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猛火油

當陸俊生一行人出了冰窟來到房外，蒼百戶等人早已等候。

魏弘逸領着肖六垂着頭向蒼百戶等人告辭，蒼百戶倒是沒有理會。魏弘逸如蒙大赦，帶着肖六匆匆朝着山莊外離開。只有陸俊生還留在原地。

所有人都好奇地望着陸俊生，只聽蒼百戶面無表情地問道：“陸推官，是繼續查案還是退出，你的答案是什麼？”

陸俊生說道：“我既已站在這裏，答案還需再問嗎？”

披耶查猜忍不住說道：“終於有人願意留下查案了！好，好，早點查清了這個案子，我的使團也可以繼續上路，不用被強行留在這個山莊中。”

范副使也驚異地望了陸俊生兩眼，不過並沒有多言。

蒼百戶雖然依舊錶情刻板，但是語氣之中也有了讚賞之意：“好！不愧是名譽京城的陸俊生！先前那些破案高手一個個什麼都不願意說就跑了，我雖然知道他們大致已經知曉一些真相，但是他們既然不想說，我們錦衣衛也不屑於問。既然陸推官選擇了留下，我倒是想聽聽陸推官的見教。”

陸俊生點點頭，說道：“導致安南正使死亡的，並非什麼鬼神作祟，而是實實在在的行兇！其實殺害安南正使大人的手法，並不難看出。大家方才在冰窖中發現了，要看清駮龍的下身，則需要立在冰橋的橋洞下用火把照明觀看。由於駮龍這種異獸太過神秘，兇手料定了安南正使一定會前去察看，於是便事先在橋洞中做了手腳。”

“什麼手腳？”蒼百戶不禁問道。

“兇手利用了從冰橋橋洞頂部撬下的冰磚，或者也有可能是後來利用冰窟極低的溫度製造了一塊冰磚。”陸俊生說道，“然後使得冰磚內部中空，只留一個小口，就像是一隻冰做的方形水瓶。兇手再順着小口向裏面注入火油，接着再將小口用蠟封住，倒置過來，使得小口朝下。最後把那塊冰磚安放回石橋頂端，稍微撒一點水就能凝結在上面。而那個位置，也正好是人們參觀冰內駮龍的最佳位置。”

停了一下，陸俊生接著說道：“由於冰窟內光線黑暗，又是在頭頂。所以後來來到冰橋橋洞中的安南正使並沒有留意，他舉着火把觀覽着被冰封的駮龍，把火把往高處一點點舉起，想要看清駮龍更多的地方。卻沒有想到，隨着火把舉高，火焰的熱量使得封住小口的蠟開始融化，封在裏面的火油陡然瀉下，澆遍使臣全身。只需被火把上的火焰稍微沾上一點，火油就會熊熊燃燒，最後安南正使就是這樣被活活燒死的。而大火也使得上方的冰磚融化，以至於現場沒有留下一點線索證物。”

聽完陸俊生的分析，所有人都吸了一口涼氣，沒想到兇手竟然是用這樣的辦法害死安南正使，並且做到天衣無縫。這讓眾人暗嘆兇手的深思熟慮和毒辣。

披耶查猜拍着手贊道：“精彩，果然精彩！陸大人當真不負盛名。”

范副使也眼中異光閃動。

蒼百戶卻問道：“那麼，我倒是想請教一下，為什麼來查看過現場的破案高手都會問占城使團在何處？”

陸俊生回答：“首先便是殺人動機。安南使臣死在了大明，誰會獲益最大？無疑是與安南幾度交兵，並且至今關係緊張的占城國。”

聽到這裏，蒼百戶和范副使卻目光閃動，似乎並不太贊同陸俊生的這個說法，而是另有所思，不過兩人也並沒有說什麼。

陸俊生心中疑惑，難道還有自己並不知道的內情？不過既然兩人不願說，他便也沒問，而是接著說道：“第二，便是作案條件。我剛才也說過，這個案子中需要用到火油，所以占城使團便有了這個條件。”

蒼百戶疑惑道：“這可說得不對，我大明火器天下無雙，火油在軍中也是常備……當然我大明自然不可能加害安南正使，可若是按照陸推官隨便找個替罪羊的說法，或許並不能令人信服。”

果然范副使高聲說道：“沒錯！火油這種東西並不難獲取。陸推官你有替人脫罪，而妄加他人罪名的嫌疑。”

陸俊生正色說道：“我陸俊生所說斷無虛言！我就這樣說吧，大部分人並不知道火油會在很低的溫度中凝結，但是這個溫度卻在水結冰之上。也就是說，把火油跟水放在寒冷之處，火油都已經凝結了，水卻還不會結成冰。”

“真有此事？我會去派人驗證。”蒼百戶顯然也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如果真是這樣，那麼也就是說，當時注入冰磚之中的火油已經凝結，並不會灑安南正使一身。哪怕是被火把引燃，也只會是發生爆炸，而不是令安南正使全身燃燒！”

