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當時尋常(2)
當時尋常(2)
“河畔居”是處私人會所,鬧中取靜,在市中心銀座廣場內街的角落。
九月的風,清寒沁人,傍晚時,天邊下起了淅瀝的雨。一重一重的烏雲覆壓下來,像摻了鉛的墨,看着滲人。
驪菁定了靠河邊的一個包間,建在朱漆廊柱懷抱的亭子裏。微風吹起緋色的紗幔,隱約可以窺見河岸對面兩三座零星的船廳。
“這是趙少和許少。”驪菁把兩個衣冠楚楚的男人鄭重介紹給她們,“趙少是東林實業集團趙總的公子,許少在華鑫商貿做事。”然後介紹了薛寧和宋翩翩,她也沒說得很清楚,眼神挑了個弧度,笑意不言而喻。
菜沒上齊,也不好吃。驪菁給趙子謙添了茶,在他身邊落座。兩人挨得近,趙子謙可以聞到她身上玫瑰型的香水味,一絲一縷從鼻孔間鑽進去,像只無形的手在心尖上撩撥。他視線一低,就看到桌底下架起的一對白嫩大腿,包在逼仄的窄裙里。
驪菁換了個坐姿,兩腿擦着位置倒過,裙瓣似乎要卷到腿根兒。
那白花花的肉里隱約露出紅色的褲布,實在饞人,他伸手就搭了上去。
驪菁笑得眉眼都彎起來,嘴裏吐出熱乎乎的氣。
“薛小姐,來,喝一杯,算我敬你。”許哲把杯酒推到她面前。薛寧推脫了一下,被纏地沒辦法,還是端起來飲盡。
驪菁笑道,“薛小姐和許少很投緣啊。”
趙子謙把手摸進了她的大腿根,剝開了那層遮羞布,指尖只覺得濕濘濘一片,兩指夾了片花瓣拉了拉。驪菁的臉色變了變,笑容維持地吃力,遂夾緊了雙腿,不讓他動彈,“這是晚飯,不吃東西怎麼行?”
夾了片萵苣到薛寧盤裏,“嘗嘗這個,別看是萵苣,這裏的廚子都是晚清時候的御廚世家出身,做的菜和外面不一樣。”
薛寧不好推脫,納了片到嘴裏。味兒比一般的要鮮美,和她以前吃過的卻相差甚遠。
“是不錯。”別人給笑臉,她自然也要彬彬有禮,雖然這宴更像是鴻門宴。
驪菁一抿唇,那隻在裙中肆虐的手一刻也不停歇,或拉或扯着使壞。畫著裸妝的臉上,艷艷像塗了層大紅胭脂。
“那就多吃點。”她給薛寧夾菜,許哲就給她添酒,像串通好了一樣。
對岸的一座船廳掌了燈,兩串大紅燈籠徐徐升起,杏黃的墜子在細雨里飄曳,燈光打在暗沉的地板上照出一片濕漉漉的水光。宋翩翩一抬眼,就看見船岸上遠遠立着的人。一直以來,她看見那個人的時候他都是被一大幫人簇擁着的,這一次,他身邊居然只有一個隨從幫他打傘。
許哲不斷灌酒,薛寧也忍不住想翻臉。仔細一思量,只覺得悲涼。今時不同往日,她能肆意地給人甩臉子?只怕倒霉的更快吧。連着喝了幾杯,臉頰都有些酡紅,她終於站起來,“我去一下洗手間。”
知道她想趁機溜走,許哲攔住她,拉了她的手,搓揉了幾下,只覺得軟軟地像是沒有骨頭,氣息先亂了一下,“也沒喝多少啊,不是想藉著機會逃跑吧?那樣,我會很傷心的。”
他自以為風流倜儻的語調,薛寧只覺得噁心。使勁掙了掙,他卻像塊狗屁膏藥一樣難纏。驪菁和趙子謙尋了個機會就出門,還拖走了宋翩翩,宋翩翩急得團團轉,驪菁還一個勁兒忽悠她。
“你夠了!這就是活脫脫的拉皮條!什麼事業上的朋友,是姘頭吧?我算是看清了,做了婊--子還要立牌坊!”宋翩翩橫眉怒目,左右忍不下去了。
驪菁的臉霎時變成了調色盤,“你說話注意點!”
