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13章  棗香坊

第一卷_第13章  棗香坊

眼前的曲皇后,和五年前並沒有什麼差別,甚至於眼角的皺紋都沒多長一根,儀靜體閑,玉面淡拂,只是眼底的那抹落寞,有些明顯。

“皇後娘娘說笑了,身份雖如此,但臣婦心中尊敬皇後娘娘,只可稱呼您為皇後娘娘,絕不敢越矩。”

瞧着溫南蕁這樣懂規矩,曲皇后覺得滿意不少,瞧着溫南蕁臉上的面紗問道:“瞧你打扮的如此素淡,倒是格外的養眼,不過這臉上為何帶着塊面紗呢?明燭的媳婦,說起來本宮還不知道長什麼模樣呢。”

溫南蕁輕輕頷首,回復道:“臣婦臉上有恙,擔心皇後娘娘看了會影響心情,所以臣婦還是戴着吧。”

曲皇后眉頭微蹙,笑着說:“無所謂,你的眉眼這樣好看,臉上縱使有傷病,也嚇不到本宮,摘了吧。”

溫南蕁裝作糾結了一會兒,慢吞吞的摘了面紗,露出了面紗下紅腫不堪的臉,和破了一塊的嘴角。

這模樣看起來並不嚇人,反而有些惹人憐愛心疼,曲皇后看完后問道:“你這是怎麼弄的?”

“回皇後娘娘的話,是臣婦不當心撞到的。”

曲皇后臉一板:“你與本宮初次見面,說謊可不合規矩,本宮問你什麼回答實話就是。”

溫南蕁急忙站起身來,跪在地上回答:“臣婦愚鈍,很多事情做不好,不太合婆母的心意,所以…”

“你婆母打的?”曲皇後有些吃驚。

看着溫南蕁這小心翼翼的模樣,和孟思屏嘴裏魯莽衝動的溫氏完全不同,更何況她臉上的傷一看便知是被打的,細皮嫩肉的姑娘家恐怕長到這個歲數也沒挨過巴掌,卻被孟思屏打成了這樣。

曲皇后不由沉下臉來,用不着溫南蕁回答,說道:“這個孟氏,當真是過分!好說你也是才進門的媳婦,就算真做錯了什麼,如何懲罰不行,非往臉上這樣狠打?”

剩下的話她沒說,但她心裏有數。

孟思屏把持着恆郡王府這麼多年,如今突然進門一個媳婦,要與她分權利,她能願意才怪!自然要找些事來磋磨溫南蕁一番。

按着隆康帝的意思,是藉由此事給孟思屏一個教訓,省着她再找借口到宮裏哭訴。曲皇后心裏有了主意,安慰了溫南蕁一番,又賜給了她一些首飾。

這宮裏的首飾當然比宮外的要好許多。

一對藍田玉鐲子嵌金鑲珠,光是這一對鐲子,便頂上京外一棟宅子了。

另外還有一支珍珠玉上花步搖、一支金海棠珠花步搖、一支鏤金八寶攢珠釵和一對金菱花耳環。

除此以外還有各色的布料二十匹,都是好料子,上頭花樣繁複針腳細密,宮外這種料子可不多見。

溫南蕁跪下謝恩,曲皇后笑着說:“你成了天家媳婦,本宮第一次見當然要送些東西,希望你在府里能順順噹噹的,有什麼困難就進宮找本宮說,也不用怕你婆母欺負你。”

“婆母從未欺負過臣婦,是臣婦手腳粗笨,說話也不討喜,常常惹婆母不悅。”溫南蕁還在為孟思屏說話。

“你該孝敬還是要孝敬的,只是世上的事理字當頭,沒理的事她憑空欺負你,這你就不要忍着了。”曲皇后看着性格這樣好的溫南蕁,想起了自己的女兒,語氣軟了一些道:“你歲數這樣小,正是該穿的鮮艷些才是,頭上也多些首飾瞧着熱鬧,否則清湯寡水老氣橫秋的,旁人看了也不高興。”

第一次見面就討到了曲皇后的喜歡,其實溫南蕁並不意外。

因為曲皇后出身高門大戶,打小在禮儀這方面的教導那是許多人家不能比的,所以她喜歡懂規矩的人。又因為她心軟善良,常常憐憫弱勢,只要溫南蕁稍作可憐模樣,曲皇后便會信了她。

孟思屏一直叫人打聽着消息,終於聽見溫南蕁回了府。

“婢子眼見少夫人身邊的下人又是拿盒子又是搬箱子的,聽說皇後娘娘賞的東西可不少!最重要的是,少夫人身邊跟着皇後娘娘宮裏的女官,聽說這會兒已經往咱們這邊來了!”

