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風波起
第6章風波起
佩環是哭着回答:“回修華娘娘,主子在宮中無依無靠,平日裏受氣,已經好些日子沒有分到月例了……”
又是這群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死奴才!
“行了,別哭了!”心中焦急,口氣也不善,她指了指跪在床邊的那侍女,“你快去一趟綿憶殿,告訴殿裏的人就說是我讓你去拿些上好的炭——再拿些人蔘,把我那件紫貂皮的被子也拿來。”
那小丫頭應着聲便急急地去了。
又吩咐:“可有熱水?拿熱水替你主子擦擦身子,讓她緩過來才好!”
擦了幾遍身子,紅蕊便領了御醫來了。若水忙避進帘子後頭。探頭出去看,原來是父皇在世時便在宮中的許太醫,從前她的身子都是由他來打理的,知道他的醫術甚是了得,有在世華佗之稱,才稍稍放下心來。
老御醫捋着白花花的鬍子,搭着三根紅絲線給蘇素仔細把了脈,半日才道:“造孽啊造孽。如此冰寒之日,又正值信期……”
正值信期!
“老太醫,到底會怎麼樣,請你只說罷!”
“就算能救回一條命,怕也……”老太醫猶豫着。
“什麼?”若水追問。
“……怕是不會有懷上龍種的可能了。”
一句話如晴天霹靂,讓若水半天回不過勁。
不能生養了,這對一個宮裏的女子來說,幾乎等於已經喪失了最大的最用之一。將來,也不會有子嗣可以依靠了。
“老太醫,求您儘力,救她罷…….”無力地吐出這一句,若水軟軟地癱倒在地。有一顆晶瑩冰涼的淚,劃過她的臉頰。
素兒,都是姐姐害了你!
漆黑的夜,冰涼的風。
粉淚盈盈的蘇素,表情恨恨的如蝶,飛揚跋扈的柳瑤,幽怨凄慘的若水,笑容溫煦的連錦年,一一走進她的夢中。他們都喚着她的名字——華清。華清,你究竟要做什麼?
只剎那間,便化作白色的淡淡的霧氣,在漆黑的夜色中繚繞,直化作一團明亮的光,直衝她的眼眸。
驀地驚醒,若水忽地坐起身來:“素兒!”
卻是那張熟悉的眉眼,沒有了那溫煦的笑,更多的是緊張。見到若水醒來,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
“你醒了。”連錦年側身坐下,伸出手放在她的額頭,“太醫說你是着了涼,有些發熱。”放下手,表情輕鬆,“看來已經好了,許太醫的醫術果然高明。”
沒有空理會自己是不是發熱,是不是好了,若水滿心想的都是蘇素:“素……蘇才人呢,她怎麼樣?”
白皙的臉上浮上落寞的神奇,連錦年替她掖了被角,低聲道:“劉太醫給她開了方子,服了葯。據回說已經好些了。”
劉太醫?
“為什麼是劉太醫?臣妾明明請了許太醫去的。”
連錦年語氣驚訝:“你發熱了,許太醫醫術高明,自然該先醫治你才對。”表情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若水氣急,也顧不上什麼身份:“素兒她掉到了湖裏!她的病比我的嚴重得多!”她只不過是小小的發熱罷了,隨便找個御醫都能治的!
連錦年也不惱,卻忽地笑了起來:“你終於肯跟我自稱我了!”表情是得了好吃的糕點的小孩子般的得意與興奮。
心底竟有莫名的酸意湧上,若水頓時愣在那裏。
他伸過手攬住她,緊緊擁住她小小的身子,在她耳邊地喃:“清兒……清清若水,冷冷如霜。以後我便叫你清兒,可好?”動作輕柔地撫着她如綢緞般柔滑的青絲,他幾乎不能控制自己越來與急促的呼吸聲。
清兒,她果然是上天賜給我,彌補我終生的遺憾的吧?
兩行清淚滑落,滴在懷中人兒的白凈嬌美的臉上,與她的清淚融合在一起,再不能分清。
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
因若水的身子抱恙,又極力地催他到不要冷落了其他妃子,今夜連錦年便往長福宮去了。
見連錦年走遠了,若水忙吩咐紅蕊帶了下人們都到前院去,只留下綠蘿。喚了福嬤嬤進來,又讓綠蘿去前頭把着門。
福嬤嬤進門,便先福了身,又將白日裏的搭救的事謝了一遍。
見四下里已無旁人,若水便從帘子後頭走出來,展開笑靨:“嬤嬤,您可看我是誰?”
福嬤嬤抬頭,一驚之間忽地跪下:“公主!老奴參見公主!”聲音凄厲,又是驚喜。
若水急忙上前扶住福嬤嬤:“嬤嬤快起吧,不必多禮了,華清如今已不再是公主了。”話未說完,聲已哽咽,自顧自的先留下兩行淚來。
福嬤嬤亦是老淚縱橫,哆哆嗦嗦地抓住若水的手:“老奴做夢都未曾想到,此生還能見到公主……老奴還以為,公主亦隨皇后……呸呸呸!”自覺失言,連忙掌嘴,“老奴真是糊塗了…….”
