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陸俊生被捕
高大的城樓屹立在地平線之上，儘管隔着老遠，就能讓人感受到它的磅礴氣勢。
烏雲蔽日，黑壓壓地堆積在城牆上空，彷彿隨時會朝着城樓壓下。城頭插着的長旄大纛迎風舞動，看來軍隊已經接管了城防，隨未開戰，卻已成風雨欲來之勢。
暮雲和薛聞之一大早就離開了驛館，縱馬朝着臨安城奔來。
官道上一路遇見不少行人，他們神色匆匆，眉宇之間壓抑着愁郁。不一會遠處還能看到一列軍隊朝着城中挺進，迎着烏雲中的氤氳，殺氣森然。
待得接近城門的時候，暮雲卻看見了熟人。
魏弘逸和肖六兩人似乎在路邊舊候多時，衣服的邊角已經被露水打濕。兩人遠遠地看見了暮雲，瞬時匆匆跑了過來。
暮雲勒住韁繩，翻身下馬，只聽得剛跑到的魏弘逸焦急地說道：“暮雲，不好了！陸大人被抓了！”
“什麼！”這剛見面的第一句話就讓暮雲驚詫不已，陸俊生、魏弘逸和肖六一行不過比自己早兩天到達臨安，怎麼陸俊生就被抓了？“到底出了什麼事？”暮雲急忙問道。
魏弘逸剛要回答，目光卻突然轉向遠處，指着遠處大叫道：“快看！陸大人在那裏！”
暮雲回頭一看，只見一隊官差押着一名身帶鐐銬的人犯正在朝着官道行來，而那名人犯不是陸俊生又是何人。
暮雲徹底搞不懂了，陸俊生有官身，卻被官府抓了，這究竟又是哪一出？他急忙朝着那隊官差迎了上去。
魏弘逸和薛聞之是老相識，兩人打了個招呼，便也跟着暮雲前去。肖六卻是第一次見到薛聞之，忍不住跟薛聞之多話了幾句，被薛聞之狠狠地瞪了幾眼才停住口。
押送陸俊生的官差見得一群不認識的軍士迎了過來，忍不住開口問道：“幾位軍爺，請問有何貴幹？”
暮雲當先問道：“你們可知道你們抓的是什麼人？”
幾名官差面面相覷，一名年紀稍大的官差說道：“這個自然是知道，陸大人乃是即將上任的臨安府推官。”
暮雲又問道：“敢問幾位差爺，這其中可是有什麼誤會？”
幾名官差並沒有回答，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後面的兩人。
最後那兩人身穿赤色貼里，褶子下擺向外張揚，衣服之上有着銀絲紋路，腰間的佩刀狹長而華麗。暮雲這才注意到，竟然是兩名錦衣衛。
只見那兩名錦衣衛面色不善地走上前來，衝著暮雲揮手叫道：“你們是哪裏來的軍漢，還不趕快閃開！沒見是錦衣衛辦事嗎？”
不用說也知道，這件事是錦衣衛做主。暮雲便向兩名錦衣衛問道：“敢問兩位大人，陸俊生陸大人所犯何事？”
兩名錦衣衛見得暮雲如此糾纏，當下惱怒地說道：“你是什麼東西，有資格向我們問話？識相的滾一邊去！否則就讓你的上官來監牢之中領你好了！”
暮雲眼見跟兩名錦衣衛是沒辦法溝通了，只得衝著官差中間的陸俊生大叫：“陸大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陸俊生乃是暮雲最為欽佩的人之一，要說陸俊生會做出什麼違法亂紀的事情，打死他也不會相信。
兩名錦衣衛見得暮雲依舊在糾纏，氣惱地罵道：“不知死活的小子！”邊說著便揮舞起拳頭，就要朝着暮雲打來。
“鏘！”的一聲，雁翎刀瞬間出鞘。
薛聞之用刀護在暮雲身前，昂着腦袋說道：“錦衣衛了不起啊？想要動手的話小爺來陪你們玩！”
魏弘逸和肖六見狀也急忙趕過來跟暮雲站在一起。
兩名錦衣衛瞬時戒備起來，他們手按刀柄喝道：“你們究竟是什麼人？難道想要械劫人犯！”
“住手！”一聲清喝傳來，卻是陸俊生開了口。
官差們和錦衣衛似乎對陸俊生較為尊敬，衝著陸俊生拱了拱手，同時退朝一邊。
陸俊生身上雖然帶着鐐銬，但是他的腰身依舊挺直。只見他緩緩來到暮雲面前，開口說道：“暮雲，回去吧。這裏的事情已經結束了，你不要再參和進來。”
暮雲依舊想不明白：“陸大人，我們不是奉命來查案的嗎？為什麼你會身陷桎梏，難道是因為查案不利？可是你才來了兩天，難道兩天查不出案子就要收押？這叫什麼道理！”
陸俊生輕輕笑了笑：“暮雲，這回你可猜錯了。我並非是來查案的，而是來自首的。殺害安南使臣的不是別人，正是我！”
“什麼？”暮雲聽完，忍不住後退了一步。他的腦中嗡嗡直響，根本就不明白陸俊生究竟何意。
但他很快定住心神，大聲問道：“陸大人真會說笑，九天之前估計你還在從京趕往臨安上任的路上，怎麼會可能殺害安南使臣？”
