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為何總沉默寡言
第5章為何總沉默寡言
第五章
蘇千徹自以為徹底地對姜熙失去想法是一個周六的午後，那個時間家長和朋友是可以進學校來看望學生。
那時一個高個子，瘦瘦的，穿破洞牛仔褲黑外套，頭髮有些亂糟糟的年輕男生正一個勁兒地想要靠着她，遠遠看去，那男生好像極度地悲慟一般。
她起初是躲閃的，但可能拗不過，或因為一些難以揣測的情愫，或看了看四周並沒有老師，最後還是任由那男子摟住了自己。
這是在操場邊一棵滿是傷疤的法桐樹旁發生的事，這棵樹不幸地被懷春的少年人們刻上了各式各樣的名字和“愛死你了”、“愛你一輩子”、“你是我老婆”等無聊的字。
而它此時又目睹了一顆滴了幾滴血的年輕的心，滴完了隨即就停止了，然後心的主人轉身又走遠了。
似乎還沒得到滿足，在走到教學樓后的乒乓球枱那裏時，有個熟悉的身影也映入眼帘。
沒錯就是安然，和她疑似校外的男朋友，莫西幹頭，黑色大衣，牛仔褲駝色靴子，也是高大威猛。
二人相伴走過逸夫樓外兩株五層樓高的槐樹，那背影本是極不般配的，但蘇千徹還是目送他們消融在人海里。這已是雲淡風輕的事了，他冷眼一看，又走遠了。
只好嘴上絮叨着：萬物與我不相違吧！
可又能走到哪去呢？身旁的人群里，有人有父母親密關切的陪伴，有人有男女朋友那小心翼翼、欲說還羞的陪伴，有人有哥們兒閨蜜大大咧咧、輕鬆愉快的陪伴，也有人有心甘情願、義無反顧的試卷習題的陪伴。
蘇千徹大概只有十一月底的西伯利亞季風吧，還有因着幾天後的期中考試而伴生的焦慮。
課間還有一段時間，他逕自往高三的樓里去了。鄭韻姐姐的教室可能是在十二班，他不知道十二班在哪，只是漫無目的地在人家的教學樓里亂逛。
那是座新教學樓，乾淨寬敞明亮，高三了，課間每個教室里也早已經有了努力學習的學霸。當然他並不是刻意去找鄭韻的，只是想去看一眼。
覺得或許會因此安心一些。似乎所有的這個年紀的男孩子，都覺得比自己大一歲的姐姐們有一種獨特的精品荷爾蒙氣息，它似乎是為他們成長過程規劃的一種特別有傾向力的參考，所幸他誰也沒有見到。
但不得不提的是，有一件不可思議的事在此之前發生過，這對我而言也難以置信。便是這蘇千徹幾天前，疑似被同班一個姑娘變相表白了！
“所以老蘇到底怎麼回事？”心寧這次在剝荔枝吃，杏仁般的眼睛一眨一眨的。
“昨天吃完晚飯吧，我從餐廳回來，哦對了，漂亮小姐姐，我也想吃荔枝。”
“回來后怎麼了，我去，臭不要臉的，來給你吃。”心寧把一堆荔枝殼放在了千徹手裏，莞爾一笑。
“哼，你其實一點都不漂亮……是個女魔頭……”千徹還想說什麼，可是看到了自己手心裏多了個剝好的晶瑩剔透的荔枝，心裏一顫。
“嗯？你說什麼，哦，我一點都不漂亮是吧，唉是啊，不如那個安然啦姜熙啦，不如人家漂亮啊。”心寧說著，想把那個荔枝奪回來。
“沒沒，姐剛你一定聽錯了，你怎麼能用漂亮形容呢，你那麼美，閉月羞花，沉魚落雁，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千徹趕忙一口把荔枝吃進了嘴裏。
“行了別廢話了，說正事。”
“哦，回來后我本來想找我數學卷子，但竟然找到一個抹茶色的小信封！”
“竟然不是少女系粉紅色，然後呢，裏面是啥，情書？”
“不算情書吧，是那個誰寫的，咱班的林……林萍如，大概是說，別的班有個男的一直在追她，她挺無奈，就說她自己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就說的是我。”
“所以呢，那個男的有沒有找過你”心寧睜大了眼睛。
“這麼說好像是有個男的之前找過我，在東邊的樓梯口那，個子和我差不多，戴的白框眼鏡。”千徹又慢慢把荔枝核用紙巾包起來。
