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駮龍怨靈
“頭一日，安南使團和八百大甸宣慰司使團同時來到玉弓山莊，拜會老爺。老爺也熱情招待，席間其樂融融，自然不必多說。到了第二日，安南使團正使大人便迫不及待地前往山莊中的冰窖，當時老爺宿醉未醒，便是由在下陪同。哦，同行的還有一名安南使團的護衛。”陳管家緩緩說道。
“冰窖？”陸俊生疑惑道，“這安南正使為何會去冰窖？如果是嫌天氣炎熱，完全可以排入去取冰即可。”
魏弘逸低聲對着肖六說道：“看到沒，這土司的山莊就是闊氣。專門設有冰窖，這樣即便在酷暑時節也能有冰可用。在夏府都沒有冰窖這個玩意。”
只聽得陳管家說道：“我家老爺酷愛打獵，尤好獵取猛獸。在數年之前曾有奇遇，當時老爺正帶着護衛在山林中搜尋猛獸，卻忽然見得一頭正在啃食猛虎的駮龍……”
“駮龍？”陸俊生驚道，“怎麼可能？那不過是神話中的怪物而已。”
陳管家微微笑道：“莫說陸大人不信，但凡初次聽到這個故事的人都不會相信。至於那頭駮龍的來歷，有人說是當年的大地震過後，從地底裂開的地縫中跑出來的。也有人說是從南疆人跡無法到達的叢林之中走出的。當時老爺也是被嚇了一跳，那駮龍兇殘無比，連百獸之王的猛虎在它面前都毫無抵抗之力。剛開始的驚懼之後，老爺卻興奮起來，多年來捕獵虎豹已經讓老爺意興闌珊，此時見到這種傳說中的怪獸，便讓老爺決心一定要把它捕獲。”
頓了頓，陳管家接著說：“可是那駮龍龐大猶如巨象，敏捷如同雪豹，老爺所帶的護衛死傷殆盡也拿它無法。老爺最後孤身一人逃了出來，隨後便召集了三百名苗家勇士再度進山。之後便是一場血戰，那一次打得昏天暗地，圍獵一直從早晨持續到黃昏，在死傷大半之後，最後殘存下來的勇士終於將駮龍刺死。為了將駮龍的屍體從深山野林中運出，老爺動用了上千人在一夜之間砍出了一條道路，臨時建造了一輛巨大的馬車，用十六頭騾子拉車才將駮龍的屍體從山林之中運出。”
陸俊生忍不住說道：“蒙蚩錄土司大人竟然獵獲了駮龍？莫非……”
陳管家點頭說道：“沒錯，老爺不願見到駮龍的屍體就此腐朽，於是想到了一個辦法。這座山早年間就已被人挖出山腹中的石窟，老爺便把山腹中的石窟改建成了一個巨大的冰窖，最後把駮龍的屍體冰封在了裏面。再在冰窖上方修建了這玉弓山莊。駮龍的屍體也成了老爺的至寶，但凡有貴客上門，都免不了向老爺請求一睹其貌。”
“難道安南正使為的就是一睹駮龍之貌？”
“陸大人說的沒錯，正是如此。那安南使臣也算是定力強之人，若是普通人恐怕當日就請求參觀，老爺甚至都已經吩咐老奴準備好接待安南使臣前往冰窖。一直到了第二日，老奴便領着安南使臣和他的護衛一同前往冰窖。”
“敢問陳管家，那麼八百宣慰司的使臣難道並對駮龍並不好奇？他們為什麼沒有一同前往參觀？”
陳管家笑道：“那八百宣慰司的使臣大人期初並不相信有駮龍的存在，直到安南使臣出了事，他們與老爺一同前去查看現場之時，才深信不疑。”
魏弘逸聽到這裏也忍不住低聲問道：“難道真的有神話中的怪物存在？”
陸俊生想了想，說道：“雖說子不語怪力亂神，但是無論是安南使臣，還是八百使臣，都絕不會是愚蒙之人，他們既然能夠確信那就是駮龍，相比或許真有這種怪獸的存在。只不過或許在漫長的歲月中幾乎絕跡，所以後人們才會把它當成神話。”
魏弘逸贊道：“陸大人不愧是讀書人，這一番話就讓老魏我把對鬼神的恐懼放下了不少。”
陳管家則搖了搖頭：“魏大人也不必如此就動搖，鬼神之說自亘古就有，若是僅憑我們人生短短數十載的見聞就來否定，未免太過輕率。民間也曾有傳言，那安南使臣就是因為冒犯了駮龍的靈魂，才會被駮龍降下神火燒死。”
陸俊生不願意在鬼神的問題上多費唇舌，便說道：“還請陳管家詳說當時的情況。”
