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他今日捲起的萬尺浪,我如何忘。

第14章 他今日捲起的萬尺浪,我如何忘。

第14章他今日捲起的萬尺浪,我如何忘。

一覺睡到下午鬧鈴響,醒來才發現秦月亮給我發了短訊,說資料落在了家裏讓我幫忙送去。我打車趕到她們報社已近下班時間,陸陸續續有人從大樓里進出。

在保安處登記的時候,我遇見了秦月亮的同事AMY,特別自來熟的姑娘,和她僅有過幾面之緣,她看見我卻主動迎了過來。寒暄幾句后,神神秘秘地湊到我耳邊說:“回去好好安慰一下月亮,告訴她沒關係,她能力那麼強,就算不留在《日報》其他地方也會爭着要的,不要太傷心了。”

我不自覺做了一個吞咽動作:“只是忘了一份資料,你們報社至於嗎?”

AMY被我說得摸不着頭腦,嬌嗔着:“什麼呀?你不知道啊?她在一篇稿子裏把當事人名字寫錯了,沒審核就下了印廠,現在得罪了我們社一個大讚助商,電話直接打到了領導那裏,主任正在辦公室發飆呢。哎,也不知道她最近怎麼的,做事兒老恍惚,可能家裏出了什麼事吧……”

我無心再聽她扯下去,抬腳往電梯處走去。

社裏果然是硝煙瀰漫,大多人正收拾東西開溜避免被波及,主任辦公室的窗帘沒有完全拉上,雖然隔了厚厚一層玻璃,我聽不見裏面究竟說了些什麼,也只窺見秦月亮的背影,但我看見一個中年男人正氣急敗壞地將一沓資料摔到她身上,頓時白色遮住了我的眼睛。秦月亮微微側臉躲避,卻沒有任何要還擊的意思,我下意識往窗帘後邊一縮,生怕她看見我。

我也不知為什麼要躲避,這種時候,大概應該像十多年前那樣,風風火火地為她抱不平,但是,我沒有。因為長大后,我漸漸明白,有些人一生都會與驕傲隨行,即便是表面上。

從報社出來的時候我心事重重,路上卻接到喬北方的電話。

自打望城回來,我和喬北方几乎沒有交集。聽說許氏最近在開發一款新的藥物,具體針對哪類型病症並未對外公佈,不過當日喬北方一下飛機便匆匆去了公司,看起來應該是很重要的項目。

“喂?”

我因為他的主動造訪而小心翼翼,喬北方語氣有遲疑,他說:“余笙,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果然,許氏秘密研製的藥物和許初顏的病有關,如果進展順利,根治許初顏的間歇性漸凍症就不再是難事。並且葯的初步成品已經出來,針劑配合食用藥,尚有改善的地方,至於究竟需要改善哪裏怎麼改善,需要試用者。

“初顏的細胞組織和血型都十分罕見,在國內有血型記錄並且匹配的僅有三位,其餘兩位集團已經試着聯繫,其中一位是七十多歲的老人已經去世,另一位已全家移民美國並且沒有想要幫忙的意思,剩下的一個,是你。”

咖啡廳里,坐在我對面的喬北方逆着夏日最後一縷光做出如上陳述。

“你們怎麼有我的資料?”

“聯網顯示你不久前住過院,抽過血。”

他指的應該是我和他初相遇那天,我暈倒在街上,秦月亮搞不好真拉我做了許多檢查,怪不得當天醒來覺得手肘隱隱作痛。

“我們需要你每月固定時間服下藥物並且配合針劑,半年後會提取你的細胞組織來觀察變化。當然,許氏會給出非常可觀的價格並和你簽下人身保障協議,同意你隨時可退出。雖然這個葯全程都是我在研發和監管,可以確定百分百沒大問題,不過這也算件大事兒,你有必要和家人商量一下。”

我眨了眨眼,出聲打斷面前那盡量想表現得客觀的人:“如果我不信任你,怎會在第一面就衝動地吞了葯。”

對面男子頓時千言萬語哽在喉中,他的眼神在熾熱的溫度里依舊清涼沁人,在我以為他要發出類似謝謝的音節時,他卻什麼都沒再說,卻不再是不近人情的姿態。

在這應該你儂我儂眼神交流的當頭,我忽然想起了秦月亮。她曾說:“愛的能量是守恆的,犯賤也是喲。”這句話看來有一定道理,要不然怎麼連吃藥這種事,我也含笑踐之。

事後,喬北方開車送我去醫院繳費,卻碰見秦母和一個大媽在走廊上大打出手,兩人嘴裏罵罵咧咧。

“對!我女兒不好!你女兒是大記者有能耐!她這麼有能耐怎麼還不管你那不成器的瘸兒子呢?那麼有能耐還讓你和我們這些市井小民擠在一個房間做什麼呢?”