兩人又對着流了好一會淚,才慢慢地歇住了。
“公主此次進宮,有何打算?怎麼又成了那亂臣賊子的妃子?”稍稍平靜了些,福嬤嬤的問題便接踵而來,“公主金枝玉葉,千金之軀,若是白白讓那逆賊玷污了,讓先皇先後如何能安息?”
若水拉了福嬤嬤的手,決定實話實說:“嬤嬤,華清此次進宮原是逼不得已,原本想平安過完四年出宮去。無意中得知父皇母后慘死……”拭去臉上的淚水,她一臉悲涼,“若水發誓,必要為父皇母后報仇雪恨!嬤嬤,您老在宮中數十年,懂得比我多,人脈比我廣,您會幫我的罷?”
聞言,福嬤嬤又是起身下拜:“老奴遵命。”
心中亦是滿懷的仇恨。她一向把皇后當作自己的親女兒一般的疼愛,當作親父母一般的尊敬,如今皇后慘死,她亦要那賤人付出代價!
在許太醫的精心調養下,蘇素的身子一日日地好起來,漸漸地也能在床上坐起身子了。
“你為什麼要救我?我們早已不是姐妹。”看着笑盈盈坐在一邊的若水,她強忍住心中的淚水,偏過頭去。
“我原先也當你已經不要了我這個姐姐。”若水品了口茶,徐徐道,“只是聽佩環說,你平日裏總說起我,說起我們當初相識時的那段日子,我便知道,你心裏還是有我這個姐姐的。”
蘇素一愣,旋即倔強地:“我不會忘記當日是你陷害如蝶姐姐的。”那日在雛鳳殿,若水從頭上拔下簪子給如蝶插上,她是看在眼裏的。
心中嘆了口氣。
“我知道。是我對不起姐姐,若有機會我定會補償她的。我有我的苦衷,我一定要中選才行!”
怔怔地看了她一會,蘇素蒼白的臉上浮起笑容。她重重地點了點頭:“姐姐,我相信你。若你不嫌棄,今後在宮中的日子,我們還要做姐妹。”
“傻丫頭,我怎麼會嫌棄你呢!”若水笑着拍拍她的小臉,“以後我們便相互扶持,患難與共!”原不想連累蘇素,但經過這件事情,宮中人都知道她們是一邊的人。如今她能做的,只是儘力替蘇素爭取上位,以致將來不會被她連累了。
忽地想起一件事,若水思量再三,還是問了:“素兒,皇上對你可好?”
蘇素霎時紅了臉:“除了初幸那次,便再也沒來過我這兒。”說著又慌忙解釋,“其實,我也並不想要他的臨幸……每次看見他,我便覺得害怕……”
“傻丫頭!”若水嘆道,“在這後宮,若你得不到皇帝的寵愛,便永無出頭之日,永遠是被人踩在腳下的!”
聞言,蘇素的連更是紅得如同熟透了的蘋果一般:“那……這寵愛也不是能強求的來的。不是誰都能像姐姐,像柳貴妃……”
“你放心,我自會幫你的。”若水摸摸她的頭,安慰道。
至於那柳瑤,我自然也不會輕易饒了她。
兩日後,皇帝下旨:貴妃柳氏貶為正六品才人;才人蘇氏升為正五品婕妤。至此,九嬪之中只剩下淑妃,淑儀兩位空缺。由於皇后常年不理後宮事務,後宮大權又重新交回到貴妃董氏手中,董氏平日裏也不甚管事,便把一個後宮的大權都交到了賢妃手裏。
賢妃重新得勢,可慌了那一班倒向柳瑤的奴才,心知也沒臉再去賢妃那討人情,便都巴巴地跑到了綿憶,卻全讓紅蕊給轟了出去。
“待到你侍寢之後,我當封你統領梨香宮。”連錦年懷抱若水,低聲喃喃地。
“我並不想做什麼梨香宮。”若水抬頭,滿是笑意,“我只想好好在這宮裏,陪伴你。”
直到我殺了你。
明日便是臘八,今日太陽開得正好,若水便領了宮女們在前院擺了桌子坐下,準備熬臘八粥的材料。
宮裏習俗,每到臘八,無論是皇后,還是妃嬪公主,只要是主子的,便要準備臘八粥分給宮裏的宮女太監們。誰的臘八粥用料足,熬得好,便說明這主子在宮中是最得寵的。因此每年宮裏的主子們都卯足了勁準備臘八粥的材料,主料是紅小豆,糯米,配料則是各色各樣的,什麼紅棗、蓮子、核桃、栗子、杏仁、松仁、桂圓、榛子、葡萄、白果、菱角、青絲、玫瑰、紅豆、花生……總計不下二十來種。
一群人正慢着,卻忽見大門外有個人影鬼鬼祟祟的探頭探腦。
若水給全福使了個眼色,全福會意,一個箭步上前,將那人揪了出來。原來是柳才人宮裏的小太監。
“柳才人派你來,有事嗎?”若水冷冷地。
那小太監緊張得只發抖,哆哆嗦嗦地跪下:“回修華娘娘的話,柳才人派奴才來給娘娘送做臘八粥的材料。”說著哆哆嗦嗦地遞上一個紙包,打開看時,原來是一包松仁,顆顆飽滿圓潤,是上等的貨色。
紅蕊不屑地:“真謝謝你們主子了。可如今我們娘娘正得寵,還會少了松仁,要你一個失寵的妃子送來不成?”
