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復命(一)
當葉子和魏方一同回去見到他們的茅門主的時候,她的手上還纏着厚厚的繃帶。
“沒想到,是你殺了綺兒。”在看到紅霞劍的時候,許多年都已經喜怒不形於sè的茅門主也終於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感慨。他從高高在上的位置上走下來:“這柄紅霞劍是她最後用過的?”
“是。”
“你先留着吧。”茅門主將劍遞給她:“ri后讓貝貝教你一套劍法。”
“是。”
徐葉子木然的接過長劍,茅門主久久的看着她:“葉子,抬起頭來看着我。”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服從了命令,現在的門主一點都不像是她記憶中的那個門主。那個記憶中的門主風流飄逸,洒脫自然。眼前的這個中年男人,臉sè晦暗,唇sè發紫,如果不是他雙目一如既往的jing光灼灼,徐葉子幾乎會以為他中毒了。
“你做的很好,本門主素來有功便賞。”茅門主不緊不慢的說道:“你說你是用短刃刺中了綺兒的腹部致她死去的是嗎?”
“是。”
“本門主便傳授你三招短刃之術,有了這三招,你將來在江湖上也可以有一個立足之地了。”
“多謝門主栽培。”
茅門主取出一把扇子:“本門主這裏沒有短刃,姑且就用它一用吧,你看好了。”說罷,他手腕一抖,身影如夢似幻,徐葉子還沒有來得及看清他的動作,那扇子已經點在了她的心口,如果剛才茅門主那一招用上了內力的話,徐葉子此刻已經在地下和她熊師姐作伴去了。
“門主方才這招太快了,弟子還沒有看清楚。”
“沒關係,你先記下來,以後慢慢學。呂老夫人的要求很高,沒有兩招絕活入不得她的眼睛,剛才這招叫蘭質蕙心。”茅門主收了勢,又放慢動作演了一遍給她看,還不厭其煩的給她演說其中的訣竅和變化。
“下面這一招叫天生靈巧。”茅門主步下一虛,將腰橫地里一折過去,手中的扇子同時抖了一個花兒,徐葉子正將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他手上的時候冷不防茅門主忽然伸腿橫掃,徐葉子“哎喲”一聲就向後踉蹌了幾步,說時遲那時快茅門主一個箭步衝上前去,左手勾住徐葉子的肩,右手橫地里打來,等到徐葉子反應過來。那扇子已經抵住了她的咽喉。
“門主武功果然出神入化。”徐葉子已經完全為茅門主的武功所折服,心中因為熊綺的死所帶來的哀傷也一點點的淡去了。
又同樣給她說了半天之後,茅門主對徐葉子道:“這最後一招是叫顧盼神飛。你看好了。”說罷,茅門主一躍而起,那扇子在他手中溜溜的直轉,一直落到地上來茅門主才猛然向著另一邊突刺過去,徐葉子嚇了一跳,正想着怎麼這一次沒有對着自己,可是下一瞬她發現那扇子怎麼又點在了自己額頭之上。
“這一招的訣竅就是混淆左右,敵人以為你要刺西邊,其實你要對準的是東邊。”茅門主收了勢,徐葉子已經完全心悅誠服:“門主能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創設出這樣jing致的三招,真是聞所未聞。門主武功蓋世,獨步武林。”
茅門主卻難得的沒有含笑收下這溢美之詞:“這不是我靈機一動剛剛想出來的。葉子,這三招合起來有一個名字,你知道叫什麼嗎?”
“這個……還請門主教誨。”
“叫鉛華初成。是綺兒十六歲生ri的時候我為她創設的。那一天,不知道是誰送了她一柄短刺她非常喜歡,蹦蹦跳跳的就到我的書房來纏着我要我教她短刺的功夫。我坳不過她,便想出來了這三招送給她。如今她已經死了,這三招也沒有別人學過,便傳給了你。”茅門主回過頭來,眼中已經沒有了方才追憶往事的落寞,只有天下爭霸,唯我獨尊的霸氣:“你要好好學,爭取把這三招傳下去。”
徐葉子心中一驚,趕緊低頭道:“弟子一定謹記教誨,絕不會辜負門主的栽培之心。”
茅門主揮揮手:“你退下去吧,好好練習這幾招。把這幾招練好了再去呂氏山莊。”
而當徐葉子回到扇子門的時候,絲毫不出她所料的收貨了一堆的白眼。
當她把紅霞劍交給貝夫人的時候,這位素來鎮定自若的夫人雖然遠遠看上去依然面sè如常,但距離她最近的徐葉子還是看見她手在發抖,眼圈也發紅了。
議事大廳里的氣氛格外沉悶,好像暴雨將要襲來之前的低氣壓一樣,叫人心口很不舒服。
徐葉子簡單的和夫人應答了兩句,夫人也沒有問起熊綺是怎麼死的。徐葉子猜想,她大約是不忍心聽到這些吧。
走出大廳,院子裏沒有一絲風,樹葉在暑夏的驕陽下焉了吧唧的垂着,就連知了都叫的有聲無力。徐葉子走在一棵樹下,又想起小時候自己和熊綺在樹下比身高,自己悄悄地踮起腳尖想早點兒超過她的事情,不禁潸然淚下。
她蹲下身子來,在一顆懷抱粗細的大樹樹身前找尋着,果然在半高的地方,她找到了兩個小孩子塗鴉用刀刻出來的小人。這麼些年過去了,樹慢慢長粗了,小人也變得有些扭曲,看不出本來的面貌。徐葉子用手撫摸着那拙劣而稚嫩的刀痕,耳邊好像又響起了熊綺的聲音;“這個拿劍的是我,這個是小葉子。”
“為什麼師姐手上拿劍呢?”