“來我這兒做什麼?”孟思屏眼一橫,頓時有些慌了,揪着手帕說:“沒想到那溫氏是個這樣能耐的,把皇后都籠絡下了,看來我不給她點顏色看看,她是真忘了這府里還有個女主人!”

話音才落,外頭一個婢女急急忙忙的進來,說:“大夫人,外頭來了位宮裏的女官,說是傳皇後娘娘的意思要您出去。”

孟思屏緩了口氣,檢查了一下衣領和袖口,臨出門前又在鏡子前站定,正了正頭上的釵子,接着便出了門。

女官的意思言簡意賅,說她為何明燭娶妻這段時間一直操心忙碌,心情難免不好,焦躁便容易上火,所以要她修養一陣,再抄抄佛經靜一靜心。

不止如此,女官還帶了幾包葯來,說這葯是去火驅毒的,要她一天三頓用大火轉文火煎了服。

孟思屏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麼一碼事,面帶微笑的送走了女官后,進門她就將藥包狠狠砸在了牆上,坐下來后攥緊了拳頭,下人們都不敢出聲。

“溫南蕁,是你非要逼我的!”孟思屏咬着牙說。

由曲皇后出面,溫南蕁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都好過了許多。

她將曲皇后賞的首飾都鎖了起來,讓人將布料趕出幾件衣裳,留着進宮穿,還找了兩個小廝將院外的雜草修理了一番,這樣棲雲閣瞧着才算利索了很多。

何明煜也因為被夾子夾傷了腳,這段時間是下不來床榻了,更讓溫南蕁安心許多。

她想利用手上的銀子生銀子,所以帶着何明燭和青桃、鈴鐺,在街上轉了轉。

食肆、茶樓開的如火如荼,佈防和酒肆也條條街上都有,一時間溫南蕁還真想不到該做些什麼。

幾人有些逛累了,便停下腳走進了一間茶樓。然而剛落座,就聽見旁邊那桌傳來了說話聲。

“許大將軍英明神武,又對你這樣好,我可別提多羨慕你了!最重要的是許大將軍並不納妾,滿院子都是你的,旁人家的妻子哪個像你這樣風光。”

這句話吸引了溫南蕁的主意,她側頭看過去,只見對面坐着的,正是許盡川的妻子,劉許氏劉禾婉。

劉禾婉出身名門望族,飽讀詩書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通身的氣派一般人可比不得,穿着的衣裳光華明艷,貴氣雅緻,又並不扎眼,略顯素凈,長相併不算多出眾,但是勝在氣質高雅。

這樣的一個出色的姑娘,嫁給許盡川實在是可惜。

溫南蕁豎著耳朵聽,劉禾婉說道:“大將軍他…對我的確不錯,只是我這心裏,總覺得有些不踏實。”

剩下的話她壓低了聲音說,溫南蕁再聽不見了。

茶水端了上來,還有兩碟子茶點,溫南蕁嘗着茶點覺得索然無味。

隔壁桌的兩個人起了身準備離開,臨走時那女子同劉禾婉說:“你不是喜歡棗香坊的點心嗎?棗香坊就在附近,我陪你去買一些吧。”

劉禾婉起身,邊走邊說:“那棗香坊的當家人留在老家的母親過世了,他要回去服喪三年,已經貼了告示準備關門了,日後想再買棗香坊的點心可不容易,大將軍就喜歡吃那個。”

溫南蕁想起,當年許盡川在方家時,常常買棗香坊的點心討她歡心。

離開了茶樓后,她直奔棗香坊,見那果然貼了告示,裏頭的夥計也都或站或坐,知道了掌柜的就要離開,他們誰也沒有幹勁兒。

何明燭看了溫南蕁一眼,問道:“你對這兒有興趣?”

“不然我來這兒還能是為了點心嗎?”溫南蕁說完進了棗香坊,點名要見這兒的掌柜的。

掌柜的是一位四十齣頭的男子,穿着一身乾淨的衣裳,身上自帶着點心的甜香,聽聞這是恆郡王府的公子,他十分客氣。

但這份客氣也掩蓋不住他失去母親的痛處。

溫南蕁開門見山的問:“掌柜的是真的打算不幹了?”