小太監緊張地結結巴巴:“柳才人說,這些松仁是從前皇上賞的,是宮中最好的。皇上全給了她,宮中是再無別處有的。知道沈修華如今要做臘八粥,便特地遣了奴才來,送與沈修華。嘴裏只說:沈修華宰相肚裏能撐船,是不會和妹妹一般見識的。”
“喲!原不是正三品的貴妃,不屑和我們姐姐妹妹的嘛?如今倒謙虛了,自稱起妹妹來!”紅蕊幾步上去,直戳上那小太監的腦門子,“哦!原是做不成貴妃,被貶成才人了!呸!誰稀罕!”
那小太監的臉紅了又紅,諾諾地說不出什麼話來。
紅蕊正待再說些什麼,卻被若水一個眼神攔下了。
“替我謝過你們娘娘罷。這松仁,我收下了。”不知道這柳瑤有什麼心思,卻不能讓人說我小肚雞腸記仇才好。
那小太監聞言,如釋重負地長嘆了口氣,眼眶紅的似乎要哭出來了,聲音也顫顫地:“奴才謝沈修華。奴才這就告退,免得污了沈修華的眼!”話音未落,人早跑了個不見影。
“主子!”紅蕊氣得直跺腳。
“好了!”若水和顏悅色地,“我知道你是為我抱不平。只是如今咱得勢了,就欺負人家,不也和她們無異了么?”
一句話說的紅蕊沒了聲音,悻悻地坐下了。
見小太監走遠,綠蘿才問道:“主子,你說這柳才人到底是存着什麼心思呢?這松仁里不會有毒吧?”
若水拿起一顆仔細瞧了,又聞了聞:“看起來不像。先收了罷。若不收,怕是有人會說咱們恃寵生驕。”
綠蘿便應聲把紙包收了。
夜。
小廚房裏飄來陣陣臘八粥的香味,福嬤嬤已經在熬臘八粥了,那香香糯糯的味道惹的若水心中痒痒,輾轉難眠。
轉身,卻見身邊是空蕩蕩的,心中竟升起異樣的情緒。
今天連錦年去了秀明閣。
接連有半個多月,連錦年每晚都臨幸綿憶殿,卻也遵守諾言不動若水分毫,只是每晚擁着她,講一些白日裏的趣聞。雖然連錦年在時,若水時時提醒自己,他是自己的仇人,一旦他不在身邊,卻又無法遏制地開始思念他。
畢竟,他是她這輩子第一個愛的,也是唯一愛過的人。
忽地,傳來有人扣窗的聲音。
若水一陣緊張:“誰?”
是一個深沉的聲音,夾雜在寒冷的西風中更冷了幾分:“公主,是我。”
原來是林遠。
林遠進得房來,行了禮之後便一言不發,只是看着若水,目光暗沉,看不出是什麼表情。
若水亦不說話。
半晌,林遠才幽幽地:“臣恭喜公主,與駙馬……”
若水惱怒:“你有話便只說吧,何必拿話激我!我早不是什麼公主了,他也不曾做過我的駙馬!”
“臣只是提醒公主,不要忘記先皇先後的慘死!”只要想起每夜連錦年能夠摟住她柔軟嬌小的身子,聞着她身上的味道,他就有無法抑制的要衝到綿憶殿,帶她出宮去的衝動。然而他知道這已經不可能了,華清是不會跟他走的。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不斷提醒她,讓她不要沉迷到連錦年的花言巧語中去。
“我沒有忘記。”若水也激動地,“我只是在等待時機。殺他不是簡單的事,他會武功!何況我要先借他的手殺了連蓉蓉。”
又是一陣沉默。
“我爹他們,已經知道了。”
若水心中一凜。
“我早知道是瞞不了他們的。何況德妃也知道了。”
“爹讓我轉告公主,林家定會全力支持公主,有任何可以效勞的地方,儘管吩咐臣等去做。”
你知道嗎,其實我也一樣。
你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我都可以去做。
正要開口,小腹卻忽地傳來一陣劇痛。
霎時如千萬枚針一齊插入她的身子般,又像有人用手在她肚子裏拉扯着那些糾結的腸子一般,鑽心的疼痛。若水跌坐在地上,痛得說不出話來,只能用手緊緊地捂住肚子,額頭瞬間冒出細密的冷汗。
心中是一陣驚恐,難道柳瑤送來的松仁里真的下了毒?
只聞了聞,便能中毒的話,必然是劇毒無疑了!
“公主!”林遠臉色大變,急忙扶了若水,“你怎麼了?”
一絲腥味漫延入口,竟有絲絲苦味。
“怕是中毒了……”真是可惡,更糟的是這時候毒發,綠蘿紅蕊都不在身邊,也不能讓林遠去叫她們——她們是不知道林遠的。
“什麼人竟敢下毒!”林遠驚道,“臣去宣太醫。”
若水連忙一把拉住他:“你糊塗!讓人知道我房裏三更半夜的有個男人,我還能活嗎?”深吸一口氣,腹中的劇痛愈烈:“你……你去外面院子,小廚房邊上,找福嬤嬤來……”
林遠猶豫了一瞬,只說了一句:“你要知道,我會一直保護你。”便飛身出去,消失在梨花門外。
一會兒,福嬤嬤便衝進門來,口中大喊:“來人啊——快請御醫!”聲音凄厲,卻讓若水的心漸漸的平息下來。
柳瑤,你真的要逼我嗎?
