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后青春期(1)

第35章 后青春期(1)

第35章后青春期(1)

我快要二十歲了,早已是個成年人,但在這段感情里,我彷彿永遠不能脫離我們初見時那個后青春期的,矛盾的自己,無論如何努力,永不能解。

1

我開始用功起來,去了圖書館,抱回許多醫療方面的專業書,又在網上查找所有我能找到的信息,一條一條做了詳細記錄。

我甚至偷偷跑去找了靳致遠,帶着一大疊手抄的食譜,問她是否可行。

靳致遠大概也是沒見過我這樣厚臉皮的,坐在她那件無比個性的辦公室里對着我放在她桌上的那一大本寫得密密麻麻的手抄食譜發了好一陣呆。

“可以用一些中藥材嗎?”我有些忐忑地看着她:“他一直睡得很晚起得很早,可是以前他不會吃藥的,現在我有看到他吃一些西藥,是你給他開的嗎?這幾天他還是吃得不多,如果硬是吃就會嘔吐,那也是神經性的嗎?可如果沒有吃油膩的東西問題就不大,就算吃的不多也不會吐出來。我查了,書上說這種情況應該盡量吃一些少渣易消化的食物,少食多餐,保證睡眠,所以如果中藥材和你開的西藥沒有太大的衝突,我想每天換着花樣做一些葯粥之類的,這樣會不會有點幫助?”

靳致遠的目光從打開的本子移到我的臉上,那真是一雙美目,就算目光愣怔也讓人賞心悅目。

不用她開口我就知道她要表達的意思。

我開口,盡量平靜地:“靳醫生,我知道你不希望再看到我。可你也說了,嚴子非是你的發小兒,你不想看到他出事,是嗎?”

她眉毛一動,露出一個想要反駁的表情,但她最終只是點了點頭。

我也點了點頭:“我只是想做一些能夠對他有幫助的事情,你才是專業的醫生,對他的情況也最了解,如果你能夠給我一點意見,我會非常感謝你的。”

她這回倒是笑了笑,背靠向椅子,抱肘看着我。

“所以你是來告訴我,你不打算離開他了,是嗎?”

我想一想:“我不覺得你有權力決定我的生活。”

她動了動嘴角:“常歡,雖然你年紀不大,不過還挺有勇氣。”

我迅速地回答:“靳醫生,雖然你比我年長,但並不代表你比我成熟。”

她愣一下,然後“哈”一聲笑了出來,坐直了看我。

“有意思。”

我放低姿態,懇求地看着她:“請你幫幫我。”

靳致遠又看我一眼,然後一隻手支頭,開始翻看我的本子。

我並不打擾她,只靜靜等着。

她看得很仔細,翻了幾頁之後抬頭,從桌上的銀色筆筒中抽了一支筆拿在手中。

“他入院是因為發生神經性嘔吐,其實應該在此之前就有一段時間的厭食癥狀,但他自己沒說,身邊人也沒有注意,所以導致癥狀加劇。”

她剛才冷嘲熱諷,我倒是非常鎮定,但這突然認真起來的兩句話,立刻讓我有無地自容的感覺。

靳致遠看我一眼,居然沒有開口嘲笑我的滿臉羞慚,只低下頭一邊用筆在我的本子上勾畫塗改一邊繼續說:“胃神經官能症更多的是一種心理疾病,西醫主張以幾類藥物緩解病情,比如神經性嘔吐,就對病人進行葡萄糖靜脈注射,睡眠失調就用安眠藥,還有些醫生會直接開抗抑鬱葯,但我從不建議,我也不覺得他需要那些葯。”

我用力“嗯”了一聲,聲音大到靳致遠又抬了一次頭。

“我確實給他開了一些葯,但那些都是他這幾年常備的,比如止痛的阿品脫,還有鹽酸雙環胺,冬眠靈、異丙嗪、嗎丁啉都是用在嘔吐比較劇烈的情況下的,他其實算是恢復得很好的例子了,當年最壞的時候醫院裏可是給他用過鼻飼的,你知道什麼叫鼻飼嗎?”

我咽了一下,搖頭。

靳致遠又翻過一頁,動作乾脆地劃掉了幾道食譜:“鼻飼就是把管子放入十二指腸,對病人進行高營養流質持續點滴,三到七天一個療程,然後暫停,改口服,如果他繼續嘔吐,就再插管子鼻飼。”

我只覺得也有一根無形的管子插進我的胃腸里,胃裏一陣痙攣。

靳致遠又看了我一眼,然後將桌上的紙巾盒朝我推了推。

“你要吐嗎?”

