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第198章
“我們的可淑妃?她不是你們的可燭公主嗎?”
唐天霄忽然悲涼地笑出了聲,“好,你快動手吧!她都長成了朕的一枚毒瘡,一味怕痛捨不得剜去,正覺得為難。若蒙你動手代勞,朕必定好好謝你,至少也賞你個全屍!”
可淺媚不只腹中疼痛,連心口也似給人釘了一劍般鑽疼,給黑衣人手上的力道逼得仰起的頭顱對着黑暗的夜空,寥落的星子在淚影里旋轉。
黑衣人不料唐天霄這般回答,一時僵立着猶豫不決,長劍依然擱在可淺媚的脖頸間,既未放開,也未割入。
唐天霄眼睛已經濕潤,卻高喝道:“可淺媚,今天的路是你自己選的!今天動手殺你的人,是你自己的親人派來的!你……別怨朕!”
可淺媚踮着腳尖,努力想站直身,卻還是徒勞,反而又一陣鑽心的劇痛襲來,讓她疼得顫抖,像一隻被扼住脖頸的垂死的母獸,無力地翻滾着,卻已嘶啞地喊不出聲,更別提回答唐天霄的話了。
又有熱流自身下湧出,她自己看不到,周圍的人卻在火把下看得清晰。
她的裙裾已染得紅了,慢慢地將碎石的路面也洇作紅色。
唐天霄抿緊了唇,眸心一陣收縮。
黑衣人盯着唐天霄,忽道:“既然皇上對在下有這等好意,在下也不敢辜負。不如……先讓皇上看看自己的皇子或皇女是什麼模樣吧!”
他的劍尖忽然轉了個方向,從可淺媚的脖頸挪到了她高挺的腹部上方,對準頂部那凹陷處,扎入。
鮮血迸濺。
和腹中的劇痛相比,那扎於肌膚上的痛楚已經算不了什麼,只是劍尖的涼意透入骨血的感覺,讓可淺媚陡地驚恐,發出了一聲短促而凄絕的慘叫。
她的身體只是很輕微地掙動了下,一直垂落着的手臂卻努力地抬起,蒼白的手伸向唐天霄,纖細的五指無力地抓動兩下,拖過一道淺淺的暗影,又軟軟地垂落下去。
她低垂的眼睫下滿是淚水,那樣絕望地望向他,面色灰敗,如暮春里被人狼藉踩踏的荼蘼花瓣。
她在向他求救。
不論是真心,還是假意,唐天霄都已看得清晰,她不想死,她不想孩子死,她在向他求救。
黑衣人緊盯着唐天霄,依舊扎在她肌.膚中的劍尖微微一動,作勢欲往下划。
可淺媚沒有再慘叫,甚至連一絲掙動也沒有,如被奉上祭台的犧.牲品,由着人刀刀分割,切得零碎。
單薄的上襦已被鮮血染紅,在暗夜中艷烈得扎目;她的裙裾的顏色也越來越深,由淺粉漸轉作深紅。
曾經美麗靈動的溜圓烏瞳已經閉上,眼角有淚水垂落。
那是曾在他身畔巧笑倩兮的女子,那是頑皮得讓他哭笑不得卻滿懷歡喜的女子,那是讓他每每恨不得捏死卻在她嬉笑着送上親吻的瞬間全線崩潰的女子……
唐天霄驀地高喝:“住手!”
黑衣人的劍頓住。
唐天霄垂下眸,疲憊地揮揮手,道:“讓他們走!”
街上的兵卒無聲地分開了一道路。
黑衣人挪開了劍,卻不敢鬆懈,依然把劍擱於可淺媚脖頸,拖抱着她慢慢向前走着,他剩餘的同伴則緊緊圍繞在他的四周,警惕着遍佈的敵手。
風捲來,沙塵漫天。
她被人拖曳着的身影在沙塵和黑衣人衣角的掩映下越來越不清晰。
除了輕微的顫抖,唐天霄已經感覺不出她還是個活人。
他的指尖冰涼,心口卻有一團火焰在烈烈地燒燎着,灼痛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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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黑衣人帶着可淺媚上了鎮后的小船,急急渡河而去,陳材問道:“皇上,要不要追?”
唐天霄握緊拳,道:“不能追!她……不能再耽擱。必須讓他們儘快到達安全的地方,才可能把她安頓下來生產。”
“是!”
陳材應着,卻道,“可他們……會讓她生下孩子嗎?”
“總得……賭一賭。”
唐天霄鳳眸里有火焰騰騰跳躍,“李明瑗……太過惡毒!她幫他引了朕前來送死,他居然還能對她下這樣的殺手!朕總以為……總以為那些人必定不敢真的動她!”
可那些人不但真的劫持她,還真的打算把她開膛破肚!
他走回酒館,心中更是憤恚不平,向陳材恨恨道:“你告訴朕,這笨丫頭要蠢成什麼樣,才會到現在還深信她的七叔才是她的親人?她……她就真的有那麼恨朕?或者,真的有那麼喜歡李明瑗?”
陳材明知他根本就捨不得可淺媚,忙轉開話題,說道:“幸虧皇上武藝高強,又早有防備,不然這次還真中了這叛賊的奸計。”
唐天霄沉默片刻,低嘆道:“朕還真沒想過這丫頭會捨得置朕於死地。只是這裏距李明瑗佔據的州府很近,百姓也多記掛着南楚故國,支持他的人也多,這才多留了個心眼。沒想到……”
他蹙緊了眉,沉吟道:“近月來朝廷兵馬連連取勝,李明瑗那裏被朕釜底抽薪算計了去,必定恨朕入骨。他不會拿可淺媚怎樣,但絕對難以容下朕的孩子。即便看在可淺媚份上暫時不殺他,早晚也會被他當作威脅朕的棋子。為了復國,只怕沒什麼事是這男人做不出來的了!”