醒來時已經是三天以後。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若水感到喉嚨中緊得發痛,身子有些空虛虛的,輕飄飄似乎要飛起來,只是身上的棉被壓得她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過了一會,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漸漸地清晰起來。是她床頂鵝黃色的紗幔。
心中忽然鬆了口氣。她沒死,她還活着。
掙扎地坐起身來,卻忽地被身邊一個忽然竄起的人影嚇了一跳。
仔細看時,卻原來是連錦年。
沒有溫煦的笑,沒有淡然的眉眼,有的只是蒼白的臉色,緊簇的雙眉和焦急的表情。
“清兒!你醒了……”
終於醒了。
曾還以為自己又要再一次失去她了。
忽然心痛得無以復加,就連當初把華清一個人留在揚州,自己回京助父親篡位時,知道自己此生在也不可能見到華清,知道她會恨他,怨他,他也沒有像這次這樣的心痛。
如果因了自己的寵愛而被人毒害而死的話,那一定是上天對他的懲罰,是華清對他的怨恨化成的魑魅吧?
所幸,太醫診斷之後說中毒並不深,並無性命之虞。
該死!
早知道當初就不該手軟,要了那歹毒婦人的命,近日她也不必受如此的痛苦了!
“你……”愣愣地望着眼前憔悴不堪的連錦年,華清一陣發怔,“你……”
這時,紅蕊卻推門進來,見到若水蘇醒,喜得大喊:“主子!主子您可醒了!您知道嗎,您昏迷的這段日子皇上有多擔憂,不吃不睡在您身邊陪了整整三天!啊!”她忽然醒悟過來,“主子您必定餓壞了,太醫吩咐,您一醒來就要進食的,奴婢這就給您弄點吃食去!”話音剛落,便一陣風似的消失在門外。
心中是一陣暖流湧起。
“皇上,您陪了臣妾三天……”
嘴角終於揚起連日來第一個笑,恍惚中彷彿窗外的陽光照到他的臉上一般。
“我說過,在無人的時候,你無需對我自稱臣妾。”伸出手,他動作輕柔地撫摸着她的臉頰,眼眸中是深深的疼惜,“瘦了。”
已無法控制心中的感動,若水將自己深深地埋在棉被當中。
傅華清,莫要忘了他是害死你父母的兇手,莫要被他的甜言蜜語所迷惑,你可記得,當初的連錦年也就是用這樣的柔情蜜意欺騙了你的。
綠蘿推門進來,手中拖着托盤,盤裏是熬了三天的臘八粥。
“主子,這是福嬤嬤給您留的臘八粥,用文火熬了三天,糯極了,您嘗嘗…….”
舀了一勺,吹涼了正要送上去,卻被一雙手攔住了。
“皇上……”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問題,綠蘿慌忙退下。
連錦年並不看她,只是淡淡地:“給我吧,你出去。派人再去請許太醫。”
原來是這樣。
綠蘿舒了一口氣。皇上對咱們娘娘可是真心的疼呢!
輕輕舀了一小勺,小心地吹涼了,又用唇試了試。嘴角浮起滿意的笑,便往若水嘴邊送去。
若水愣住。
見她發獃,他連忙道:“放心吧,溫度正好,味道也是極佳的。”
這樣的笑,這樣的心意。
他真的是愛華清的罷…….
雖然華清就是自己,卻還是無法剋制地升起一股酸意。她知道她是華清,他卻不知道。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華清,而不是眼前的她。
“為什麼……”無法控制自己的淚,她哽咽問道。
為什麼你那麼愛傅華清,卻又要背叛她,要殺害她的父母族人,要這樣狠狠地戳穿她的心呢?你知道嗎,她寧可當初你連同她一齊殺死,讓她帶着對你的恨意長眠,也不願意活着面對今日的猶豫與糾結。
“傻瓜。”連錦年臉上是寵溺的笑,你是我的妻子呵!
傻瓜。清兒。
即使是把我的命給你,我也無法彌補我虧欠華清的啊!
含淚一口口咽下香糯的臘八粥,若水知道,自己的心再一次無法自拔地深深陷入到他的甜綿情意之中。這樣你會很痛苦,傅華清。
三天後,皇帝下旨:才人柳氏嫉恨成性,毒害修華沈氏,罪不容赦。賜鴆酒,誅九族。
聖旨一下,卻有許多人為柳氏請求。其中以賢妃最甚。
“奇怪了,那賢妃原先是最恨柳瑤的,怎麼這次卻為她求起情來?”蘇素的身子已經大好,加上這幾日連錦年都在她明秀閣就寢,許多見風使舵的奴才都巴結上來,更讓她心情也舒暢不少,小臉看起來紅撲撲的。
若水只是淡淡地:“她是怕了。怕我成為下一個柳瑤。”
“姐姐怎麼會是柳瑤那樣的人能比的?”蘇素小聲地抱怨。若水姐姐華貴大方,舉止優雅,怎麼能把柳瑤那樣的俗人拿來與之相比?
