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4章 跳塔之人(4)
這個時候,兩名死者的上衣被剝去,放在一旁,露出瘦骨嶙峋的上半身。裸露在外的皮膚死白死白的,脖頸處還出現了幾個血點。在那兩張稚嫩的小臉上,眼睛大睜,死不瞑目,面部表情有些扭曲,幾乎可以想像得出兩人在臨死前有多痛苦絕望。
李仵作邊驗屍邊嘆氣,“這兇手也真狠心,居然對兩個小孩子下這麼殘忍的毒手。”
說這話時,他還撩起眼皮,朝林霜遲的方向看了一眼。
林霜遲同樣嘆氣,“這兇手的確殘忍。”
李仵作:“……”
見她仍舊在“裝模作樣”,李仵作頓覺一記拳頭都砸在棉花上,心中的憋悶無處發泄。他偷偷地瞥了林霜遲一眼,從隨身攜帶的褡褳里拿出一塊小手指般大小的薄銀牌和一個小瓶子。然後用布蘸上瓶子裏的皂莢水,用力擦拭着那塊銀牌。等到銀牌變得通亮,他便捏住死者的下巴,使其嘴巴張開,把銀牌放進去。
上下嘴唇一合,並用紙密封,過半個時辰后,就可以知道死者是否中毒而死了。
李仵作的徒弟依樣畫葫蘆地操作着,幾乎與李仵作同時停下手中的動作。
“大人,還需等待半個時辰。”李仵作道。
李東明點頭,“那就等等吧。”
李仵作看了眼林霜遲,又繼續說:“其實,不管做多少次,都改變不了結果。這位姑娘,你若是想要拖延時間,那就打錯算盤了。”
“不是拖延時間。”林霜遲若有所思道,“我沒說死者不是中毒死的。”
“你說什麼?”
“你承認是自己下的毒了?”
李東明無比吃驚,可下一瞬,又聽林霜遲平靜地說道:“我只是不否認死者的死因,卻沒承認那毒是我下的。這是兩回事。”
李仵作冷哼道:“你還在狡辯?死者生前只吃過你給的糖果,肯定是你在糖果上下了毒,害死了他們。沒想到你年紀輕輕,人又長得漂亮,心腸居然如此歹毒!”
“一切都還未有定論,您就認定我是兇手,未免太過武斷了。”
李仵作被她這麼反駁,氣得吹鬍子瞪眼睛,“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等結果出來,看你還有什麼話可說?”
對此,林霜遲只回以一笑,不再與他起爭執。
蕭眠舟在一旁靜靜地看着,神色深沉難辨喜怒,看起來十分高深莫測。但細看之下,偶有幾抹亮光自他眼中劃過。
在眾人默不作聲的等待中,半個時辰終於過去。
李仵作掰開死者的嘴巴,取出銀牌,卻發現銀牌已經變黑。
“你還有什麼話好說?”李仵作抖了抖手中的銀牌,問她。
林霜遲瞳孔驟然一縮,下意識就喊出來,“這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李仵作丟掉銀牌,有了些揚眉吐氣的意味。
可林霜遲沒有回答他,而是盯着銀牌半晌,突然道:“我建議再剖腹檢驗一下。”
“你不要再垂死掙扎了!”李仵作氣道,“銀牌變黑,說明毒藥經過喉嚨進入肚子裏。他們是吃了你的糖才變成這樣的,你既然敢做,就不要不敢認。”
林霜遲卻問李東明,“知府大人也是這麼認為的?”
“林姑娘,你要是不認可李仵作的結論,也可以拿出證據來證明自己。”
換言之,要是拿不出證據,這個罪名就洗不掉了。
林霜遲瞭然,看向李仵作,字句清晰道:“我是不認可您的結論。謹慎起見,更應該剖腹檢驗。如果死者只是口中有毒,但是胃裏無毒呢?”
“仵作一行,可以救人生,也可以致人死。您也不希望世間平添一縷冤魂吧?”
李仵作嘴唇動了動,老臉憋得通紅,卻沒辦法反駁她。
因為,的確存在“口中有毒卻胃裏無毒”的可能。
林霜遲又道:“知府大人,您是姑蘇百姓的父母官,想必也不希望手下出了一樁冤假錯案吧?”
“本官自然不希望……”
“要是剖腹驗出胃裏有毒,你又當如何?”蕭眠舟突然開口。
“我甘願認罪伏法,絕無二話。”
林霜遲驗屍多年,雖然暫時找不到銀牌變黑的理由,但她確信,屍體是不會說謊的。
從屍體呈現的種種跡象來看,這倆孩子根本就不是口服中毒或者死後灌毒的類型。
她有這個底氣跟李仵作叫板!
女子的聲線沉穩清冷,不同於尋常女子的嬌媚動人,卻莫名動聽,也莫名令人信服。
蕭眠舟眸色深深地凝視着她。
拋去初見時這張傾城容貌帶來的驚艷,這一次更加奪目的是她周身縈繞着的淡然和沉穩氣質。她就這麼靜靜地站着,身姿筆挺纖瘦,風骨灼灼,彷彿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蕭眠舟略一思忖,便說:“那就剖腹吧。”
李東明:“李仵作,接下來就看你的了。”
李仵作眼睛睜得大大的,看着那兩具屍體,一臉茫然。
“知府大人,草民……草民沒有剖腹驗屍的經驗啊!”
“那怎麼辦?”李東明擰眉道,“這姑蘇城裏,還有哪個仵作有這個經驗嗎?”
陸捕頭瞥了眼林霜遲,動了動嘴唇,想說什麼又不能說,實在是憋得難受。
可沒人注意到他的異樣,卻見李東明看向蕭眠舟,遲疑道:“王爺,您看這……”
“你想怎麼做?”蕭眠舟卻問林霜遲。
“我親自來吧。”
說話的同時,林霜遲已經捲起袖子,露出瑩白纖細的手腕。
殊不知,這話猶如晴天霹靂,把眾人雷了個外焦里嫩。
李東明沒忍住,當場提出質疑,“你確定自己來?”
李仵作也差點跳腳,嗓音吼得最大,“你不要添亂啊!剖腹可不是殺雞宰羊,你一個千金大小姐,知道從哪裏下手嗎?能握得住刀嗎?”
“小女子不才,自幼長於鄉下,跟在一位老仵作身後學過不少東西。剖腹什麼的,也會一些。諸位請放心。”
林霜遲說完,又取下隨身小布袋,從中拿出一塊羊皮卷,攤在地上。
十多把刀子頓時呈現在眾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