“難道我還說岔了?狗男女!”宋翩翩甩手就走,繞着假山後面快跑。
驪菁咬着牙,恨不得把她身上的肉一塊一塊撕下來才好。
船廳里里的氣氛還算融洽,甄遠東帶着手下的一幫高級主管一個個敬酒。葉瑄以前是調香師,從不沾酒,這是圈子裏不成文的規矩。甄遠東自海歸以後,一直在亞太地區監管環宇的行銷產業,環宇雖然是葉氏旗下最重要的母公司之一,更兼歐洲區和遠東區貿易疏通後代理的重要橋樑,卻一直由葉氏外圈的人掌控,他以前從來沒接觸過葉瑄,並不知道這件事。
他一舉杯,葉平之就攔了下來。
旁邊有個主管拉拉他的衣角,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甄遠東臉色一變,自己告了罪。
“無礙。”葉瑄對他還算客氣,卻也算不上熱情。
甄遠東手心就出了層薄汗,這個本家來的公子哥性情平靜,看不出什麼喜怒,恰恰是不冷不淡的才不好捉摸,讓他有些無從下手的感覺。
他在環宇的任期快滿了,聽說明年總部要派別人來,把他調到美國去搞投行。這是明遷暗貶,他在這邊根基已穩,換了地方待遇再好也是前功盡棄。光是人脈一條,就很難再次建立。
他斟酌着開口,“其實……”
外面一陣喧鬧,門忽然被撞開了。幾個主管回過頭,震驚地看着門口狼狽的女孩。宋翩翩局促地站在那兒,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和薛寧之間的事情,她一點也不知道,也不知道他願不願意幫忙。不過,畢竟是在一起過的女人,就算是出於自尊心也不該袖手旁觀吧?
宋翩翩管不了那麼多了,大聲喊,“二少——”
葉開和葉零把她攔在門外,宋翩翩急得滿頭大汗。
葉瑄皺了皺眉,在眾人的驚愕中起身。
“失禮了,大家請慢用。”
因為他的起身,其餘人也齊刷刷站起來,目送他離開。
細雨如驟,幾乎是一瞬間猛烈起來。
許哲一拉餐桌布,飯菜碗盤就砸了一地。轉而抓了她的手,反手摔到桌上。薛寧胸腔里翻起一陣血氣,一具身軀壓到了她身上,沾着酒氣的嘴湊到她面前要親她的臉頰。胃裏頓時翻江倒海,差點把剛才吃下去的全都吐出來。
有隻毛茸茸的手摸進她的裙子裏,在絲襪上流連,使勁兒一扯就拉了塊破布下來。
三十塊一件的地攤貨,質量果然不怎麼樣。
薛寧忽然覺得好是嘲諷,又不想坐以待斃,一口咬在許哲的脖子上。嘴裏有了股腥甜氣,讓她更想吐了。說不怕是假的,不過她現在更覺得自己要瘋了。
許哲尖叫一聲,捂着脖子滾到桌子下。鮮血從他按住的指縫間滲出來,嚎叫響徹亭子,像某種動物瀕死前的慘叫。
“你這個賤--人!”本來是件風月事,這下成了流血的破事,他氣得像得了失心瘋般奔上來,一把扯住了薛寧的頭髮。
拉扯的力道讓她頭暈目眩,頭皮被提着,雙腿跪行着被拖到一邊,火辣辣地疼,約是破了皮。人在絕地中,總是掙扎更甚,她也卯足了勁去抓打,隨手摸到個硬物也丟了出去。
許哲額頭又掛了彩,東西碎在地上,是只青色釉彩的小碗。
薛寧撐着桌角快速爬起來,跌跌撞撞挪到門口,一個踉蹌滑出了台階。被細雨打濕的青石台油光可鑒,隱約照出她扭曲的輪廓,鬼怪一般狼狽。隔着層紗幔,有雙手伸過來接住她,正好抱個滿懷。
薛寧低頭就看見他白潔修長的手上沾了血跡,被她抹出一片骯髒的暗紅。
許哲喝着要衝上來,兩個穿背心的保鏢架了他直接拖到一旁。
薛寧覺得手心涼涼的,搭在他手背上,卻像搭在冷硬的冰台上,一顆心一直往下沉。兩條腿頓生酸軟無力,彷彿被雨泡地發漲,麻木着動也動不了。
許哲的咒罵讓兩人沉默的對視暫停了,各自收回視線。薛寧像燙手般撤回手,退到一旁,半垂着頭,靠着廊柱微微喘氣。
“你算個什麼東西?我們你情我願,要你多管閑事?你媽b的……”
葉瑄看着他歇斯底里的樣子,表情沒有多大變化,只招了招手,兩個保鏢馬上把人提上來。
許哲越罵越難聽,葉平之讓人封他的嘴,葉瑄抬手制止。
“有些事情命里註定,有些事情強求不來。”
葉瑄在他面前駐足,皮鞋被亭外的雨水打地黑亮,任他在哪兒嚎,只掀了掀嘴角,微微抿着的唇,像嘲笑,又有點可悲的憐憫。
最後,他厭倦地一擺手,保鏢扣了人提出亭子,往假山後拖去,半晌,叫罵聲戛然而止,像被生生掐斷。
薛寧的目光和他無意間交在一起,迅速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