若水笑笑不答。
這才是賢妃真正怕的原因吧。
一個毫無心機的柳瑤她已不能敵,如今是一個看起來城府頗深的沈若水,怪不得她要怕,要為柳瑤求情。
她是想學王皇后,要那柳瑤做蕭淑妃?
只可惜王皇后和蕭淑妃聯合起來也沒能斗得過武則天,而她,更是連聯合柳瑤的機會也沒有。
不過,她沈若水也並不是武則天,她的目標從來不是這宮中的鶯鶯燕燕——若不是柳瑤鐵了心要害她,她也不想有這樣的結局。
只是,心中忽然陰鬱。
福嬤嬤告訴她,那柳瑤送來的松仁里雖然真的是下了毒,卻是不能置人於死地的散魂香,只能讓人神志不清,身子疲乏無力罷了。而她身子裏真正中的毒,卻是一種叫做萬年哭的劇毒,量雖少,卻深入五臟——若不是許太醫醫術高明,怕她這會兒還不能清醒——只是福嬤嬤思量着柳瑤既然已有了害她的心思,不如先將錯就錯,處置了柳瑤再說,至少可以少個敵人。於是便買通了許太醫——許太醫原就是前朝舊臣,常年負責華清與皇后的身子調理,與福嬤嬤也是有些交情的。
只是,那給她下萬年哭的人是誰呢?
賢妃?董貴妃?抑或或是……如蝶?
總之以後要小心些了罷,她不想與她們為敵,也不想死在她們手裏而毫不反抗。
“如蝶姐姐……”蘇素忽然小聲地,“聽說跟了賢妃娘娘。”
柳瑤身邊的侍女一律都被株連處死,但念在如蝶是若水的姐姐,連錦年便免了她的死罪,只是從原先的二等宮女貶為粗使的丫頭。
想到這裏,若水不禁重重地嘆了口氣。這會子,如蝶怕是更恨自己了吧?
“聽說賢妃待她不錯,沒有讓她幹什麼粗活。”見若水沒有講話,她又道,“姐姐,如蝶姐姐原是大家小姐,怕是幹不了這些粗活。不如姐姐您去跟皇上說說,再封她個才人什麼的罷。”以若水姐姐如今在皇上面前的恩寵地位,怕是易如反掌之事。
“她無需我幫她,自有貴人相助。”幽幽地,若水吐出這一句。
蘇素一副不解的表情,若水也不解釋。像她這樣單純反而好,知道多了也是徒增煩惱罷了。
如今賢妃對她心生嫌隙,如蝶又正好分在她宮中,她一定認為若水會對如蝶心懷愧疚,加上姐妹至親也會手下留情,怕是不會白白浪費了這枚好棋子。
她的確是欠了如蝶,欠了沈家的。
只是若是如蝶擋在她復仇的路上,她也毫無選擇。只期望,不要有那麼一天吧!
柳瑤被處死之後,宮中的人對若水都忌憚了幾分,再加上連錦年的禁入令解除,一時間,綿憶殿中是人來人往,個個都上門來示好結交,好不熱鬧,把個若水累得頭昏腦脹,卻又不得不硬起頭皮接待。就連蘇素的秀明閣,都託了若水的光而熱鬧不少。在說笑間也常嗔怪若水:“如今可是姐姐您一人得道,妹妹雞犬升天了!”
這天,便有玉萱帶了淑媛寧馨兒前來拜見。
九嬪中,淑媛排第二,按禮若水該參見才是,便盈盈起身下拜:“臣妾修儀沈若水,參見寧淑媛。”進宮這麼久,什麼才人修儀的,也都一一見過了,只是這個寧淑媛,前些日子回鄉省親,才回來不久的,因此並沒有見過。
寧淑媛倒也客氣:“妹妹無須多禮了,我可受不起。”
便一一地做了,命了綠蘿送茶。
抿了一小口,寧馨兒展露笑顏:“果然是好茶。姐姐原從家鄉帶了些特產,原想送與妹妹的,只是想到如今妹妹正的聖寵,宮裏也都是好東西,怕是看不上我們的,便也沒帶來。”
若水連忙道:“姐姐說笑了!姐姐回宮多日,本該妹妹上門拜見的,只是最近身子有些不妥,耽擱了,倒叫姐姐親自來了一趟,真是失禮了!”
一邊的玉萱忽地插進:“姐姐謙虛了!淑媛姐姐一早就想來探望姐姐了,只是一直苦於沒有機會。”一邊說著便站起身來,走到若水身邊挽住若水,“最近皇上那麼寵你,我們都不知道皇上什麼時候會在——姐姐你也知道了,上次李才人的事情之後,大家心中都怕得慌呢!”