“然後呢，哎呀你怎麼這麼磨嘰啊，煩人。”
“然後就挺客氣問我，同學你好，你認識林萍如嘛。不過面相看起來不是善類。”
“厲害了我的哥，還懂看面相。”
“這行走江湖嘛，總得有點傍身的玩意。”
“哦，那大仙你說我面相怎麼樣？呸，一邊去，繼續說，後來呢？”
“我就實話實說了，施主不瞞你哦，你這面相，那可是觀世音菩薩再世啊，哦，姐別動手，我說，我說好像是我們班的，但我不怎麼認識是哪個女生。然後那個男的就走了，好像還挺高興的。”
“有點亂，你是怎麼想的？”心寧拿出她的小鏡子，抹了一下唇膏。
“不知道，畢竟不了解這個女生，不過她字寫的超好看。”千徹也拿出了小鏡子照了照側面的頭髮，都長了，還竄出了幾根白頭髮，應該是為學習愁的，可側面的頭髮一長是個讓人很煩躁的事，千徹不禁皺起了眉頭。
“行了，別臭美了，其實我之前好像聽說過那個女生，感覺這個故事背景挺複雜的，你這樣的傻狍子還是別輕易動心，矜持點，等時間發展發展。”
“唉，算了，對了，《挪威的森林》我看完了，喜歡直子，但覺得跟男生跟綠子在一起會更好過吧。畢竟不用天天跟猜謎語一樣，對啦還有別的書嘛，漂亮小姐姐。”
“還有張愛玲的，估計你看不下去，直子反正也死了，再怎麼想也是一場夢了，另外別的書都在家裏，就下星期回家再說了。”
“沒事沒事，謝謝你，你這樣的好姑娘，能做你男朋友的人一定是……”
這時上課鈴終於響了。
關於那抹茶色的信封與裏面清秀的字，都被千徹秘密藏進了書包的夾層。
不管是不是真心的，但至少自己也在一定程度上，被人所喜愛與注目了，但他還是固執的認為，女生更應該選擇喜歡自己、對自己貼心的男生。
而作為男生，只會義無反顧勇往直前地去追求幻夢吧！
從未想到過去體會當下的幸福感才是更為重要且珍惜的事。
（那一次次的挫敗只會慢慢積鬱，而偏偏蘇千徹並不是善於在失敗中汲取教訓的人，所以我很難看到他美好的結局。以至於我常常擔心以後總會見他垂頭喪氣的模樣，看似少年老成，但心是荒蕪的，唯有螢火獨亮，草木疏疏。）
後來期中考試結束后，某日下午大課間，千徹又獨自走在去操場的鵝卵石路上。已經臨近冬天了，他在校服外面套了件黑色的長大衣。
“蘇千徹。”
他聽到身後有人在叫自己，是個很好聽的女聲，聲音不是很大，但卻莫名地有讓人心頭一軟的感覺。
回過頭，他下意識地就認出來，是林萍如和她的閨蜜。林萍如白皙的臉頰透着一絲潮紅，她挽着閨蜜的胳膊顯得更用力了一些。
“你去幹嘛啊，你還是要去操場鍛煉，不吃飯嗎？”林萍如在那個時候，還不是很漂亮，可能是短髮的髮型並不太適合她吧。
她的眼睛並不是那種很大很閃的，是單眼皮，粉紅色的眼瞼，但顯得鍾一而柔和。仔細看時，她的臉是種略帶病態的白，卻異常細膩，加之小小的嬰兒肥。
但奇怪的是，她的唇卻是深紅色的，暗淡無光澤。她的聲音是真的柔美，她的腰也很細，而且，她似乎並沒有語調與表情的起伏波動。
“哦，是去操場。有，有事嗎？”但蘇千徹還是覺得臉有些燙燙的，心跳得厲害了，眼睛不自然地想盯着她皙白的頸和襯衣領口微露的鎖骨，以及那算得上豐滿的胸……
他趕緊看往別處。奇怪，難道自己真是個臭流氓老色狼？
直到後來才明白，只是對那種近乎病態的白色有種不自然的渴慕，依賴與佔有欲。
“哦不，沒事，你去吧，小心別出汗感冒了，不好意思，打擾你了。”她的聲音越發的輕柔了，甚至被偶爾的風聲壓過去了。
她的上唇輕輕咬着下唇，聲音竟有些囁嚅，但她還是抬手撩了撩耳旁的碎發，這時她的手也是那種迷人的白色。
“她肌膚的每一寸恐怕都是這樣欺霜傲雪，遺世獨立的白吧。”蘇千徹想着，喉嚨竟有些發乾，心跳也快了。
於是他深呼吸了一下，說道：“哦哦行，你也是在外面多穿點，拜拜了。”他趕緊轉過身急匆匆地走了。
但他心裏卻期待着林萍如會一直盯着他走遠，或者像以前在操場遠遠看到的那樣，遠遠地看着他，雙手交接在身前，如安靜的石膏雕像。