“那也比你女兒好!你女兒成天濃妝艷抹不知道在哪條街……”

我趕緊衝上前去勸架,結果衝突間被那大媽抓掉一撮頭髮,加上那大媽的女兒加入了戰鬥,所以最後也就變成了我和秦月亮她媽同仇敵愾。

她媽:“我們家女兒就是比你女兒強怎麼啦?”

我:“我們家月亮就是比你女兒強怎麼啦?”

直到喬北方慘白着臉與醫護人員一起將我們拉開。

我承認,這一架我已經等得太久。我將在辦公室里不能為秦月亮報的仇,統統轉移到這裏。並且為了不給她丟份兒,我喘着粗氣自掏腰包扔出一張卡到不遠處的櫃枱上,耀武揚威跟大爺似的:“阿姨,月亮特意讓我來給您調房間呢,說一個房間這人多得空氣都不流通,別把您給悶壞了。”

秦月亮她媽特別會順桿爬,那頭髮上一秒被扯得向天炸起,后一秒便眉開眼笑,朝着大媽一個冷眼:“我說什麼來着。”

待鬧劇散場,離開醫院經過宣傳欄櫥窗時我才發現自己有多狼狽,喬北方則默不作聲地跟在我旁邊。

我停下腳步,忍不住撲哧出聲企圖化解尷尬:“我是不是太衝動了?”

喬北方也停下步子,他微微側身,彎腰,與我平視:“余笙,你還是這樣。”

余笙,你還是這樣。

男子反常的敘述令我的神經都打上疙瘩。

“我、我怎麼樣了?”

他正身,熟稔地摸摸我的發頂,笑道:“沒什麼,最近常做夢,夢見小時候你為小夥伴打架。雖然你老不正過臉來,但那張牙舞爪的樣子我身邊估計再沒有第二個女生。”

我壓抑不住內心升騰的喜悅:“所以是夢見我了嗎?”

他眉毛輕揚:“夢見你很稀奇嗎?”

究竟稀奇與否我不清楚。我知道的是,只有你才能將‘張牙舞爪’說得我春心蕩漾。

回公寓的路上,喬北方讓我再好好考慮他的提議,被喜悅沖昏頭的我當機立斷答:“我接受,反正你說沒大問題嘛,我這也算是為公益事業做貢獻。你們這個葯要是研究出來上市了,也能造福很多病人。”

看起來似乎沒有理由再置喙,他抿唇片刻又啟:“那麼除合約之外,你私下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也可以告訴我,我也會儘力而為的。”

他的話讓我想起秦月亮遇見的麻煩,要是她最近能挖到什麼大線索應該可以將功補過不至於走人。本來話已到嘴邊,可在面對喬北方的時候,我死活開不了口。

大概喜歡一個人,就是寧願欠全世界,也不願虧欠他一分一毫。

當晚,秦月亮回到公寓後果然什麼也沒告訴我,還帶回許多零食,並讓我對她歌功頌德。我沒有若無其事面對她的演技,索性稱累說要去睡覺。大約一小時后,輕手輕腳出來,發現我存的有招聘信息的報紙統統被她搬到了自己的房間裏。

房間的門並未鎖緊,從縫隙里望進去,昏黃枱燈下的那張面龐依舊精緻,彷彿下秒就要回過頭來給我一個白眼,可她最終也沒有,她的注意力統統在那黑白相間的油墨紙上。間歇,她一把將勾畫的鉛筆扔在辦公桌上,情緒裏帶着我從未見過的雜亂無章。而那支鉛筆滾落到桌角,挨着那個顏色塊面都奇形怪狀的魔方。