玉萱說的是才人李善得,上次魯莽地來了,正撞上連錦年鬧着要親她,被連錦年一怒之下哄了出去,也與她結了仇,最近一直在宮中說些有的沒的中傷她。
說來奇怪,宮中人這麼大的動靜,而太后卻是穩坐釣魚台,對若水不聞不問,到底也沒召見她。每每若水上門求見,卻都被太後身子不適,靜心修佛擋了回去。
她是真的收心養性,不管宮中事了么?若水時常在心中懷疑着。
若要是這樣,自己要借連錦年或其他人的手殺她報仇似乎是困難了些。
綿憶殿往來的人多了,連錦年也不禁擔心起若水的安全,原先是調了大內侍衛副官來清水宮,可若水卻以林遠為玉萱之兄長,關係也密切些,必會盡心為理由換了林遠來,帶了一小隊精銳之士時刻保護着綿憶殿的安全。
這樣一來,要和林遠聯繫便也簡單方便多了。
“你替我好好的留心綿憶殿周圍的動靜。如今的情況,怕是很多事對我這綿憶殿虎視眈眈呢。”
“公主,要小心的怕不只是綿憶殿吧?守株待兔畢竟被動,我們該先下手為強才是!”林遠不甚擔憂。
若水嘆氣:“算了罷。這次對付柳瑤我也是逼不得已,不想多累無辜。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一段日子以來,若水都刻意地迴避着連錦年。她不想再任由自己在他的柔情之中淪陷,不能任由他的甜言蜜語消磨了她心中的仇恨——她時時刻刻提醒自己對連錦年對連家的恨,只是每每見到他,總是無法控制自己的心意。
便只能迴避了。
中毒這事忽然成了塞翁失馬,許太醫已是她這邊的人,在福嬤嬤授意下,他便編造了若水身子為毒素所侵蝕,仍需調養一陣子,暫不宜侍寢的說辭。心中雖無奈,連錦年亦無法動她。
柳瑤已去,若水又無法侍寢,消息一傳出,一時間宮中的女子彷彿又迎來了春天一般。每日的有人帶了好禮來拜見若水,只盼望着她能夠在皇帝面前多講幾句話,一夜承恩,即使無法長久,若能幸運懷上龍種,便有了翻身之日。
“萱萱真是提姐姐不值。”玉萱憤然道,“這個歹毒的柳瑤,居然敢給姐姐下毒,使得姐姐您無法侍寢——白白讓那些人揀了便宜去!”
“撿了便宜的,還不有你我嗎?姐姐莫生氣了。”蘇素倒是好脾氣地勸道。
“誰稀罕!”玉萱的臉倏地通紅,“我原本就不要進宮的。”小嘴厥得能掛好幾個燈籠。
若水笑着打斷她們倆:“好啦!這麼吵吵鬧鬧的,哪有個主子的樣子!”又正色對玉萱道:“萱萱你這話便在我這綿憶殿裏說說罷,到了外頭可不許亂說,讓人聽了去,保不齊又是一場風波。”
玉萱連忙點頭稱是。
心中雖然對玉萱有了芥蒂,卻還是不要撕破臉皮才好。
正說著,連錦年卻來了。原來他翻了賢妃的牌子,順路來瞧瞧若水。
玉萱蘇素見過禮之後便告了辭。
才坐了一會,若水便催着連錦年走。
“皇上還是快些去賢妃娘娘哪吧。翻了牌子又不去,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強留了你呢。”若水推着連錦年往外去,臉上是笑靨如花。
“我真希望你能快些好起來。”連錦年從背後抱住若水,小心翼翼地摟住,“你知道,連家祖傳的規矩,每年除夕前後一個月的時間,族中的子弟都必須要在正室房內歇息,你要再不好起來,怕今年我們是不能合魚水之歡了。”
又嘆了口氣,“我想要你,我想要一個我們倆的孩子。”那必是一個無法揣測的優秀的孩子,女子如她般柔美清冽,男子則如他般瀟洒溫潤。“若是個兒子,我定將皇位傳與她,再不作第二人選的。”只有這樣,才能彌補他心中對華清的愧疚。
若水在他懷中羞澀地:“若是個女兒怎麼辦?”
“若是女兒……”連錦年的思緒漸漸飄遠,“我必會疼她愛她,讓她成為最幸福的公主,將來還要替她找一個好駙馬……”
“只怕你眼中的好駙馬,不一定能給她幸福。”若水幽幽地。如你一樣,帶給她更多的是無盡的恨與悲傷。
連錦年身子一僵。
“清兒……”喃喃地喚起這個名字,溫溫的暖氣噴在若水的耳後,有一陣微微的酥麻。
心中便悲傷得無以復加。
轉眼間,日子便到了臘月十五。按規矩,連家的子弟都必須在這一天祭祖,沐浴,從此以後一個月內都不得在除正室以外的女子房裏過夜,稱為房禁。
這對宮中的女人們來說,無疑是個打擊。
更有人幸災樂禍起來。
若水雖得寵,但至今未能侍寢,更無可能懷上皇帝的子嗣。一個月的時間,誰能不能抱住皇帝的心思會有什麼變化,她們心中的揣測地想着,過完年之後,皇帝保不住就換了口味,這仍未破苞的沈修華,怕是要失寵了。
來綿憶殿的人也便漸漸的少了。
“這群見風使舵的!”紅蕊狠狠地罵道。
“罷了吧。這宮中原就是這樣一個地方。”若水倒是淡淡地,鎮定自若。這些人,又怎麼會懂得沈若水於連錦年,並不只是一個女人,一個妃嬪那麼簡單呢?她是傅華清的化身,是傅華清的魂,是連錦年心中的夢靨。
他沒有辦法忘記傅華清,他沒有辦法忘記沈若水。
卻在這時,傳來了賢妃懷孕的消息。
這下子,如同炸開了鍋一般,宮中原先已經偃旗息鼓靜待來年的女人們又忽地熱鬧起來了。
連錦年大婚兩年,膝下寂寞,除了德妃所生的一名公主外,還有一名御女所生的皇子。皇后兩年無所出,宮裏宮外關於她不育的留言早傳遍了天;德妃失寵已久,那名公主亦不得連錦年寵愛。至於那名御女所出的皇子,因了母親地位低下,亦是無可能有太子之尊。
如今賢妃懷孕,若是個公主,倒也就罷了,若是名皇子,子以母貴,是極有可能被冊封太子的。
“倒託了妹妹的福,本宮才能有今日。”賢妃笑吟吟地,卧在貴妃椅上,一手拉了若水,“若不是妹妹在皇上面前美言,後宮佳麗三千,皇上又怎麼會三天兩頭翻本宮的牌子,讓本宮能有懷上龍子的機會?”