陸俊生笑容依舊，可是眉宇之間卻又一絲苦澀：“其實我早就偷偷到了臨安，由於憤恨安南屠殺我大明軍民，所以便燒死了安南使臣。到了今日，終究受不了心中的驚惶恐懼，所以便投案自首。暮雲，你就不要多問了。”
暮雲皺起眉頭，想了想，便狠狠地盯着那兩名錦衣衛，說道：“陸大人，可是他們逼迫你這樣做的？朗朗乾坤，縱使他們錦衣衛權勢滔天，我也不相信他們真的就能夠隻手遮天！哪怕是進京告狀，我也定要將你救下！”
兩名錦衣衛聞言衝著暮雲怒目而視，陸俊生卻笑着朝暮雲揮了揮手：“沒有人脅迫我，也沒有人能脅迫我。這一切皆是我自願的。”
暮雲深深吸了口氣，他沒想到陸俊生說出的會是這句話。沉默了一會，暮雲問道：“陸大人，你這樣做，能否做得到問心無愧？”
陸俊生直視暮云：“我陸某人自然問心無愧！”
“好！”暮雲說道，“那我就會追查下去，還你清白！”
陸俊生卻搖了搖頭：“我一人的清白又算得了什麼？不用再多言了！”
暮雲伸手緊緊抓住陸俊生：“陸大人，告訴我，告訴我一切！”
“你知道我不會說的。”
“那麼你也應當知道我暮雲是什麼人！”
“你還年輕，根本就不知道深入其中會有什麼後果。”
“不求苟且於世，只求問心無愧。”
陸俊生盯着暮雲看了半晌，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雖然不夠成熟事故，但正是這股年輕人的固執才讓人欽佩。反觀我陸某，一生追求刑獄正法，如今看來，反倒是忝列其中。”
說著，陸俊生突然直視暮雲，眼中有着說不出的意味：“暮雲，福禍相依，來去分明。如客死他鄉，有棧道險阻，不能落葉歸根倒也平常。與其埋天怨地，倒不如勤學鑽研，一字千秋。與你相識甚是有幸，雖不敢說房謀杜斷，倒也相得益彰。我距家鄉三萬四千五百又五里路，需盤纏路費十七金十一銀十五銅。我死後你可願送我的屍體回鄉？”
暮雲靜靜聽完，突然面露喜色，點頭說道：“我知道了。”
陸俊生微微頷首，隨後昂頭朝着臨安城走去。一隊官差和兩名錦衣衛也緊緊跟隨。
暮雲等人讓開一條道路，目送陸俊生離去。
待得陸俊生一行人逐漸走遠，暮雲感嘆道：“原來陸大人早有所準備，如今一來，我倒是省了不少功夫。”
魏弘逸聽完，晃了晃腦袋問道：“什麼叫做……陸大人早有準備？”
暮雲笑道：“你不覺得陸大人最後對我說的話很奇怪嗎？”
“有什麼奇怪的，不就是叫你幫他收屍，送回故鄉安葬嗎？”魏弘逸說道。
薛聞之和肖六也對視一眼，覺得正是這個意思。
暮雲卻笑着說道：“並非如此。陸大人最後所說的數字有着別樣的意思，他說了‘三萬四千五百又五里’，還說了‘十七金十一銀十五銅’，其實所代表的正是三、四、五、五、十七、十一和十五這七個數字。”
魏弘逸撓了撓腦袋：“這樣說的話……好像也對，不過這些數字究竟代表着什麼呢？”
暮雲的眼中有些陰沉：“這恐怕是陸大人知道了自己處境兇險，所以把他想要說的話用一種隱晦的方式告訴我。”
“那麼……暮雲你破解了陸大人的意思？”
“當然。”暮雲說道，“其實這些數字對應的字，就是陸大人想要告訴我們的信息。而這些字，就藏在陸大人最後說的那段話中。”
魏弘逸一拍腦門：“完了，我記不得具體是些什麼話了！”
“我記得，”暮雲說，“他當時說的是：‘暮雲，福禍相依，來去分明。如客死他鄉，有棧道險阻，不能落葉歸根倒也平常。與其埋天怨地，倒不如勤學鑽研，一字千秋。與你相識甚是有幸，雖不敢說房謀杜斷，倒也相得益彰。’。”
魏弘逸依舊滿臉茫然，薛聞之和肖六也是一樣。
暮雲只得解釋道：“你們注意，第一個數字是三，在陸大人說的那段話中代表的是‘福’字。第二個數字是四，順着這個福字往下數，第四個便是‘來’字。同樣的，再順着數到數字五，就是‘客’字。在數到數字五，則是‘棧’字。接着數十七個字，就是‘天’字。十一個數字之後，那是‘字’字。最後十五個字後面，則是‘房’字。”
魏弘逸恍然大悟：“所以，連起來讀就是‘福來客棧，天字房。’！”
暮雲點頭：“就是這樣。”
魏弘逸急忙說道：“陸大人昨夜所住宿的，就是城中的福來客棧天字房！”
“我們得趕快過去，”暮雲說，“看看陸大人究竟給我們留下了些什麼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