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終章
第47章終章
原來愛情就是,就算有更多更好的選擇,而我都只想要你一個而已。
我知道袁宇在擔心些什麼,但我不值得。
他那麼優秀,瞎子都能看出來,應該擔心的人是我。
有他在,我應該感到知足,幸運,並且感激涕零。
可我一直失眠,恍惚,在不該走神的時候神遊天外,好不容易睡著了,又夢見過去。
夢見我還在那張藍色的大床上,腳步聲由遠及近,門被推開,身邊床墊的陷落,那具溫暖的身體靠向我,還有他的擁抱和親吻。
醒來淚流滿面。
人生就是你最想要的,永遠不屬於你。
但這並不影響我的生活,我按部就班地上課、打工,一切如常。
嚴子非已經與我告別過,面對面,他的心已經滿了,無論她在不在。
我能得到的,不過是一句未能說完的“大概……”
大概我能夠和你在一起。
大概我可以忘記她。
大概我會愛上你。
我原以為自己能夠為了這個大概付出一切,但我錯了,我已被恐懼打倒,亦如同死裏逃生,再也沒有當年的勇氣,無知無畏地回到原點去,等候一個未知的答案。
袁宇彆扭了幾天之後就恢復了正常,他是我見過最陽光的男孩子,一雙眼睛永遠光芒四射,即使偶有陰霾也很快雨過天晴。
這也是他最讓我心折的地方。
有時候我會在他不注意的時候長久地看着他,希望我就是他。他擁有我渴望的一切,彼此相愛的父母,充滿愛的童年,因為豐足,所以也不害怕失去,反而更有勇氣。
而對我來說,得到往往就意味着失去的開始。
又怎麼樣呢?我也不想再要了。
到夏日快過去的時候,我收到了一個郵包。
郵包是從UCB轉過來的,上面亂七八糟蓋了許多郵戳,還有手寫的潦草字跡,大意是查無此人。
我看了發出時間,至少有八個月了。
由於投遞過程的漫長與無法想像,郵包外層的塑膠紙都破了,裏頭包裹的東西可憐巴巴的露出一個角,磨損非常嚴重。
看上去像是一本舊書。
我拆開包裹,心跳突然停頓兩個節拍。
包里是我的黑色筆記本,我帶着它去見靳致遠,又帶着它無數次地跑中醫院,小李醫生嘲笑過我的事無巨細,靳致遠因為它對我改變了態度。
我記得上面自己寫下的每一個字,因為翻閱得太頻繁,很久以前它就卷了邊,又因為總是在廚房裏打開它,所以許多頁面上還有被油水濺到的痕迹。
我最後一次見到它,是在那間承載了我太多喜悅與悲傷的公寓裏,我把它留在那間屋子裏,與手機和門卡在一起。
我還以為再也不會見到它,這樣的久別重逢讓我膽怯。
而且八個月了,八個月前寄出它的人,曾經想對我說什麼?
我打開筆記本,深深吸氣。
筆記本里夾了一封信,字跡很淡。
那不是嚴子非寫的,我熟悉他的筆跡。
我把自己關在宿舍里,慢慢地,看完了那封信。
信是程瑾寫給我的,她的落筆很輕,字也不秀氣,大開大合的。
信寫的不長,幾乎都是直白的語氣。
她說常歡,抱歉到這個時候才給你寫信。
我與嚴子非結婚了,這一年我很感謝他。
但我知道他已經不愛我了。
或許他自己都不願承認,但我是個女人,我能夠感覺到。
五年前我只是完成了我的任務,如果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那麼做的。
我沒有後悔過,我也知道他受了很多苦。
很久以後我才知道你的存在。
我知道他在一個人的時候經常翻看這本筆記。
後來我就把它藏起來了,我想看他再也找不到它時候的表情。
等我真的看到了,我就後悔了。
我做了錯事,又不敢還給他,只好把它寄給你。
我知道他在想念你。
他不會承認,男人都很笨。
都過了那麼久了,大概你也已經忘了他。
現在也只有我陪陪他了,不過醫生說了,時間不會太久。
等我走了,他就真的只剩下一個人了。
所以如果你有空的話,偶爾替我去看看他,如果他成了一個非常凄涼的老男人,替我傳話就說他活該。
她寫的那麼簡單,就是一頁紙而已,還沒有填滿,但我哭得,眼睛都睜不開來。
洛杉磯到上海的飛行時間是十五個小時,下飛機的時候,我覺得自己連腰都直不起來了。
袁宇送我去的機場,他對我說話,咬牙切齒的。
“常歡,你這個沒心沒肺的白痴。”
我不能再贊同他的話。
他還說:“你可想好了,喜歡我的人多了!我不會再給你機會了!”