若水謙虛:“是娘娘端莊賢淑,又艷冠後宮。若水何德何能,不敢居功。”她倒是有常常勸了連錦年往別處去,只是蘇素玉萱居多,這賢妃能懷上的確與她無甚關係。
賢妃笑着搖搖頭,忽然又露出憂慮之色。
“本宮雖有幸能懷得龍種,卻不知有沒有這福氣平安產子。”
若水一驚:莫非她是懷疑我有心害她肚子裏的孩子不成?
“娘娘何出此言呢?宮中有天底下最好的太醫,醫術精湛,必能幫娘娘調養身子,平安產子的。”
賢妃搖搖頭,臉色愈發的沉重起來。
“妹妹有所不知。連家規矩,這接下來的一個月連家子弟是不能在側室房內過夜的,只是若有側室懷了子嗣除外。皇後娘娘平日不得寵,卻礙於身份不好和我們這些妃嬪爭風吃醋。好容易盼來了年關能獨佔皇上,本宮卻在這節骨眼上有了身子……”
“娘娘是怕皇後娘娘會……”若水倒抽一口冷氣。
後宮之中的爭鬥,這些未出世的孩子常常被當作犧牲品,這並不是沒有先例的。
“想來皇後娘娘不至於這樣大膽吧……”思量再三,若水也只能說出這一句。她可不想被捲入到這些女人的恩怨中去,到時自己的仇沒報成,反而被人拖下水。
賢妃苦笑:“希望如此罷。”看來這沈修華並不願為自己所用,在這後宮之中,不是朋友便是敵人,真的是該找個人來幫自己了。
蘇素?不行。這丫頭膽小怕事不成大器,若不是沈若水如今早命喪黃泉,怕是不會幫她的。林玉萱?也不妥。這丫頭平日與沈若水交好,又一副神秘莫測的樣子,怕是駕馭不了她。到時候被倒打一耙,得不償失。
那……只剩下她了吧?
沈如蝶。
坤明宮。
這便是中宮中三宮之主,皇后楊奇秀的居所。是宮中特有的紅牆黑瓦的建築,綿延十餘里,一年四季都有當季的奇花異草,春里落英繽紛,夏至十里荷花香,秋日菊花滿地燦爛,冬日紅梅怒放如驕陽。
此時坤明宮中是雲霧繚繞,香氣瀰漫。
看着侍女們給自己沐浴更衣,描眉掃黛,楊奇秀心中是無法言語的喜悅與激動。
宮中關於她不育的謠言漫天,她也曾懷疑過,請了無數名醫來看都說身子無不妥之處。
連錦年一年到頭都沒來這坤明宮幾次,每次都是行色匆匆,她又有什麼機會懷上龍種呢?好在今日便是臘月十五,從今日起連錦年便要在她房內過夜,整整一個月的時間。這樣,她便有的是時間為他懷一個孩子了吧。
心中漫上一陣悲傷。
為他懷一個孩子,這竟然成了她的夢想,成了這些年來她心中一直念念不忘的希冀。她是他的妻子呵,她是他青梅竹馬,指腹為婚的妻子呵!他原本應該是屬於她的,而如今,他的心給了那個她沒有見過的德馨公主,他的身子為後宮千百女子所分享,而她,卻只能獨守空閨,與寂寞為伴。
宮中女子都羨慕她的地位,羨慕她母儀天下的尊榮,羨慕她執掌鳳印的權利,卻不知,她寧願與他在連家堡內生活一輩子,做一對尋常的夫妻,雖然他會有妻妾成群,但是他的心始終是屬於她的。
有時她也想去爭,想要在他面前撒嬌,想要在別的妃子面前醋意大發,破口大罵。
但是,她的自尊不允許,她的倔強不允許。
她是連錦年明媒正娶的妻子,是從娘胎里時就定下的。
她是生性淡漠的楊奇秀,是武林世家裏舞刀弄劍的瀟洒女俠,她不能容忍自己像那些養在深閨中的女子一般柔媚地依偎在連錦年的懷裏,羞澀地笑着,索取他的愛。
所幸連家有這樣的規定,能讓她有機會挽回一些局面。只是心中悲哀。這規定雖然是祖上創下的,但是連家的正室主婦都是精明強悍,善用縱橫聯合之術的,把自家的側室都治理的服服帖帖,沒有人需要靠這規定。
沒想到她楊奇秀,卻如此不爭氣。
一炷香盡,妝亦畫畢。
鏡子裏的她,梳着皇后才能梳的百鳥朝鳳髻,戴着皇后才能戴的鳳冠,穿着皇后才能穿的明紅色鳳袍。流光溢彩,美目生輝,顧盼生姿。舉手投足,風姿畢現,亦有蘭香撲鼻。
她,亦是個絕美的女子呵,為什麼不能得連錦年的寵愛?