我和秦月亮在她的房間裏一起把玩過,後來一直忘了拿回。而此時,它能讓我想起的只有一個人。

“曾經有一個徹底遠離你的機會放在我面前,我沒有好好珍惜,等到失去的時候才後悔莫及。人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此。如果上天能給我一次重來的機會,我會對當時的自己說,眼睛別瞎轉悠。”

在很后的後來,我如是對杜見襄講,他卻壓根兒不放在心上,反而諷刺我:“你還以為自己會暴富呢,但是,你沒有。”

總之,當時欲解救秦月亮於水火的我,在搜尋完身邊所有可以幫忙的人選並一一排除后,向杜見襄舉了白旗。

給杜見襄去電話的時候是晚上十一點,他似乎已經睡著了,整個人迷迷糊糊的。我說我是余笙,他說他還來世呢,那嗓子啞得慘絕人寰,好像生病了的樣子。我問他是不是哪裏不舒服,他說他哪裏都舒服,見聊不出一個所以然,我當機立斷掛了電話,回房間準備睡覺,卻無法入眠。

“他要是死在家裏,警察發現最後一個通話記錄是我,會不會有見死不救的嫌疑啊?”

翻來覆去自言自語一番,我爬起來用手機查百度:見死不救到底犯不犯罪。結果網上一溜的道德批判,搞得我良心難安,又尖着嗓子給他去了一個電話。

“喂?總經理嗎?我是喬治啊你的助理。今天有一份緊急合同忘記給你了,明天合作方就得張羅簽約,你看方便把地址告訴我我現在送過來嗎……”

杜見襄果然燒糊塗了,根本沒聽出聲音的區別,一點兒猶豫都沒有便報出了小區和門牌號甚至是開門密碼。

“進來把文件放桌上就行。”

他扔下這麼一句后掛斷電話,獨留我盯着黑下去的屏幕恨恨嘆氣。

小區監管嚴密,夜深來訪更是與屋主確認后才予以通行,好在杜見襄還有點兒意識,記得我先前打過的那通電話。我順利摁下密碼進門以後,發現屋子裏燈火通明,一點也沒有主人已就寢的跡象,典型的夜盲患者狀。

公寓沒有想像中的大,全是冷冰冰有稜角的傢具和裝修風格,唯一對我口味的是那個下沉式客廳。我在第一時間鎖定了卧室的方向,推門而入時杜見襄似乎在做夢,睡得很不安穩,應該不是什麼好夢,所以我毫不客氣地使勁兒將他從夢裏推醒。他睜開眼睛看見我的第一眼,露出了比做惡夢還驚悚的表情,甚至下意識扯了被子蓋住自己。

抱着既來之則安之原則,我選擇忽視他眼裏的驚恐,右手背探上其面頰,發現他果然是發燒了,再一探,發現熱度很不尋常,眉頭一皺。

“你燒成這樣得去醫院。”

杜見襄終於從震驚里回過了神,他打開我的手:“我不去醫院。還有,對待病人動作應該深情一點,不要色情。”

我一口鮮血哽在喉嚨,起身要走,身後人卻迅速扼住我的手腕,將我往床前用力一拉。

根據偶像劇走向,此時我兩應該在床上來個三百六十度翻滾,最後以他壓在我上方互相含情脈脈對視而開始一個浪漫的夜晚。

但俗話說,蒼天饒過誰?起碼沒有饒過我和杜見襄,所以他這用力拉的後果是,我一個猛虎下坐,他閃身不及,然後成功聽見一聲慘絕人寰的“啊!”和“噗!”

忘了說,杜見襄卧室里的是圓形水床,所以前一聲慘叫來自我身下的人,後面則是他家床噴薄而出的聲音,整個房間頓時只聽見嘩啦啦……

因卧室發大水,又已夜深,沒現成的保潔人員,杜見襄只能自己打掃房間。雖然我提出要祝他一臂之力,卻被他斷然拒絕。

“你放過我吧,自從你在我的生活中出現后,我覺得日子比我讀的那一年高中都還漫長。”

我眨眨眼,問:“你居然只花了一年時間讀高中?”

找不到重點的我讓杜見襄很心累,他那張英俊的臉此時怒到扭曲,一手拄拖把一手指着我罵:“余笙!你說說你整天能幹嘛?啊?能幹嘛?你除了給自己和別人闖一大堆禍還沒辦法收拾爛攤子以外你還能做甚?”