罷了，應該不會了，蘇千徹，你何德何能呢？所以他沒有回頭，逕自走了。
此後也沒怎麼跟她聊過，後來他漸漸才明白，一個很文靜的女生想要跟你一起吃個飯聊會兒天，是難以說出口的事，有時的確如此，女孩子寧願憋在心裏讓自己難受死，也不會道出一字一句吧。
直到有一個周六的晚上，半夜12點左右，當然是在家中。蘇千徹那時還在偷偷玩《英雄聯盟》，他的手機顯示了一條QQ消息，但一定是沒有在意啊，男生打遊戲是那麼全神貫注的事，怎麼會在意手機消息呢？
所以等到手忙腳亂的一陣操作以及幾聲低沉的咒罵后，電腦屏幕上還是出現了大大的“失敗”二字。他關了電腦，才看到手機閃閃的呼吸燈。
是林萍如發過來的，說：
“不好意思，你應該睡了吧。我也不知道說什麼，就是很想要解釋一些事情。
我去年的時候去醫院檢查，查出了心臟病。後來一直吃藥打針，說是有很多激素，所以臉就越來越胖了，唉真是好難受，後來連眼睛也變了樣子。
所以你那天一直看我，我心裏就特別慌亂。唉，想着要是還是從前的我就好了，至少和你說話也不會慌張。
但覺得你真的好特別，感覺很有故事一樣，有時有些孩子氣，又有種跟其他男生不一樣的成熟感，特別是看你獨自默默低着頭走在人群里，我也想起了自己，（甚至所有的這一類人）便為我們心疼。
還有，我還看過你發過的幾首詩，真的很有才華，那是很有生命的文字，但感覺都太悲涼了，生活嘛還是要積極一些好，雖然這也是別人勸我的話。但是說真的，我有時挺羨慕張心寧的，跟你關係好，好像也看到過你們聊了很多有趣的事。
哈哈，但我始終是我啊！最後就算道別一下吧，我明天就要去BJ一家醫院治療了，可能要請一個月的假。
希望這次能治好，就能像你們一樣活蹦亂跳、大笑大鬧了，但也難說，可能我的性格也註定我總要是安靜的。有點自戀了，給你發一張我以前的照片吧，怪傻的，希望你別笑我。
有人說，人都不會把喜歡自己的人放在心上，只會義無反顧的追求自己愛慕的。無論怎樣，都祝你幸福，在你鍾愛的文學上有所成就。”
接着是一張照片，照片上的女孩子自然是林，大概是她初三畢業暑假拍的吧。
是在一家巷口裏的咖啡店門前，那擺着一個開藍花兒都小花籃。她那時還是長發，發梢燙了內扣的捲兒，臉龐要稚嫩些，五官清秀，眼睛比現在要大一些，睫毛彎翹，炯炯有神。嘴唇也紅潤，如櫻花。
天青色的過膝連衣裙，小腿直細……當然貫穿始終的還是她獨有的白色，像後來的一首詩里提到過的：
“但不管怎樣
只要是白色的都是你的掌心
即使夏至冰雪消融
荒原生了罌粟花與仙女木
我甘願在你掌心的小小花簇里
吹起口琴
靜待午夜的溫暖太陽
真的
真的再也沒有黑夜了
可最重要的你
封存在哪座冰山裏呢
那裏是否也能照到夏至的太陽？
孤獨於你，又會往哪個星球飄散呢？
我空有茫然的軀殼和溫熱的眼淚”
但那時的蘇千徹卻不知道怎麼回復了，這首詩是以後寫的，但卻並不僅僅是緬懷這回事的。因為，它更多的緬懷了在更廣一範圍的這一類事。詩的名字叫《夏至》。
“嗯嗯，希望你能痊癒，幸福快樂的學習生活。”他好像也只能這麼回復了。
“嗯嗯，謝謝你，早睡吧，晚安！”那邊也立即回復了，總感覺她是坐在床上，看着手機，等了一局《英雄聯盟》的時間。
“晚安。”總覺得還應該有很多話要說的，但趁着突然襲來的睏倦與疲憊，蘇千徹還是睡著了。
（沙耶之歌）
親愛的穀子小姐
貴安，
在此請允許我滿懷欣喜地與你分享我如同隔了一個世紀一般久遠后，終於失而復得的幸福感與安全感，以及所觸碰到的，美的驚艷！
不過在所難免的，我並不擅長抒發有關幸福快樂與意亂情迷的情感。
甚至覺得，我彷彿本就是那從孤獨的墳墓里生長與毀滅的！
這樣的一個我又如何能用語言來描述我所處的無比甜蜜又荒謬的情愫里呢？但還是勉強說說吧，因為真的是太值得銘記的時刻了。