“正是如此。”

“那麼，這又關占城使團什麼事？等等，我好像記起來了，神機營中曾有……”

“沒錯！”陸俊生說道，“占城國有一種獨特的方法能夠將普通火油提煉，從而得到一種更為易燃且更為澄清的猛火油，前朝時候也曾多次進貢。並且，這種猛火油凝固的溫度，遠在冰點之下。所以我才說占城使團具備作案的條件。”

蒼百戶聞言沉思道：“可是……占城使團並沒有來到臨安，也就是說兇手並非他們。所以才——”說到這裏蒼百戶突然閉上了嘴巴。

“所以才有了第二個問題！”安南國范副使卻面色不虞地說道，“兇手想要做到這一切，必須事先進入冰窟做好準備。而大明的錦衣衛也查清了，除了打開那把鎖進入冰窟之外，再無其他辦法。而鎖鑰匙卻在土司大女兒的手中保管，所以土司的大女兒就是殺害我國使臣的兇手！”

陸俊生上前兩步說道：“事情還沒有查清，還請副使大人冷靜！”

范副使冷哼一聲說道：“若是不將蒙蚩錄土司及其女兒處斬，本使便率領使團折返回國。到時候，你們大明就等待着戰爭吧！”

“副使大人！”陸俊生拱手說道，“案子還有疑點，請給我點時間，我定能將其查個水落石出，給你交待！”

范副使打量了陸俊生兩眼說道：“你到算是有點本事的人，本使就給你兩天時間。若是你兩天內不能給本使個交待，大明便永遠沒有了辯解的機會！”

說完之後，范副使便拂袖而去。

八百大甸宣慰司使臣披耶查猜見得如此，便也與蒼百戶和陸俊生告辭之後離去。

蒼百戶一直陰沉地看着安南范副使離去之後，才說道：“去年黎利帶兵打敗了明軍，軍威正盛，所以安南使臣才敢如此狂悖。可惜朝中對待安南國的態度卻是……不說這個，陸推官，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

陸俊生猶豫了一下，問道：“可否向山莊大小姐問幾句話。”

“我們的身份與蒙蚩錄土司相去甚遠，這裏又是他的地盤。能接管山莊防務，嚴查進出之人，已經是蒙蚩錄土司看在錦衣衛的面子給的特許，如今你又要審問人家的女兒，你說呢？”

陸俊生便沉默下來。

頓了頓，蒼百戶又說道：“千戶大人已經從京城趕來，若是他到了，便一切好說。可惜，也不知道他在這兩天只能能否趕到。”

“那麼，我們便從另外一個方向入手。”陸俊生說道，“敢問百戶大人，如今這個山莊之中所有人帶出或者帶入的物品，可否都嚴查過？”

蒼百戶回答：“錦衣衛辦事陸推官儘管放心，所有物品都由查的一清二楚，並且也都有登記在案。”

“如此便好！”陸俊生說道，“能夠知曉冰窟內有冰橋的人，必是曾經去過。且把猛火油帶入這個山莊，則必須要用到容器。以往占城國進貢猛火油，用的是琉璃瓶盛裝。當然兇手也可能用陶罐，亦或者是水袋之類的東西。猛火油的氣味極重，並且很難去除，所以那些容器上定然還留有餘味……可是過了這麼幾天，也不知道兇手有沒有把這一切都處理掉，但是也只有從這些入手查了。”

蒼百戶說道：“放心，猛火油的味道跟火油相去不遠，我手下的弟兄都熟悉無比。所以從安南使臣遇害開始到這些天，絕對沒有人能把裝過猛火油的容器帶出山莊過，否則我一定會接到彙報。我這就帶人在山莊中搜查！”

陸俊生點點頭，補充說道：“也有可能兇手在佈置好一切之後就已經把容器帶出山莊拋棄。所以還要查案發頭一天，也就是安南使臣到達的那天進出過山莊的人。此事事關重大，還請百戶大人一定要認真對待！”

“放心，錦衣衛查案絕對比你想像的要快速和準確！這個山莊裏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人我都會查得一清二楚！”

說完之後，蒼百戶便帶着王毅匆匆離去。

望着兩名錦衣衛離去，陸俊生雖然身為文官，對錦衣衛極為厭惡反感，但這個時候卻也衷心希望他們能夠查到線索。

“陸大人，”陳管家見幾人說完話，便走了過來，“我家大小姐絕對不會是兇手。”

陸俊生抬頭望着烏雲密佈的天空，說道：“我也希望是這樣……”

陳管家心中暗嘆一聲，躬身說道：“山莊中已經準備好了客房，還請陸大人留宿在此，一來方便我們招待陸大人，二來也方便陸大人查案。之前老奴的鬼神之說，若是有令陸大人不悅之處，老奴給陸大人賠罪。而我家大小姐的嫌疑，還指望陸大人幫忙洗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