“因為師姐要保護小葉子啊。”
“那小葉子也要拿劍,保護師姐。”
“不用啦,小葉子只要開心就好。”
徐葉子彷彿看見兩個小姑娘,歡歡樂樂的蹦蹦跳跳從自己面前跑過去,一時分不清是自己眼花了還是想多了,她用手背拭去模糊了眼帘的淚水,院子裏依然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她站起來準備回去,在走廊里正看見朱丹迎面走來,還沒有來得及招呼她,這位平時見了誰都是笑的朱師姐卻臉sè一板,扭頭就走。
“朱師姐!”徐葉子急忙忙追上去。
朱丹停下腳步:“我當不起。”說完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朱丹又轉身從另一個門走掉了。徐葉子本想追上去,可是轉念一想,自己追去了也只能是自討沒趣,便想去找鄒嬿。
她推開鄒嬿房門的時候,張聿正在那裏坐着抹眼淚。一看見徐葉子進來了,平ri里最是柔弱羞怯的張聿一下子站了起來,手指指着她,嘴巴一翕一張,似乎是有許多話卡在心口卻又都說不出來的樣子。
“你,你,你……”張聿指着徐葉子的心口,“你”了好半天,臉sè都發白了,也沒有說出一句囫圇話來,最後氣得把手絹一摔,撥開徐葉子的身子衝出門去哭去了。
鄒嬿在櫃枱後面撥着算盤,看了一眼徐葉子:“有什麼事情嗎?”
“大師姐,我……”徐葉子委屈到了極點,她有滿肚子的話要說,可是鄒嬿卻冷冰冰的道:“沒有什麼事情的話,我還有事情要做。”
徐葉子也哭着跑出去了,沒有人願意和她說話,在她們的心裏,熊綺即便是犯下了背叛本門的重罪,也還是她們情同手足的好姐妹。徐葉子這麼做同樣的也是一種背叛。
她跑回自己的屋子裏哭了一會兒,直到晚飯的時分才從房裏走出來,她知道那些人都不願意見她,也不想去伙房自討沒趣,摸了摸口袋裏面還有些錢,準備出去找個酒樓買醉,拿上自己的酒葫蘆,帶上短劍,她鎖好房門,一轉身卻看盡了蔡婓。
短短的半個月,蔡婓彷彿蒼老了許多,雙目也沒了昔ri的風采。徐葉子走過他身邊:“你想罵我,想打我,就來吧。”
蔡婓長長的嘆了口氣:“想喝酒嗎,我請你。”
“嗯?”
“我請你。”說罷,蔡婓一言不發的轉身離開,徐葉子猶豫了一下,跟在他後面。
夏季的天,總是黑的比平時更慢。徐葉子和蔡婓穿過了小半個杭州城,來到一個僻靜後巷裏,徐葉子心中不禁想着,這大師兄該不會是打算找一個沒人的角落把我三拳兩腳的打暈了之後殺了刨開取了心肝來祭拜熊師姐吧?再一想到今天正好是熊綺的二七,她就不禁一陣腳底發寒,一道涼氣從足底湧泉穴直入心間。
“就在這兒了。”蔡婓在一個掛着“張飛牛肉”的小攤門口停下了,徐葉子算是鬆了一口氣:“這裏的酒菜很好嗎?”
“小時候和綺綺經常一起來這裏偷吃。”蔡婓跟夥計點了幾樣小菜,要了兩壺酒:“我們小的時候,這裏的老闆是個大叔,現在,已經換成他的兒子了。”
徐葉子抬眼望去,只見桌邊上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正在鍋灶邊忙碌着,一個微胖的婦人給他們端來酒菜:“請慢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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