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番外之海覓天(1)
第59章番外之海覓天(1)
這的確是個番外。
這個段落,是接着開篇的序而續寫的,請大家徹底遺忘關於下卷後半部分的情節。
就會知道,這個是另一版的故事發展線路。
《海覓天》
作詞:唐生
作曲:林賢
演唱:丘采樺
你說過那一夜情路或許太漫長
仍懷念那份傳說說天跟海永共靠依
愛到了這一天走到愛戀的終結
仍懷念你在懷裏獨個在深宵之中在流淚
盼你愛人是我愛一生真心都不算太多
是我過往太多出錯求你再次想起我
可以么
情猶如天空跟海般呼應沒辦法找到終點也在尋覓
愛你的心太易碎為何心醉下去
但願我知你的所愛是誰
遠看的天際是你祈求海會是我愛不出結果
我沒法接受
馬來西亞女歌手,關於她的資料少之又少。《海覓天》是我聽過的唯一一首她的歌曲。粵語,很有味道,大家可以去搜狗聽聽看。是這個故事的背景音樂。
1
李菁有些精力透支。她凌晨四點才睡,九點鐘趕到藥廠時,同組的Diana從大門口喊到電梯間,她才茫然地回頭,把一聲聲的Janet和自己聯繫起來。
還是有些不習慣自己的英文名。
來實習的第三天,組裏的負責人Helen淡淡地說了句:“如果你以後做藥品推廣,直接面對客戶,建議你選一個英文名。”
她想起同事說在她去複印的時候Helen來找過她,一定是那時候看到了她在瀏覽的求職網頁。她心裏有些忐忑,拿着實習的工資,在上班時間就想着另擇高枝,還被負責人逮個正着。
更何況,她不大喜歡Helen,或者說,有些怕Helen。在學校的時候,就聽說年輕的中國教員們為了爭取科研經費和學術地位,做起研究來都如狼似虎,苦了手下的一眾研究生助手,遠不如功成名就的美國教授友善。
早就應該想到,在大藥廠裏面也是一樣的。
在李菁眼裏,Helen一向嚴苛,不苟言笑,雖然說話不多,但語音純正得像ABC。她眼神中有一種咄咄逼人的氣勢,和實驗室中的大小器皿一樣,精確,冰冷。對於這種拋棄了中國女性溫婉特質,甚至是自己中文名字的所謂女強人,李菁本能地抵觸。
她有些惱怒自己,為什麼站在Helen面前就不由自主地心虛?自己並不是正式員工,在接手具體實驗內容之前,瀏覽一下求職網站又有何不可?似乎是一種逆反心理,她第二天就氣沖沖地為自己取了一個英文名——Janet。
Helen倒是笑了笑,說:“不錯,聽起來比較像鄰家女孩兒。”
李菁偶然聽過Helen訓斥同期來實習的Diana,從此每日戰戰兢兢,唯恐自己有什麼把柄被抓到。
“今天是不是有例會?”她在電梯裏問,打了個哈欠,“慘了,我都沒有準備好。”
“你看起來臉色發暗,像沒睡醒。”Diana說,“我剛才喊了你好久,開會的時候你可別這麼走神,小心年年罵你。”
自從上次挨批,她開口閉口就說Helen提前進入更年期,說多了怕隔牆有耳,便簡稱為年年。她拉着李菁,問:“你說年年有男朋友嗎?我猜肯定沒有,又冷又硬的,難免心理失衡。”
李菁扯扯嘴角,她沒有心情和別人八卦這些。昨天在電話里她剛剛和男友大吵一架,本來只想說說實習的辛苦,但男友安慰幾句之後,就要她自己踏踏實實的,不要像在學校里一樣直來直去。“就好像你說和Helen賭氣,起個英文名字,真是幼稚。”
“如果這點兒小事情都成了把柄,那她就太沒有肚量了。”
“這件事不重要,關鍵是你這種想法。”男友說,“難免以後無事生非。”
李菁辯解兩句,二人最近常常話不投機,掛上電話后心情憋悶。男友比她早來美國,兩個人在不同的城市,在經歷了兩次失敗的轉學申請后,漸漸對這樣一東一西的疏離狀態感到麻木,並且妥協。最初你儂我儂花好月圓的愛情,不知不覺變得像嚼過的甘蔗,甜蜜后,滿嘴的渣滓。
李菁深夜難眠,在網上看各大公司的招聘消息,並且把簡歷一份份發過去,直到窗外的藍背知更鳥喚醒了第一片朝霞,才胡亂抹一把臉撲在床上。
全然忘記了今天項目組的例會。
雖然實習生們來了不久,但也看得出,另一組的負責人對Helen頗有微詞。他本身是名校博士后出站,現在和只有碩士學歷的Helen平起平坐,難免心有不平,話里話外就透出頤指氣使的意味來。
面對他的刁難,Helen只是微微頷首,並不反駁。
原來也是欺軟怕硬。李菁撇嘴。
博士后拿出一份合成報告,指責Helen忽略了一個重要參數。李菁心中一顫,知道那份材料是自己準備的,但當時心不在焉,並不記得博士后提出的參數在實驗的原始數據中是否涉及到。她很怕Helen落井下石,拿自己出來開刀。
“Janet,”果然,她喊自己的名字,“這份報告是你寫的,對吧?”半天沒有開口的Helen用圓珠筆輕輕敲了敲桌子。
李菁點頭。
“把原始數據打包發過去,讓統計師們看一下。”Helen仰起頭,把報告中涉及到的參數名稱一一念出,又說明,“你剛才提到的數值,完全可以用其他幾個參數做簡單的非線性擬合,這是很多統計軟件都可以做的回歸分析。不過或許這個在我看來可以忽略的數據對你很重要,下次可以在E-mail里提前告訴我,OK?”
