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到底把她怎麼樣了
第143章到底把她怎麼樣了
“如果不是因為我……”這是智慧最不敢說出口的一句話。
父母出事的那天晚上,原計劃是帶着她去外地的親戚家參加婚禮的,如果不是因為她任性地離家出走,樓棟着火的時候,她們一家人本該在火車上,根本不會有這一劫。
其實智慧上高中之前一直屬於那種貪玩的孩子,學習不好。可向來隨和溫柔的媽媽,獨獨那天對她的成績表達不滿,爸爸平常不太管她,偏偏那天在她犟嘴的時候動手打了她。她氣不過,跑到同學家去住了一夜,爸爸來接她走,她不肯。爸媽也只好等她氣消再做出門打算。等來的卻是深夜裏一場大火。
冥冥中似乎有什麼註定,註定她要為自己的任性付出代價。
看到被燒毀的家,想到無緣再見的爸媽,智慧哭得不能自已,之後,跟着親戚為父母辦喪事時,她沒再掉過一滴眼淚。哭不出來。
別人都說,這孩子受了太大刺激,一時接受不了才會這樣。她自己也想,是呀,怎麼可能不哭呢,從前有同學取笑她名字時,她都要哭一場的。但就是從那時起,再也沒哭過。
無家可歸的窘迫,被汪老師收養的感激,考上大學的喜悅,父母忌日的悲傷……都不能再讓她哭出來了。大家都覺得感人的電影,她找不到淚點,卻總是去推敲情節邏輯上的漏洞。大學時修了心理課程,才意識到自己處於一種情感隔離的狀態。跟着又查閱了很多資料,諮詢過心理學的教授,最後給自己做了個非病態的診斷。
原因是這種情感隔離,並沒有讓她變得麻木冷漠。相反,她覺得自己的性格更加隨和、溫暖,同理心很強,擅長站在他人的角度考慮問題。善待她的人,她恨不能用自己的全部去回報;那些沒能在關鍵時刻對她伸出援手的人,她也能體諒對方的難處,不會有特別傷心或者生氣的感覺。
畢竟,還有什麼會比一個小孩子,一夜間父母雙亡更傷心的事?並且,連害死父母的自己,她都能用一句“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來原諒和寬恕,又有什麼人什麼事是不能原諒的?連與自己為敵的勇氣都沒有,怎麼敢對抗世界?
如果情感隔離只是讓她想起父母時不那麼傷心,智慧覺得這個機制還挺善良的。反正,需要流淚的時候,還可以去掰洋蔥。
十年來,第一次不是眼睛需要流淚,而是因為她想哭。
智慧想要確定手指上的是否真為眼淚,可是眼前模糊得厲害,眼淚擦了又再湧出,像是壞掉的水龍頭,關不掉,堵不住。心說這是什麼情況,要把十年的眼淚一次性發放完畢嗎?冰涼的一滴很快溫熱了滿臉,表情管理一下子失控。
她想不起五官應該怎麼配合哭泣的表情來造型了。
眼淚洶湧是自責悔恨,是傷心懷念,可眼睛卻因驚慌失措瞪得老大,嘴角更是莫名揚起個笑弧。
——哎呀,這麼大的人,怎麼說哭就哭了?
智慧單手捂着眼睛,有點難為情。
林雙星還拉着她一隻手,感覺到她輕微的顫抖,他以為是自己情緒波動的錯覺。然後就聽到靜寂的房間裏,響起一聲低笑。抬頭看見智慧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電光石火間隱約想到了什麼,林雙星猛地站起來,拉着她轉過身。
她淚流滿面的樣子,他曾在夢裏見過,可絲毫避免不了此刻的心旌震蕩。
“我不是……”智慧太久沒哭,忘了哭的時候說話只會讓眼淚更凶。捂不住眼淚,只好把不肯配合的嘴巴掩住,免得又哭又笑被人當成瘋子。可是哭得鼻塞,捂住了嘴,完全沒辦法呼吸。索性趁他沒防備,抽出被捉住那隻手,扭頭跑出了房間。
林雙星呆愣地看着她的背影,腦子亂得近乎停擺,等反應過來去追人時,智慧已經回到自己卧室反鎖了房門。他抬手拍門,最終只是輕輕落下,掌心貼在門板上,低聲叫她:“小慧兒?”