“回夫人的話,我這店面開了多年,食客都熟悉了,一時全撒手也確實捨不得,但是情況擺在這兒,家母年前和家裏人回老家探親,沒想到這就沒回來,我回老家為家母服喪,在那兒開一間棗香坊也是一樣的。”

這溫南蕁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是一定要走的,店面也確實要撇下,棗香坊內的這些夥計都是京城土生土長的人,不可能追隨他回老家去。

“我一直想有一份自己的產業,不如掌柜的將店面盤給我,需要多少銀兩您說個數,店面屬於我租賃的,但這兒的活計和點心的配方我要買下來。”

掌柜的頓住了,似乎沒想過還能這樣。

他一走了之倒是可以,但跟隨他這麼久的活計一下全扔了不管,他這心裏一直都不舒坦。

如果真按照溫南蕁的意思,那這些夥計豈不是也有去處了?反正他把配方和店面一賣一走了之,比單賣店面還要讓夥計都流離失所划算。

簡單的思索過後,掌柜的也是爽快人,答應把這棗香坊用一百兩銀子賣給溫南蕁。

棗香坊並不大,只一個前屋和一個院子,院內種了幾棵棗樹,後頭有三兩間給夥計住的房間。

其實單看這院子大小,一百兩銀子買棗香坊並不算划算,但這兒地方雖小,勝在地段還算不錯,更重要的是京城的人吃慣了棗香坊的點心,一百兩花的還是挺值的。

至於那些點心的配方,掌柜的用五兩黃金作為交換,外帶這些夥計的身契。

溫南蕁回到棲雲閣,拿出了自己的那些銀子和黃金,明白這些是遠遠不夠的。

於是她看向了曲皇後送她的那些首飾。

首飾中的鐲子若是當了,足夠買下棗香坊的院子了。

說干就干,溫南蕁當了鐲子后,買了院子簡單打點一番,又趁着閑來無事,打聽了一番夥計們的底細。

這兒一共三個人,一年近半百的男子常年在這兒做點心,熟悉他的人都叫他盧伯,手藝爐火純青,平日裏結交的人不多,也沒什麼不好的習慣,每天窩在灶房內,等到了打烊的時候,他就溫上二兩酒,回自己的房間睡覺了。

溫南蕁了解到他早年間有一個妻子,那時他還沒到棗香坊做事,妻子嫌棄他賺的少,同山上的一個獵戶跑了,生下的兒子在母親離開的兩年後,一場風寒送了命,說起來這個盧伯也是個可憐人。

另外兩個人一個是跑堂的,一個是打下手的,前頭那個叫小六,後頭那個叫德順兒。

小六是掌柜的故交的孩子,十歲就到了這兒,接人待物都笑嘻嘻的,但是又不巴結,恰到好處的感覺讓很多有錢人都願意聽他說上兩句。

德順兒在棗香坊幹了將近三年,比小六和盧伯都晚一些。

溫南蕁這樣忙忙碌碌,孟思屏自然也得了消息。

她坐在桌前,眼神之中充斥着一股冷意,幽幽地說道:“我這輩子是要成大事的,前頭那賤人都被我除去了,還能怕她一個沒到二十的小丫頭不成?打量着討了王爺和皇后的歡心,手上又有了鋪子產業,日後就能如魚得水過的順暢,還想為何明燭那傻子撐腰,想得美!”

這一晚夜色靜謐,月光傾斜一地,溫南蕁躺在床榻上就要睡着,忽然聽見房頂有些響動。

瞌睡蟲瞬間被趕跑,溫南蕁爬起身來,抓了一把早就放在枕邊的剪刀拿在手裏,又把枕頭放在被下蓋好,接着躲在了屏風後頭。

月光的照射下,有人將刀子伸進門裏,一點點的挪開了門閂,接着一前一後的進了門,躡手躡腳的來到了床榻邊,抬起手便一刀捅了下去。

只見為首的男人一掀被子,便說:“壞了,不是那賤人!”

眼看着二人奔着守夜的青桃走過去,溫南蕁沖了出來,一剪刀刺中一人的后腰,疼的那人捂着腰眼慘叫出聲,青桃被這一嗓子吵醒,待清醒后看清屋內發生的事,她整個人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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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堂春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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