是的沒錯，此刻的前一刻，她就被擁在我懷裏，我無法休止地嗅着她醉人的芳香氣息，那種來自春天的，草原、森林、湖畔以及雪山皆有的深情。
啊！她簡直是那美神少女之時久遠的午後，牧笛聲，與夜晚的希臘雕塑深邃的縮影。
是的幾天前，就在醫院那地獄一般的病房，她坐在我的窗沿，裸着足，彷彿蕩漾着如水的月光。
她問我，知道什麼是愛情嘛！我的天啊，我美麗而遺世獨立的穀子小姐，她是在問“她”是什麼嗎，她就是愛情啊！她比愛情還要愛情！
只是我太驚訝，隨即又激動無比，沒法說出話來，只能任由眼睛裏的淚珠子一顆一顆地往下掉。
她見我哭了，就睜着大眼睛看我，透過那眼睛我彷彿看到了一個受了很多委屈的小孩子在哭，可我明明已經是十六歲的少年人了。
半晌，她就用手輕輕抹去我的眼淚，摸着我的頭髮和額頭。我的心都融化了啊，她明明那麼小，只是十三四歲左右啊，竟使得世間有關女人一切的溫柔與真實都寄寓於她，都融於她一身。接着我知道了她的名字，便是沙耶。
後來我不得不漸漸依偎在她懷裏，是少女稚嫩的柔軟與幽香。
我聽到了她心臟緩慢的躍動，但每一次都孕育着巨大的能量！我甚至體會到，這樣巨大的能量可以讓她輕而易舉地撕碎我，如同撕碎一張空白的紙。
但我想她一定就是天使吧！是天神賜的憐憫與聖潔，不對，她應該是惡魔，藉由純美的外表，然後會吃掉我。但又有何妨呢，我那時早已被這種絕對的、壓倒性的美征服了，已經再也沒了別的念頭，已經願意隨時隨地為她死去，甚至也近乎忘了你。只想永遠跟她在一起……
她問我，奇怪，不怕她嗎，我說，為什麼要怕啊？你沒進這扇門前，我一直活在地獄裏啊！
她便又露出了她那種有些壞壞的笑，她的眼睛是寂滅一般的灰色，她皮膚的白里還有月光淺淺的紫，但這些只會讓她更迷人……
（現實生活）
期中考試結束后的一節晚自習，蘇千徹面如死灰地看着自己的數學卷子，班主任從後門進來，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出去一下。看着班主任冰冷的面孔，他心頭一涼。
“你這次考的不行啊，都一堆什麼玩意，下降很多，知道嗎？還有，最近狀態也不好，一天天的腦子裏在想什麼？”班主任翹着二郎腿側着身子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微微仰頭看着低着頭紅着臉不說話的蘇千徹。
“對不起老師，說實話，前段時間我親人的去世對我，打擊太大了。上課做題都恍恍惚惚……”他只能很平實地說到。
他覺得班主任應該會說不能因為這個就在學習上鬆懈啊之類的話。但班主任突然沉默了，他漸漸坐正了些，眼睛竟變得有點渾濁。蘇千徹才想起來前段時間班主任也請過假回過老家，也是一個重要的親人離世了。
這讓他覺得有點難為情，只好看向窗戶外面，只見遠處，萬家燈火通明。
“行吧，逝者安息，生者奮發。你回去吧，老師相信你。”半晌，班主任才說道。他不自覺從口袋裏掏出一包有些皺的煙，看了蘇千徹一眼，又哆哆嗦嗦地放了回去，便示意他回教室。
在去的路上，依次經過了安然的教室，姜熙的教室。到了自己教室的後門推開進去，那一瞬間，覺得學習是難得可貴的事。
林萍如的座位也早已是空着的了，抽屜里也少了很多書。
蘇千徹想起才分班不久的一次作文課，語文老師表揚了她的作文寫的好，又讓她讀讀作文，但她紅着臉沒有讀，老師就笑着自己讀了。
如今那個座位是空蕩蕩的，桌上有還算整齊的學案試卷，但都彷彿積了灰一般。他很想記起那篇作文的些許內容，但無奈已經沒印象了。
之後關於她還會發生什麼呢？她回學校的時候病會好嗎？那個喜歡她的男生是真心的嗎？她以後再留起長發會是什麼樣子呢？這些問題突然讓他感到了一陣失落，心頭一酸。
待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