“那……怎麼辦?”
唐天霄抬手把桌上的一盞油燈剔亮,道:“拿輿形圖來!”
那邊有人應了,即刻將附近州府的輿形圖呈上。
陳材看着那圖說道:“離這裏最近的落鳳坡有交州庄碧嵐剛剛撤退過來的兵馬。但信王有親信將領駐紮在扶風郡,雖比庄碧嵐的駐地遠些,但這些人直接聽命於信王的,說不準會舍近投遠奔往信王的兵馬。”
唐天霄指着一處官道,吩咐道:“立即飛鴿傳書,派人封鎖這條路,他們一時無法去扶風郡,自然會投奔庄碧嵐。”
旁邊有人急忙去傳旨時,陳材道:“庄碧嵐的兵馬目前正和成安侯的兵馬打得厲害,只怕無暇照應可淑妃。”
唐天霄頭都不抬,說道:“他會照應她的,他也不會忍受李明瑗拿朕的女人或孩子來威脅朕。跟着這樣的主子打天下,可真為難他了!通知天祺,暫時休兵,留心落鳳坡的動靜。”
他的眼眸里閃過一絲溫柔的冀盼,“告訴他,一旦發現淺媚產下孩子,偷也罷,盜也罷,搶也罷,哄也罷,一定要把她和孩子奪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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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天霄這樣說著,在陳材看來,不過是在安慰他自己罷了。
他年長可淺媚七歲,雖然素性瀟洒,卻已不是不解事的少年。
即便沒有人提醒他,他自己也明白,女人生孩子,從來都是一隻腳踏入鬼門關的險事。
可淺媚年少,又是頭胎,在這樣混亂的情形下被劫去,無疑是險上加險。
若李明瑗真的只在利用她的孺慕之心把她當作了棋子,那些刺客即便脫險也未必會盡心照料,何況此間距離庄碧嵐的駐地,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估計不到天亮都無法趕過去。
她已受了傷,亟待生產,還能等得了那麼久嗎?
忽想起衡一所說可淺媚活不過十八歲之事,唐天霄已沉不住氣,也不顧自己在打鬥中受傷,只在酒館中來回踱着,再也無法安然休息。
他生恐刺客們起疑心,並未派人跟蹤監視,只在臨山鎮靜候刺客消息。
但唐天祺那裏始終沒有迴音,連封鎖通往扶風郡道路的那些暗衛也傳訊過來,說是不曾見到那些刺客蹤影。
直到第二日午時,唐天祺的密信才傳來,卻道一直留心落鳳坡動靜,並未看到那些刺客。
落鳳坡易守難攻,從南方通往那裏的道路卻只有兩條,早已在他的控制之下,若有人挾了着大肚女子過去,不可能看不到。
唐天霄愈發心神不寧,再也安坐不住,當下領着自己從屬,前往唐天祺兵營。他一路急奔,天未入暮便已趕到,竟然不曾看到唐天祺。
有曉得些內情的部將匆忙過來稟道:“午間敵方首領庄碧嵐忽然率一支兵馬從落鳳坡南衝出,我方阻攔不及,派了探子跟過去查看,到傍晚時傳過信來,卻不知回復了些什麼,侯爺便也急急率了一支精銳輕騎奔了過去,再不曉得去了哪裏,又為著什麼事。”
唐天霄立時心頭砰砰亂跳。
他傳過密旨,讓唐天祺按兵不動,但同樣也吩咐過,若發現可淺媚產子,不惜手段也要將他們奪回來。
唐天祺領兵匆匆而去,難道是有了可淺媚消息?
可那些刺客為什麼不帶了可淺媚投奔庄碧嵐,也不帶了她投往扶風郡?
細問唐天祺所去方向,正與庄碧嵐所去方向相同,都是通往南方,而且都有可以直達臨山鎮附近的官道,只是不知中間轉道何處,竟沒能和唐天霄的人馬碰上。
唐天霄一刻也呆不下去,即刻帶人離營而去,一面讓人在前方打聽這兩支人馬所行方向,一面循着蹤跡往前尋去。
好在這兩支兵馬人數並不少,沿路總會有人注意到,雖然行得緩慢了些,大致方向倒還不錯,——竟然真的是通往臨山鎮的方向。
只是這兩支兵馬都抄了近路,中間偏離了官道。
沿着村間小道一路奔馳,頗有幾處向來還算安泰的小村落受了驚擾,幾乎家家都早早熄燈閉戶,半天敲不開門來。
至三更時分,眼見前方道路崎嶇,荒山連綿,再也找不到人家打聽,唐天霄領着部屬硬了頭皮向前繼續行着,忽覺眼前情景很是熟悉。
細看時,竟然又回到了臨山鎮后的那條大河邊。
唐天霄正躊躇時,背後人馬騷亂,卻是唐天祺的兵營十萬火急地傳來了一封密信。
竟是唐天祺在傍晚時分飛鴿傳書發出的密信,本該早就送達唐天霄手中;但等離臨山鎮最近的驛官得了信送往周家酒館時,唐天霄已領兵而去;那驛官無奈,只得附上說明,將鴿子連同密信送回了唐天祺兵營。
而此時唐天霄又已追出,再次與這封密信擦肩而過。
待軍營中派出的信使終於將密信送到唐天霄手中時,唐天霄一路走走停停,已經不知耽擱了多少時候。
密信上寫了幾行字,極繚草,看來必是臨行時匆匆寫就。
“淑妃應在臨山鎮西北方五里處的鑒峰小築產子。庄碧嵐已至,臣弟當即刻馳援!天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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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