正陶醉間,連錦年身邊的侯德寶急急跑來,一句話便打破了她的美夢:
“皇上有旨,賢妃有孕,朕為照撫賢妃,順利產下龍子,定此後一月皆在長福宮陪伴。皇后應以寬厚之心,仁德之義,不得心生嫉恨。”
楊奇秀臉色倏地蒼白,跌坐在地。
連錦年,你……
你定要這樣對我嗎?
我究竟有做錯什麼,你會忽地對我如此冷淡漠然?
我是你的妻子,將來百年之後,陪在你身邊的亦是我,你如何能如此待我!
望着身上華麗的鳳袍,嶄新如簇,楊奇秀生生地把一口銀牙咬碎。
連錦年,楊奇秀得不到你的寵愛,便只能靠自己,為我們楊家,為我將來的孩子,與宮中這些魑魅一爭高下。
窗外是紛紛揚揚的大雪。
湖上寒煙,冬雪飛,蕭蕭瑟瑟。
明日是冬至。
想起以前還是公主的時候,每到冬至母后都會親手做甜甜的糯米丸子給她吃,那種甜絲絲糯黏黏的味道,真可謂繞樑三日。
如今父母已亡,她亦不再是萬千寵愛在一身的公主了。
若水站在窗邊,挑了帘子往湖面上望去。寒風吹進,是刺骨的寒冷。
連錦年……
已經整整六天沒有見到連錦年了。
雖然心中知道這是連家的規矩,雖然時刻提醒自己不該去想那個人,卻還是不能抑制心中的寂寥空虛。
賢妃有了身孕,這些日子長福宮熱鬧了不少,相反綿憶殿則沒有了之前的門庭若市。
連錦年,難道你心中真的沒有我了么?不能臨幸宮中其他妃嬪,並不代表你不能在白日裏來看望我呵!
可是,你卻都沒有來。
你對傅華清的愛,不過如此嗎?比不上一個未出世的孩子嗎?
恐怕宮中的人都在想她沈若水要失寵了吧?
嘴角揚起一個冷笑。
綠蘿推門進來,看見若水在窗口,急忙道:“主子!您怎麼又站那風口上去了!小心壞了身子!”說著急急把窗子關起來。屋子裏卻依然是寒氣瀰漫。
“如今我若凍傷了,還有人來管我么?”若水嘲笑地,輕若無聞。
昨天,賢妃以身子虛弱需要調養,若水體內的毒素也清理得差不多了為由,把許太醫要了去長福宮。
福嬤嬤曾出主意,授意許公公暗中弄掉賢妃的身孕,卻被若水阻止了。
“我心中所想只有父皇母后的仇,並不想害其他人。何況那孩子無辜,我們若害了他,豈不是和宮中那些可悲的女子一般了?”
福嬤嬤急得跺腳:“公主您宅心仁厚,老奴知道。只是這後宮險惡,你無害人之心,她卻有迫你之意。若這賢妃生了個兒子,得了聖寵,將來她還能放過主子您嗎?”
若水一怔。
是啊!在這宮裏的女人看來,她和她們是一樣的啊!她的存在也是要和她們爭奪那個男人的啊!
“到時候兵來將擋罷。”還是不能狠心對一個無辜的孩子,“真的要和賢妃斗,我也不想犧牲一個無辜的孩子。”
看着主子又陷入了沉思,綠蘿心中一算,鼻子亦微酸裊裊。
不禁嘆了口氣。
宮中那些牆頭草,見這段時間皇上冷落了主子,便也敢欺負起綿憶殿了。沒多久之前還巴巴地追着她喊姐姐的,如今看見她,鼻子都朝了天上去,分給綿憶殿的月例也大不如前了。
雖不至於像在棠香宮時那樣受氣,不冷不熱的讓人心裏也怪堵得慌。
“有事么?”接過綠蘿遞來的大衣,若水索然地問。
“皇後娘娘剛派人來通傳,明日冬至,在坤明宮設宴,請五品以上的主子赴宴。”
皇后?
自進宮中來,就沒有聽見有人提起過這個皇后。若水幾乎要忘了這宮中還有個皇后了。
“皇后是什麼樣的人?”便問綠蘿。雖無心與之為敵,知己知彼總是好事。
綠蘿略一思索,便道:“其實奴婢並沒有見過皇後娘娘。皇後娘娘深居坤明宮,雖手執鳳印,卻不管後宮事務。只是聽坤明宮的百合說起過,皇後娘娘與皇上是青梅竹馬指腹為婚的一對,所以雖然皇上不甚寵愛,卻相敬如賓,對她頗為尊敬。”
青梅竹馬……
(本章完)