男子起伏的胸膛昭示着下一秒他可能將我踢出公寓,而我正好想起自己是來求幫忙的,所以當即狗腿地就着擦水的姿勢,跪在地上給他戴高帽。

“二少,你說得對。可退一萬步說,我結交貴人的能力還是一等一吧?你看,你認識的我集闖禍製造事故於一身的人,而我認識的你卻上天下地無所不能的……”

結果我還沒誇完,杜見襄已拄着拖把,被我誇暈在了地上。

白花花燈光下,他有致的眉目緊緊皺成一團,喉結沒有規律地作者吞咽動作,身體冷不丁地打了一個寒顫,我這才恍然記起他還生着病,反應過來后慌忙打開手機想求助,然後在最近通話記錄上邊瞥見第一個名字,喬北方。

“你先別急,我們住的地方離得不遠,現在的交通狀況我應該能在十分鐘內趕到。為了節省時間,你現在想辦法將他扶進電梯下樓,樓下等。”

聽他鎮定地發號施令我的慌亂有所平復,掛斷電話后便伸出手去扶杜見襄。

杜見襄雖然偏瘦,可那一米八的個子也不是說來玩玩,我試了好幾次,最後扒着旁邊的衣櫥借力,才將半昏迷狀態的他扶起來。好在一出門便遇見電梯在這層樓停住,我咬緊牙根用拖的方式將他拉進了電梯。

下樓以後喬北方還沒趕到,已是夏天,大雨說來就來,將城市的夜景凌亂分割。我出來得匆忙,穿的短袖,有些冷。杜見襄應該也是,模糊地呻吟着往我身後縮了縮。怕他再凍着病情加重,我心一橫眼一閉,整個人貼上去抱住了他,試圖用自己的溫度為他取暖。電視劇沒有騙我的是,人體的溫度果然比任何外套加溫都快,因為杜見襄在被我抱住以後,徹底安靜。

喬北方到來后,為了不耽誤治療,他將杜見襄送到了最近的醫院,因為不是常去的那家,所以杜二公子住院的消息在短短一小時內不脛而走,記者將醫院圍個水泄不通。

杜豐與杜見修同一時間抵達,杜豐率先去了病房詢問情況,杜見修留下來應付媒體。那是我第一次與杜見修正面交鋒,他眼眉之間和杜見襄有神似,身上卻帶着對方沒有的戾氣,那一身黑色長風衣更襯得他生人勿近。我還沒來得及怪他設計將我和杜見襄鎖在酒店裏,他倒先用眼神巡梭我良久,若不是有記者蜂湧上來,那持久力和穿透力估計真能在我身上鑿一個洞。

“這位小姐就是發現二少暈倒在家裏的人嗎?請問和二少是什麼關係呢?之前杜家和許家聯姻的事情似乎沒有了下文,難道是因為這位小姐的介入?”

杜見修面不改色,明明是貶低我的字句說出來卻那麼順理成章:“別為難這位小姐,她絕對是大家見過一次不會再見到第二次的人,今天一切純屬巧合。”

搞得我不知該感謝他為我解圍,還是該討伐他那一副看不起人的樣子。

我貓着腰企圖離開是非之地,突然有人在人群中喊了那麼一句:“她看起來怎麼如此面熟?半年前許氏醫療事故之際,也是她站出來為許氏洗白的吧?”

這一喊,現場徹底炸開了鍋,原先湧向杜見修的人因為保鏢的阻攔,最後都將矛頭對向了我。杜見襄的病房在頂層被封鎖起來,我們在樓下,醫院走廊就這麼大,我頻頻往後退也避之不及,人生中從來沒有如這一刻般懼怕記者的身份,正懊悔自己幹嘛來管杜見襄的閑事,慌亂之中落進一個人的懷裏,抬頭看見喬北方。

喬北方冷眼似雪的樣子我見過太多次,不同的是,以前他的冰冷姿態都是對我,而我從未妄想有一天他會為了我對別人怒目相向。

“送杜先生來醫院的是我,余小姐只是陪同,誰再繼續上前一步,我保留追究整家報社的權利。”

語畢,他不急不緩地虛攬着我,越過重重人海。這短短的數十步,卻讓我莫名懼怕起來。

我怕,怕前路再沒機會和他這樣攜手一起,那他今日捲起的萬尺浪,該如何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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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余笙沒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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