我知道自己愚蠢,但我已經身不由己。
我對不起他,但是誰辜負了誰,誰成全了誰,誰一直掙扎,誰放了手,到現在都已經成了一團亂麻。
我去了許多地方,都沒有找到嚴子非。
他消失了。
我甚至找到了葉小姐,她說嚴先生應該不在國內了吧,很久沒聽到他的消息了。
我愣了很久。
我從沒想過他會離開這個城市,他曾在一個月裏環繞地球一周,但他總是會回來的。
我在這裏遇見他,又在這裏與他分離。我下意識地覺得,我會在分開的原點找到他。
我錯了。
我尋找了足足一個星期,每天的結果都令我失望。
我回到酒店的腳步一天比一天沉重,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學校開學在即,我的存款也有限。
到了第十天,我去了最後一個可能的地方,回到大街上的時候,巨大的絕望讓我兩眼潮濕。
我使勁控制自己的眼淚,如果連我都放棄希望,那就更不可能找到他了。
回程的飛機上,我一直都在昏睡。
大概是太累了,一個夢連着一個夢。
每個夢裏都有他。
有一個夢讓我突然驚跳起來,冷汗涔涔,還有一個夢裏我差一點就能抓住他的手,但總是失之交臂。
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我的歸期,一個人回到學校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就快倒下了。
袁宇來找我的時候,我連行李箱都沒有拆開。
他推門而入,然後拉着我就走,說要帶我去一家新開的中餐館。
關於我回國的這十天他什麼都沒有問,就好像我從來沒有離開過學校。
我被他拉出學校,餐館就開在三條街外,地段很好,店裏寬敞明亮,顧客很多,大部分都是UCLA的學生。
袁宇像是熟門熟路了,菜單都沒看就點了好幾道,然後在菜沒上來的時候跑去了鄰桌,與幾個金髮美女熱烈地聊起了天,最後居然還和其中一個走了,臨走還得意地看我一眼。
真讓我哭笑不得!
菜很快就上來了,第一道就是老鴨粉絲煲。
我吃了幾口,就停下了筷子。
我記得這個味道,那是我曾在Z大旁邊那個狹窄、油膩、熱氣騰騰的小店吃過的味道。
我還記得有一個晚上,我在那裏請嚴子非吃飯,他脫了大衣,只穿了襯衣和羊毛背心,吃的時候翻起袖子,坐在一群穿着連帽衫或者牛仔褲的學生中間,沒有一點格格不入的感覺。吃完之後我要付錢,老闆就是不要,還用油膩膩的手拍嚴子非的肩膀。
“記得來啊,這麼多年了,才回來這一次,我可一直惦記着你呢。”
我急了,看着嚴子非說,“你是故意的。”
他正穿起大衣,聞言側過頭來看我,就答了兩個字,眼裏有笑。
他說,“是啊。”
我低下頭,看到熱氣騰騰的湯碗裏濺起的兩點水花。
身邊有人問:“怎麼了?味道不對嗎?”
我不抬頭,一個人太累的時候總會有幻覺,但如果那是我渴望的,夢寐以求的,為什麼不讓這幻覺的時間延長一點,再長一點呢?
那個聲音還在繼續:“真的那麼難吃嗎?我還以為我偷師得挺成功的。”
我固執地低着頭,連眼睛都緊緊閉了起來。
讓我留在這幻覺里,再也不要醒來。
但他不再說話,聲音消失了。
我等了又等,最後在極度的失望中睜開眼睛。
我看到嚴子非微笑的臉,他仍是那個樣子,挺直的鼻樑,眉骨崢嶸,但是忽然笑起來的時候,處處都有了暖意。
一剎那我的世界天地動搖,思凡外突然倒下的木架,新年裏遍地煙花碎屑的清冷街道,咖啡店棕色沙發上殘留的體溫,清晨的咖啡香味,靜夜裏那張藍色的大床……一切都回到我的眼前。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十分奇怪,一點都不像是我發出來的:“你怎麼在這裏?”
他說:“這家餐館是我開的,生意還好,我大概暫時是不會走了。”
我吸了口氣:“大概?”
他點頭。
我再開口,嘴唇都在顫抖:“大概是多久?”
他想一想:“先等你畢業。”
我站起來,嚴子非抬頭,一直平靜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緊張。
我不理他,朝門口走了兩步,聽到他在我身後叫了一聲。
“常歡。”
身後傳來腳步聲,我邁開步子,越走越快,最後幾乎是跑了起來。
夏天就要過去,風裏帶着最後一點青草與鮮花的香味,面前的道路寬闊安靜,遠處晚霞滿天。
腳步聲一直在我身後,我沒有回頭,也不用回頭。
我只是笑了,在撲面而來的晚風裏。
因為我知道,這一次,我一定能夠跑到我想要的那個終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