陳管家於是說道：“或許聽了接下來我所說的，陸大人對於鬼神的態度會有改變。當時我們一行人三人進入了冰窖，那駮龍巨大的屍體就封在寒冰之中。我由於見慣不怪，便沒有上前。阮護衛忠於職責，一直守在門口。只有正使大人手持火把來到玄冰下觀覽駮龍，意外沒多久就突然發生。我跟阮護衛看得清清楚楚，正使大人手中的火把突然火光大盛，緊跟着他的全身憑空冒出火焰，烈火來勢極猛，且越燒越烈。轉瞬只見正使大人就已經變成一團火球。我跟阮護衛急忙上前撲救，卻毫無作用。正使大人就在慘叫聲中被活活燒死……那種突然出現的烈火，只有鬼神才能做到……”
陸俊生想了想，問道：“進入冰窟為了照明帶盞油燈即可，為什麼要帶火把？”
陳管家回答：“我明白陸大人的意思，陸大人或許是在猜想是不是那火把中有什麼問題。這一點我可以肯定，火把絕無問題。那支火把是進入冰窟前新製作的，當時我與正使大人以及阮護衛目睹了整個製作火把的過程，下人們先砍好一根木枝，再用黃紙浸濕了煤油捆紮在木枝頂端。做好的火把一直在正使大人手中，根本出不了問題。至於為什麼不用油燈，等到隨後陸大人隨我去到冰窖自然就會明白。”
幾人正說著，忽見遠處行來一群人，其中一人便是王毅。還有一名身綉有彪獸圖案青色官袍的武官，想來便是接管了山莊防務的錦衣衛百戶。除此之外還有一名身穿官袍的男子，陸俊生認得那是與大明風格類似的安南官服，估計是安南使團的副使。最後一人則衣着風格與大明相異甚多，他身穿華麗的大襟短衫，下身由一塊長布裹成絆尾幔，手腕上有着銀鐲，胸口隱隱可見孔雀紋身，估計便是八百大甸宣慰司的使臣。
果然只聽王毅介紹道：“這一位乃是錦衣衛百戶蒼利大人，這一位是安南副使范公泉大人，這一位則是八百大甸宣慰司使臣披耶查猜大人。”
陸俊生三人急忙行禮。
隨後王毅又沖幾人介紹：“這一位便是早負盛名的陸俊生陸推官，而這一位則是通海前衛的百戶魏弘逸。”
介紹完之後，只聽使臣披耶查猜首先用生硬的漢話笑道：“這些天都沒人敢來查案，好不容易聽說有人來到山莊，我倒也正可以好好瞧瞧。”
安南范副使則面容陰鷙，他一口漢話雖然說得流利，但是語氣卻不陰不陽：“你們可得用心查，要是查得有什麼紕漏，別說我們安南國不會罷休，你們的大明皇帝也不會放過你們！”
錦衣衛蒼百戶則表情僵硬刻板：“幾位，你們打算怎麼開始查？”
魏弘逸和肖六都望向陸俊生，陸俊生回答道：“自然是先從案犯現場查起。”
這話說完，八百大甸宣慰司使臣披耶查猜笑着微微搖頭。安南范副使則冷笑道：“前些天來了不少人，都是先從案發現場差起，結果卻是一無所獲。”
錦衣衛蒼百戶點了點頭：“也好，我們便先去現場看看。”
於是一群人在陳管家的帶領下朝着冰窖的方向走去。
半道上，魏弘逸忍不住小聲向陸俊生問道：“陸大人，那案發現場都來過那麼多批高手查過，估計也被錦衣衛查過，我們去了能查出什麼嗎？”
陸俊生不屑於回答這個問題，閉口不言。魏弘逸只得訕訕地閉上了嘴巴。
一行人順着山莊中用石板鋪成道路走了不遠，便見一間高大的房屋挺立遠處。
魏弘逸忍不住贊道：“乖乖，不過是一間冰室，竟然修得那麼大！”
周圍卻並沒有一個人搭理他，魏弘逸老臉一紅，只得再度閉上了嘴。
陳管家取出一把鑰匙打開了掛鎖，為幾人拉開大門。門后的牆壁上掛着一排準備好的火把，且立有火盆。陳管家在牆上取下一支火把放在火盆中引燃，舉着火把邁入其中。披耶查猜和范副使則並沒有取火把，只有蒼百戶也駕輕就熟地取下一支點燃。
知道進入高房之後，陸俊生等人才發現整個房間空曠無比，沒有堆放任何物品。只有在正中央的地面有着一個巨大的方形深洞，洞內漆黑一片，也不知道究竟有多深。
魏弘逸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冰窟並非是修建在地面，而是修建在地底之中。他仔細回憶了一下，之前陳管家似乎也曾說過冰窟處于山腹之中。想到此處，魏弘逸更為剛才的話羞愧不已。
隨着眾人靠近，火把的光亮照亮地面，方形深洞之中也露出了一條蜿蜒向下的石階。
陳管家帶頭踏下石階，朝着下方走去，眾人緊隨其後。
一踏上石階，陸俊生等人便只覺一陣陰寒之氣從地底順着石階湧上來，使得三人不禁打了個顫。石階的盡頭隱沒在黑暗之中，幽邃無比，也不知道是不是通向黃泉幽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