房間裏,智慧倚門而站,聽着身後他的呼喚,她想答應,嗓子堵得說不出話。
“開門。”林雙星能感受到她離得很近。
智慧搖頭。
後腦勺摩擦門板的聲音,他聽得很清楚。“讓我進去。”又說,“你哭了,我想抱抱你。”
智慧吸吸鼻子,“別鬧了,回去睡覺,好嗎?”
“不好。”他一本正經地反對,理由是,“我那屋太味兒了,我要在你房間睡。”
智慧笑出聲,但眼淚還是不停地流。
為什麼又不說話了?林雙星心慌得沒節奏,“開門,智慧,求你了……”
寧博一尅着鬼來送早點,進門就看見智慧門口蹲着只大金毛,仔細一看是林雙星裹着條長絨毛毯,坐在地板上,背靠房門,頭抵門框睡得直打呼嚕。
這幹啥,隔門對話嘮一宿?趙四和劉能嗎?寧博一躡手躡腳走過去,隔着被子踢踢他,沒反應,正要加大力度,門開了。
林雙星呼咚栽倒在智慧腳邊。
智慧倏地退回去,用門板擋住身體。
沒睡上幾個小時,還摔了後腦勺,林雙星有點懵,躺那兒怔怔地盯着天花板。
智慧拍着胸口,瞪一眼寧博一,“我還以為你帶條狗進來。”
寧博一審視着她那兩隻桃似的眼睛,腦子裏面快速拼圖:林雙星裝病把智慧騙回來,智慧發現被騙又要走,林雙星借酒裝瘋把她……怎麼樣了。所以到底是到了個怎麼樣的程度,會讓智慧哭腫了眼睛,林雙星跪在房門口求原諒。“矮馬我還是學生,你們幹什麼呀?”
林雙星:“?”
智慧揉揉酸漲的雙眼,看見林雙星那條毛毯,“那是不是空空房間鋪飄窗的毯子?”
林雙星看着從毛毯上蹦出灰塵在清晨的光束里跳舞,感覺自己像立交橋底下的流浪漢。“以前睡地板還知道給送個被出來,這就讓在凍着?”
“誰讓你有床不睡在這兒趴一宿?”智慧打着呵欠去洗漱。
林雙星在寧博一的攙扶下艱難地站起來,他坐了一宿硬座,腰背筋膜和坐骨神經疲勞過度,乍一活動疼得厲害,誇張地呻吟一聲。“我的老腰……”
寧博一不忍直視,“昨晚上沒幹好事兒吧?”
林雙星瞥他一眼,“腰!不是腰子。”
“沒區別。”寧博一把早餐擱到桌子。
林雙星正胃空得反酸,翻出個油餅咬了一口,含糊道:“那怎麼能沒區別?一個不能燒烤,一個能燒烤。”
寧博一感覺自己的八卦之心已經被架在火上了,烤得滋滋冒泡,他小聲問:“趕緊說說,昨晚咋樣啊?別告訴我你把人弄回來,就為了一吐衷腸。”
這個詞林雙星聽得有點噁心,“吐什麼腸,我又不是海參?”
“我還是頭一回看見慧子哭呢。”
“多新鮮,我也沒見過啊。”
寧博一不信,“你沒把她惹哭過?”
林雙星不假思索地搖頭,忽然意識到,智慧從來不哭這件事,好像比她昨天突然就哭起來,更奇怪。
如果說被他各種刁難,她不哭,是因為和搗蛋的學生打交道久了習慣了,可是,初到北京就被人騙走所有錢,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那時候也沒見她哭過。學生陷害,她被單位辭退時,那麼委屈,也沒哭。摔傷了後背,上藥時疼得能聽見咬牙聲,流了滿頭汗也沒流一滴淚。還有楊梓萱離家出走,家人找到她的那個場景,他一大老爺們都看得偷偷抹眼淚,智慧愣是眼圈都沒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