這些話！”暮雲回答。
錦衣衛千戶沉默下來，身上威勢卻越盛，他的一對虎目陰狠地盯着暮雲，大有隨時爆發之姿。暮雲卻正色與之對視，眼睛也不眨一下，毫不避讓。
良久，忽聽錦衣衛千戶哈哈大笑起來：“有趣！果然跟王毅說的一模一樣。我乃錦衣衛千戶莫冷，暮雲，還有薛聞之，你們二人進來說話。”
說完，自稱莫冷的錦衣衛千戶轉身就朝着府衙內走去。一眾錦衣衛也紛紛收起腰刀，隨着莫冷千戶進入。
薛聞之不由得奇怪地說道：“奇怪，這個千戶怎麼知道小爺的名號？”
暮雲想了想，說道：“恐怕他從看到我們起就已經知曉我們的身份，剛才只不過是對我們的試探。這些錦衣衛要查什麼情報什麼人，當真比獵犬還厲害。我們就先進去聽聽他要跟我們說什麼。”
當兩人隨着錦衣衛進入府衙，最後卻來到了書房之外。其餘的錦衣衛守在門口，只有莫千戶帶着暮雲二人和王毅進入到了書房之內。
進入書房中后，莫千戶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正椅上，衝著兩人擺了擺手：“坐。”
暮雲和薛聞之倒也毫不客氣，就在旁椅上坐了下來。王毅倒是不敢做，他恭敬地立在了莫千戶身旁。
“夏家的事情，我是知道的，並且都指揮使司也是知道的。王毅已經回歸錦衣衛，這件事告訴你們也無妨。”
沒想到的是，眾人坐定之後，莫千戶首先說的竟然是關於夏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