李菁鬆了一口氣,同時也不由得佩服,作為執筆人,她都記不清報告中的內容,而Helen脫口而出,相比之下,反而顯得博士后少見多怪。
他臉色青青白白,走馬燈一樣換了幾種表情,最終鎩羽,憤憤然坐下。
因為這件事,李菁對Helen的印象有所改觀。有時在實驗室里遇到,看見Helen將長發挽成髮髻,在顯微鏡前低頭,目光專註,凝神之間有一種淡定洒脫的氣度。李菁不禁想,自己是否有一天能夠修鍊到這樣的段數,寵辱不驚。Helen看見她,招手讓她過來,“你最近有些心不在焉。有兩個培養皿長黴菌了吧,我們可不是在做青霉素。”
李菁吐吐舌頭,本以為自己偷偷處理掉,重新來過,不會有人發現。
“我一直盯着你呢。”Helen似乎看穿她自作聰明的做法,“並不是存心找茬兒,我只希望你明白,雖然你是實習生,但我當你是正式員工來要求。你是來這裏積累經驗的,不是看熱鬧。”
李菁點頭,看Helen離去的背影,白褂子下的身形有些單薄。她忽然有些悲哀,似乎在她身上看見了自己的未來。如果失去了男友,是否自己也需要累積這樣的冰冷外殼,然後成為眾人眼中孤僻冷傲的異類。
接下來的一周,李菁的男友都沒有和她聯繫。在實驗的空檔,她站在門后角落打電話,響了很久都沒有人接。她把手機揣在口袋裏,開導自己說他也很忙,但又忍不住再一次揣測是否他已經對這段感情感到厭煩,不覺紅了眼眶。見Helen夾着報表經過,她急忙閃到走廊邊上,用應急噴淋設備衝著眼睛。
“不小心濺到了試劑。”她對Helen說。
“已經下班了。”Helen沒有追問,“聽說你的車送修了,住在哪兒,我送你。”
“Helen,怎麼樣才能知道另一個人心裏到底在想什麼?”坐車的時候,李菁忍不住問,又連忙解釋,“我是覺得,你看什麼問題都很通透。”
“很多事情,我也看不明白。最好的方法,是不要問對方那麼多為什麼,而是清楚,自己的承受範圍。”她似乎明白李菁在問什麼,卻又忽然轉了話題,“好比開例會的時候,你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要讓別人的話語左右你的情緒。你的喜怒哀樂要儘可能由自己把握,如果把一切寄托在別人的身上,那就太容易失望了。”
她體貼地避開尷尬的感情話題,李菁心存感激。“謝謝。”她誠心地說,“其實,你看起來不像三十歲呢。”
“三十一。”Helen微笑,面龐變得柔和,“其實我也有過很壓抑的時候,一度以為自己會得抑鬱症。”
“你也哭過嗎?”李菁好奇。
Helen眨眨眼睛,“你說呢?如果有人看到,那一定是我偶爾在過敏。畢竟,你知道,試劑濺到眼睛裏的概率,比過敏要小得多。”
雖然只是彎了彎嘴角,但眼底透出慧黠靈動的光芒來。
李菁忍不住笑,“你來美國多久了?”
