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不安的急板·雙城雙城(19)
第32章不安的急板·雙城雙城(19)
她一氣說完,態度堅決,令章遠措手不及。他凝視着何洛,聲音緩慢低沉,“你就這麼看我?那個時候,我怎麼對你的未來負責?開給你一張空頭支票很容易,但如果實現我的承諾呢?讓你和我過顛簸的日子,你會一直不後悔嗎?你家人會允許嗎?”他深深呼吸,“你想要的生活,根本不是那時候的我可以給的。我承認,當初我想創業,是比較理想化。我在這個過程中也幾次要垮掉,相對而言,考研是比較有把握的一條路。但我已經決定走自己的路,你當時難道會不反對?與其彼此折磨,不如我們冷靜一段時間。我並不是沒有計劃,不想對你的未來負責。只有我的事情上了正軌,我才有基礎給你承諾和保證。”
“你料定我會一直在原地等你?”何洛有些氣憤,“有人對我很好,如果不是我當時還想着回到你身邊,我早就是別人的女朋友了!”
“我相信你”章遠篤定地說。
“你就是太相信你自己的感覺了!”何洛打斷他的話。
“因為我心中想到的,始終只有你。”章遠說,“那時候我不敢說何洛你回到我身邊吧。我不怕用一年兩年重新起步,但我不能給你一個沒有任何保證的未來。你要明白,我心裏始終是有你的,我希望你過得好,過得快樂。”
可我這些年一點兒都不快樂。何洛按着淚腺抬頭望天,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
章遠低聲說:“何洛,因為我總覺得虧欠你很多,所以不敢輕易接近,只怕虧欠得更多。”
何洛苦笑道:“你千萬不要覺得自己欠我什麼。如果真的是一種虧欠,你永遠也還不了,因為你不相信無論怎樣我都會陪在你身邊,並且無論結果如何,我都不會對自己的選擇感到後悔。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很開心,你給了我別人不能給我的快樂和浪漫。”後半句她咽回去了——但也給了我別人無法給的疼痛與傷害。
“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也很開心。”這樣熟悉的話,再一次從章遠口中說出來,“我現在說什麼,會不會太晚了?”
“是,已經太晚了。如果是早兩個月,沒有問題。”何洛起身向校外走去,“但我已經把全部心思、精力投入到出國這件事情上,我沒有回頭路了,你知道不知道?”而且,我不敢回頭了,因為我不知道怎麼做才能自信地面對未知的歲月,相隔半個地球的歲月。
章遠喊她:“何洛,再給我一次機會,留下來吧!”
何洛停下腳步,“留下來?你還真是大男子主義!既然你說你的未來計劃裏面有我一份,那你和我一起出國,好不好?”
章遠笑,“莫非你想F2我?”
何洛表情嚴肅,“F2你沒什麼不可以。你放得下自己步入正軌的事業嗎?”
章遠不語。
何洛淡淡一笑,“我也放不下我自己的未來。我的錄取通知也是自己努力來的。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為什麼,我們不能相濡以沫於江湖?”章遠追上來和她並肩走着,“四年,五年,多少年都無所謂,我可以等你回來。”
“我說了自己會回來嗎?”何洛茫然地望着天空,“這江湖太大了,我們已經走散了。你還不明白嗎?”
何爸教女兒開車。她心神恍惚,不是忘記打轉向燈,就是停車不摘擋,起步就熄火。
“停車停車,心不在焉的,太危險了!”何爸嘆氣,“洛洛,你有什麼心事吧?這幾個月這麼難過。”
“誰說我難過了?”何洛還硬挺着。
“你是我們的女兒啊,我們怎麼能看不出來?我和你媽媽把你捧在手心當寶貝,你不開心,我們也不會開心的。這麼多年,我和你媽從來沒有讓你這麼傷心過,我也從沒看到你這麼強作笑顏。”何爸猶豫片刻,下了好大決心似的,“雖然我說過,你不能為了一個男生,耽誤了一輩子的選擇,可你是我們的心頭肉,看你這麼憔悴,爸媽也絕對不好受啊。算了算了,愛他,你就去吧。不出國沒工作都不要緊,爸爸養着你。”
何洛視線模糊,將車停在路邊,撲在方向盤上痛哭,嗚咽着說:“爸爸,爸爸,不可能了,我們再也沒有希望了。”
章遠五月末去了北京,問何洛什麼時候走,“我去送你,好不好?”