我用力搖頭。

她已經看完整本本子,合上后頗為鄙視地哼了一聲:“你要是連聽這幾句話都受不了,那就別提要留下來照顧他的空話了。胃神經官能症是很折騰人的,他又是個凡事不喜歡麻煩到別人的性格,不到無法收拾的地步,根本連一句開口要求都不會有。”

“不需要他要求,我會照顧他的。”我說完這句,略有些警惕地看着她,心想如果她再開口要我滾遠一點,我就算再不想得罪她,也是要奮力反駁一下,以表示我的憤怒的。

但靳致遠只是把本子推回給我:“這樣最好,不能吃的我都標出來了,最後一頁上我寫的地址電話是我在中醫院工作的師兄的,他當年參與過治療,了解情況,你要想的話也可以直接去找他,就說是我讓你去的。”

我捧着本子看着她,不說目瞪口呆,也是一片茫然了。

靳致遠瞪了我一眼:“怎麼?不要電話?不要我撕了。”說完作勢要來扯我手裏的本子。

我立刻站起來後退兩步,然後連說了數聲謝謝。

她也站起來,放下筆:“你別誤會,我沒有看好你的意思,如果你搞砸了,相信我,下一次你來找我我就不會這麼好說話了。”

我在幾秒之後又說了一聲謝謝,然後才轉身推門出去了。

我並不想讓嚴子非發現我所做的一切,但餐桌上日益多樣化的菜色實在太明顯,他的黑咖啡也被我每天早上不重樣的早餐代替,他是極其不習慣的,還對我苦臉。

“沒這杯咖啡我就覺得自己還沒有醒過來。”

我把粥碗推到他面前:“不就是苦嗎?我可以在粥里加黃連,比什麼咖啡都提神。”

他勺着粥里的當歸芍藥嘆氣,問我:“常歡,你現在業餘進修中醫藥了嗎?”

我鎮定自若地對他笑:“我也想補一補的。”

他笑起來,過一會兒伸出手揉一揉我的臉,輕聲道:“謝謝。”

我把臉蹭在他大大的掌心裏,無限依戀。

喝粥的我說:“下個月就是你的生日了。”

他“咦”了一聲:“你怎麼知道?”

“我偷看你的身份證。”

他愣一下:“你?”

我笑:“是小施告訴我的,好吧,他寧死不屈過,是我太纏人。”

他有些感慨:“又是一年了。”

我嘆氣:“聽你的語氣像是在感慨老年,那我怎麼辦?”

他笑出聲來:“我一定保重身體,以免你壓力太重。”

我認真地:“一定要慶祝一下。”

“不用,吃碗面就好,簡單。”

我想一想:“那我來準備,弄幾個菜,買個蛋糕,我們在家裏吃就好。”

他吹了聲口哨:“以你現在廚藝的精進速度,下個月我可不可以期待滿漢全席?”

我點頭:“只要你想。”

他頓一頓,嘆氣了:“常歡,你讓我連玩笑都開不下去了。”

我汗顏:“對不起,我也想配合你,只是默契還需要培養。”

他大笑起來,晨光里笑聲朗朗。

我喜歡他的笑臉,更喜歡他是因我而笑起來的,一個女人愛着一個男人的時候,只要他在,只要他好,這就是幸福了。

2

過了兩周,我接到葉小姐的電話,通知我回研究所。

接到電話的時候我正在中醫院旁邊的小飯館裏與靳致遠的師兄吃飯,靳致遠的師兄姓李,是個明星醫生,容長臉,很白,眉毛卻很黑很濃,戴一副眼睛,看上去就是斯文至極的樣子,就是極其忙,第一次我去找他差一點被護士趕出他那間人流如織的診室。幸好我及時報了靳致遠的名字,他開頭還沒聽清,等我在門口又重複了一遍之後就“啊”了一聲,十分驚訝地走過來問我。

“是遠遠讓你來找我?”

這小名與風情萬種的靳醫生一點邊都沾不上,我一時就有些不在狀態,反問了一句:“誰是遠遠?”

診室里的病人與護士都在看我們,李醫生白皙的臉就紅了紅,接着就拉我出去,進了間無人的醫生休息室。

“致遠說什麼?”

我再遲鈍都看出李醫生對靳致遠遠超出朋友程度的感情了,想到靳致遠那張說冷就冷下來的俏臉,頓時對他就有了幾分同情。

我把來意簡單說了,他就“哦”了一聲,臉上些微有些失望,但仍是很認真地回答了我。

“我知道了,他的病例我這裏有,之前用的藥方也在,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再給你配幾個療程,可以讓病人過來一趟嗎?我再找幾個專家一起會診一下。”

我為難地:“他很忙,也不太願意進醫院,我是瞞着他來的。”

他也為難了一下,又問我:“你是他的太太嗎?”

我嚇了一跳,猛地抬頭:“不,我們還沒有……”

李醫生根本沒在意我的回答,一隻手敲在另一隻手的掌心裏,突然道:“沒事,他在致遠那裏檢查過了對吧?我可以跟她聯繫要病理報告。”

他這樣說完,一臉的興緻勃勃,我透過眼鏡片都能看到他突然亮起來的眼睛。

我就在心裏嘆氣了。

李醫生,雖然你喜歡靳醫生喜歡得那麼明顯,但如果對象是她的話,追起來真是個大工程。

那天我是帶着一疊藥房和醫生建議回公寓的,中醫院離公寓並不遠,不用換公交,地鐵幾站路就到了,我去了幾次以後就跟李醫生熟悉了,為了感謝他,我還請他吃了頓飯。

吃飯的時候李醫生一直在聊靳致遠。說他從大學起就喜歡她,追了她好多年了,可她從不正眼看他,也只為了嚴子非求過他一次。

“她說他是她的發小兒,讓我認真點,我也沒有不認真啊,她看我那眼神,好像下一句就是醫不好就拖出去斬了。”

我喝着湯呢,差一點噴出來。

李醫生什麼都好,長得斯文,也可愛,就是話多了一點,尤其是說到靳醫生的時候,我都想要他閉嘴了。

而且他讓我想到袁宇。

這太不好了,有些人是你不該思念的,連想到都會讓你感到不安。

然後我的手機就響了。

我以為是嚴子非,接起來卻是葉小姐的聲音。

她問我:“常歡,你在哪兒呢?是不是回老家去了?”