“七八年了。”
“你的英文真好,我還以為你至少本科就在這裏讀的。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的中文名字。”
Helen頓了頓,好像要從很久遠的角落將記憶挖掘出來。
“何洛。”她說,“單人何,洛陽的洛。”
2
何洛把李菁送回公寓,抬手看看錶,時間還來得及。她開車去超市,買了大包裝的好時巧克力,還有鐵筒裝的棒棒糖,預備給鄰居的小鬼頭們。暮秋已近,又快要到小孩子喜歡的萬聖節,那時裝扮起來,一時間社區里都是小一號的仙女公主巫婆海盜吸血鬼,還有四處行走的向日葵和小蜜蜂,他們會挨家挨戶地敲門,高喊“TrickorTreat”。
鄰家的老婆婆頗富童心,她說會烤鬼臉南瓜餅乾,還預備了蚯蚓形狀的軟糖。她有時候會拉何洛一起參加教會的活動。大家都喜歡這個安靜的中國女子,她常常為社區里家庭烹調交流活動帶來一些新鮮的東方菜式。何洛並不是教徒,但是熟讀《聖經》。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她讀這些書,讓自己的心靈得到平靜。教會裏的朋友不會把信仰強加給她,因此她在這裏感到更加自如,好過華人社區的小圈子。一二百人,探詢好奇的目光,向來是躲不開。
她不願意對自己的生活做任何解釋,只是像一棵樹,要把根牢牢地扎在這片土地上,那樣才可以生長,才可以屹立不倒。
她不是沒有想過回到中國去。然而,如何能?她已經不去想這個問題,就好像缺了一個必要條件,便永遠都無法解出答案的方程式。
雖然在國內眾人眼中,近十萬美金的年薪足可維持相當體面的生活,但是刨去聯邦稅、州稅等等,還有房租水電、汽車消耗、鐘點工的勞資,所剩無幾。她還要儲蓄房子的首期,生活並不容易。
父母說要來美國看她,她借口工作忙沒有時間陪同,一次次推掉了;又說因為換成了工作簽證,在拿到綠卡前,也不適合回國。
都是很冠冕堂皇的正當理由。
家人便不再說什麼,只是偶爾旁敲側擊,讓她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一眨眼,便不是2字當頭,怎麼也不能說自己還是個女孩子。她想起田馨多年前遊說自己,女人是年夜麵條,過了30就不值錢了。現在,都已經過了保質期。
吃過晚飯,何洛收拾了散落一地的雜誌,把電視聲音關小。她在浴缸里放滿水,繼續點昨天剩下的半根迷迭香精油蠟燭,在沐浴的時候做一個面膜。這是一天中最放鬆的時刻。閉上眼睛,昏黃的燭光中總有往事的影子在晃動。
也只有每天的這個時刻,她不去約束自己的情緒,讓那些歡笑哭泣的畫面在腦海中奔涌。
她想起五年前的感恩節,地球那邊傳來了關於章遠的消息,說他有了新的女朋友,美麗聰敏,是某大財團總裁的千金,家世比鄭輕音有過之而無不及。當時何洛在準備南瓜派,看了李雲微的E-mail,忘記自己是否放了糖,於是又放了一量杯。甜得發膩,足可以遮擋苦澀的淚。
那段時間她常常在夢中驚醒,似乎還是章遠沿着碧草萋萋的斜坡走向長途汽車。她翻過手中的照片,“河洛嘉苑”四個字在小區門前熠熠閃光。
他的寓所名稱裏帶着她的名,此時卻又換了別的女主人。或許,是不需要的,那個家境殷實的女子,必然不屑於生活在一個前女友的陰影下。
何洛還是不願意相信。在陰天的午後,她站在白霧茫茫的金門橋上。
“如果地球是平的,我是不是就可以看見你?”
在信封背面,她寫下這行字。彼岸,正是凌晨四點。她忍不住掏出手機,按下爛熟於心的號碼。電話接起來,一個慵懶的女聲問:“喂?”
尾音拖得很長。
她說“喂”,沒有戒備,甚至不屑於問,你是誰。
清脆的聲音在何洛心底響起,像細密的瓷器加熱后猝然放進冷水裏,噼噼啪啪炸裂開來。
WhenyoucometoSanFrancisco。
何洛腦海中是向著愛情飛奔的阿甘,她大步地跑起來,在棧橋邊伸展雙臂,虛空的懷抱,迎來海風猛烈地吹。
想到海子的詩:面向大海,春暖花開。
彼時,章遠騎着車,她的頭靠在他背上,每棵樹都像在跳舞。
三藩市的十一月,繁花凋敝,年華老去。
何洛將信封折成一隻飛機,站在棧橋邊,向著外海的方向用力丟去。
在章遠離開美國后,她用了兩個月的時間處理和馮蕭之間的糾纏,從爭吵到平靜地分開。最後卻得到這樣的消息。是你已經倦了嗎?那一次的探訪,是飛蛾撲火的決絕嗎?
她勸說自己勇敢面對一切。只是一段失敗的感情,只是一個曾經被你放棄的人,終於放棄了你。以為自己能夠堅強,卻往往在想到某一個小細節時,脆弱地流淚,不斷地流淚,彷彿全世界的悲傷都從自己的雙眼流出來。
那時候,何洛真的是俯身匍匐到塵埃里,她賭章遠對自己有情,於是婉轉地請雲微轉告,只要他回頭,一切就會不同。隔了三五天,雲微便又發來郵件,講述那個女子是如何的手腕高超,她的家族事業如何繁茂興盛。“你知不知道,天達公司的上層權力鬥爭波及到IT分公司,在關鍵時刻章遠又去了美國,等他回來的時候完全被架空。”雲微寫道,“他一手打下的事業眼看就是一團泡沫。”
何洛不再多看,也猜得出下文。
“我都不敢相信,章遠居然是這樣的人。”李雲微寫道,“虧我當初那麼支持他,真是瞎了眼睛。”
“我不怪別人。”何洛回信,“是我說,不會和他走。”
然而,真的,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還是選擇刻意遺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