“不,我過兩天去使館辦簽證。我怕我們再吵架,很影響心情。”何洛說。
蔡滿心實習結束,攛掇着何洛簽證之後和她一起去旅行。她推辭,蔡滿心着急,“你還真要再見他?快快離開這個傷心地吧!”
何洛凄然一笑,“離開?馬上我就徹底滾蛋了,一次把心傷透,死得比較乾脆,免得我出國后還有什麼幻想。”
“你是說,本來你還有幻想?”
“沒有。”何洛搖頭,“但我也許會想起以前的事情,會回憶。”
美國使館的簽證處人頭攢動,冷氣開得很大。何洛穿着短袖T-shirt,全身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她微笑着回答簽證官的問題,名校全獎,流利的口語,幾句話之後,VO笑着說:“GotoWindow10,GoodLuck!”
室外依舊是四十度的酷暑。何洛拿着簽證走出使館,站在大街上,冷氣從心底向外飄散。太陽懸在頭頂,影子在腳下瑟瑟縮成一團,不住有人擠上來問“今天的形勢怎麼樣”,還有宣傳員不斷地塞上打折機票的廣告頁。她頭暈目眩,一雙手把她拉到蔭涼處,什麼東西涼涼地貼在額頭上。
章遠修長的身影逆着光,雙手托着一大瓶酸奶,“你最愛喝的,伊利原味。”
慪氣結束,爭吵再無意義。兩個人都沒有繼續倔犟,平平靜靜地分開總好過互相責怪。章遠要打車,何洛說想坐大巴,看看路邊的風景。好在車上人很少,她靠着車窗吹着風,無情的未來讓人胸悶氣短。
這輛車不到何洛的學校。兩個人在終點下來,並沒有轉車,茫無目的地走着。路過一間體育學院時,章遠指了指練習用的攀岩壁,“這個比你們學校的矮多了,要不要去爬?”
“我不喜歡冒險。”何洛搖頭。
章遠笑了笑,手撐在柵欄邊緣,一躍,輕鬆地翻過去,輕鬆地爬到頂端。他沒有任何保護措施,何洛笑了笑,沒有阻攔。
幾個打球的小孩子跑過來圍觀,拿手搭成涼棚仰望,喊着:“大哥哥下來吧,摔一下很疼的,姐姐該擔心了。”
何洛握着他的手機和錢包,心中五味陳雜。忘記天地,忘記時間,貪婪得只想記住這天的陽光、汗水,還有最後的片刻溫情。
何洛從北京機場出發,章遠沒有去送行,托李雲微送來一封信。她打開,是他親筆畫的,一幅幅墨黑背景的Q版卡通——一隻小章魚舉着牌子,寫“章魚十戒”:
1、戒甜食,一個女孩子拎着大箱子,胖得卡在飛機舷梯口;
2、戒熬夜,同一個女孩子,黑眼圈,滿眼紅血絲;
最後一幅簡單,秋風掃落葉,幾片扇子一樣的銀杏葉子飛落。他說:“戒失去信心,相信你,如同相信我自己”。
曾經說給他聽的話,此時原封不動地出現,讓何洛心疼。她掏出手機,打開草稿箱,將一直保留的那句話端詳再三:“我喜歡的人仍然是你。”
她刪去短訊,按掉未接電話。
昨天,是飛機託運限額六十四公斤之外,帶不走的行李。
飛機穿越厚厚的雲層,三萬英尺的高度,大洋彼岸的距離。飛過換日線,空姐一扇扇拉下舷窗擋板,周圍談話的聲音漸漸低下去。金髮碧眼的中年女子和藹地問:“小姐,現在是休息時間,我可以把窗板拉下來嗎?”
何洛點點頭。東半球最後一束陽光緩緩地被割斷,當最後一線金色光芒消失在眼前,一顆心一個人沉入茫茫深海。
她再也忍不住,捂住眼睛,淚水不停地流下來。
那天,站在分手的十字路口,火紅的晚霞迤邐在天際。
章遠問:“我們就這樣說再見嗎?”
“對,從今往後,各自”何洛聲音凝滯,“各自尋找各自的幸福。”
她再也說不下去了,避開章遠伸出的雙手,轉身喚了一輛出租車。她不再回頭,看着他站在原地,縮成倒後鏡里越來越小的身影。
從此各自高飛,過去的讓它過去。來不及,從頭喜歡你。
算了吧。
散了吧。
忘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