我回答:“就在上海呢,沒回家。”

她很滿意我的回答:“那就好,你們項目組被選中參加下個月的亞洲青年經濟論壇,你下午帶着身份材料到研究所來一趟,我得幫你辦理台灣通行證。”

“台灣通行證?”

“對,論壇在台灣舉辦,時間是下個月,你應該還在暑假裏,有什麼問題嗎?”

我遲疑了一下,還是說:“我能不能先確認一下再回復你葉小姐?”

她的聲音很是吃驚:“怎麼?這麼好的機會你還要確認?”

我氣虛:“我有些非常重要的事情,可能走不開……”

她頓了兩秒才說:“無論如何你想把身份材料送過來吧,再遲辦通行證就來不及了,是否能去你再確認,不要耽誤了時間。”

我不能不說好,電話掛斷,李醫生就問:“你要去台灣?”

“我在研究所里參加一個項目,有個青年經濟論壇在台灣召開,我們被選中參加了。”

“好機會啊。”

我咬住嘴唇。

李醫生十分之善解人意:“你是擔心沒有人照顧他嗎?”

我低下頭,嚴子非最近的情況一天比一天好轉,體重不再下降,嘔吐也基本沒有了,李醫生聽了我的轉述已經誇獎過我多次了,就連常常給我冷臉的靳致遠都對我態度和緩了許多,前幾天甚至還主動給我打了電話問現在的情況,聲音算不上親切,但也十分溫和。我漸漸有一種重任在肩的感覺,也覺得這是關鍵時刻,根本連一天都不想離開他。

李醫生勸慰我:“如果時間不久,應該沒什麼關係,他最近恢復得不錯,再說他也不是小孩子了,會自己照顧自己的。”

我點點頭:“我得走了,謝謝你請我午餐。”

李醫生笑:“不用謝,你在遠遠那裏多給我說幾句好話就行。”

這樣鍥而不捨,我頓時對他的佩服又上了一個台階。

等我回去拿了身份證件再趕到研究所,已經是下午兩點了。

葉小姐自然是在的,讓我吃驚的是里美小鄧與羅比也已經趕到,都坐在會議室里,正在熱烈討論些什麼。

我一走進去,他們的聲音就停了,然後一起抬頭看我。

幸好葉小姐從辦公室里走出來,看到我就叫:“常歡,東西帶來了嗎?”

我說是,她就說:“到我辦公室來吧。”

我點頭,轉身前對大家招了招手,還是里美先用笑容回應了我,羅比則做了個讓我趕快回來加入討論的手勢。

至於小鄧,他與袁宇一向交好,袁宇不在了,我不指望他能夠這麼快對我笑臉相迎。

我跟着葉小姐進了辦公室,遞上身份材料,她用一個文件袋收起來,然後問:“你說你有重要的事情可能去不了?”

我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尤其是對你來說,常歡,我希望你珍惜。”

葉小姐說話一如既往的簡潔明了,此時此刻,光是她沒對我改變態度就足夠我感激了,更何況她確實是在關心我。

我無比認真地回答她:“謝謝你葉小姐,我會好好考慮的。”

她雙眉一提:“你還要考慮?究竟是什麼重要的事情?你不會是因為袁宇吧?”

我如同被刺了一下:“袁宇?”

她很有些煩惱地看着我,然後嘆氣了:“你們這些年輕人,看上去一個個什麼都懂,怎麼一碰到感情就盡幹些孩子事。”

我急了:“我跟他沒有事。”

葉小姐沉下臉:“常歡,我一直很欣賞你,但是有些事大家都看在眼裏,你也無需隱瞞。”

我都要哭了:“你們都誤會了,我跟袁宇真的一點事都沒有。”

“如果你真的這麼認為的話。”葉小姐簡單說了一句,然後低下頭從抽屜里拿了一疊裝訂好的表格給我:“你出去吧,行程表和需要準備的內容都在這上面了,小鄧他們都已經開始準備了,你如果確定參加,就儘快加入他們吧。”

她說完就不再看我了,我想解釋,更想打開門,當著其他人和她的面將“我和袁宇之間沒有發生任何事”大聲地喊出來,但她再沒有抬頭,我在這難堪的沉默里逐漸喪失勇氣,敗下陣來,最後只低聲說了聲:“那我出去了。”

葉小姐眼睛對着電腦“嗯”了一聲,我走到門口,手放在門把手上,一股濁氣突然湧上來,讓我猛地轉過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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